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1 / 2)

('郑航尽可能地保持冷静,从容面对这一切。齐胜的电话很快通了。考虑到辰河的调查没有结果,他决定带人赶去玉山。郑航立即表示要一起去。齐胜过来接他时,他给徐放打了电话,解释睡过了头,考核的事耽误就耽误了,无所谓。

关西那里,他不想越级报告。目前的系列案件比他的升职重要。

从辰河到玉山原来有一百多公里,需翻越赭冈山顶,全是崎岖陡峭的山路,辰玉高速公路开通后,一条隧道解决了所有问题。但是章一木的家并不在玉山县城,而是在与辰河交界的红赭乡章家冲,在赭冈山西麓的山腰里。

高速公路在红赭乡有个互通口,但出了收费站,便是数不清的“s”形弯路,而且越来越陡。他们路过了一座座有色金属矿洞,还看到好多卖蕨粑粉的小摊,以及各式各样的农庄旅馆,火热的夏天,正是赭冈公园的旅游旺季。

汽车在山坡上盘旋爬行。右边是苍翠欲滴的森林墙,左边是时而隐、时而现的峡谷、悬崖。暴雨也时下时停。郑航努力辨认着路边的风景,不想下次再走时出错。

但是天色已晚,如果不是红赭派出所警车带路,他们根本找不到章家冲。

汽车停在一座小学操场,隔壁有一家农家菜馆。他们冒着倾盆大雨跑过去。

一进门,郑航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气,闻到自制腊货的味道。他看到厨房几乎与餐厅连在一起,熏黑的墙上挂着各种腊制的野味。很明显,当地派出所要在这里招待他们。

店里有四五张桌子,两张桌旁坐着客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女过来招呼他们。

齐胜滴溜溜地打量着店里的人,准备寻找询问对象。他口袋里有两张照片、两张画像。照片是章一木和婷婷,画像是婷婷的男朋友和拘禁娜娜的人,都是根据娜娜的描述绘制的。专案组认为,拘禁娜娜的男人可能是配合凶手杀人的那个中年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胜首先让妇女帮忙辨认。好一会儿,妇女什么也没说,看着她脸上冷淡的表情,郑航知道她已经把他们几个当成了外来人,根本没打算向他们透露什么。妇女一直在计算离席那桌的账单,接着喊道:“一百八十元。”

齐胜又等了一会儿,待客人走了,点着章一木的照片,用冷淡的语气发问:“说说,你认识这个人吗?”他使用的是审讯的语气。

妇女可不是沙家浜里的阿庆嫂。她看看照片,又看看几张画像,接着又抬头看了他们那一桌客人,然后耸了耸肩,接着拨弄她的算盘珠子。

齐胜又加重语气说:“他是在章家冲出生的人。”

妇女停顿了一下,思考了又思考,然后又接着拨打算盘。

郑航将五十元钱塞进算盘下面,然后说:“你可能见过他回家乡来,也许跟画像上这几个人,或者一个人。”

妇女终于开口了:“照片是章老憨的儿子。听说摔死了。我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报纸上说他制毒品,被警察到处追,然后……死了。”

齐胜脸上露出喜色。“他回来过吗?”

“当然回来过,父母在嘛!过年前,有人开车送他回来,两人在这里吃饭。”

“是这个人吗?”齐胜指着疑似凶手的画像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像。”

“那人是本地人吗?”

“可能不是。他讲一口普通话,不论是点菜,还是跟一木对话。看起来,跟一木年纪差不多,可能是同学吧,关系蛮亲近的。一木可不是个多话的,但跟他在一起话蛮多,谈古论今,还争论什么法律问题。但我没听清,他们吃完饭就走了,是那人买的单。”

郑航抢着问:“你能描绘一下章一木的朋友吗?”

“二十七八岁吧,身高差不多,一米七五的样子,不胖。穿西装,打领带,披一件中长的羽绒衣,电视里时兴的那种,很帅气。留着一点点胡子,皮肤蜡白,没什么表情,即使跟一木争论的时候也是那样。我有点儿好奇。不过,他们待的时间不长,吃完饭就走了。”

看来,画像不能用了。娜娜说每见他一次长相都不一样,老板娘描绘的样子更像戴着面具。那么,他一定懂得化装。

“他们带了什么东西吗?”

妇女收起算盘底下的钞票,开始回忆。“没注意,不过,那男人左手一直插在衣袋里,吃饭的时候也一样,不见拿出来过,不知因为手残疾,还是手里拿着什么贵重的东西。”

“他们跟店里其他人聊过天吗?或者是不是碰到什么熟悉的人?”

“一木从小不喜欢说话,大了更加孤僻,他跟这里的人都不熟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问:“你注意到他们的车了吗?”

妇女摇摇头。“快过年了,各地回来的人多,店里有点儿忙,又下大雨,没心思看车。”

齐胜问:“他们俩彼此是怎么称呼的,特别是一木叫他朋友了吗?”

“没有。你知道,就他们两个人对话,没必要互相称呼。”

“他们后来还来过吗?”

“没有。”

“一木的朋友,单独或跟其他人来过吗?”

