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练师粲然一笑,满城的鹤顶红,相形之下都黯然失色:
“——大不了我一头撞死在这里便是,四殿下何故慌张至此?”
周理脱口而出:“理不愿令公如此。”
步练师闻言一愕,周理知自己失态,连忙绷起一张冷面,漠然地撇开脸去。
步练师一哂,温声唤道:“四殿下。”
步练师伸出自己的手来,周理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握住了;步练师把自己的另一只手盖上去,双手用力地握住了周理发冷的手指。
她的声音温和,她的语气庄重,她的气魄像浩浩长河那般温柔又磅礴:
“——老臣,护着你。”
后来周理一直在想,是不是他和步练师的缘分,来得太早太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至于他的后半生,都无法再遇见一个,比步练师还要惊艳的人。
——又或许是太迟太迟了。一切的故事都有了自己的方向,一切的姻缘都有了自己的尾声,以至于周理的这段情愫来得太不凑巧,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始发芽,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枯萎了。
只道是,少年情/事,老来悲。
……
眼下周理不敢看步练师的眼睛,哑然张了张口,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理,都听令公的。”
此时,吴王府。
周瑾淡淡地觑了一眼天色:“消息属实?”
“属实。北恒公的派出的死士,已经潜入了上京城内,随时准备劫入天牢,救走淑妃娘娘。”
周瑾的属下半跪在殿外,两臂皆缚着沉重的臂鞲,随时可以上马出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属下遵循殿下的命令,在天牢外的防火道里,埋伏下八百精兵。届时定能将这帮宵小一网打尽,坐实关西张氏谋逆之罪名!”
周瑾突然问道:“我皇兄呢?”
属下愣了一下:“殿下是指……?”
“关西张氏这般焦急,”周瑾淡淡地补充了自己的意思,“我二哥又是什么态度?”
“……”属下沉默半晌,“秦王府,并无异动。”
周瑾怔愣片刻,末了轻声一哂:“二哥还真坐得住……”
——二哥,你这是,准备做什么呢?
黑云压城,风雨如磬,此为上京,至暗时刻。
“殿下。”
乌弥雅从九曲屏风后出现,身后跟随着的侍女,捧着一件深红鹤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衣由火狐毛所织,沾水不湿,遇火不燃。”乌弥雅温声道,“殿下,春寒料峭,且加衣吧。”
——钓鱼台之行,必定凶险万分,还是穿上这件吧。
周瑾眯起眼睛,伸出手来,掐住了乌弥雅的小脸。
吴小王妃不愧是北狄第一美人,目含娇,眉生花,微微张开的樱桃小口,泛着动人心魄的朱色光华。
周瑾只觉得陌生。
他到底有多少年,没正眼看过她了?
“……”周瑾看着她,“你的汉话,居然如此流利了。”
乌弥雅深红色的瞳仁里,静静地映出了周瑾的面容来:
“妾谨遵殿下吩咐。”
先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北狄少女,已经会规规矩矩地自称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瑾沉默了半晌,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你希不希望我回来?”
乌弥雅温婉地回答道:“自是希望的。”
周瑾手指一点她的心口:“真的希望吗?”
乌弥雅低下头去,吴小王妃的睫羽浓密,像是蝴蝶银色的翅翼:
“妾的心是殿下的,命也是殿下的。”
她只是个精美无瑕的纸娃娃,翻来覆去也只有这几句话。
周瑾心口一阵烦闷,罕见地暴躁起来,甩袖向外走去。
乌弥雅在原地躬身道:“殿下慢走。”
周瑾突然顿住了脚步,猛地回过身来,大步向乌弥雅走去;乌弥雅惊了一跳,随即被攥住了手腕,周瑾把人用力地拉进了自己怀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昏地暗的纠缠。
乌弥雅脚下发虚,人都有些站不稳,周瑾捞住了她的腰肢,箍在了自己的怀中。
乌弥雅生得娇小玲珑,周瑾自己的手掌张开,就能遮占她大半的腰身。
乌弥雅气鸣自促,双手抵着夫君的胸膛,抗拒地撇开脸去:“……”
“我知道你恨我。”周瑾顺势低头咬去,直到那方盈白的肌肤上,洇出渗血的红印来,“我何尝不恨你?”
乌弥雅悲哀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我们就是得在一起……你说可不可笑?”周瑾低低地说道,“你至死都得和我一起;百年之后,你的尸首,也要和我躺在一处。”
“阿雅。”周瑾温柔地,温柔地,温柔地扼住她的脖颈,“——我恨你,你恨我;这就叫一双两好,天生一对。”
随后,钓鱼台。
上京如坟冢,灯笼如冥火,周瑾一袭深红鹤氅,眸光在辉煌灯火的映衬下,洇染开人血般的红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抬手一揖,微微一哂,眼睛里没有笑意:“四哥。”
周理点头道:“九弟。”
两人嘴上说着称兄道弟的话,却没有任何的熟络可言,空气冰冷而沉默,偶尔被鸦声打碎。
周瑾款款落座,他胸有成竹,姿态倒是放得随意:“二哥还没有来吗?”
“秦王府的仆从已经来报,说二哥自己出门了。”周理没什么感情的接话,四殿下尽职尽责地充当陪聊,“——应该还要一会儿。”
单独出门?
周瑾端起茶盏,闻言一笑:
好二哥,你究竟想怎么来呢?
是想带着兵马来,还是想带着故人来?
没关系……周瑾双眼微眯,没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周琛来硬的,来软的,都没有关系。周瑾隐忍多年,筹谋至今,就是在等这一天。
——来吧!
二殿下,亮出你的刀来!!
周理微讶道:“二哥?”
周瑾心下不由得生奇,他没听见车马的动静,钓鱼台附近寂静无声。
——因为周琛真的是一个人来的。
周琛孤身一骑,缓辔轻裘,从燎燎似火的鹤顶红花丛里,悠容淡逸地向钓鱼台行来。
天黑地红,风雨暗沉,周琛是画面里唯一的白色。
发如泼墨,袍似新雪,周琛像是从步练师的记忆里走出来。惝恍间岁月倒流,人事依旧,周琛还是那个皎如星月的少年将军。
他孤身一人,没有护卫,没有随从,没有兵马。在花海里埋伏着的刀斧手,面面相觑;在树阴里潜伏着的铁甲奴,愕然无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要现在周瑾摔杯号令,埋伏的兵马便能万箭齐发,周琛一定死在乱箭穿心之下。
屏风后的步练师霍然站起,脸色震骇,久久无言:“……”
——蠢!
蠢货!!!
你这般……你怎地这般……你怎地这般蠢!!!
周瑾立刻就能杀了你!!!
你不怕么?你不怕么?!
……周琛,你这般前来,是准备好死了么?
步练师双耳嗡嗡作响,心中痛苦难以言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啊。
这就是……周琛啊。
当年梧州夜雨,杀机暗涌,周琛也不是怀着一腔热忱,特地前来见她了吗?
孤勇、凛然、天真、淳厚……
这就是,她曾经爱过的,秦王周琛啊。
周瑾紧紧地攥着茶盏,指节都握至发白,万般心绪起伏,最后化为了一声苍冷的叹息:
“……原来,是家宴啊。”
他不是心软了。
周瑾只是突然记起,自己还有一位敬佩的兄长,乃是关西秦王,二殿下周琛。
【注】
*1:“少年情/事老来悲”出自姜夔《鹧鸪天·正月十一日观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76章断天命上关西秦王
两个时辰之前。
上京城,长安巷,秦王府。
长云暗雨,残红污锦。周琛迈出朱红高槛,顺着抄手回廊,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门。
周琛微微睁大了眼:
“喻辅国?”
