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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先生。”
傅深煮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扶了扶镜框,又像没事人一样笑起来:“什麽时候走?”
林温拿起旁边的工具,搅动着壶里煮沸的茶叶,回答道:“明天。”
“哦,明天。”傅深语气自然,像是早有预料,朝林温歉疚地笑了笑。“明天我有个会,还挺重要,可能没办法去送你了。”
“没关系。”
林温接过茶壶,给自己和傅深分别倒了一杯茶。
他看着傅深,傅深也看着他。
他们交集的人生有过多次像这样的对望。
狙击室里的俯视和不安,平安夜的坦然和惊喜,马球比赛的欣赏和自信。
还有无数个黄昏深夜,他们十指紧扣,在对方蓄满了缱绻的眼神里上下浮动。
而如今他们的对视,更像是一种灵魂相接的契合,有着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就像他知道傅深明天的行程表上没有会,就像傅深早就知道他一定会走。
所以他笑道:“接下来的路,我也要自己走了。”
无需再多言语,傅深便明白他的选择。
但他走的那天早上,傅深还是来了机场送他。
航站台外的飞机一架一架的划过天际,就像飞鸟坠楼那晚的流星,不知带来的是好运还是交缠的命运。
傅深便看着那样的景色,回过头,把行李拉杆递进林温手里,在飞机广播催促时间的播报里,最后给了林温一个拥抱。
“林温,你是自由的。”
他没有说,林温你自由了。
他说,
你是自由的。
林温,你一直是自由的。
林温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在傅深眼里,自己从来就不是挣脱牢笼的金丝雀,不是被囚困起来的一只鸟,只是本该自由自在的一个人。
人应该有自由。
而从傅深接住他的那一天起,这种自由权就一直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傅深从没有强留过他。
无论是去国外学习、重来还是选择複仇,乃至如今是否要走,傅深从来都让他自己选。
在利用和利益面前,傅深却选择让他快乐。
林温突然笑起来。
泪滴在眼眶打转,他却合上了眼。
这世界有人以爱为名囚困伤害他,也有人愿意踏破生死、走过春秋,一次又一次接住坠落破碎的他。
于是他背过身去,沖傅深挥了挥手,大步走进了登机口。
没有人看见他夺眶而出的眼泪,也没有人听见他藏在哽咽里的那句:
“谢谢。”
谢谢你,傅深。
从死亡到新生,谢谢你让我明白,爱不是个贬义词。
原来我也值得被爱。
傅深那天站在机场,一直看到林温的航班彻底失去蹤迹,才拢了拢身上的大衣,一个人离去。
他很早便知道林温要走,在林温没拿出那张机票之前,他便已经知道了。
正如他接住林温当晚便说,他觉得林温是一只爪子很利的鸟。
林温是要飞的。
无论在什麽样的困境里,哪怕当年韩知费尽力气把林温囚禁在高楼,林温也用生命,完成了对自由的飞跃。
这样的一个人,始终是要飞的。
所以当他看见林温放在桌上飞往荷兰的机票,确定了林温要走的日期,回到母亲家里枯坐一宿后,文琇来问他:
“真不留他了?你既然这麽舍不得,就去告诉小温。人这一生遇见彼此喜欢的人,真的很难得。儿子,你要是不想让小温走,你就得去留他啊。”
他却摇着头笑了笑:“我不能留。”
“林温他一辈子都在被别人绊住脚步,从前为他母亲活,为弟弟活,后来为仇恨活,为报複活。他从来没有为他自己活过。”
傅深喝下一口苦茶。
他想起大半年之前,他买好了钻戒原本打算和林温求婚那天,他问林温,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林温会选择过什麽样的生活?
林温想了许久,回答他:“想过平静的、自由的、无拘无束的,能为我自己而活的生活。”
他忘不了林温那天说这话时眼底的向往和遗憾,如果林温没有经历这些伤痛,本该早早就过上那样的生活,而不是一个人咬着牙从泥坑里爬出来,在极致的死亡和苦痛间,留下一声可惜的喟叹。
所以即使他在那天庆功宴林温提出和他的冷静期后,便感觉到林温要走,他也不能开口挽留。
“他该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了,妈。我已经自私的留下了他太长时间,他该去飞了。”
“我是爱他的,但他是自由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座牢笼能永远困得住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