“嗯,没有吧。”她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努力回忆,“我这里是个三岔路口,附近好几个乡镇来来往往都要经过这里,但有像他那样的城里人进来,我都会注意。不过,今年这几个月再没见过那个男人。”

齐胜接着说:“那个人对我们很重要,涉及很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找到他。如果你想起什么事,或者再次看见了,请务必打电话告诉我们。”他掏出一张民警联系卡,递到妇女手里。

妇女看见联系卡上的警徽,眼睛瞪得溜圆。她打量了一下郑航和齐胜,又看看那桌客人,大家都穿着便服。她把联系卡小心地放进抽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不是跟一木一起制毒品的?电视里说这种人很可怕,会杀人的。”

“他比一木更可怕。所以,别把这件事张扬出去,要保密。如果看到他,什么话也别说,就当作平常的客人,然后躲着给我们打电话,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处理。”

妇女点了点头,噘着嘴道:“章家冲还有家饭店,你们可以去那边问问。”

“好,我们会去的。”齐胜说完,回到饭桌上。他们吃完饭,便去了另外一家饭店。可惜那家饭店生意清淡,老板虽然听说了章一木的事情,但已有几年没见过,更别说看见他带着其他人。村里还有两家小商店,章一木从来没去那里买过东西。

天完全黑了,暴雨已经停歇,但泥泞遍地,他们走在乡道上,身上溅满了泥点。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的调查已在村里传开了,章老憨肯定知道。只是章家还有没有必要去呢?原来的调查民警已问过他多次,章一木年前回家,他和邻居都说章一木是一个人回来的,根本没有人陪同,只是章一木来去都搭了别人的顺风车而已。

汽车绕着章家冲的小路小心翼翼地行驶着,狭窄而破烂的路面不时飞溅起泥水。他们来到村口的一个拐弯处,郑航让齐胜停下来。齐胜还没有反应过来,郑航就猛地打开车门冲进了细雨里。他隐约听见了齐胜的抗议。

郑航没有回答,看着面前纵横交叉的村道,又看看章家冲,然后大声说:“她错了。”

“谁?”随即出来的齐胜问道。他站在郑航面前,雨水从他的鼻子上流下来,黑色的头发都贴在脸上。他看上去又急又气。郑航明白他的恼火,但没在意。只要他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任务,一点点分歧算什么呢!

“饭店老板错了。跟章一木一起回来的人是当地人,肯定是。他将章一木送到这个路口,然后自己回家去,随后再到这里接。他们在家待的时间都不长。”

“嗯,章一木父亲说儿子在家不到一个小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在家待的时间更短,可能不足半个小时,或者放下东西就走。”雨水已经将他的头发完全贴在头上,浸透了他的上衣。但他不在乎。下雨不是问题,泥也不是问题,他关心的只是那个人的出生地大概是哪个村。

郑航继续说:“十五分钟的路程,不,就算二十分钟。他们从小长大,有很深的感情,可能是小学或初中同学。章一木自小孤僻,那么他们的感情可能比较隐秘,一般看不出来,但总会有人知道的。”

齐胜点了点头,雨水像小溪似的从他脸上流下来。“好,我马上调集警力铺开查,先揭开这个谜底。”顿了一下,齐胜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说,“吴德生就是这个地方的人,我曾经到过他村里。”

“吴德生,十二年前逃走的那个人?那我们现在就去。”

方娟尝试了好几次才进入娜娜家所在的山谷。第一次,她根据山民的指引,从一条机耕道翻越密林覆盖的山丘,半道挖开了一条灌溉水渠,车辆无法通行;第二次,她看到远处的河道上有一座桥,她开车绕过去,看到了那条山谷,却发现过桥便没有了车道;第三次,她花一百元钱,请了一个向导,但向导并不知道那条路能否过车,结果半途而废。

第四次,她把车停在路边,从车里下来,准备走过去,但看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似乎没有尽头。终于还是问到了一户有车人家,他给娜娜家送过货,知道哪里可以通行。

汽车在山谷里蜿蜒行进,方娟好奇地寻找一栋房子,直到向导说“到了”,她仍然懵懵懂懂不知住房在哪里。就在此时,一条雄壮的猎犬从几棵大树间腾空跃出,她终于发现,树丛里有两间茅棚,在暴风雨里摇摇欲坠。

方娟一声叹息。深山出凤凰,秀丽的山林给了娜娜美貌,但她没有珍惜蕙质,修养兰心。向导喝退猎狗,让方娟留在车里,自己去通知主人。

方娟待在那里,通过给茅棚估算年限自娱自乐。从椽木捆扎的竹条和铁丝看,顶棚已换过三次,每次都是简单地翻修,屋墙用废树撑着,树已瘀黑腐朽,至少撑了十几年。初步估计,这座茅屋已经有四十年以上光景。

不论怎么说,经历三十多年国家高速发展的黄金期,依然有住着这种棚屋的人。这些人要么痴傻残疾,要么病痛拖累。方娟也看到过城市棚户区贫民,大抵不出这两种情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娜娜的朋友?”一个粗重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方娟回过神,面前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她本来期待看到类似街头乞丐式的人物出现,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娜娜父亲时,感到有些失望。没有气息奄奄,没有断手少腿,甚至没有丝毫盲聋痴傻的表情。只有一个十分健壮的男人,用刚从通宵赌场出来的惺忪睡眼看着她。

“是的,我从辰河来。”

男人皱了一下眉头。方娟发现他脸上的表情绷得很紧,意识到他有些紧张。他心里有鬼,还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感到害怕?

她的策略是不透露身份。所以,他们都穿着便衣,欧阳伟去当地派出所了解情况,没有一起过来,跟着方娟的只有一个年轻刑警。向导并不清楚她的来意。

“有什么事?她不在家。”娜娜父亲老孟堵在门口,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

“可以进去聊聊吗,是关于你女儿的事情?”