七旬老臣静静地跪在回廊中央,一肩一袖都是艳丽的碎红花瓣,显然是在此等待多时了。
周琛哪里担得起这等大礼,连忙躬下身去:“老师快快请起……”
老人把头埋得更低,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老臣,与殿下,相识二十有六;追随殿下,一十九年。”
周琛怔愣片刻,收回手去,默默地站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喻辅国跪在周琛跟前,声音苍老,语气悲怆:
“殿下为人淳厚,性情刚直,从未枉曲,从未折节。”
“殿下奉命戍边,栉风沐雨,老臣记得;殿下断臂求生,向死而生,老臣记得。”
“殿下……”喻辅国沟壑纵横的额头,慢慢地触在了地面上,冷得老人发起抖来,“……实乃大英雄也。”
周琛漠然片刻,随即一哂:“老师……”
“殿下——!!!”
喻辅国纵声悲号:“殿下有贤君之相,明主之风!他日荣登大宝,手持国柄,定能安定河山,成就一方霸业!”
“这钓鱼台,不可去,不可去啊!!!”
周琛轻轻地笑了起来:
“老师,学生,心意已决。”
喻辅国怆然闭眼,老泪纵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都觉得我适合当皇帝……”周琛笑着叹息一声,“也没人问过我,想不想当这个孤家寡人。”
关西张氏日益膨胀的野望,已经超出了周琛的控制。再过不了多少时日,张氏定会与周瑾兵戎相见:届时又是一河鲜血,一山白骨,一国大难。
有必要么?
该结束了,该结束了。这场皇权之争,早该结束了。
周琛闭上眼睛:
“老师,我很累。”
“我皇兄造反,与我大哥有牵系的人,都像是猪狗一样被屠了个干净;
“我父皇暴毙,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眼睛怎么也合不上;
“我母妃落狱,在天牢中惶惶不可终日,我连去看一眼的权力都没有。”
“——老师啊,你告诉我,”周琛半跪下来,对上了喻辅国,被眼泪烧得通红的昏花老眼,“是不是所有周家人,都得双手沾满亲人的鲜血,才能活下去?”
喻辅国泣不成声,惶惶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周琛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皇子的手,养尊处优,肤色白皙;这是将军的手,疤痕遍布,刀茧丛生;这是文人的手,手指削长,骨肉匀停。
喻辅国握着周琛的手,像是多年以前那样,君臣一心,互相扶持,共赴这泼天风雨。
周琛摇头道:
“我累了,老师,我真的累了。”
——而正值壮年的秦王殿下,却要主动放开老臣的手了。
喻辅国死死地攥着周琛的手:
“殿下,殿下,此事定有转圜之机!北恒公狼子野心,一意孤行,让老臣去游说……”
周琛怆然一笑:“老师,学生试过,学生早就试过了。你当我母妃,你当我外祖父,你当整个关西张氏,不知道我无意于东宫主位?”
然后呢?
便是关西张氏迫不及待地要除掉周瑾;便是云裳楼那场荒唐又可笑的闹剧!
喻辅国哽住了,老人知道此地已是绝境,愈发用力地攥住周琛的手;周琛无奈地看着老人,眼里涌动着温柔又悲哀的泪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下,殿下既然要赴宴,”喻辅国喃喃道,“便拿老臣的头去吧!臣代君死,天经地义,吴王必能……”
周琛沉默地摇头。
他就是为了让更多人活着,才要去赴这钓鱼台之宴的。
他坚定地、缓慢地、温和地,把自己的手,从老人枯枝般的手指里,一点点地抽了出来。
黑发秦王放开了白发老臣的手。
喻辅国惶恐起来,他身为一国重臣,三朝元老,从未露出过如此慌张的神色,以至于急急地拽住了周琛的袖子:
“殿下!!!”
周琛沉声喝道:“我意已决!!”
喻辅国痛声道:“殿下还年轻啊——!!!”
你尚年轻,还有希望,还有可能!
你还没见过自己的儿女,你还没与相爱之人白头偕老,你还没享过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下,你怎么,就走上绝路了?
周琛笑道:“不小了。”
——当年林尚书以死进谏,也是这个年纪吧?
我是秦王周琛,我是天子骨肉,我是叱咤关西的云麾大将!
我周琛难道还比一介文臣更没有骨气么?!
既然周瑾要争;张氏要争;薄止要争;——那我周琛,就让他们,都争无可争!
这场雨,该停了!
上京城,钓鱼台。
屏风后的步练师,浑身发抖,脸色惊白。
回去,回去!
步练师双耳中嗡嗡作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云福你给我回去!!
去把你的兵马带来,去把小戚王妃带来!!
去跟周瑾来一场势均力敌的谈判!!!
而不是……而不是……
屏风外,薄雾浓云,瑞脑残香。
周瑾缓缓作揖道:“二哥。”
大朔历平安七年春,秦王周琛、吴王周瑾、豫王周理,相会于钓鱼台,后人称之为,“钓鱼台之变”。
史书这般记载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首先,由豫王周理牵头,说清楚了两件事:
其一,贤妃戚英中毒一案。
周理呈上了周玙的供述——这卷供述,自然是步练师在抓获周玙之后,于诏狱获得的成果:
戚英所中的火狐毒,这幕后之黑手,乃是死而复生的三殿下周玙。
周瑾默然片刻,有些错愕,随即凉凉一哂:
“令公真有本事。”
这也能查出来。
但是……就算戚英的死,与周琛并无关系,那又怎样呢?
周玙挑拨离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今秦吴对峙之僵局,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事关系到两大集团的利益,牵连到上百个世家大族的生死,岂是一桩恩怨能够销解的局面?
难道步练师竟是如此天真,以为周瑾和周琛言归于好,这把龙椅的归属,就可以和和气气地坐下来谈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二,永安帝周泰中毒一案。
周理呈上了一方养龙蛊,说清楚了周泰暴毙之缘由,实则为蛊虫作祟所害。而大理寺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把淑妃从中摘出去。
周琛面有讶色,随即了然一笑:
“令公有心了。”
步练师此举,无异于能保全整个关西张氏,不沦为弑君之逆贼。周琛知道步练师此举的用心,无非是告诉他和张氏,不必孤注一掷,尚有转圜余地……
周琛侧过身来,对着旁侧屏风,遥遥举起茶盏,随即一饮而尽:
薇容,多谢。
屏风后的步练师闭上双眼,任由两行清泪四下流去。
随后,周琛开口,把周理摘了出去:
“四弟,让我和九弟,单独说说话。”
周理眨了眨眼睛,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锦绣屏风后毫无动静。
周理头皮陡地一紧,知道此事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变故,只得依言起身离席。
在撩起珠帘之前,周理突然回过头来,无端端地问了一句:
“二哥,你何时带我和九弟去围猎?”
周理神情很认真,问得也很认真。
就像是少年时候那样。周琛比周理年长很多,可以自由出入这紫微城,为人又性情温厚,比周望那个阴阳怪气的好说话多了。
是以,周理和周瑾,在昭文台学得无聊时,都会闹着要周琛带他们出去玩。
——何时再去呢?
“……”周琛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等国丧过了,我们一同去吧。”
周理不安地问道:“真的吗?”
周琛无奈地笑了起来:“你二哥何时骗过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理望向周瑾,似乎是要他保证什么:“我们一同去。”
周瑾默然片刻,随即浮出一个笑容来,稀薄得像是雪地上的流光:
“好,我们兄弟三人,一同去。”
第77章断天命下周琛殒没
“九弟。”周琛撩起眼睫,“现在,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可安心?”
