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6节
马儿蓦地吃了这种剧痛,立刻长嘶一声,甩开四蹄,发狂地乱跑起来。
车厢里颠簸不止。王怜花从座椅上掉下来,正趴在那一堆头颅中间。
沈浪顾不上追击恶徒。连忙将王怜花拉起。以剑撑住车厢地板,勉强固定住身形,以免二人被甩出车外。那发疯的马儿不止奔跑了多久,终于力竭,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最后跪下前蹄,呼哧呼哧的喘了一气,又记吃不记打的去吃路边的青草。沈浪抱着王怜花跳下马车,只觉王怜花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上,衣服湿了一大片,不知是又吐了,还是哭了。便拍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是那小伍太过狠辣决绝,这灭门之祸怨不得你。”
王怜花胡乱抓过沈浪的衣袖擦了擦脸,这才笑道:“沈大侠不说伯仁了?不过本公子向来没有什么悲悯之心,只是这解药被毁,却甚是伤心……”
沈浪苦笑:“莫说无用之言了。你看看……”
王怜花亦是苦笑:“没什么可看的,这小伍既然敢将这些头颅拿出来示威,又怎可能留给我们半分希望?莫说这些头颅早在死时就被放干了血,又经风干硝制。就算完好,那血经了这些时日也早腐坏烂臭,遍生蛆虫了。”言罢又是干呕,他本就没吃什么正经东西,这下也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沈浪叹道:“可怜这一家……”将王怜花放在一块干净的草地上。回车中取回自己的剑,在地上掘了个坑,把那些头颅埋在了一起。
又撮土为香,默默地祷念了几句。却听王怜花在身后嗤笑道:“沈大侠宅心仁厚,不忍他们抛尸荒野。却不知沈大侠命不久矣,将来有谁会为你掘一口坟,上一炷香?”
沈浪不理他,依旧念念有词。
王怜花眼见解蛊无望,心下又绝望又悲伤,那张向来无德的嘴便愈加恶毒无情起来。道:“你快莫要替那些死人做功夫,趁我现在容颜尚未变丑快快将我杀了。否则,等我恢复些力气,第一个就先请你上路。”又道:“你杀了我之后也不用你埋。你自去找那张同正,打探清楚你那妻儿下落。自此以后神仙眷属,天伦永享……”
沈浪忍无可忍,霍然立起。森然道:“你是说真的么?”
第十四章 与君相决绝
沈浪很少生气,但不代表他不会生气。但他即便是生气也只是口气稍微冷淡一些,话更少一些。绝不会破口大骂,或者暴跳如雷,做出许多让人心惊胆战的样子来。
但是此刻,王怜花从他那黑沉沉的眸子里看到了压抑的怒意。若在平时,如果能够激怒沈浪,他会洋洋自得,为又看见沈浪那一副深藏不露的表情而窃喜不已。说不定还会笑嘻嘻的上前亲他一口,嘲笑他像小孩子一样不禁逗弄。
可在眼下,他笑不出来。他比沈浪更愤怒,更无法控制自己那绝望而不甘的情绪。他怕疼怕死,但在很多时候,他又不怕疼不怕死。那是因为他更怕没有尊严。
像一截枯木那样,乌黑发臭,瘫痪在床,让昔日迷恋他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滴的凋残,枯萎,还要违背良心的每日对他重复:你没有变样,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健康活泼的七尺壮汉!坚持下去,会有办法的。
他无法容忍那样的自己,更无法容忍那依旧英俊健康的沈浪时时刻刻陪在那样的自己身边,柔情似水,此情不渝。
于是,他看着沈浪,缓慢而郑重的点头。“真的。”