老孟看着便衣刑警从车里下来,无奈地让开门。进去便是一张木床,方娟看得出床沿上坐着的瘦弱女人是娜娜母亲王氏,她们十分相像,椭圆的脸庞线条圆润,下巴曲线却十分坚硬。王氏身形非常单薄,一头花白的短发,体重可能不超过四十公斤。

“娜娜怎么啦?”她急切地问。

“有个不好的消息,伯母。”方娟按原来策划的口径说,“娜娜不见了,一直联系不上,我们很担心。”

隔壁屋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块灰黑的布帘隔开了方娟的视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多久了?”王氏的声音颤抖着,面如死灰。

老孟盯了她一眼,站到床头。既没有请方娟坐,也没去倒茶。

“一个多星期。”方娟说,“我们以为她回家了,所以过来看看。”

“她没回家。”老孟瓮声瓮气地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平时很少跟家里联系,我们没有这个女儿。”王氏在一边啜泣。

“你们知道她还有什么朋友吗?会不会去了朋友家里?”方娟问。

“不知道。”

“同学呢?”

“她们不联系。”

“两老有几个孩子呢?娜娜会不会去了兄弟姐妹那里?”

“儿子在家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家里?”方娟环顾四周。“在隔壁吗?”

“他去邻居家了。”老孟警惕地看着方娟,仿佛时刻防备着她冲进隔壁屋子里去。接着,他转换话题。“她很本分,不会违法犯罪,没关系。”

“我们怕她出什么事情。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很危险。”

“你们不是警察?”

方娟明白了,他一直把他们当作警察的。“我们是作为她的朋友,关心她的安危。”

他木然地盯着方娟。

“最近,或者一两年来,有没有陌生人来找过你,或者以娜娜威胁你?”

他吞咽着口水,手指紧紧地抓着床枋,指节都发了青。“没有,我们不接待外人。娜娜的朋友也从不来家里。”他的眼睛时不时地瞟着布帘。

方娟若无其事地看着别处,以免老孟觉察到她的怀疑。“可我听娜娜说过,有人威胁到你……或者,我们换个说法,有没有人给你送过东西,钱、米?然后,从你家里拿走了娜娜的一些私人物品。”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我听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拿着娜娜的初中课本,”方娟单刀直入地说,“让她老实点儿,不然会对你不客气。我知道这种事让你难堪,但你必须面对。告诉我们,也许我们能够帮到你。”

他低头盯着紧握床枋的手。“跟你们没关系。”

“那人威胁过你几次?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努力恢复冷静自持的态度。“根本没有这个人。”突然,他令人费解地喃喃自语道,“是我害死她的。如果不是家里这么困难,她怎么会出去?如果不是我总是向她要钱,她怎么会去做那些事情?”

“她在做什么事情?”

老孟摇着头,不再出声。

“我们是她的朋友,知道她做了些什么。”但再解释下去也是白费口舌,方娟看得出老孟没有在听。隔壁传来类似老鼠抓木头的声音,他眼神里充满恐惧。

“如果不找到她,可能会有大麻烦。不论什么人威胁到你,我们都可以帮你,救你,救娜娜。即使……”

方娟的眼睛看向布帘。“是不是威胁你的人就在这里?!”方娟迅速抽出手枪,一边上膛,一边往布帘方向冲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老孟身影一闪,挡在布帘前面,与方娟撞了个正着。年轻刑警豹子般猛扑过去,抓住老孟的手臂往外拖拉,接着两人扭打在一起。方娟正要冲进去,却见一个蓝色的身影一晃,机灵地钻出布帘,便从正门跑了出去。

方娟紧接着追出去,暴风雨中,却已不见了那个身影……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险境。

都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他默默怨叹着,教会了自己很多东西,却直接毁掉了他的一生。头好痛,一阵阵剧痛。是自己先有计划,才冒出那个教他本领的人,还是先教会了本领,他才做出这样的计划,他已没什么记忆。

但这一切没什么可怨怼的,报复是他自己的主意,他从中获得了满足和乐趣。

只是,他得把那个人抛出去。他回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她癌入骨髓,无边无际的疼痛让她像波浪一样无休止地翻滚、扭曲,只是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油尽灯枯……他见证了母亲最后的时刻,没有抢救,没有哭泣。多年来,无依无靠、自生自灭的生活让他对生命失去了信心。此刻,他甚至希望自己像母亲一样,让死亡早点儿降临。

那时,他太弱小了。没有父亲的荫庇,没有家庭,他以为自己会死掉。可是,埋葬了母亲,一家慈善机构把他接了过去,告诉他母亲在那里寄了一笔巨款,足以让他衣食无忧地度过一生。他顿时哭倒在地上,母亲——

上苍真是万分眷顾。母亲死后,他住进了一个远房亲戚家里,衣食比以前好,接受的教育更加正规。他凭着自己的努力,考进了江南大学法学系。灿烂的前程在面前铺开,他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做个对社会有益的人,以不凡的出息报答母亲。

可是,在他参加公务员考试录用中,有人举报他父亲是个逃犯。那个让他母亲颠沛流离的父亲,从未给过他一天父爱的父亲再次让他陷入了绝境。

考录无门,只能自谋职业。因为资质聪颖,他很快崭露头角,接下的几起工作都获得成功,客户十分满意。但如果不是父亲的事情,他也是一名公务员。他每天奔走于各政府机关,便每天都要舔舐刺痛的伤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工作的便利,他很快掌握了父亲的案由。他也曾想到翻案,但权衡利弊,翻案未必能彻底洗刷父亲的嫌疑,反而让自己在业界难以立身。

此后,噩梦成了他的主人,父亲的案件和他看到的一起起案件在梦中诱惑着他,和他对话,怂恿他去做可怕的事情。他杀害一人,将杀人证据转嫁到另一人,接着他又以援助者的身份,参与其中,并从中获得乐趣。