雾隐楼台,雨湿京都。鹤顶红被雨洇成了深红颜色,好似一片即将凝固的鲜血,洸洋在钓鱼台的开阔四野。
在这孤高的钓鱼台上,周瑾与周琛相对而坐。炉中的瑞脑香已经燃尽,偶尔发出一声炭火的哔剥;九曲屏风上绣着彩凤呈祥,玄武来贺,鲜艳喜庆的屏风后坐着默默垂泪的步练师。
静、静、静。
周瑾的眼神逐渐冰冷,犹如凛冬来临时的湖面:
“二哥,你是在施舍我么?”
如今剑拔弩张,兵戎相见,你还是看不起我这个废物老九,要大发慈悲地让我一把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潇,我知道你这些年,忍得太辛苦,演得太辛苦,藏得太辛苦。”
周琛平静地对上了周瑾的眼神:
“云潇,你累不累?二哥累了。”
周瑾错愕道:“什么?”
周琛看着周瑾的眼睛,试图从阴鸷和疲惫里,找出先前那个朗月清风的九殿下来:
“云潇。二哥,无心与你争这天下。”
周瑾脸色猝地一变,正想冷笑出声,这种以退为进的鬼蜮伎俩,他周瑾已经见了太多……
唰!
周琛从腰间的蹀躞带上,拔出了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来:
“二哥何时骗过你?”
“我已写好绝笔。”周琛面色平静,“待我自绝后,还望九弟善待我妻儿亲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瑾脸上掠过一阵空白。
他先前料想过千种场面,万般结局,周瑾自有百种应对——周琛手握重兵,实力雄厚,夺嫡之争注定要杀得血流漂杵。
你死我活,成王败寇,周瑾已然做好了粉身碎骨的觉悟:
他要争!他要抢!他要夺!
屈居于人下,只有任人宰割;隐忍于人后,只会遭人作践!
他要站在权力最顶峰;他要坐拥江山万万里;他要这天上天下唯他是从!!
但是……
“二哥,”周瑾冰封一般的目光,像水一般地晃动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你现在手握着利器,应该一把刺向我的胸口;我们现在是两头虎狼,共同争夺着一头雄鹿。
……你现在,算什么?
“二哥,别天真了。就算你我不想争,自然有无数双手,推着我们去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瑾的声音又冷又轻,像是往地上撒了一把针:
“我们是回不了头的。无论是我天海戚氏,还是你关西张氏,那都是弯如满月的大弓,一放手就能让射出毁天灭地的箭/矢来!”
周琛厉声喝道:“但是我们姓周!!”
周瑾一静。
“九弟,还记不记得,当年令公是如何死在钟雀门的?——因为她动摇了柱国,她动摇了豪强,她撼动了那些坚如铁石的世族!”
“……结果我们现在,有什么不同?你我皆是各自母族的提线木偶!我们周皇室千百年来,都活在世家大族的阴影里,永生永世都要被关在蛊种里相互残杀,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周琛一字一顿道:
“当年高祖开国,分封手足,豪赏左右。一十三年后,八王动乱,威逼上京,高祖不得不手刃兄弟,夷灭亲族。”
至此,大朔周皇室,便陷入了永无止境的自相残杀里。
“父皇当年诛荆王、歼平王、斩太贞公主、剿昭德太后,杀得暗无天日,灭得群雄噤声。如今我大朔万里疆域,竟然找不出一个,姓周的大朔亲王。”
周家人的血,都在周家人的刀上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潇,”周琛撩起眼皮,投来悲哀的目光,“我们周家人,死得够不够多?”
自大朔开国起,周姓皇室,天子血脉,就像是被下了一个恶毒至极的诅咒。兄弟阋墙,姐妹相杀,父子刀兵相见,母女反目成仇。
够了、够了、够了!
这段被操纵的命运,这段被诅咒的血脉,就从我周琛自戕这里结束!!!
“九弟,若我身死,张氏没有推举的皇子,打不出勤王的旗号,势必会偃旗息鼓。”周琛低声道,“届时你荣登大宝,顺势着手削藩,二哥只求你留我亲人,一条性命。”
周瑾浑身一震。
周瑾手脚冰凉,发起抖来,他一颗被尘世烧成磐石的心,突然绽开了几道裂口,殷红的鲜血汩汩四流。
“二哥,二哥,”周瑾颤声道,“你不必如此!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大不了推举四哥上位便是!你不必……你不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周琛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这怎么可能呢?
周瑾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冻成了冰: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都是戚张二族的旌旗,在两大柱国的威压和挑拨下,哪里来的兄弟同心,哪里来的握手言和?
……堂堂周家皇嗣,天子骨肉,只是被关在蛊盅里的可怜虫。
他们血脉相连,只能杀得暗无天日,只能拼得你死我活。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周瑾睁大的眼睛里,缓缓流出两行泪:
“二哥,……你回去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算什么?
你该与我相残,你该与我相害,你该与我相杀!!!
你这算什么?!!
——二哥,你……你为什么……
还要把我当弟弟啊?
暗山寒雾,冷雨潇潇,残红遍地。
“昭昭有朔,天俾万国……”
周琛望向朱栏之外,有十万烟火人家,有一方太平盛世。
列祖应命,四宗顺则。
申锡无疆,宗我同德。
曾孙继绪,享神配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琛举起了这柄匕首——
周瑾霍地起身,正要出手阻止;锦绣屏风后扑出一个人影,从后向前抱住了他。
是步练师。
步练师死死地拽住了周瑾,伸手遮住了周瑾的眼睛:
“别看……别看……听小娘的……别看了……”
周瑾感觉到步练师的眼泪,一颗颗烫在他的肩颈,烧得他神魂都焦曲着发抖;
步练师遮住了周瑾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周琛,看着秦王殿下,看着她曾爱过多少年的男人——
周琛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喉咙。
一抹。
血光泼溅,势若飞虹。
关西秦王,云麾大将,就此殒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戚蓦尘做了一个梦。
梦里长烟落日,雁过衡阳,大军缓缓地向东行去。
戚蓦尘骑在马上,啃着红薯,腮帮子鼓得圆滚滚的。
周琛总爱偏过头来看她。戚蓦尘最讨厌这种扭扭捏捏的,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张口打诨道:“福哥儿你要红薯啊?”
周琛唇边不自觉地漾开笑意:“你吃,我吃不惯。”
戚蓦尘鄙夷地“噫”了一声:“真娇贵。”
周琛朗声大笑起来。
天朗气清,阳光和煦,两人并辔而行,岁月温柔地流淌而去。
——喂,大福,你说我们,会白头偕老吧?
【注】
*1:“昭昭有朔,天俾万国……”改自贺知章《郊庙歌辞·禅社首乐章·太和》,原文为“昭昭有唐”,后续皆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78章杀了我跟我走罢
戚蓦尘惶惶睁大了眼睛。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这片久积上京的阴云,终于销声匿迹;这场凄神寒骨的冷雨,终于鸣金收兵。灿烈的天光直射而下,照得上京明艳动人,瑰丽无比,正是波斯商人口中的天上人间。
周琛的尸体静静地停在这方明丽的春色里。
秦王府一时间静得可怕,间或有一声来自仆从的抽噎。
戚蓦尘静默地站在周琛的尸首边,站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雕塑。
“王妃,王妃,”老管家低低道,“您……哭一哭吧。”
贴身嬷嬷不忍心地撇开脸去。
戚蓦尘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是被老管家叫回了魂;她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末了平静地开口:
“你们先退下吧。”
“我还有话,”戚蓦尘笑了一下,脸上呈出少女式的羞赧和甜蜜,“要和大福一个人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管家担心地往里看了一眼,既而缓缓地扣上了朱红描金的隔扇门。
一时间殿内暗了不少。烛火惶惶地跳动在戚蓦尘的眼睛里,她坐在周琛尸首的旁边,缓缓拔出了周琛的佩刀。
这是追随周琛一生的名刀,环首制式,豪悍锋利,刀振时,有如虎啸龙吟;劈斩间,人马皆碎裂,神佛不能近。
这把刀重愈九九八十一斤,也只有铁甲巾帼戚蓦尘,身怀六甲也能轻松地拔出这把好刀来。
“你是何时下定的决心?”
