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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啊,命苦啊,一家子都苦啊。”李大爷连连摇头,语气又惋惜又心疼。
他看季书辞不像坏人,现在又正好没事干,就跟唠家常似的边摆棋边絮絮跟他说:“龙娃那孩子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聪明得很,是我们村子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还是国外的一个叫什么什么N的大学。”
“我那儿子出去工作了还时不时要找我贴补一点,龙娃就不会,从考上大学后就没向家里拿过一分钱。”李大爷朝身后的房子努了努嘴,“喏,这还是他在国外赚了钱回来给盖家里的。”
“就是可惜了,他自己都没进去住过。”
他说到这沉默了好长时间,棋子在指尖摩挲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落下。
季书辞看他的反应也能隐隐约约猜到原因,对着小龙的名字在脑海中翻找了许久,终于翻出了一点印象——之前在酒吧听唐见疏提过一嘴,好像是谢衍之的朋友。
“你们城里娃娃不懂,农村出来的孩子不容易的,眼看要出人头地了,一场大火就都烧没了。”对面的大爷拧开茶杯吹了吹浮沫,“好像还是在龙娃生日那天出的事吧,老权知道消息的时候尸体都看不了,带回来直接就给埋了。”
“说起来老权的命也苦,无亲无故来到村里,老来得子还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不是吗,要是小张还在他还能有人说说话。”李大爷唏嘘道,“可惜啊,孩子的命就是当妈的命,养那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哪个当妈的能挺过去。”
“就是那里。”他指了指房子后面的农田,“从楼上跳下去了,头着地,就死在那里。”
季书辞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农田上大片都是荒芜,丝毫没有耕种松土的痕迹,只有一小块面积上长了几棵大白菜。
干巴巴的叶子随着风吹过的力度轻轻晃动着,不知道是不是被一位绝望母亲的血肉生生滋养起来的。
黄色是温暖充满希望的颜色,但此时太阳铺洒在地面上光线,季书辞看着却觉得有点讽刺。
大爷到点回家吃午饭,他正准备给谢衍之打个电话问人到哪了,就看到他提了好几个大袋子从马路对面往过来走,突然像是看到什么一样,定在原地不动了。
季书辞不解地转过头,这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人。
老人的视线在谢衍之脸上顿了几秒,随后冷冷转过头,没等谢衍之跑过来说点什么,铁门就“咣啷”一下上了锁。
谢衍之鼻子被门框撞了一下,疼得他有些发酸。
季书辞默不作声把他往后拉了一点。
谢衍之显然没预想到这个场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半天只是隔着栏杆喊了他一声。
“邢叔。”
老人把手上没烧完的元宝小心翼翼放回柜子里,扫了眼他拎在手上的袋子,头也没回地冷呵道:“我说过你不要过来,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你,带上你们的东西赶紧滚。”
谢衍之像是吃惯了他的闭门羹,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他垂下眼帘站了几分钟,什么话都没说,把袋子挨着门框放下。
辛苦跑来这里一趟,来回不过就讲了两句话。季书辞搞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地跟着谢衍之一路走到村门口。
村里位置偏,打车过来容易,但打车走可不简单。
谢衍之坐在石凳上待了好一会儿,季书辞没吵他也没说话,他知道谢衍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会正面遇上邢叔,连累你也被他说了。”
石凳的位置只够一个人坐,季书辞走到他身边,试探性地问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听之前李大爷的意思,平常过来探望的人应该很多,虽然对一个丧子丧妻的老人起不到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但多少也是一种安慰,怎么会是刚才那个态度。
“邢叔恨我是应该的。”谢衍之眼底有些暗淡,良久后才低声说道,“小龙的死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可以顺利毕业,可以跟他女朋友结婚,可以回来赡养父母,会有很好的未来。”
他讲话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的,但季书辞却明白这些话有千斤重,随便一句压在背上,都能让人直不起身。
“愿意跟我说吗?”他迟疑地把手搭在谢衍之肩上,“不愿意也没关系。”
谢衍之轻轻摇了摇头,季书辞也看不出来他这个动作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认识谢衍之这么久,这人一直是一副散漫随性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好像全世界的烦恼都跟他没关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他这么低落的样子。
季书辞不会安慰人,但他知道现在这个场面需要自己有所行动。踌蹴了片刻,他跟平常在学校开导心态奔溃的学生那样站在谢衍之面前,微微张开双手。
“要抱你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好困,晚安!
第27章 “调戏我是吧?”
村子附近还有块工地在施工,挖掘机跟摩托车的引擎声接二连三地在身后响起,带有刺鼻汽油味的尘土被快速蹿过的风卷开好几层热浪。
面前的阳光被人遮住一半,谢衍之象征性地抬头看了眼。
季书辞站在逆光下,勾勒出他的轮廓清晰透明,仿佛每一丝光线都透过发丝反射出微妙的光芒。
空气中的尘土颗粒像无数颗闪烁细小光斑的珍珠一样盘旋在他周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有种让人没法拒绝的神圣的吸引力。
谢衍之微微一怔,没让脑子分析清楚这个举动合不合适,就鬼使神差地抱了上去,把脸贴在他羊羔绒的外套上。
绒毛材质是上好的,覆在脸上很舒服。
季书辞在他肩上按了按,他这辈子除了家人外没跟任何人有过类似亲密的接触。他垂落两侧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腰身被人抱住的感觉很奇妙,有点像牵引,又有点像束缚,他暂时还太习惯,但也没想过终止。
“……我跟唐见疏还有小龙都是大学认识的。”
谢衍之的声音慢慢响起来:“当时学校华人不多,相处得来的更少。本来我们有个华人的小圈子,但因为各种原因分分散散,最后也就我们三个关系比较好,就申请去了一个宿舍。”
谢衍之特别喜欢仪式感,人生的很多事情他都觉得值得纪念,值得回味,特别是每个年龄都只有一次的生日。
刑小龙的专业方向很忙,几乎天天都要在实验室待着,以至于一直到大四,他们才找到机会给他真正过一次生日。
“那天我们定了一家学校附近的清吧给他庆祝,我骗他先进去等着,然后跟唐见疏去外面拿蛋糕想给他个惊喜……”
他声音越说越小,那些被他强行埋在脑海里记忆再次翻涌出来,当时的情景谢衍之到现在都能分毫不差地复原一遍,是他事后无数次在梦境里反复重现,反复折磨过的画面。
感受到环在腰间的双臂力度逐渐加大,季书辞把手从他肩上慢慢挪到背上,似有若无地拍了两下。
“然后店里就失火了。”谢衍之道。
原因是后厨操作不当造成的火灾,店里消防通道被占用,大部分的人都没跑出来。
清吧的位置又在两条小巷子的夹缝口,消防车第一时间进不来,耽误了最佳救援时间,导致当时店里包括老板客人跟工作人员,一共死了十几个。
也包括在后厨附近的刑小龙。
等谢衍之跟唐见疏提着蛋糕过去的时候,门口早就嘈杂慌乱围满了人。消防车救护车都停在附近,有救火善后的,也有抬着担架往里送白布的。
店门废墟还冒着灰黑色的烟,烟雾散开一片狼藉,进进去去的救护人员背后,墙壁上的挣扎扭曲的血手印清晰可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