他害怕过,痛恨过自己,却控制不住自己。

就在他谋划这一切的时候,一个乞丐出现了,给他送来一大笔钱,接着出现一个指点他如何逃避视频监控、如何化装的人。然后,有一个人暗中跟他配合……

危险已经临近。他无意怪罪谁,但他必须将那个配合者抛出去。他相信那人会无怨无悔。此刻,他在暴雨里奔跑,脚下的雨水像江河一样奔涌着,像母亲痛苦的挣扎。他心里涌起无边无际的怨恨。

他的身子一阵阵发抖,脚下却不听使唤地跑着。他知道如何跟那人联系,他相信那人会对他言听计从,虽然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别无选择。

他从雨巷的大树旁经过,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于是,他把给那人的纸条塞进了树洞里。

去死吧。但为了母亲,自己必须活着。

45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辰河的路上,又一次电闪雷鸣。齐胜把郑航送到家属楼下,郑航却没有马上下车的意思,他看着路灯下狂风夹杂着暴雨打着旋儿肆虐。齐胜陪坐着,什么话也没有问,也没有谈论赭冈之行。对吴德生所在村的走访虽然一无所获,但他越来越佩服郑航,也越来越理解郑航的心情。

郑航根本没有心情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暴风雨,心情像雨水一样潮湿。齐胜不知道郑航在想什么,十二年前郑平死亡的情形浮上他的脑海,让他与郑航共同悲伤。

“在这个世界上,”齐胜说,“恶魔总是真实存在着,好人总是受到伤害。”

郑航转过头,仿佛第一次发现齐胜坐在身边。“没有恶魔,还要我们干什么?只是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阻止他们的恶行,有时却还是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道你爸爸当刑侦大队长时,有没有这种感觉?”齐胜迟疑着,却还是刺中了郑航生命中最敏感的地方。

“有的。”郑航认真地点点头。“最近一段时间,我时刻感觉爸爸还活着,他跟我们一起面对这一系列案件,他在跟我一起疑惑,一起分析,一起寻求突破。”

齐胜模糊地意识到,郑平应该就坐在车上。那时,他还是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伙,经常以羡慕的眼光看着郑平镇定指挥。

郑航没有说下去,接着看暴雨。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车窗,让手裸露在暴雨中,感觉到雨水的清凉和击打,好像手上有什么污垢需要清洗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他缩回手。“你有没有听说过‘平庸之恶’,齐队?”

“为纳粹辩护的理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际上是这样谩骂此理论提出者的。”郑航说,“但它确实有道理。即使是极端之罪,无论如何残忍、冷血、无情、泯灭人性,它既可能来自权力机器,也可能源于仇恨的催化,有时也来源于‘平庸之恶’。”

“你这是一种人性本恶的观点。”

“人性没有本恶,或本善的区别。每个人,无论男女,内心都有邪恶与善良两种本性,在不同的环境,会表现出不同的本性。有些人为善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四十年,在最后时刻,却展现出邪恶的本性;有些人在这一时刻,跟这一群人在一起,看起来是善良的人,但在另一时刻,跟另一群人在一起,却邪恶无比……”

“这可不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想法。”

郑航掏出烟来点上。“我这可不是鼓舞你,这是生活的真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复杂的、善恶难辨的地方。古话说‘床下有怪物’,一点儿没错。”

“我呢?可能是怪物吗?”

“我们身上套着法律的权力机器,只能按照法律的许可,展现人性。”

“别说法律让警察成为超人。”

“法律创造了一个让我们展现自己善的一面的机会,也就是让我们惩罚犯罪。”郑航平静地说,“就像平常生活中,有的人坑蒙拐骗、偷盗抢劫,有的人不断地伸出援手,帮助别人,因为社会赋予了他们不同的机会。”

齐胜小声说:“是不是你父亲的死,让你立志从警,抓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用再提我父亲,我明白自己。”

齐胜局促地搓了搓手,抬头看着挡风玻璃上飞溅的雨水。

“我一定会抓住他的,齐队,一定就在最近。”

“我相信你。”

“我——”郑航吐出一个字,突然意识到这是在跟刑侦大队长说话,他喧宾夺主了。他有点儿不知所措,脸红到后脖根。

一个闪电一闪而过,照亮了单元门,接着是一阵响亮的雷声。郑航看到齐胜的手指不安地弹着方向盘,看着他阴沉的脸。

“对不起,”郑航轻声说,“应该是你一定会抓住他的才对。”

齐胜发出不自然的笑声。

郑航告别一声,穿过暴雨,快步走进了单元门。

他打开房间的门,屋里一片漆黑。凭记忆摸索了好久,终于找到灯的开关,轻轻摁了一下,室内一片光明。摆设仍跟二十多天前一样,只是蒙了不少灰尘。他走进去,关上身后的门,身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仿佛背后有一双阴毒的眼睛紧盯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宝叔的家。

自“二七”祭奠后,晃眼七八天过去。按照民俗,“三七”应该有一次隆重的设祭,但方娟一直无法联系,庄枫接了电话,却说正在外地。

仓促间,买不齐祭品,郑航只得拿起香烛和纸钱独自赶到宝叔家。他点燃香烛,烧化纸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回忆宝叔生前的一点一滴。他想起对宝叔的承诺,相信宝叔立下遗嘱与被杀只是一个巧合。但是,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名堂。他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让他再一次打开手机,一条短信跳入眼帘。

“我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但仅限于告诉你。”

短信里有落款和门牌号码。郑航匆匆走出门,上了两层楼,敲响一间房门。门里透出一束昏暗的光,没进去就闻到了熏香和蜡烛的气味,还有霉味儿。客厅的正中设着神龛。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跪在一张蒲团上,虔诚地望着神像,嘴里念念有词。

