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正在追逐的车忽然猛烈撞击,一瞬间,震耳的巨响传来,汽车碎片四溅,鲜红的血液染红车窗,甚至在地面流淌成河。
等周时聿反应过来想要去遮裴祤宁的眼睛时已经来不及了。
裴祤宁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僵在脸上。
所有气氛都好像骤然被按下了停止键,空气变得稀薄,收紧着呼吸。
裴祤宁放下冰淇淋,低了低头,我去下洗手间。
周时聿听得出来她的克制,他的心几乎是拧到了一起,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祤宁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座位。
特地为她挑选的喜剧片,谁想到里面会有这样的血腥镜头。
周时聿闭眼深吸气,只停顿了两秒,还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影厅自带洗手间,周时聿追过去时门已经关上,只听到里面哗啦的水流声。
周时聿太了解这样的镜头会对裴祤宁造成什么刺激,也正如此,才无法原谅这一切都由自己造成。
明明他想让她有个开心的周末。
水声持续未停,周时聿等了一会忍不住敲门:宁宁。
里面没有回应,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愿意回应。
周时聿试着拧了下门,发现被反锁,心里更加焦躁,连续敲门无果,他正想强行破门而入,裴祤宁却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平静了很多,你怎么也来了?
周时聿不说话,看她。
裴祤宁也沉默了会,忽地又对着他一笑,别这样看我,我没事。
裴祤宁越是这样,周时聿就越无法原谅自己。
十年前给她读小说时遇到类似的情节周时聿都会故意跳开不读,十年后他却忽略了她最不愿意回忆的伤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周时聿说。
裴祤宁松了松肩膀,道歉干嘛,跟你又没关系。
见周时聿一直不说话,裴祤宁知道他在自责,想了想,故意抱胸调侃他,诶,你刚刚叫我什么?宁宁?
周时聿:
裴祤宁伸出自己的小臂模仿他,谢谢你聿聿,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周时聿多少对这肉麻的称呼也有点不适,但看到裴祤宁还能跟自己开玩笑,不再像过去那样应激,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或许她早放下了。
是自己太紧张了。
气氛虽然缓和下来,周时聿却没了兴致,不看了,走吧。
裴祤宁却拉住他,等会。
?
你刚刚,裴祤宁顿了好几秒,才看向他试探问,好像很紧张?
四目对视了几秒
周时聿吸了口气,很坦然地承认,嗯。
裴祤宁有些意外。
她以为周时聿不会承认的。
尽管她非常明显地看出了他的紧张。
心头倏地涌上一种温暖又熟悉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周时聿读那些小说时,会故意跳开有车祸的情节。
他可能一直以为裴祤宁不知道。
但裴祤宁其实早就看过了一遍,很清楚周时聿这些从没宣之于口的细心。
这么多年过去,两人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原以为只会有拌不完的嘴,裴祤宁没想到
他们还会有像这样坦诚面对的时候。
他还会关心自己。
像小时候那样。
裴祤宁低头,轻轻抿唇笑了笑。
周时聿不懂她这个反应的意思,笑什么?
没什么。她藏起在心底晃过的温暖波澜,又回到座位上,继续看吧。
虽然裴祤宁若无其事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电影的后半场,周时聿再没了看的心思。
电影散场,把裴祤宁送回家后,他的心还是没法安定下来。
给老王子发消息:「她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
老王子回复迅速:「收到,我会仔细观察,好好照顾。」
裴祤宁对两主顾的对话毫不知情。
电影院里她的确隐藏了一些不愿被人看到的情绪,她回卧室躺在沙发上,本想让内心平静一下,可闭上眼睛后,那些画面还是会清晰地往脑海里钻。
就定6号自驾陪宁宁去滑雪吧?
我4号就有空了,咱们可以提前出发。
这不是出行图个吉利,六六大顺嘛。
别迷信了,趁有空带宁宁去多玩几天。
后来裴祤宁带着滑雪板高高兴兴坐上车。
再后来,半山腰侧滑
世界天崩地裂,父母在眼前消逝,她身上沾着他们竭尽全力保护她留下的血,她喘不过气,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离开。
如果不是自己要去滑雪,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如果爸爸可以听妈妈的话,图个吉利6号再出发,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在后来日复一日的愧疚和自责里,裴祤宁的心理慢慢发生了偏执的改变。
她强求地认为,只要自己在意的一切都控制和掌握在与6有关的数字里,便可以躲开不幸。
她开始在睡前反复检查门锁,开始不停地洗手,开始强迫让在意的事情变得有规律。
这些年,裴祤宁凭着对这个数字的依赖来缓解内心的焦虑和不安,虽然逐渐从那场车祸里走出来,但也无形中给自己套上了病态的枷锁。
不知什么时候陷在回忆里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裴祤宁有些渴,本想让人倒水过来,又不想大半夜把家里都吵醒,弄得闹哄哄的。
她干脆谁都没有喊,自己穿着拖鞋下了楼。
家里很安静,只有过道亮着小廊灯,佣人们似乎都休息了,裴祤宁刚下楼梯,就听到厨房有很轻的说话声。
声音很小,幽幽的,她听得不太清楚。
裴祤宁疑惑地走过去,这才发现是老王子的声音:
您放心。
是。
是是。
您对她真的太在意了。
您快休息吧,注意身体。
裴祤宁这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老王子被裴祤宁的身影吓了一跳,他眼底划过一丝慌乱,手机差点都没握稳,幸好多年的管家经验让他迅速稳住了表情管理,平静两秒后,对着电话那头镇定道:
好的,不聊了爸,我们小姐起来了。
顾不上跟手机那头的周时聿解释,老王子迅速挂掉电话,对裴祤宁说:小姐您醒了?饿吗?想吃点什么吗?
裴祤宁没太在意他,打了个呵欠坐下,下巴点了点,给我倒杯水。
稍等。
等水的功夫,裴祤宁又随意道:你大半夜不睡跟谁打电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