刀光如水潋滟,照得戚蓦尘的眉眼,也格外寒冽:
“是我怀孕的时候?还是父皇驾崩的时候?还是淑妃娘娘入狱的时候?”
戚蓦尘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我知道我脑子笨,不懂权术,只看兵书。”戚蓦尘低下头去,刀刃平滑如镜,映出秦王妃明艳大方的眉眼来,“平生所愿,不过你做你的关西秦王,我当我的泼辣悍妇而已。”
“你我皆是行伍之人,这辈子做过最多的事,不过是保家卫国,镇守边疆,抵御外侮。”戚蓦尘看着周琛死气横生的面庞,“我们做的好事,不够多么?”
“我们攒下的功业,不够我们白头偕老,相守一生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回答。
没有人可以回答戚蓦尘。
戚蓦尘安静片刻,随即叹道:“算了。”
“——谁能和老天爷讲道理呢?”
算了。
戚蓦尘抬起手臂,横刀于颈:
“你为大义而死,为大局而绝,为大朔而终,确乎配得上我戚华容。”
“——华容,陪你便是。”
嘭!!!
一双素手抢先伸将过来,握住了环首刀的刀刃,顿时血流如注:“王妃不可!!!”
戚蓦尘困惑地抬起眼来,正好对上了步练师惊恐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步练师半跪在地,双手抓住了刀刃。她抓得太狠,以至于刀刃陷进了手掌,殷红的鲜血汩汩四流。
戚蓦尘恍惚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是啊,若说哪一个女人可以在秦王府横行无阻,那必是周琛的青梅竹马步练师了。
“王妃不可!!”步练师急急道,“秦王府已无秦王,不可再无秦王妃!秦王于九泉之下,也不愿意妻儿走上绝路!”
戚蓦尘张了张口,轻轻地问道:
“……步薇容,你在假惺惺什么?”
你就是布置钓鱼台的幕后人,在我面前装什么慈悲心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是你步练师,眼睁睁地,看着周琛自尽的吗?
——你有功夫来拦我,为什么不去拦周琛?!!
步练师面色一白,愕然地松开了手。
戚蓦尘突然提高了声调:
“步薇容,你在装什么啊——?!!”
步练师张了张口:“我是……”
老管家一见不好,连忙插嘴道:“令公,王妃是悲伤过度……”
步练师抬起手来,示意老管家先退下。
“你杀了多少人?”戚蓦尘双眼通红,霍地起身,“纠察虔州水坝,你杀了三百人;推翻李氏党羽,你杀了两千人;铲除周望根系,你杀了足足七千八百人!!!”
“你满手鲜血,满背命债!天底下哪里有你这般浑身是血的忠良?!!——就你步薇容,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装慈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戚蓦尘高声断喝,几近力竭:
“步薇容,这身官袍裹着的,哪一个不是禽/兽,哪一个不是猪狗,哪一个不是伪君子?!你们一个个,张口大义,闭口万民,好一颗仁民爱物的菩萨心,到头来却能冷眼旁观秦王自尽!!!”
戚蓦尘的胸膛像是贲发的火山,剧烈地起伏着;她怒视着步练师,慢慢地冷了下来,声音颤抖又破碎:
“步薇容……周琛这一辈子,爱得最深女人,可永远不是我戚华容啊。”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看着他眼睁睁地去死?”
柳亸莺娇,万紫千红,又是一年春。
步练师整个人曝在灿烈的阳光下,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冰雕人偶,一步一步地走出秦王府。
她的步伐还是从容的,她的仪态还是优雅的,她的表情还是得体的。
她是监国大公步练师,怎么会作小儿女态呢?
步练师双耳嗡嗡作响,内心一片茫然无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不想哭。
她只觉得……干净,真干净,真的好干净。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看破的,遁入空门;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似一片食尽鸟投林——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步练师突然站定,胸腑一阵气血翻涌,最后呛出一大口的鲜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属下的惊呼声里,步练师眼前一白,蓦地向下栽去。
【疯臣卷四:相煎何太急·完】
步练师看见了人。
她看见了许许多多人,许许多多张脸,许许多多的亡魂。有贩夫走卒,有王侯将相,都是死在她手里的人。
她看了看自己的脚,被无数双白骨鬼手,拉扯着往下陷;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掬着一大捧的人血。
步练师愣了愣,抬起眼睛来,静静地看着眼前人。
这是一位华衣美妇,倾国倾城,艳与天齐。她脖颈上缠着三尺白绫,吊在步练师面前的半空中。
这是步练师自缢的生母。
“娘,”步练师淡凉地开口,“你恨毒了我吧?”
“我怎能不恨你?”妇人幽幽地开口,“是你杀了你的父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步练师冷笑一声,“娘,那我告诉你,父亲没有死,你信不信?”
生母愕然:“是你……”
步练师厉声道:“是你太没用了!”
“——你只是个貌美如花的废物而已。”
步练师浑身浴血,满脸刻薄讥诮,好端端的一对母女,却像是仇人一般:
“祖父自刎后,父亲跟随叛军,负隅顽抗,步氏一族面临抄家灭族的大难!而你身为当家主母,你在干什么?——你天天躲在屋中,以泪洗面,命令仆妇把你最喜爱的钗环首饰,埋到榕树底下去,避免抄家时给人拿去了!”
生母尖叫着争辩:“我只是个深宅妇人,我懂什么?!你整天混在男人堆里,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般……”
步练师沉声厉喝:“可是我救了整个步家!”
“是我在大明宫前跪了一夜,求得周泰亲自见我一面;是我献计引出叛军,步氏一族才能将功折罪,免了这抄家斩首的大祸!”步练师怒道,“你在干什么?你扇了我一耳光,你说我不守妇德,迟早会给家里惹来大难!”
生母尖叫道:“你父亲就是因为你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没有死!”步练师冷声喝道,“我与你说了上百次,父亲终有一日会与你相见!可你不信你的亲生女儿,却听信那些流言蜚语,真以为父亲已死,傻傻地上吊自尽了!”
步练师怒斥道:“你何其蠢也!!!”
生母捂着自己的脸,嘤嘤哭泣起来。
步练师坚如磐石的怒容,陡地绽开了裂痕;她像是暴怒之后的孩子,后悔起刚才说过的话来。
她伸出手去,企图拉住母亲的衣袖,口中喃喃道:
“娘,娘,娘……”
“我错了,薇容错了,薇容错了……”
“你看我一眼,娘,你看我一眼……”
“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疼疼薇容……你疼疼薇容……”
“薇容好孤独……薇容好怕孤独……娘,你疼疼薇容,你疼疼薇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步练师睁开了眼睛。
林慎惊喜地大叫道:“二夫人,二夫人,令公醒了!”
步练师盯着帐顶,怔怔地出神,耳旁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幼娘带着丫鬟婆子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太医打扮的老人。
“姐姐?姐姐?”幼娘凑上来关切地问道,“可有哪里不适?要喝水么?小莺,把水端上来,要温过的……”
步练师默默地睁着眼睛,突然流下两行眼泪来。
一屋子的人全静了。
步练师这般的女子,竟然也会流泪么?