沈浪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又浮现了温柔的笑容。“怜花,别闹。”
他像春风一样温暖,像平湖一样宽容,像神佛一样慈悲。
温暖,宽容,普度众生。
王怜花躺在地上,看这完美的情人走向自己,伸开双手,欲将这脆弱的身躯揽入怀抱。
安抚,开导,表白决心,共度危难。
王怜花笑了。青翠的草地,红晕的斜阳,含笑的美人。这是人间至美的景象,足以迷醉任何人心,足以忘却所有苦难。
沈浪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铁骨的折扇已经划开了他的衣衫,锁骨受伤,深可见骨的伤口冒出汩汩的鲜血。只差几寸,那利刃就足以割开咽喉,切断气管。像密室中那个猥琐的男人一样倒仰在地,抽搐着等自己的血流干。王怜花一击不中,并不气馁。
提气一纵,轻灵如燕。蓦地离地拔高近丈。半空中翻个筋斗,折扇合拢,直插沈浪顶门。
沈浪似乎已被这变故惊呆,居然不知闪避。昂起脸来,看着头顶那人一袭绯衣如罂粟绽放,将美丽与恶毒同时展现于眼前。合拢在一起的扇刃乌黑锋利,携着尖锐的风声由远及近,带着吞噬生命般的凛冽与决绝。
乌黑的眼珠,专注,冰冷,充满冷静与肃杀。雪白的俊脸,端整,庄严,没有一丝犹豫和不舍。
沈浪在心里苦笑:“不愧是我的王怜花。”然而,他没有坐以待毙。在凶刃与头皮即将接触的一刹那,他动了。
他的手,迅如闪电,捉住了那柄扇子。真力灌注,与王怜花的内力相撞缠起,像不久前对那使用流星锤的醉散人一般,抡起手臂,在空中划个半圈,然后发力一甩。然而王怜花并没有也像个断线风筝一样被甩出去。
他咬紧牙关,用内力缠住了沈浪,紧紧黏在扇子上。同时凌空出腿,一脚蹬在沈浪的腰上。沈浪运气相抗,使他这一脚如同踢在铁板上。
同时猛地撒手松了扇子,使得这正奋力与他相争的内力好像被悬崖撒手,顿时被自己强大的后坐力杀了个措手不及。
王怜花身形失控,直堕地面。地面上一块凸起的尖石,正对着他的后脑。
他感知到了落地后的结果,却淡然一笑,没有想办法躲避,哪怕是赶紧歪一下头。他的目光紧盯着这个男人。
英俊,冷静,完美,近乎神佛。很好,我杀不了你,那么便让你来超度我吧。然后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意外的是后脑却没有落在那块尖锐的石头上——沈浪在他快落地的时候拉着他的脚踝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
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这一摔糟透了,五脏六腑都挣动了一下。疼痛瞬间游走了七经八脉,不放过每一根神经。沈浪走了过来,高高在上的俯视他。平静目光里隐藏着同熊熊的地狱的业火,缓缓的注视在他身上,焚烧的他都不知道痛了。
满怀怜惜的去拥抱爱人,收到的,却是致命的偷袭。即使是沈浪,也无法原谅吧。
王怜花想笑,但是疼痛让他笑的呲牙咧嘴,看起来格外狰狞恶毒。“沈浪,我输了,你动手吧。”
“否则下一次,我就用毒了,那样的话,死的会慢一点。
沈浪也开口了,他的声音愤怒而嘶哑,竟与那独角戏中的小伍有几分相似。“王怜花,你竟敢滥用禁药!”
他蹲下身,缓慢的揪住王怜花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你惹怒我了,我不想再惯着你了。”
王怜花疼的嘴角直抽,却仍倔强的保持着傲气。“笑话,我用你惯着么?要杀……”
“嗤啦”一声,沈浪撕开了他的衣服。他沉声道:“我不杀你 ,但我要教训你。裸露的肌肤顿时暴起一层寒粟。
王怜花一怔,惊呼道:“你干什么 ?不会是这个时候还能起性吧?”