郑航走过去,对着神龛三鞠躬,然后在男人身旁坐下。

“你是谁?”男人不缓不急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问,“我得确认你的身份。”

“我明白。”郑航翻出警官证,在男人面前展开,让他看清了头像。“我是郑航,不论你认不认识我,至少在宝叔的遗嘱里看到过我的名字。”

男人接近五十岁年纪,自称修行者。他沉思了几分钟,似乎愿意接受郑航的请求。“就在宝叔死前的那天晚上。”他开始叙述道,“二十几天前,我同样在家里修行。也是夜里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敲门声,宝叔点头哈腰地走进来。谦卑是他的习惯。我站起来接待他,他却不让我去倒茶,急忙说明来意。”

修行者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于我来说,他的来意让我大感惊讶。”他说,“以至于我有很久没有说话。他以为我不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说下去。”郑航说着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他说他有四十几万元存款。”修行者继续说道,“但是,当我接着问他这笔钱要怎么花时,他却又不回答。他说,先让我告诉你,这笔钱是怎么来的。我说,对钱是怎么来的,我不感兴趣,但我在乎你怎么花费。现在,穷困的人很多,特别是我们这类人都需要接济。宝叔似乎不在乎我的说法,固执地坚持阐述来源,直到我发脾气。”

他避开郑航的眼睛。“他拿出两张钱放在我的手里,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但不再追问,只是任由他说下去。”

“难道你觉得他的钱来路不正?”郑航问。

“不是的。”他说,“我知道那钱是国家赔偿金。他曾被冤枉关了几年,出来后每天头缠黄绸手绢,找政府领导鸣冤喊屈。”哦,黄绸手绢!那是李后宝打官司的标志,可惜一直没人注意到。

郑航继续催促。“请说重点。”

“我对钱的来源不感兴趣。不论是抢来的、偷来的、捡来的,还是打工赚来的,都一样是钱。我希望他建立一个基金会,用来帮助那些急需用钱的人。但他不同意,他说他有权力处置自己手里的东西。”

郑航不耐烦地盯着他。

“你只想得到那笔钱?”修行者眼里闪烁着莫名的火花,“你为什么只想把那笔钱捏在手里,而不拿出来一部分,帮助像我一样无助的人。”

郑航听着修行者的绕口令,不耐烦地抬起脸看着神龛。“我现在并没有拿到钱,我从哪里去拿出一部分?”他想到某些伸手党都是这样说话的。你必须有所表示,才能真正听到你想要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再次三鞠躬,拿出两百元钱放在修行者手里。“奉献一点儿香火钱,不成敬意。”

“他让我帮忙见证一份遗嘱。”修行者终于说到重点,“意思是把他的全部存款都赠送给你。有四十几万呢!”他眼里冒着火,比画出钱的厚度。

“我没看到遗嘱,也不知道那笔钱有没有。”郑航露出不屑的模样,声音在屋里回荡,“如果你能帮我找到遗嘱,我会感谢你。”

“我亲眼看到了遗嘱,而且在上面签了名。”他说,“千真万确。”

“我要的是原始文本。”郑航盯着他的眼睛,“你想一想,他会不会将重要的东西交给什么人?或者藏匿在什么地方呢?”

修行者摊开双手。“他不会信任任何人。”他嘴角露出一丝轻蔑,“遗嘱一定藏在家里。至于在什么地方,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者,我跟你一起去他家里。我能够感应到那东西。真的,我对这楼的结构十分熟悉。”他得意地看着郑航,话语似幻似真,虚实难猜,“我能帮你找出来。”

“那好,我就是来请你的。”郑航拉住修行者的手臂,“现在就随我下去,不会让你白忙活的。”

得到承诺的修行者爽快地来到宝叔家。他没有客气,进门便打开所有的灯,包括厨房和卫生间。然后,他四处转悠,打开所有衣柜、厨柜的门,转了一会儿,又停下来沉思,仿佛举行一个奇怪的祭祀仪式。郑航只当他故弄玄虚,没往心里去,紧跟在身后,自顾自地揣摸着宝叔藏匿贵重物品的主意。

如此转了几圈,修行者摊了摊手,踏进卫生间,里面只有一个小便池和带柜子的洗脸盆。淋浴的喷头装在墙壁上,冷热双控的龙头埋在墙壁里,几块瓷砖有松动的痕迹。修行者走进去打开洗脸盆的龙头,他洗了洗双手,朝脸上泼了点儿冷水后就找毛巾。毛巾架上一条毛巾也没有,他随后打开了洗脸盆下面的小柜子。

郑航对喷头下面松动的瓷砖很怀疑。他踩上凳子爬上去,创口是新近造成的,但瓷砖里除了水渍,什么都没有,残破的砖缝里确实藏不了东西。突然,“吱呀”一声,凳脚断了,郑航猝不及防,摔倒在地。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浸进了便池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摔得不轻,以为修行者会拉他一把,修行者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无动于衷地蹲在地上,抓着一个浸着水渍的塑料物品在撕来撕去。他顾不上疼痛,一把抢在手里,第一眼便判定里面是折叠整齐的纸片。他把塑料品颠来倒去看了看,终于找到一个疑似缝口的地方,便用指甲划进去。

撕开了。塑料很薄,可能为了防水的缘故,叠了好几层,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露出了纸张。一张是遗嘱,一张是宝叔对自己一生的简单回顾。

宝叔人生回顾的结尾,有一个疑问引起了郑航的注意。

关西难得在晚上十点前回家,忙碌留下的一身臭汗让他第一件事便是泡进浴缸。妻子帮着准备睡衣。两个月前买的夏日睡衣,关西还没有试穿过。因为他总是在她睡下后才回来,即使准备好放在浴室,他也懒得穿。

她细致地剪掉标签,抹平针孔,冰丝的滑腻柔爽手感舒服。她正要送进浴室去,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关西的,她抱怨了一下。

“这个时候还来电话真不识趣!”