“令公是积劳成疾,悲痛过度所致。”老太医替步练师把过脉,“这是心病。沈二夫人,要多多陪伴令公……”
幼娘点了点头,使了个眼色给小莺,小莺立刻捧出一袋金叶子,老太医摆手拒绝了:
“能替令公诊治,是老朽之荣幸,自然是不收金银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姐姐,”幼娘屏退下人,敛起了裙裳,坐在床边道,“幼娘伺候您喝药。”
步练师哑声道:“你如今是三品诰命夫人,我哪里能使唤你做这些?”
幼娘笑了起来:“幼娘爬得再高,也永远是姐姐的丫鬟,让幼娘伺候您吧。”
步练师不再拒绝。她默默地倾身向前,幼娘捧着汤碗和调羹,一点点地把药喂进步练师嘴里。
步练师轻声道:“幼娘,你老了。”
幼娘愣了愣,随即笑道:“幼娘是福薄之人,比起姐姐芳华永驻,自然是老得更快的。”
步练师摇了摇头:“我也老了。我们都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岁月无情,年华残忍,时间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幼娘低低道:“幼娘就算走不动了,也会让人抬过来,伺候姐姐的。”
意鹊姐姐没做完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幼娘,”步练师的声音很轻很轻,“扶我起来,我要去个地方。”
幼娘吓了一跳:“姐姐应该静养才是,这又要去哪里?”
“去诏狱。”步练师道,“我要见薄止。”
幼娘眨了眨眼睛,脸色一阵为难。
步练师奇道:“怎么?”
“……”幼娘低下头去,“相国,应是越狱了。”
步练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这一昏睡了太久,周瑾早就有动作了。
现在周瑾将登大宝,还会放过薄将山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瑾无法定薄将山的罪。要说谋逆弑君,细究起来,乌弥雅的手上沾着更多周泰的血;周瑾既然不定乌弥雅的罪,就不会动薄将山的罪。
如今大局刚刚平定,朝堂不宜再有太大的波澜。周瑾起码也不会明面上,去铲除薄将山这么一个社稷重臣。
但是薄将山肯定是要死的。
周瑾再怎么心慈手软,也不会放过弑君的逆臣。
而薄将山绝不会坐以待毙。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是树大根深的中嵩公。
薄将山定是连夜脱逃,叛出大朔,天高地远,他薄将山岂无归处?
步练师淡淡一哂。
薄止,你我永别,竟然连个招呼也不打么?
……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是什么鸳鸯连理,做什么要尽这一份儿女深情。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步练师突然听见了房顶上的异动:“——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啪!
幼娘惊呼一声,药碗碎了一地!
她的脖颈上,多了一把刀。
薄将山反手横刀,架在幼娘的脖颈上:
“嘘。我跟薇容,说说话。”
步练师听见了周遭动静,应该是薄家疯人院,控制了步府的护院。
幼娘站在十步外的珠帘后,担忧地望着步练师这边。
多少日不见,薄将山胡须长了不少,本就深邃刚硬的眉眼,又磨砺出几分沧桑的坚毅来。他如今换上了轻便的胡服骑装,一副随时可以上战场的模样,倒提着佩刀的手,也扣着冷硬的护铠。
步练师愕然片刻,随即莞尔,这是来与她告别的么?
也好。
这段缘分,有始有终,也算是完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薄止,你杀了我吧。”
步练师的眼睛里,慢慢地浮起破碎的泪光:
“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是时候放下这滔天权柄,去九泉下追随先帝了。
“往后的新时代,也已经不需要,一个双手鲜血的女权臣了。”步练师看着薄将山的眼睛,“大朔需要的,是一个独立的、强大的、不依附世族、不旁靠巨卿的新帝。”
一手遮天的监国大公步练师,应该暴薨在瑾儿登基之前。
臣,为国尽忠,为君而死。
是时候了。
“薄止,你杀了我吧。”
稀薄的天光透过窗牗,打在步练师的面颊上,她的脸像是脆弱的白瓷一般:
“……死在心爱之人手里,也算是天意温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薄将山伸出手来:“跟我走。”
步练师愕然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薄将山平淡地反问:“很奇怪么?我专程来见你,就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
步练师下意识地摇头,她不能,她怎么能,她怎么能和薄将山一起逃呢?
“不愿意是吧?”薄将山一扬眉毛,“——要我跪下来求你?也可以。”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薄将山发疯发得毫无预兆,说跪就跪了下来,比他妈跳楼还干脆!
步练师惊得差点站起来:“薄止,你有病?你干什么?!”
论官职,你比我还高一等;论身份,你我也是平级人物。刑不上大夫,就算薄将山如今是叛贼,落狱后也得以礼相待!
你怎么能向我下跪?!!
薄将山倒是能屈能伸的人物,端端正正地跪在床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跟我走。”
步练师匪夷所思道:“你疯了?!你忘了么,你如今之所以落到这般田地,多半是因为我……”
薄将山大大方方地点头:“你第一天认识我?”
我薄止本来就疯!
步练师无语了半晌:“……”
带个昔日大敌走,的确是很符合,薄将山神经病的作风。
不行,不行,这太荒谬了……
“薇容,”薄将山看着步练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求求你,跟我走吧。”
“就当是你,陪我发了一次疯。”
【注】
*1:“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出自王勃《滕王阁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2:“有恩的……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出自曹雪芹《红楼梦》。
第79章大结局上烈火人间
“薇容,长乐十三年,我便求过你。”
薄将山静静地看着步练师,他的眼睛里像是蓄着一方暗沉的血海。
他的爱病态可怖,他的爱隐晦含蓄,他的爱……从未宣之于口。
步练师睁大了眼睛,怔愣地看着他。
惝恍间,岁月倒流,时光逆转。她和薄将山还是针锋相对的年轻人,在临刑前夜的天牢里冷冷地对峙。
“你说,”薄将山伸出手去,“你求官,为的是江山社稷;你求死,护的是朝纲律法。”
——现如今,无论是江山社稷,或者是朝纲律法,都不需要一个权势滔天的监国大公了。
好薇容,看看我,跟我走,好不好?
步练师错愕地看着薄将山,“白玉京”早已不复往年的年轻潇洒,岁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薄将山依旧向步练师伸出了手来。
他们彼此怨恨,他们彼此计算,他们彼此利用,他们彼此陷害。他们像是两头虎狼,在杀机中对峙,在沉默里暴起扑杀;他们又像是两条毒蛇,在心机里纠缠,在黑夜里交颈而卧。
他们是宿敌——
步练师眨了眨眼睛,眼泪比话语更先一步,跌出了眼眶:“……”
——他们偏偏相爱了。
步练师哽咽道:“你该恨我。”
薄将山回答:“我不正常。”
步练师梗声道:“你不该这么快原谅我。”
薄将山回答:“我确实有病。”
步练师抬手遮住了眼睛:“这没有道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薄将山笑了起来:“你和疯子讲什么道理?”
步练师:“……”
步练师破涕为笑。
上京风云变幻,福祸无常来去,她早已疲惫至极,笑容黯淡得像是雪地上徘徊的流光,又像是痴人嘴里的梦幻泡影:
“薄大人,你能带我去哪里呢?”
薄将山回答得很干脆:“回老家。”
步练师一愕:“老家?”