“嗤啦”,又是一声裂帛,他的下裳也分崩离析。王怜花不用问了。
他脸色铁青,开始了奋力的反抗。由于吃了那阿芙蓉提取的禁药,他此刻体力还算充沛,可以力大无穷的对沈浪拳打脚踢。沈浪并不还手,只是压制着他,让他无论如何折腾都无法离开自己的身下。一场沉默的强奸与反强奸就这样拉开了序蒜。
王怜花并非矫情之人,花前月下,气氛旖旎的时刻,就算沈浪不动情,他还会厚着脸皮主动求欢。可是现在不行,王大公子刺杀不成反被刺倒也公道。但若是反被那个东西刺就太羞辱人了。
他翻腾闪避,绞扭推拒,甚至将藏在牙齿间的银针朝沈浪脸上喷。可饶是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使身上这位大侠放弃那龌龊的目的。
药物为他聚集的体力渐渐消失,挣扎渐渐变得无力。
他抬不起手来了,任凭那火热的凶器带着雷霆之怒毫不怜惜的冲入自己的身体。撕裂的疼痛让他咬紧了嘴唇,温热粘腻的血液缓缓流出。他费力的把脸别开,不让沈浪看见他流血的同时还流着泪。
沈浪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凶猛而残暴。没有爱抚,没有亲吻,也没有俏皮缠绵的情话。有的,只是近乎残忍的暴烈侵犯。
他看见身下人那痛苦而屈辱的脸庞上有泪光,也觉出两人身体相连的部位有血液流出。
但他不想停下。不是因为情欲澎湃,而是怒意难遏!
愤怒。愤怒于他的轻易放弃,更愤怒于他不但践踏爱人的心,更践踏自己的身体。既然这身体连他自己都放弃了,那他就……他就成全他!沈浪惊觉,自己其实也可以很恶毒。
正义大侠变身邪恶色魔其实很简单,只要放任本能,神与魔只有一线之隔。就比如此刻正在遭受摧残的王大公子,他乌发散乱,俊脸苍白,紧瞌的双眼睫羽轻颤,清凉的泪痕犹如点缀与花瓣上的露痕。让他看起来圣洁而高贵,犹如献祭于魔鬼的圣灵。
此情此景,谁还能相信他在前一刻还心存恶念,辣手无情的要致对自己最好的那个人于死地的恶毒小人?王怜花被冲撞的苦不堪言,细嫩的肌肤直接与粗粝的杂草砂砾摩擦修长的双腿被粗暴的压在自己的肩膀上,饶是他筋骨柔韧,也有了被折成两段的恐惧。而那在体内肆虐行凶的硬物,更是誓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捅穿一般狠戾无情。
有那么一刻他想求饶,想痛哭流涕的求上面这个征伐无度的暴君停下来,或者慢一点,轻一点。想承认自己错了,不该向自己最爱,也最爱自己的人痛下杀手。
然而。他始终倔强的咬住了嘴唇连一丝苦痛的呻吟都不肯放出。如果一切都将失去强大的武力,俊美的容颜,鲜活的生命,美妙的爱情……那么,他要保住这最后的骄傲!
沈浪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这执拗的坚持,恼人的骄傲。怒意化为怜惜,怜惜化为悲凉,悲凉又被催化成更多的怒意。
你这顽固不化的小魔头,你这心如铁石的薄情汉,你这能把圣佛逼成魔鬼的混蛋!你喜欢折磨别人,也喜欢折磨爱人,更喜欢折磨自己。你这疯子,傻子,坏孩子!惊涛骇浪般的情事突然中止。沈浪抽身离开了他。
王怜花那酸麻的双腿终于得以落回地面,快要被折断的腰也终于可以舒展。疼痛依然在,但他总算可以松开咬破的嘴唇,悄悄的吐了一口气。
沈浪背对着他穿衣,蹬靴,束发,佩剑。片刻之间他又恢复成衣冠楚楚的救世仁侠,任谁也不能相信他就是刚刚那个兽性满满的暴徒。他收拾停当, 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被他蹂躏进泥涂里的骄花。只冷冰冰的抛下一句话。“王公子,告辞。”
王怜花没有回答,他好像也不需要回答。青影闪动,他很快的离开了这片草地,转瞬就消失在朦胧昏暗的暮色中。王怜花仍然躺在一片凌乱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然后露出一丝苦笑,上床翻云覆雨,下床翻脸无情。多么熟悉的套路,正是当年年少的自己所钟爱的行径。报应不爽,不应有恨。
他又躺了片刻,等身上的疼痛稍减,便慢慢爬起来,捡起破碎的衣物,费力的给自己穿戴起来。
如果此时他还有精力,也许会四处张望一下,那他就会发现,对面的山坡树丛里,偶尔会有微光一闪,那是有人用那金贵奇巧的“千里眼”在窥望着这边的情形。
一个十来岁,胖墩墩的可爱男孩从穿着灰色道袍的男人手里接过“千里眼”,惊喜的看着眼中骤然拉近的景象。兴奋地描述他看来的状况。
“只剩一个人了,他在穿衣服。
“他去马车那边了……他走路有点瘸。”
“咦?他在马车里找出一坛酒……是公子你放在马车里的么?是不是下了毒?他居然都不验一下就喝,亏你说他是极聪明的人。”
“他抬起脸了,天啊,他真漂亮,比女人还漂亮……糟了,他看见我了!”