她看了看屏幕,没有显示来电人姓名,说明是陌生人电话。她想挂掉,却皱了皱眉头,滑开接听键:“你好,哪位?”

“关夫人?”一个粗重的男声,“请让关局长接电话。”

“你是谁,可不可以留言,我转告他。”

“请让他接电话,很重要的。”对方竟然发出哈哈的笑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如果真有重要的事,他不应该那样笑,如果没有什么事,他也不应该那样笑,官场上不兴那样说电话的。那么他……

好的。她直起了身子,将手机跟睡衣一起拿起来,她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跳着。一定是有人要向关西挑战,这个人一定是犯罪分子。

推开门,关西看到她手里的手机,问:“谁?”

“一定是坏人打来的。”

关西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过去。她想再提醒他一句,却看到他眼睛里坚定的眼神。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你好!”他平静地说,“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李后宝,这是从地狱里给你来电。”对方拖长音,用阴气森森的语气说,“你破案了吗?怎么没有给我个信息。”

“你是谁?”关西加重语气,“别在我面前耍妄想症那一套,说,不然我挂电话了!”

“你要查我的身份证吗?”依然长长的拖音,“这是来自幽灵的声音。我死了,田卫华死了,章一木自杀了,你还在找什么凶手呢?你可以在家里睡大觉了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我会抓住你的。”

对方大笑起来。“你来地狱里抓我啊,我等着呢!我是李后宝。我很喜欢你的爱将郑航呢,我最希望的是他来地狱找我,哈哈。”

“你想干什么?”关西将手机录音键打开,换到另一只耳朵边。他看了妻子一眼,向她做了一个手势,她立刻点了点头,然后跑去书房打电话给技侦支队,让他们跟踪定位与关西通电话的号码。

“现在不是我想干什么,关西,而是我想要谁的命。不过,一切都是迟早的事情。想想你的爱将吧,你们不将他送上法庭,幽灵将会把他送进地狱。”

“你不是幽灵,你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关西肯定地说,“只要你靠近他五步,他的子弹就会射进你的脑袋。”

“哈哈,我好怕啊!我可通知你了,怎么做是你的事。天哪,你这是威胁我吗?是要我藏起来吗?我藏在地狱里怎么样,你奈我何?”

妻子拿着录音机走了过来。为了得到更好的音质,关西将声音外放。同时按下录音机开关,开始录音。

“趁现在郑航还活着,”对方说道,“赶快将他藏起来吧,藏在我的牛头马面找不到的地方,你看行不行,不然……”

关西没有回答。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你可以用娜娜来交换郑航的性命。我喜欢女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西依然没有说话,他在思考对方的底牌。

“还有一位女警察,你肯定认得,方娟,好美的女警。我要让她在我下面呻吟,你敢吗?她为你呻吟过吗,关局长?你一定不敢让老婆知道,你还担心自己的乌纱帽。”

“你今天心情不好。”关西说,“我可以理解。”

“心情不好?下面该轮到你心情不好了。”

“嗯,你说得对。在抓住你之前,我确实有些急躁。不过,谢谢你这么关注我身边的同志,我却完全不明白你的意图。但是,没关系,这么多年来,我碰到过太多愚蠢的罪犯,再多一个也不足为奇。”关西的话很轻,但带着讽刺。

跟关西相反,对方并未受到影响。“确实,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清楚了你的斤两。你看你,造成这么多起冤案,死了那么多人,你还好意思活着。随便换作谁,他都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何况现在还威胁到自己的人。”

关西假装恼怒。“你确实让人讨厌。”

“当你看到郑航的尸体,当你听到方娟的呻吟,你恐怕会感到我更加讨厌。”

“你接近不了他们的。”

“你要不要听听郑航的声音,我的关局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威胁不了我。你手里不可能有郑航。”

对方再次笑起来。“你真愚蠢,”他说,“不过,郑航可不像你那么高声大气。”

这次,关西抓着手机的掌心里汗渍渍的。

“关局长,”对方说,“我该进去了,郑航在等着我呢。如果你不快点儿拿定主意,你就来拿郑航的尸体吧!”

“痴人说梦。”

“他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死得痛快,我会慢慢地折磨死他。”

关西再次向妻子打手势,她在自己的手机上拨打郑航的电话,可始终无法接通。

“你动不了他的。”关西依然冷静。

“现在,你说了不算。出动你所有的警察吧,快去找他,郑航的时间不多了。哦,忘了告诉你,下次派出去出长途的警车应该耐用点儿,别碰山间小路就翻到悬崖下去,太可惜了,人命关天。”

电话挂断了。关西看着妻子,他的表情显得很凶狠。那是妻子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表情。但他很快转过头去,顾不上擦干身上的水珠,胡乱地穿起衣服就往楼下冲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路上,关西拼命地拨打着郑航的电话。

“凶手如此有规律的行为,如此与本人活动相吻合的规律,怎么会没有引起警察的注意?连郑航那么熟悉的人都没有发现,就只有一种可能,警察没有将全部案件联系起来分析!”

最后那个惊叹号像惊雷似的落在郑航心里。宝叔知道谁是凶手!

郑航心里鼓点乱敲,宝叔这个疑问句透露出太多太多的信息。他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呢?他是怀疑我吗?为什么又要立遗嘱把遗产全部赠送给我呢?