也就是——
“西域。”薄将山沉声道,“和回亓那人生活在一起。”
那里有广袤无垠的草原,那里有驼铃悠扬的大漠,那里有繁华热闹的丝绸商道,那里有你没见过的另一番天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里不同于逼仄、压抑、沉闷的上京,那里的瓦砾、城墙、土地,不会血迹斑斑,不会疑窦重重。
在那里,你不用绞尽脑汁,你不用耗尽心血;
在那里,你只是来自中原的普通女人;我只是回到家乡的普通男人。
薇容,跟我走吧,到西域去。
步练师缓慢地,缓慢地,伸出手去。
这是女人的手,窈窕白净;
这是权臣的手,血迹犹干;
这是步练师的手,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攥紧成拳,都是孤苦无依。
言眉放开了它,戚英放开了它,步练师命里那些重要的人,都一一放开了它。
薄将山握住了这只手,十指相扣,力道坚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罢。”
步练师惊道:“你说什么?”
幼娘坚定道:“幼娘要和姐姐一起走!”
步练师:“……”
薄将山:“……”
薄将山往旁退开几步,示意你们姐妹自己解决,他不方便在场旁听。
“你说什么蠢话?”步练师大怒,“此去西域,福祸难料,你放着好好的沈府二夫人不当,来凑什么热闹!”
幼娘急得哭了起来:“姐姐不要丢下幼娘!”
“你疯了?!”步练师心说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他妈不正常,“你同我去了,沈钧该如何是好?!”
幼娘跺脚泣道:“姐姐只有一个,相公可以再找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句话把步练师说傻眼了:“……”
不远处的薄将山投来震惊无比的目光:“……”
“还是姐姐教我的!”
幼娘生怕步练师不要自己了,一时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姐姐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等我变老变丑了,沈钧说不定会纳十八个美娇娘……”
薄将山忍不住插嘴道:“钧哥儿哪里是这样的人……”
幼娘一把抱住步练师的胳膊:
“幼娘不听!没有姐姐,幼娘早就被歹人害了,哪有命再遇见老爷?姐姐对我有恩,老爷也对我有恩,但比较起来,果然还是姐姐更重要!”
步练师:“……”
薄将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薄将山突然问道:“薇容,我跟白有苏,哪一个更重要?”
步练师扶额:“问得好,下次不要问了。”
如图所示,上京逃脱小队里,混进了幼娘和她的贴身婢女小莺。
小莺听闻幼娘的决定,双眼放光,十分激动:“夫人,老爷肯定会来追你的!”
幼娘一想到沈逾卿可能追上来,就心虚得想躲起来算了:“……所以呢?”
有必要兴高采烈地说出来么?
“好浪漫,好霸道!”小莺还是个年轻姑娘,捧着脸颊尖叫道,“她逃,他追,他们都……”
步练师冷冷地打断她:“不准发表弱智之言。”
小莺委屈地一福:“嘤。”
与此同时,步窈窈小女侠,拒绝了上京逃脱小分队的邀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林慎过了春试,我会来找娘亲的。”窈窈表情平静,眼神坚定,“云潇叔叔向来疼我,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娘安心去吧。”
步练师愕然。
步练师的计划是死遁——也就是在步府后院放把火,从义庄里找具女尸烧了就行,步氏族人也能脱个干净。
她没考虑过林慎的处境。林慎不像沈逾卿,早就自己站稳了脚跟;她这么一去,林慎作为“令公门生”,处境不知有多么尴尬和艰难……
所以窈窈要留下来。
只要窈窈还在,周瑾的目光,会停留在林慎身上的。只要慎哥儿自己争气,周瑾会赏识这个朝廷新秀,林慎今后的路也会好走得多。
步练师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起,窈窈已经能看到这一层了?
她又有多少时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女儿了呢?
“……”步练师垂下眼神,看着窈窈的小脸,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你长大了。”
“长大了”的窈窈眼眸乌溜溜地一转,心虚地捏了一把手上的冷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窈窈的聪明脑袋,哪里能看穿这一层。
这一切都是周玙告诉她的——窈窈作为一个小小女孩,只是放不下在上京的玩伴,想和好朋友们再待一会儿罢了。
她的二叔周玙,就像是仇怨往事,吹来的一阵腥风——他出手太快,也消失太快,以至于这偌大的上京城,也只有窈窈还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窈窈知道他坏。就是周玙这个大坏蛋,害死了贤妃娘娘,还挑唆关西张氏和天海戚氏两家,把秦王逼上了绝路。
真是个魔头!
如今的三殿下周玙,处境算是罪有应得:即将登基的周瑾,不忍再杀手足兄弟,便将周玙软禁在了紫微城的深宫里。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有人知晓,没有人记得。
又做回了一个孤魂野鬼。
但是……
窈窈一直在想,这个大魔头,怎么不在卧龙江,把她给杀掉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时爹爹踏舟而来,尚有百步之遥;而她自己被点了穴道,也是动弹不得。
若是二叔恨毒了爹爹,做什么不在爹爹面前,把她给杀了呢?
——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仇人杀害,爹爹一定会疯的吧?
为什么二叔不这么做呢?他绑了我,不就是为了,在爹爹面前手刃雪恨么?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难道这大魔头,还会心慈手软不成?
窈窈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在周瑾的默许下,窈窈隔三差五,就去冷宫烦一烦周玙。
——步练师要离开大朔这件事,也是周玙事先算给窈窈听的。
窈窈惊道:“我娘怎么可能离开?”
周玙笑得很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窈窈翻了个白眼,扭头便飞出宫去,——转眼间又绕了回来:
“我不想这么快和娘亲一起走,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周玙愕然道:“为何?别的地方,比上京有趣多了。”
窈窈低落地垂下头去:“……我的好朋友都在上京呀。”
若是去别的地方,窈窈就没有朋友了。
周玙闻言怔愣了片刻,窈窈太单纯干净了,衬得他这个心机深沉的怪物,格外的面目可憎。
……他当时怎么没有杀了她呢?
是因为自己不想?
还是觉得自己不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周玙,生于阴谋,死于阴谋;重生后,怀着满腔的仇恨,制造阴云,搅弄谋局。
这半生都荒废了。
周玙微微一哂,以他的智谋,成全一个小女孩的心愿,又有什么难处呢?
“过来。二叔来教你,怎么跟你娘说。”
步练师与窈窈相别,母女俩倒是没哭;反而是林慎泪飞如雨,大有哭晕过去的意思。
“……”步练师叹了口气,阻止了林慎跪下磕头,“慎哥儿,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林慎哭得要背过气去:“慎儿何德何能,与令公知己相称!”
步练师看着少年青涩年轻的脸,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慨和唏嘘。
“林慎。”
步练师抬手按住了少年瘦削的肩头,眸光像是东流的大江,从容、温和、磅礴如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朝中人才济济,有谋臣,有能臣,有贤臣。他们无论善恶,无论清污,只要能让大朔前进,都是陛下的好棋子。”
“——你要从大朔滚滚前进的车轮底,把那些无辜的百姓,救出来。”
“此事艰巨,逆天而行,稍有不慎,整个大/朔/官/僚都是你的敌人。”
“这种臣子,姑且叫他,为‘疯臣’吧。”
林慎睁大了眼睛。
他双手作揖,缓缓下拜:
“学生谨记。”
这便是,清流名臣林慎公,最开始的开始。
与步练师相别的最后一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庭院正中。
薄将山淡淡地觑了一眼,无声无息地握住了刀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步练师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拦下了薄将山:
“陆公,你来了。”
陆从庸披着一身淋漓墨意,仿佛是被裁剪下的黑夜本身,沉默地立在庭中月色里。
“姐姐,”陆从庸低低地问,“为什么?”
你不要大朔了吗?