“他对我笑了!他笑起来更好看了。
灰色道袍人慈爱的拍拍男孩的脑袋,和蔼地道:“既然他发现了 ,我们就没有必要躲在这里偷窥了。我们去到近前看他,你会发现他其实更美。”
男孩有点犹豫。仰着脸看那高大的男人。“可是,你说他身边那个人非常厉害,你不是他的敌手,万一他回转了,岂不是要糟糕?”
道袍男人笑了。对那男孩道“小傻瓜,本来我不是他们的敌手,但是现在,他们内部决裂,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再说那个沈浪,他恐怕是回不来了。”
他很有师长那循循善导的耐心,继续道:“孩子 ,你要记住。如果两个人相爱,那么一定要在危难中同心协力。那么危难就会对他们无能为力。如果这个时候他们互相怨怼,那就不要怪危难会趁虚而入,轻而易举的各自攻破了。”
男孩崇拜地望着男人,虔诚地回答:“哦。知道了,公子你真聪明。”
男人谦虚地浅笑:“我不如他们聪明,我只是比他们有耐心,并且越挫越勇。
王怜花一口接一口的喝酒,酒里并没有下毒,但是很烈。辛辣的液体流进空空的胃里,引起灼烧般的疼痛。但是没关系,以痛止痛,也是一种祛病良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不是沈浪,沈浪已经离开了他。就算是沈浪,他也不想看。
灰色的袍角停在他眼下,一个温润好听的年轻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王公子好雅兴啊,这个时候还有兴致喝酒。”
王怜花冷笑一声,将坛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倒进口中,随手一挥,将空坛子扔到面前这人的身上。他此刻没有内力,决不能使这人受伤。这人也就不躲,任由坛子在身上轻飘飘的撞了一下,然后掉在地上,慢吞吞的滚到一边。
灰袍人轻叹:“年年社日停针线。怎忍见、双飞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 春衫著破谁针线。点点行行泪痕满。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好狠心的沈大侠,竟忍心将佳人丢弃荒野,独自垂泪,借酒消愁。”
王怜花仍然懒得抬头看他,只轻笑道:“好你个小伍,居然还会卖弄文采。怎么着?这花你来戴,酒你来劝,醉了你来管?”