宝叔提出的杀人规律跟方娟、郑航的分析不谋而合,但是郑航无法将它与身边的熟人联系在一起。他感到十分懊恼。

很不客气地送走修行者,郑航再一次从背包里拿出案卷。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重读系列案件的案卷。从齐胜车上下来,他没有洗澡,甚至没有换身干净点儿的衣服,便翻出这套案卷起来。他不该在齐胜面前夸海口的,那是齐胜的职责,即使自己有千般能耐,即使真是自己动手抓获凶手,功劳也该属于齐胜。

该死,他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贪图功劳的人!

在读卷时,他才明白,这是方娟跟他说过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十二年前父亲被杀留下一个大创伤,虽然已经在许多层面得到处理,但它仍然影响着他。现在,这个案子令他烦恼。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父亲的死还令他惊恐、疯狂。

时光倒流,噩梦以及焦虑感不断侵袭着他,每时每刻都不放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有方娟,跟她在一起时,噩梦消失,睡眠充足,仿佛她能神奇地赶走一切。今天和方娟失去联系,他的情绪再次降到了最低点。如果方娟在这里该多好啊,宝叔的疑问一定会给她更多的启迪。

屋外走廊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木锯锯木时突然碰到石头或者钢铁。他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一线,一阵迎面吹拂而过的大风几乎令他战栗。

他来到门外,走廊里的灯开着,却似乎暗藏着危险,一手自然而然地摸上腰间。枪仍插在原处,只需几秒钟就可以抽出来。他对着走廊内外巡视一遍,除了风声雨声,没有任何人为制造的声响。

刚才有邻居经过吗?

楼道里应该还有脚步声,或者开锁声,他不可能这么快进屋里去,或者消失在楼下。

跟踪者?

郑航屏息,沿着墙壁走到楼道转弯处以及下面的一个平面空间,没看见什么人停在那里。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楼道外的维修平台上,心一沉,那人可以飞檐走壁吗?如此暴雨如注的晚上,他能攀上那样危险的地方躲起来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他是偶然想要祭祀宝叔,才过来的,怎么就有跟踪者?

郑航皱了皱眉头,回到室内继续看起了案卷。现场痕迹显示,凶手从后墙爬过窗户潜入室内,趁宝叔不注意,用砖头拍击其后脑致死,然后扔出窗外,企图制造宝叔跳楼自杀身亡的假象。可惜手法十分拙劣。一方面,死者后脑勺留下了砖拍痕迹,与坠地撞击形成的创口完全不一样;另一方面,阴坑里残留垃圾虽多,却没有砖头和石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合现场情形,一人作案的可能性大。现场留下的唯一痕迹——鞋印,只有一种,而可监控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身影。同时,宝叔家里没有留下犯罪痕迹,说明凶手接触面小,非常谨慎,事后抹除痕迹小心,几乎面面俱到,如果有配合作案人,抹除痕迹不可能这么干净。墙面之所以留有鞋印,一是因为十分模糊,难以全部抹除;二是凶手怀有侥幸心理,认为警察不会想到他从墙壁上潜入室内,发现不了墙面痕迹。

凶手逃避监控手段高明,抹除痕迹小心精细,但作案手法与之前的系列案件大相径庭。同时,伪造自杀假象,抱着侥幸心理,远不及之前凶手那样富有智慧。这说明,杀害宝叔的凶手与之前系列杀人案件的凶手并非一人。

木锯碰铁的声音再次传来,在窗外的风雨声中显得细若蚊声,却格外惊心。郑航将手枪掏出来,放在桌上又收回腰间。如果真是欲对他不利者发出的声音,手枪肯定会惊走来人。不如示之以弱,让他来吧!

结合田卫华、章一木死亡案件,凶手另有其人是肯定的,而且此人极有可能就是以前系列杀人案件的配合者,隐身在那名凶手背后,协助并保护着他。

对于两人杀人组合,犯罪学家对此做过相当多的研究。但是在研究的案件中,都是一人为主,一人为辅。处于辅助地位的人与其说是帮手,不如说也是受害者,是观看行刑人。大部分系列杀人案件凶手是心理变态者,他们没有真正和别人交往的能力,因此也几乎无法建立任何类型的亲密关系。他们之所以找一个配合者,是因为他希望有一个人作为观众,来观看他的所作所为。配合者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来行事。

但目前这系列案件却与犯罪学家的研究背离。这两名凶手不是普通的组合,甚至不是兄弟,兄弟的主辅关系往往同样存在着强弱之分。强者从对方的懦弱里获取能量,弱者的观战,比当帮手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有件事很明确:虽然两名凶手存在智商差异,但两人杀人手段同样老到狠辣。而且,前后呼应,为保护前案凶手而做出后案的痕迹十分明显。郑航分析比较了前后十几起案件,坚定了这一观点。

锯铁的声音似乎就在门口,严重干扰了郑航的思维。

他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视着房门,那个声音就在门后。这时他不能分心,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只要他全神贯注,下定决心,他就感觉到与方娟讨论案件的郑航又回来了,他依然那样富有才华,那样坚定且富有自制力。

对,父子组合。这对父子性格特征太相似了,父亲胜在阅历,儿子胜在修养和智慧。富有讽刺意味的是,郑航感觉到那个儿子跟他多少有些相像。他并不为此而感到耻辱,反而更加感觉富有挑战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吧!郑航想,从十二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为今天进行准备,只要对方敢来,他不会轻言放弃。

楼道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像有意踏出来的。接着,传来一个又高又粗、有些颤抖的声音:“有人在李后宝家里吗?是谁开了他家的灯?”

郑航将枪收进腰间,用t恤掩藏起来,打开门。走廊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猥琐懦弱、战战兢兢,看起来像是遗嘱的另一个见证人。“我是派出所民警郑航,来祭奠宝叔的,请进来坐一下吧!”