你不要周瑾了吗?
……你不要我了吗?
步练师摇摇头:“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陆从庸厉声喝道:“不可能!”
步练师静静地看着他:“陆公,你要拦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陆从庸沉默不语。
薄将山悄无声息地改变了站姿,陆从庸是紫微城第一高手,对付起来确实会有一些吃力……
陆从庸霍地拔刀!
他——
手腕一震,刀身一甩,陆从庸反手握着雪亮的刃身,刀柄朝向了步练师:
“姐姐,给洒家一刀,影不留也好向新帝交差。”
步练师愕然片刻,随即笑了起来:
“陆公,多谢。”
陆从庸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看步练师:
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本来有很多的话,想跟步练师说;但是到头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算了。
缘分尚浅,何必情深?
事如芳草春长在,人似浮云影不留。
留不住的……留不住的。
周瑾负手走进了紫宸殿。
灯火明煌,瑞脑飞香。这皇气恢弘的大殿中,站着一位白发老者:
步练师的生父,大国师步七星。
步七星鹤发童颜,道骨仙风,面色却冰冷无比,眉眼间皆是对世间的漠然与疏离。
无论他的亲生女儿步练师,在外搅起了多少泼天风雨,步七星都懒得看上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凡夫俗子而已。
步七星抬手作揖,连跪都没跪:“陛下,太妃不可复活。”
周瑾皱眉道:“这是为何?”
你能让令公死而复生,让三哥重回人世,为何不能复活我母妃?!
步七星漠然道:“先皇试过,不可,便是不可。”
周瑾眼皮狠狠一跳:
……原来周泰试过,要复活戚英么?
步七星的面色无悲无喜:
“重生之法,需得遵循两条:其一,是强烈的执念;其二,是完好的身体。”
步练师虽被斩首,但执念深刻,只消把断颈缝合,施以偃家之术,在黑棺里静置九九八十一日,便能起死回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尸身被冰封在昆仑玄冰中的周玙同理。有了步练师的成功案例,周泰终于同意,步七星在周玙身上施术。
周泰不可:他被养龙蛊咬穿了五脏六腑;
戚英不可:她并没有强烈的执念。
周瑾默然片刻,腹中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苍凉的叹息:
“原来如此,退下吧。”
步七星刚刚走下丹墀,便被周瑾叫住了:
“步道长,昨夜步府走水,令公葬身火场,你可知?”
步七星脸色漠然,语气冷淡:
“七星,一心求道,不问俗世。”
“哦,是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瑾清峻秀气的脸,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让朕猜一猜——”
“令公的黑棺,本该好好地待在紫微城才是;又为何会离奇失踪,多日后出现在乌苏江,恰好被南巡的薄止撞见呢?”
这么巧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步七星寒在了丹墀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周瑾站在朱红门槛前,眸光深深,笑容冷冷,“——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步七星低声道:“老道并不知陛下何意。”
周瑾笑而不语,步七星承不承认,都没有关系。
步七星沉默片刻,突然回过头来,跪在了丹墀之上:
“陛下,起死回生之人,毕竟不是俗世之物,只有三十年的寿命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
……请你,放我的女儿,去她想去的地方吧。
【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1:“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出自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前一句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故林慎说“何德何能与令公知己相称”。
*2:“事如芳草春长在,人似浮云影不留”出自辛弃疾《鹧鸪天》。
*3:“父母之爱子,则为计深远”出自刘向《触龙说赵太后》。
第80章大结局下正文完结
步练师愕然地站在三口黑木重箱前:
“这都是送给我的?”
“娘还嫌不够多呢。”百里青笑眯眯地揣着双手道,“娘说这西域毕竟不比中原,令公毕竟是拿笔的儒生,哪里忍得了没有书墨的寂寞。”
时局敏感,风声紧张,白有苏并没有来送别,而是让儿子送了三大箱——
书。
步练师随便看了眼内容,要么是正儿八经的经史子集,要么是花前月下的诗词歌赋,顿时很是胆战心惊,总觉得自己一辈子也看不完。
百里青附耳小声道:“娘说令公爱看的在箱子最下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步练师恍然大悟,顿时十分受用:“代我谢过苏姐儿了。”
薄将山一边捏着条蛇,一边凑过来奇怪道:“薇容你爱看什么?”
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乃是权臣榜当红大类:此物,既可以装格调,还可以表忠心,薄将山亦在其中之列。
步练师作为一条深藏不露的土狗,平生最大的爱好,莫过于通宵挑灯一些“书生抛弃佳人,佳人发奋读书,日后变成书生顶头上司”的大女主复仇爽文话本,面无表情道:
“女人的事你少管。”
薄将山挑起眉毛,手里捏着蛇:“……”
等等。
步练师吓了一大跳:“你哪里来的蛇?!!”
薄将山哦了一声,把掌中的粉色小蛇给步练师看:“百里侍郎送我的,毕竟师生一场……”
步练师如遇大敌,面色发白道:“拿开!!!”
薄将山一乐:“哟,步大人,怕蛇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步练师争辩道:“……我才不怕!”
薄将山手掌一翻,不知怎地,那条粉色小蛇竟然不见了。
步练师奇道:“你的蛇呢?”
薄将山神秘道:“钻你衣服里去了。”
步练师:“……”
小莺奇道:“刚刚是令公在尖叫吗?”
幼娘平静地摆手:“小莺,不要多管闲事。”
——令公很要面子的,小心被她灭口。
步练师一行人是从密道离开的上京。
等车马辘辘驶出城郊,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步练师回过头去,西天血红,云海如烧,上京的城墙浸在灿耀的金色里,恍若九天之上的辉煌阊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往南去,是宏阔的朱雀大道;
再往南去,是瑰玮的太微皇城;
再向南去,是壮丽的紫微宫城。
紫微城里,大明宫内,含元殿上,有万国衣冠,有天下群英,跪伏满地,高呼万岁——
再见了。
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步练师一行人混进了西行的商队里。
每次驿道关卡,官兵巡察,薄将山和步练师都淡定至极,还真像一对归乡的富贵胡商。
反而是幼娘吓得不行:“姐姐,我让小莺去打听了,这官府虽没明文告示,但都说再抓相国呢……”
步练师手里捏着她爱看的话本,面色平淡地翻过一页:“知道为什么吗?”
幼娘眨巴着大眼睛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这个商队,来自乌苏江边的梧州。”薄将山抱着个瓦罐走过来,“而此地的太守,乃是长乐十五年,春榜案中那位险些被斩的状元郎。”
“我懂了!”小莺恍然大悟,“老爷说过,这叫官官相护!”
步练师:“……”
薄将山:“……”
幼娘怒道:“你懂什么,这叫知恩图报!”
“……”薄将山从瓦罐里掏出他的宝贝小粉蛇来,“其实也说得没错,下次不准再说了。”
步练师骤然翻脸:“你不要过来——!!!”
百里青送的这条名贵小粉蛇,薄将山取了个很霸气的名字,叫做:
金箍棒。
步练师面无表情道:“薄将山,你真对不起自己三元及第的学历。”
我不理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薄将山捧着他的宝贝金箍棒,脸上露出了老来得子的快乐:
你要理解!
金箍棒在薄将山无限度的宠溺下,光荣获得薄家二女儿窈窈是大女儿的身份,性子比狗还要活泼好动,幼娘和小莺都喜欢把她缠在手上。
步练师:“……”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还是回上京算了!