灰袍人赞道:“王公子果然聪明。花我来戴,酒我来劝,你醉不醉我都会来管。”
他蹲下身,温柔而强势的挑起王怜花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只有一样没猜对,我不是小伍。”
王怜花不得不看清了他的脸,自己那漫不经心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这张脸原本属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他俊雅温柔,风度翩翩。
王怜花只见过这张脸两次。一次是在洛阳自己的家中,他前来替自己的师祖求医,被他无情的奚落并拒绝了。另一次则是在一个荒野破庙里。那时,他已经死去,只因他的师门需要他的命来诬陷王怜花。
他死的有点冤,死因也确实和王怜花有点干系。只是,受王怜花所累而死的冤鬼不计其数,他实在是微不足道,不值得王怜花费心去记住他。
但王怜花又对他印象深刻,只因他暗自迷恋王怜花,曾经偷偷画过的他的眼睛,甚至还画过他的女装图。用情至深,让人感叹。
此刻,王怜花眼中的惊诧只是深一闪而过,随后他就不屑一顾的笑了。讥讽道“孔琴啊,你也借尸还魂了?之前你师叔的魂魄还在这具身体上,和小伍搭台子唱戏呢。如今又加一个你,可不要吵起来,闹得我头痛。”
“孔琴”和善的笑了,怜惜的抚摸王怜花那凌乱的长发。柔声道:“不会的,我爱慕公子,怎会像沈浪那样不解风情,惹公子生气呢。”
王怜花任由他抚摸,却皱着眉头道:“你提起这个名字就是惹我生气。”
孔琴好脾气的赔笑:“不提了不提了,王公子莫要生气。”
王怜花又烦躁道:“我还没喝够酒,好生气!”
孔琴便朝他带来的小男孩一使眼色,小男孩便立刻又从车厢里捧出一坛没开过封的成年花雕,奉于王怜花面前。
王怜花便转怒为喜,笑眯眯的接过来。只是他手上无力,居然拍了两下都没将泥封排开,便怒摔酒坛,骂道:“你们是瞎的么?不会开好了再拿来?”
孔琴连忙赔罪,亲自又去捧了一坛,拍开泥封,送到王怜花嘴边,柔声道:“是我大意了,公子恕罪。”
王怜花却不喝,“呸”的一声吐了口水进坛子里,笑眯眯地道:“那你把这坛酒喝了,就当赔罪吧。”
孔琴一怔,随即宠溺的笑道:“王公子还真是调皮,用这种孩子气的方法考验我。须知我爱公子爱到骨子里,真恨不得天天都吃公子的口水呢。”
王怜花被肉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但笑得甚是开怀。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喝?”
他吐的可不知是口水,还有齿缝中藏着的毒针。这毒针于他自幼浸淫百毒的体质没有害处,别人就说不上了。当然,对沈浪也没用,因为刚才朝他连珠对喷都被他轻易躲过去了。他很庆幸因为气馁还留着几根。孔琴听了,便把酒坛放到嘴边。
然而将喝未喝之际,他突然变了脸,将酒坛向王怜花狠狠的砸过去。
王怜花无力闪避,只好硬着头皮等着,准备和酒坛拼拼运气,看谁会撑不住先行破碎。酒坛没有砸到身上,孔琴又生生收回了势道。与此同时,独角戏又开始了。
粗哑的声音道:“师兄你为何拦我?王怜花蛇蝎心肠,你明明知道他下了毒还要喝,还要护着他,真是愚不可及!”
温雅的声音道:“爱情就是这样子的,明明知道是穿肠毒药,也会甘之若饴的去品尝。
粗哑的声音便叹息道:“这话是不错的,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温雅的声音一本严肃:“快莫要说傻话,我对你只有兄长对弟弟的爱护,你可不要想歪了。”
粗哑的声音几乎哽咽:“大师兄,你总是这样温文有礼的伤我的心。”
温雅的声音劝导道:“你这傻孩子,自讨苦吃。如今我就活在你的身体里,随时可以关爱你。你也活在我的生命里,感受我追求爱情的甜蜜。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粗哑的声音似乎不服,还想反驳。但旁听的王怜花受不了了。
他上前抱住“孔琴”的大腿,狠狠的一口咬下去。含糊不清的叫嚷道:“我错了,沈浪,你快回来吧。我不要听这个疯子演独角戏了。”
独角戏果然中断了,大概是孔琴不忍他所爱慕之人烦恼,主动闭了嘴。现在说话的是声音嘶哑恶毒的“小伍”。
他凶狠地捏住王怜花精巧的下颌,迫使他松开了齿关。
“你的沈浪回不来了。乖乖听话,陪我师兄过一段他生前没有享受过的爱情生活,等你变成一个丑八怪不讨人喜欢的时候,我就送他走。再杀了你,让你再借尸还魂到我身上。哈,是不是很有趣?”
