曾砚昭或许确实在开会,始终没有回复郁弭的短信。
为赶时间,郁弭这回把车开得特别快。从常觉寺出发,抵达市规划局的大门外,比之前来的那次少花了十分钟的时间。
这时正遇到单位下班,有些人从市规划局里走出来。
郁弭望了片刻,没见到曾砚昭的身影,再次给他发短信,写着自己已经到了市规划局的门口,就在刚才他下车的位置等他。
没有想到,短信发送成功后不久,手机屏幕弹出了曾砚昭的来电。郁弭一愣,立刻接听电话:喂?曾老师,我就在刚才您下车的位置
我在半个小时前已经从那里离开了。曾砚昭说。
闻言,郁弭如遭晴天霹雳,反应过来后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想了想,试探地问:您没有留意我刚才发的第一条短信吗?
曾砚昭沉默了一小会儿,答说:没有,对不起。
明明是很简单的抱歉,郁弭心里的不快却在听见这三个字以后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他轻易地就可以用这三个字为自己开解其实,现在的人会看短信的就不多,不是吗?
没关系,那我现在回去吧。郁弭说完,想起苏春媚,试探地问,曾老师,我能不能拜托您一件事?
他回答:你说。
郁弭舔了舔嘴唇,道:您回到寺里,如果遇到苏春媚师兄,能不能告诉她,是我接您回去的?
他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私有疑虑地问:苏春媚?
就是我们志工团的团长,您可能见过。她看起来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其实已经五十多了。头发有点儿卷,挺漂亮的一位阿姨。郁弭苦恼地挠挠头发,因为我答应她,来接您
说完,他仔细地听着电话那端的反应。
半晌,曾砚昭说:我快到樱花路尾的公交站了。我在那里下车,等你。
郁弭听得心头盈盈一跃,惊喜道:您在公交车站等我吗?
对。我坐你的车回去。他说。
心中大石落了下来,郁弭赶忙打了起步灯,挂断电话以前说:好,我现在马上回去。麻烦您等一等。
郁弭完全没有想到曾砚昭会主动提出在半路上等他,最终还是由他送他回寺里。
这么一来,就算苏春媚遇见他们,不需要曾砚昭或郁弭说些什么,她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郁弭接到了他。
郁弭对这份体贴心怀感激,但很快想起曾砚昭是受了五戒的居士。
居士是不妄语的,所以,曾砚昭当然不会为了他向苏春媚说谎。而在半途等着他一起回去,则是让大家都好办的选择。
途中的雨势多变,时而如倾盆一般,时而又只似牛毛般细密。
未免曾砚昭在公交车站等太久,沿途没有交警摄像头的路段,郁弭全都超速行驶了。
遇到雨下得太大的路段,他不得不把速度降下来,不由得担心樱花路附近的雨会不会下得太大,毕竟公交站台只相当于一个简单的棚子,是挡不住大风大雨的。
很快,郁弭把车开到了樱花路上。
车窗的玻璃被雨水打湿,变得模糊,河对岸的樱花是否还在,已经分辨不出,只朦朦胧胧地见到一些粉红的色调点缀在水墨般的山涧中。
没多久,郁弭看见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上有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是曾砚昭。他在站台的广告牌前,一只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正在划手机,并没有留意周围的来车。
郁弭打了两下远光灯提醒曾砚昭,却在看见曾砚昭朝这边望过来时,脑袋忽然一昏,头也跟着沉了一沉。
恢复清醒只需要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郁弭睁大眼睛,晃了晃脑袋,心想大约是车里的空气太闷了,在车里待得太久,引发短暂的窒息。
他把车停靠在公交车站台前,正要解开安全带,下车给曾砚昭开门,后者已经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车里。
郁弭愣愣地看着曾砚昭把雨伞放往后排,反被后者用疑问的眼神看待。
啊,没什么。郁弭在心里觉得自己好笑,虽说出门前埋怨别人未将他和曾砚昭平等看待,其实自己也认为曾砚昭是会选择坐后排的人。
曾砚昭微微歪着头打量他,说:你的气色很差。
啊?会吗?郁弭摸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双手是冰的,手心里有汗。
咦?是气闷的缘故吗?郁弭看了看外面的雨,我能开点儿窗吗?大概太闷了。
曾砚昭点头。
郁弭把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些,风从窗外飞进来,伴随着一点点雨滴。他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觉得稍微舒坦了些,肚子却在这时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车外的雨声不大,郁弭为突如其来的声音尴尬得不行。他不能从曾砚昭的表情中分辨后者是不是也听见了,只得讪笑。
偏偏这时,他的肚子又叫了。
他硬着头皮揉了揉饿得干瘪的肚子,忽然想到:他刚才该不会是饿晕了吧?
没吃午斋。郁弭腼腆地笑了笑,把车窗留出一条缝,开车上路。
曾砚昭系上安全带,想了想,问:你回了一趟寺里?
他点点头。
如果郁弭是在抵达市规划局门口时就给他发第二条短信,那他从寺里离开的时候,怕是还没有过午斋。但这一来一回的,肯定会错过午斋了。曾砚昭想起他说是苏春媚让他出门来接,却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情形。
郁弭确实饿得有些发虚了,现在回寺里,不知道能找到什么吃的。曾砚昭在问完问题后沉默不语,郁弭想不透他在想什么,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
曾老师,您是散会以后直接搭车往回走?郁弭问。
曾砚昭点头。
那您也没有吃午斋吗?郁弭问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听说长秋寺的斋堂有供应给游客和信众的午斋,像食堂那样的。现在还没到两点钟,说不定还有。
三点。曾砚昭说。
嗯?郁弭不解。
他道:长秋寺向外供应的午斋,到下午三点。
啊。郁弭想起之前市规划局的那位领导曾在车里说过交代了长秋寺的人好好招待曾砚昭一行,想必曾砚昭是因而知道具体时间的。
您对长秋寺,应该比我熟。哈哈。郁弭干笑道。
曾砚昭看出他的拘谨,说:不一定,我有些年没去了。
闻言,郁弭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问:您以前去过?
我是在禄圆山长大的。说着,曾砚昭望向窗外,而此时雨雾朦胧,山中的景色已无法分辨了。
郁弭听得愕然,随即想起了寄养在常觉寺的那几个孩子。曾砚昭这么说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曾砚昭曾是孤儿,心中为之震撼。可是,早晨为什么听见他说,已在斋堂见过了母亲呢?
郁弭心里好奇得很,斜眼偷看曾砚昭,见他望着窗外出神,像是在想些什么,又不好追问了。再者,以他们的关系,似乎还不到问得太深的时候。
那我们去长秋寺吃午斋?郁弭故作轻松地问。
他说到吃饭的时候,脸上浮动着灵动的表情,是曾砚昭之前没有见过的。尽管这两天来,郁弭常常笑,不过曾砚昭感觉直到这个时候,他的这枚笑容才是真的。
好。曾砚昭淡淡笑了一笑,我原本也打算下午到长秋寺去一趟。
一丝笑意从曾砚昭的嘴角像是轻风一样掠过,郁弭来不及确认那是不是真的,已经消散不见了。即便如此,郁弭还是为此错愕了两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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