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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送章见声回到风城市区的别墅后,车钥匙被暂时交到了喻樊手里。
转了两趟公交,到市第一监狱下车,原逸拿着身份证,在管理中心排队领到了探视的号码。
上一次见到原志强,是他十八岁,独自离开风城以前。
因为非法运营车辆以及疲劳驾驶致多人死亡,原志强被判入狱七年零六个月。
今天是星期一,来探监的人并不多。没等多久,便有值班的警员领着原逸进入会见室。
铁窗玻璃的另一侧,原志强身穿一身藏蓝色的监服,已经提早等候在了隔间对面。
进门第一眼就瞥见了对方,原逸撇开脸,故意没看人地走过去,直到在座位上坐定才擡眸,拿起一旁的话筒,淡淡地喊了人一声:“爸。”
目光所及,对面的人已经全然不似记忆中的那样年轻。
厚重的玻璃背后,原志强头发花白,面色暗黄,瘦削到塌陷的面颊让颧骨看起来格外地突出。
或许是因为激动,他频繁地眨了几下眼睛,嗓音含混地想叫人的名字,想了想却又克制住,最后只很小声地念了声:
“……小逸。”
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了两秒,原逸垂下眸,心里隐隐泛起一阵酸胀的痛感。
他本来计划着,在来时的路上想想见到面要说些什麽,可等他真正坐上了车,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如今切切实实地见到了原志强,他觉得自己好像有许多话想讲,但还没来得及张嘴,又觉得这些话似乎也没有讲的必要。
见他一直沉默,原志强搭在膝盖上的手习惯性地搓着腿,开始主动找着话题。
“过年的时候,你白叔来看过我。他跟我说,你回来了。”他顿了顿,擡头看向人,问,“都挺好的?”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句,几乎涵盖了所有能聊的方面。
原逸很想说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很累,很想说自己因为干重活伤到了腰,所以才回来。
脑袋里这麽想着,嘴却根本不听使唤,缄默片刻,只吐出一句:“嗯,挺好。”
原志强点了下头,开始用一种近乎是自言自语的方式,继续和人说着话。
“你白叔还说,给你介绍了个对象?”眉头微皱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笑,“等你成家立业,我也就再没牵挂的事了,只要你过得好就行,钱可以再慢慢挣……”
他说的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事,八字没一撇,想太多尤其没用。原逸默然听着,一句话也没回。
“下个月,你妈妈生日,你替我去看看她吧。”
态度明显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些,原志强见人没反应,叹了口气又说,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那个时候……没怎麽去看过她。”
当初原逸妈妈生病,基本都是原逸一个人在医院里跑前跑后。
为了能负担得起高额的医药费用,原志强总是没日没夜地在外地跑单,经常小半个月也不见人影。
可斯人已逝,即便赚来再多的钱也是徒劳。
如果他当初能暂时放掉工作,全身心地回来照看家庭,或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原志强知道儿子怨他、恨他,他都认。
“你别多想了。”不想就着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原逸只能往别的事上拐,“刑期还剩一年多,很快。到时候等你出来……”
说到这又突然停顿住。
明年的事,他暂时还没想得太清楚。
等原志强出来后能怎麽样呢,房子都用来抵债了,他们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
“我现在,在给一个老板当私人司机。”安静了一会儿,原逸低头盯着桌面,淡淡地说,“平时挺忙的,总出差,不常有空过来。”
“嗯,忙点好。”原志强表示理解,颤颤巍巍地点了下头,“工作重要。”
像是突然间被戳中了要害,原逸绷着脸,擡起头来反问:“比家里人还重要吗。”
对面的人一下没了话,哑着张了张口,终是无力,什麽动静也没能发出来。
盯着原志强看了几秒,原逸无奈垂下眸,捏紧了手指的骨节,起身向后,压低声音地说:
“一会儿还有事,走了。”
从监狱里出来,外面的日头已经偏移到头顶,明晃晃的,照得人身上发烫。
老式的柴油公交车已经颠得快要散架,越往城中开,风吹过面颊时就越是干热。
中途换了两趟车,原逸最后在风城工大的站点下了车。
当初原志强出事,他只上了半年多的大一。事发突然,休学手续办理得匆忙,好多事情还没来得及理清楚。
这麽多年过去,教务处的老师早就换了人,原逸向人咨询学籍的问题,对方也只是告诉他,因为已经超过了年限,想要複学只能从头再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