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仰头看天不让悲伤落下来:“你说它这样会不会耽误我后半生的幸福啊?”
季书辞愣了愣,起先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后知后觉地眉梢一挑,给他碗里滴了两滴核桃油。
“你如果是在下面的那个,配合着动就行,应该没影响。”
谢衍之痛心疾首地进行了一场深度的自我安慰,回味着季书辞那句下面那个,轻哼了一声,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季书辞填完手中的表,看了眼谢衍之,几秒钟后又转开视线,没说话。
“想问什么?”谢衍之笑道。
季书辞摇了摇头:“你先吃,我去看看东西拿来没有。”
谢衍之在他起身的瞬间拉住他的衣服,他现在是个“半瘫痪”的病人,季书辞不想,也不会跟他硬碰硬。
顺着他的力度坐回去:“是你的私事,也可以等你以后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你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半遮不掩的,还不如直接问我呢。”谢衍之无所谓地眯起眼睛笑笑,“你问吧,我脾气那么好,就算是私事也不会生气。”
季书辞被他滚烫注视的目光订在墙上,进退都不是,只好试探性地慢慢说道:“你伤在后腰,医生给你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在旁边,你后背上的疤……”
谢衍之笑意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眼里的情绪一时说不上来,但季书辞看着,只觉得那里面是不愿提及的,浓重的悲哀。
所以他没继续往下问,说了声抱歉就准备出去看看护士回来没。
谢衍之好笑地碰拍了拍床铺:“你跟我道歉干嘛?那些是火烧的。”
季书辞转回头,谢衍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好像前不久被哀痛包裹的人不是他,只是季书辞恍惚间看岔眼的幻觉。
“火烧的?”他无意识地复述了一遍。
“是啊。”谢衍之靠在软垫上风轻云淡地回忆道,“当时我闲来无事就到处自驾游玩,刚好经过一个村子,本来只是想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地道的饭馆尝一口。结果顺手帮了村长一个小忙,村长就问我要不要在他家住一段时间。反正我也没事,我就答应了。”
季书辞皱眉道:“人生地不熟,陌生人的家你说住就住?”
拐的就是他这种没防备心的二愣子。
“村长的孩子都在城里工作,家里就他们两个老人跟一个小孙女,真要干点什么我也应付得了。”谢衍之含笑道。
“那你背上的伤呢?”季书辞问。
“村长家里电瓶车充电引发的火灾。”谢衍之道,“当时我在外面,回去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堆人干着急。小村子,消防队赶过来要不少时间,两个老人在里面吓傻了动都不敢动,我就进去把人捞出来了。”
老两口离门口近,他当时是先把他们弄出来的,那会儿火势还不算特别大。但他们孙女在二楼,谢衍之抱她出来的时候一楼的窗户跟大门都被堵死了,他没办法,只好重新跑回二楼。
房梁跟家具不断往下倾倒,他后背上的伤就是躲避的时候烧到的。好在他们家后院就是农田,而且刚松过土,谢衍之咬牙抱着孩子跳下来,双手双脚跟商量好似的各断了一只。
但幸好,整场火灾没有带走任何一个人。
“后来消防队过来灭火送我们去医院,我没让我爸妈知道,就让唐见疏来医院接的我。”
他讲得轻描淡写,但季书辞却听得脊背发凉。但凡中途有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谢衍之跟那个孩子怕就都得死在里面。
他沉默地看向谢衍之,突然就想起来他在天台躲火堆的场面。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在家的时候好像也没见谢衍之开过煤气灶,连上次点蜡烛都是自己去的。
即便现在都安然无恙,但心里当时的恐惧还是在的。
半天,季书辞才问道:“那些疤会影响生活吗?”
“看不见的东西有什么影响的。”谢衍之挑了挑眉,“我以为你会问我后不后悔。”
“你不后悔。”季书辞笃定道。
两人也就相处了半个多月,季书辞不敢说了解谢衍之,但他也大概知道谢衍之的为人。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同样的事情发生他依旧会去救村长一家,因为人流淌在骨子里的仁义是改不掉的。
只是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说他的伤疤来自这场火灾,而这场火灾无一伤亡,那他刚刚眼底那抹真切的悲伤又是从哪来的?
总不能是心疼那些葬生火海的钱吧……
精致阔绰的花孔雀应该不至于为这点钱难过。
“季先生,你要的东西放这了。”
护士在外面敲了敲门。
季书辞牵回游走的神思,点头跟她道了声谢。
谢衍之看着面前那把轮椅大为困惑,喉结上下动了动:“我不是瘫痪了吧……”
“医生说你现在腰部不好发力,最近出行先用轮椅代替,等好一点就能拄着拐杖走了。”
谢衍之听完差点两腿一蹬原地去世,他一个青春靓丽的大小伙,花一样的年纪让他拄着拐杖上街?
成何体统!
“……医生有说这个恢复周期大概要多久吗?”
“看你自己身体状况,正常来说半个月左右就能好了。”但你可能不在这个正常情况里。
最后那句季书辞没说,不想打击他,小心把人扶上去,看他实在不想坐又道:“你要是真不喜欢的话不要也可以,平常在家也没见你出门上班,这几步路我可以背你。”
谢衍之果断摇了摇头,他觉得被人背着更丢人,而且他也不想季书辞为他费心,更不想他因为这个内疚,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自愿的。
“那你明天给我买把好看的电动轮椅,能自己开的那种,这个太丑了!”
季书辞闻言好笑道:“知道了。”
路年的病房说是在他隔壁,数字也只隔了一个,但两间房中间就是楼梯口,过去还是要走一段距离。
病房的门半敞着,两人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训斥声,隔着木门都能听出声音主人正压着怒火,情绪好不到哪去。
谢衍之还以为病房里只有路年跟唐见疏两个,结果走进去一看,帘子旁边还坐着好几个警务人员,各个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激怒绑匪,不要激怒绑匪!要是我今晚没有抓住你怎么办?”
路年因为打点滴用药的缘故面部有些肿胀,血色也还没回笼,状态看起来有些病态,像是刚醒不久。
唐见疏虽然整天嚷嚷着想死不想活了,但却也不能真死。双手抱胸坐在旁边,浑身都透着一股又心虚又不服气的劲。
他自知理亏没敢顶嘴,但被路年劈头盖脸骂到现在也觉得没面子,板着脸小声硬气道:“我又没让你救我。”
“我不是救你,我是救人质。”路年道,“不管这个人质是谁我都会救,因为我是警察。”
唐见疏要看不看地扫了他一眼,哑口无言。
路年年纪不大,但实力跟威严都不容置疑。那几个警务人员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相当默契地把求救的视线投在刚进门的两人脸上。
季书辞把房门带上,拿过椅子上的病历单看了看:“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了,让我留院观察两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路年看着唐见疏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做,随后转向旁边面面相觑的警务人员问道:“队里怎么样了?”
眼见自己队长终于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了,警员心里感动得泪眼婆娑。
“审完了,也核实过他说的话了。拿棍子的那个是他弟弟,叫杨达。”警员把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杨力籍贯在立江南北的一个山村里,那个年代孩子生得多,养不起的也多,他三岁那年的冬天就被人裹了一层单被扔在雪地里。
他母亲当时是村里的一个寡妇,没了丈夫无依无靠,腿脚又不方便只能在家门口种点菜,做点针线活勉强过日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