王怜花眨巴着漂亮的眼睛,有点想笑又想哭,真正是无言以对。
第十五章 两处闲愁
沈浪其实并不想走,可他不得不走。因为那一意孤行的大魔头王怜花逼他走。
原本他沈浪从不会屈从任何人的逼迫,除非他心甘情愿——比如多年前王夫人的逼婚,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下来,真的是因为他很想戏谑地让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坏种喊自己一声“爹”。
可他这次真的是很不想走,他们的敌手狡诈凶残,而且经过周密的谋划。最主要的,这个小坏种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孤身落入敌手,那真是危险的紧。
但是不走的话,有这他个神级保镖护在身侧,敌人便更加步步为营,使出无穷无尽的毒计险招来拖垮小坏种的身体,消磨自己的锐气。当然,他们不至于就被立刻打垮。但是,他的怜花已经忍无可忍,已经不惜一切要进行反击。
想到“不惜一切”,沈浪那渐渐泛起的怜惜之心又被愤怒所占领了。
混账!他为了制造出二人决裂的假象居然真的吃了那种禁药,真的向自己痛下杀手,引得自己真的发了狂,弄伤了他。
心狠手辣的绯衣公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就像那次,为了不影响刺杀快活王的计划,他可以波澜不惊,真的张口喊自己“爹爹”。
回首往事,沈浪心底又柔软起来。拂去岁月的尘埃,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唇角的坏笑依然鲜明如初。俊美,多智,武力强大,惊才绝艳,能伸能屈,坏的可爱。
那是那时他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不,这应该是他一辈子不会改变的印象。现在小坏蛋不是当年那个尚有几分青涩的少年了,他已经长成一个更不会轻易失算的大坏蛋。若干年后,他也将会是一个仪表堂堂,老谋深算的老坏蛋!
他就算不信王怜花就算老了也风华绝代,也应该相信王怜花为了保持当下的貌美如花而必胜无疑!
沈浪想到这里,心里失笑。脸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板着脸,做出一副努力控制怒意的姿态来。可他实在是不想离开那冤家太远。就捂住锁骨间的伤口,慢慢做出失血过多的虚弱之态。停在一条小溪边清洗包扎伤口。
伤口确实不浅,他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又暗自生气,觉得自己快要和那精分的小伍差不许多了。
小溪就在古道的路边,古道上本就行人不多,加上现下暮色四合,天已擦黑,更是人迹罕至。
可就在沈浪为自己包扎好伤口之际,那黑黝黝的路上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吹哨子的声音
“吱”,“吱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
节奏单调,但是有序而诡异。沈浪想:“来了。”
抓起自己那貌不惊人的铁剑,他悄无声息的隐身在一棵同样貌不惊人的大树后面。
小伍好不容易逮到这逐个击破的机会,怎么可能会忍住不出手?来的会是什么样诡异高绝的杀手呢?
沈浪调整这内息,全神戒备,但是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叫了一声。他这才记起,自己这一天就喝了两碗小米粥,里面的枣子还被某人挑光了。可是某人却更惨,只靠那几粒枣子果腹都不成,还在马车上吐了个一干二净!
右手握住剑柄,三尺青锋无声无息的滑了出来。抓活口,速战速决!
哨子一直在“吱吱吱”地吹个不停,“活口”却不紧不慢,足有半刻才从半面山坡后的转弯处拐出来。
而暗中观察的沈浪,看见“活口”们的真身,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原来露面的不是什么不世出的绝世高手。而是……
一群为数不少的的孩子——大概有十几个。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年龄从十一二岁到七八岁不等,成群结队的从转弯处拐了出来。
他们大多穿着普通村民所常见的,打着补丁的布衣。也有几个穿得稍微好一点,也不绝不是城里少爷小姐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