太平七年十月,步练师一行人,来到了关西大域第一关:
玉门关。
这里是北狄可汗喋血之处,亦是大朔与西域的交通枢纽。车马千万,驼队无数,各国的商人云集于此,步练师掀开车帘望去,竟能看见三种肤色的面孔。
小莺摇头晃脑地感慨:“春风不度玉门关……”
步练师:“……”
幼娘怒道:“小莺,说点吉利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薄将山扶额道:“说得好,下次不许说了。”
依薄家疯人院的本事,准备通关文书并不难。官兵掀开车帘,往里看了一眼,见车内都是如花似玉的女眷,官兵抱拳道了声“得罪”,在通关文书上盖了印章,便让薄将山一行的车马过去了。
幼娘心有余悸道:“原来这么容易么?”
“玉门关有两关。”薄将山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关是验货。我们一不带‘黑货’,二不带‘禁货’,自然过得快。”
“难的是……”步练师柳眉一皱,望向极目之处的城门,“第二关。”
——第二关,是验人。
甲兵俨然阵列,旌旗迎风展动,第二关的城门上,站着一位银甲红披的英武将军:
戚风!
小莺脸色一白。
步练师冷静地吩咐道:“幼娘,取我妆奁来。”
幼娘依言拿来了。步练师从中取出一根白玉簪子,握在手中,伸向车外,高高举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静、静、静。
万里无云,烈日悬天,这根白玉簪高高举起,眩出一圈瑰丽的五色光晕。
——这是戚英送给步练师的成人礼。
戚风沉吟片刻,末了摇头叹息:
“……到底是,故人债,最难还啊。”
“怕是要对不起沈相国了,”戚风笑着摇头,“——来人,不必查了,放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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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娘一拍桌案,霍然起身,怫然变色:“你说什么?!”
“小姐!小莺绝无二心!”小莺哆哆嗦嗦地跪下了,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小莺与戚风将军,早有书信往来……”
步练师无奈扶额:“……”
幼娘身边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贴身丫鬟,竟然能和正三品的大将“书信往来”?
步练师看了看小莺的长相,想了想沈逾卿和幼娘,突然又觉得合情合理了。
小莺哭得要背过气去了:“小莺也不知道戚风将军,竟是那镇守玉门关的!他、他只是在信里问我,到哪里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幼娘匪夷所思道:“这不就是在套你的话?!”
原来这一路上的行程,都是你这个蠢丫头在通风报信!
小莺哆嗦道:“可、可是我们一路上,不是很顺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幼娘气得不行,刚想出口训斥,步练师抬起手来,打断了二人:“得了。”
“戚风是我的故交,白龙将军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不会轻浮到去勾搭别人的丫鬟。”步练师单手支颐,眸光淡凉,“多半是沈钧在其中牵线搭桥,小莺,是不是?”
小莺愣了愣,想起自己与戚风将军相识,多半是因为老爷的缘故,顿时点了点头。
幼娘脸色一白:“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
“沈钧料到你会跟我跑了罢。”步练师笑了笑,“没事,多半只是要你回去,不然我们早倒霉了。小莺,傻丫头,起来吧。”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沈逾卿利用小莺,掌握了车队的行程情况,再让戚风把人截在玉门关;只是戚风看见了姐姐旧物,一时间心绪起伏,便把步练师一行人放走了。
幼娘闻言摇头道:“我自然是会跟着姐姐的!”
步练师笑道:“沈钧亲自来接你,你也不走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幼娘闻言一愕:
“……什么?”
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薄将山抬手示意,手下人敲响了驼铃,一行车马停在了茫茫黄沙里。
幼娘不可置信地撩起车帘。
极目之处,金风震铄,铁甲铿锵,一队人马出现在地平线上——
薄将山朗声笑道:“钧哥儿腿脚真快!”
沈逾卿一骑当先,飞驰而来。马蹄飒沓,尘沙飙涌,他像是一柄极快的刀,切开了这苍茫的风沙:
“——相国所教骑术,钧毕生不敢忘!”
沈逾卿翻身下马,踩过几步黄沙,伸出了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幼娘。”
幼娘咬着下唇,低下头去,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沈逾卿的手悬在半空,静静地等着她。
步练师啧了一声:“幼娘!”
幼娘肩膀一颤,流下泪来,却依旧是摇头。
沈逾卿沉默片刻,收回手去,拔下了头簪。
幼娘震悚地抬起头来,只见沈逾卿一头漆黑长发,飞扬在了熔金色的漠北大风里。
“幼娘与我,少年夫妻。钧原本以为,那是到白头的缘分。”
幼娘睁大了眼睛。
沈逾卿垂下眼去,握住一缕长发,反手拔出匕首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罢了。你自由,我欢喜。”
他手腕用力,向发束割去——
“老爷!”
幼娘缓缓地回过头去,看了身后的步练师一眼。
步练师淡然微笑,点了点头。
去吧。
到你夫君的身边去。
……只是这从今往后,姐姐不在上京,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幼娘眼眶又红了一圈,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被沈逾卿一把拥在了怀里。
幼娘抓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哭声清亮又绵软,被长风卷裹,被大雁捎去,一路向南飞去——
飞向玉门关内,飞回大朔中原,飞到金粉繁华的上京去。
薄将山勒马侧了几步,步练师站在马车前沿上,两人并肩沐浴着天光,看着沈逾卿和幼娘消失在风沙里。
步练师感慨道:“年轻真好。”
薄将山深情款款地张开臂膀:“你要不要……”
步练师一翻白眼,扭头就走。
薄将山:“……”
“哎,”薄将山郁闷地捏着金箍棒,“二闺女,我们来抱抱?”
粉色小蛇估计到了叛逆期,扭动着挣开了薄将山的手,自顾自地爬回罐子里了。
薄将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薄将山郁闷地回头,刚好跟连弘正看了个对眼。老人原本捧着个红泥手炉,站在马车旁吃瓜看戏,如今对上了薄将山的眼神,默默地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只剩下薄将山一个人吹着北风:“……”
步练师也没想到,这在西域里,竟还能碰见故人:
“……公主殿下?”
马上的红衣女子掀起风帽,露出鲜妍俏丽的脸来:“令公!”
——竟然是静安公主周璎珞!
步练师万万没想到,她和璎珞断了的师生缘分,在西域又重新续了起来。
如今的璎珞可不是千娇万贵的公主了,她访过波斯,拜过北狄,用脚丈量过丝绸路。
天高地阔,南北无边,她来去都自由。
步练师奇道:“这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我画的地图。”璎珞肤色微深,笑容灿烂,明快得好似草原上的红狐,“令公和相国要去何处?璎珞来带路便是!”
在璎珞的帮助下,薄将山一行人,顺利地和绿洲的回亓那人洽接,热热闹闹地在草原上安顿了下来。
至此,世上只有回亓那的大族长和大族母;
至此,世上再无薄相国与步令公。
蓝天高阔,碧草无垠,牛羊陷在蓬勃的绿色里,散布在繁星一般的毡房之间。
漠北大草原,回亓那王庭。
当薄将山走进王帐时,步练师正靠在胡床上,——人已经睡着了。
她梦见了烈日下的钟雀门;她梦见了怒雨下的梧州城;她梦见了哭声里的科举场,她梦见了鲜血里的钓鱼台。
她梦见了洪浪里的士卒;她梦见了廷杖下的文人;她梦见了哭号的帝王;她梦见了自缢的臣子;她梦见了喋血的美人。
恩仇、爱恨、喜怒,多生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臣、英雄、美人,多风流。
只不过,到头一梦,万境归空;
只道是,山川未改,大河东流。
【作品:《疯臣》】
【作者:叶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完结于2021/11/6,晋江正版,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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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春风不度玉门关”出自王之涣《凉州词》。
*2:“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出自曹雪芹《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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