中年人看到郑航出来,长长地吐了口气。“吓死我了,还真以为这世界上有幽灵呢!”

46

“你现在在哪里?赶快报告方位。”

“我在……”郑航迟疑了一下。“我在宝叔家里。”

“哪里?”

“被杀的李后宝的住处。”郑航顺溜地汇报,“我找到了两个遗嘱见证人,在他们帮助下,找到了遗嘱,还有一份李后宝的自述。他提出的一个疑问,让我十分好奇,我正在读案卷,想从中破解他的疑问。”

郑航紧紧抓着手机。他正靠在门框边,盯着那个向他缓缓走来的中年人。手机从便池里捞出来后,经过拆卸、抹干,热吹风劲吹后,有些发热,幸好还可以开机。关西亲自给他打电话,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一个人在那里,是不是?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从来都不好好在家休息。小航,那个未知嫌犯好像知道你在哪里。他一定跟踪了你,知道你独自一人。以他杀害李后宝、田卫华的手法……你不能低估他。”

郑航想,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看了两三遍案卷,似乎看出了一些苗头。这个扭曲的、可怕的游戏有了新的规律。“我没有低估他,我看出了一些猎物的踪迹,不论他在哪里,我都不会放过他的。”

“刚才你说跟谁在一起?小航。”关西问。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谨慎,有些不安。郑航认为这是局长肯定了他的做法。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局长。不论他怎么考虑每一个细节,破绽还是处处存在的。”

“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小航。”

“没问题,见证遗嘱的作家在这里。”

“谁?”

透过无线电波,郑航通感受到局长的迷惑。然而,跟他刚才分析得出的结论相比,那算不了什么。本来他内心深处对自己在此案的作用有些怀疑。但是现在……宝叔的自述,他的疑问与自己的分析和侦查,如此吻合。哦,难怪配合如此默契……

“一对父子杀手,”郑航肯定地说,“那个父亲一直在背后配合,现在露出了水面。”

“小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的手机关机了。他没管走廊里的中年人,回到客厅找到数据线插上,看着屏幕上现出绿色的充电标志。他摁住开机键,手机发出“嗡”的一声。

手机马上响了起来。

郑航没看是谁打来的,便摁掉了。他想先去跟中年人聊一聊,让手机充一会儿电。但他还没有移步,手机又响了,不停地响着,响着。

深更半夜,怎么这么多电话呢?他一把抓起电话。

“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他说,“可不可以过一会儿再聊。我带着手枪的,子弹都已上膛,没人能伤害到我。”

“你最好关上门窗,守在屋里。”关西气喘吁吁地说,“我派人立即过去接你。”

“不用了。”

“听我的。”关西说,“不要再看案卷,把手枪捏在手里,全身心地关注外面的动静。一切比你想象的更加糟糕。我不想看到有什么意外发生。”

“那个作家还在门外呢!”

“你确定他是那个作家见证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把目光移到门外,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如果那人不是作家,而是凶手之一,他无异于笼中的兔子,任人抓捏。如果还有另一个凶手埋伏在窗外,他们里应外合,怎么办?该死的庄枫,如果他陪着来……

“你刚才说两个见证人都在。”关西继续问道,“怎么说只有作家在室外呢?你想一想发生的案件,你真的认识他们吗?”

“我不认识他们。”他听到局长倒吸了一口气。在电话那头,关西好像在使用另一部手机。他听见局长在跟齐胜联系,命令他立即赶到什么地方去,可齐胜似乎并不在局里。

郑航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捏着手机,走到门口。走廊里的中年人已经不见。他迅速侧身闪到墙根,做出应战姿势。同时,用脚钩起防盗门,“啪”地关上。

郑航蹲下身,检查备份弹匣。关西说话了。

“你会没事的,小航。”他说,“我刚才接到一个恐吓电话,他说他在跟踪你。我想那人一定是未知嫌犯。只是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打电话给我,威胁你,可能有些蹊跷。我不能派更多的人来保护你,我得应付可能发生的其他事情。”

“调虎离山。”郑航平静地说。

“对。”关西说,“还有一种办法。你开了车去吗?”

“就在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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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单元门三四步距离。”

“这样吧,小航。你把它当作短跑比赛,拿出你的手枪,一边防护,一边拼命跑。”

“不行。”

“小航——”

“外面没有掩护。如果凶手真在这里,如果他手里有枪,不论埋伏在楼道,或者楼下的树丛里,我一出门,他就会击中我。”

“但在房子里,你会受到许多限制。我相信你机动灵活的应变能力。”

“外面太黑。在屋子里,我还可以暂时躲避,一旦他现身,我可以判断他的方位。另外,他动我静,我有时间进行准备。”郑航在客厅里观察各个射击角度,选择不会受到窗外攻击的地方。他的手不停地出汗,扳机都沾上了汗水。

“他对室内攻击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到目前为止,他对一切行动都是做好规划的。”

郑航在沙发角蹲下来,强迫自己调匀呼吸。“我们是假设他有枪支,”他跟局长说,“但以前从未出现。如果他是想用刀近身攻击,不论来几个人,他都会失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愿这样。”关西一边跟他通话,一边在另一部电话里调度指挥。

“有人过来吗?”

“十分钟左右赶到。照你说的,坚守室内。”关西说,“如果他先动手,不要跟他啰唆,先开枪,不论击伤击毙,以后再查证。”

“好的。”

关西挂了电话。郑航静心聆听着外面的动静,万籁俱寂。他想中年人一定是作家,看着他一直在打电话,便回了屋,这里楼里楼外没有什么蹊跷的。给关西打电话的人,一定是为了调虎离山,给郑航一场虚惊而已。

他想打电话给齐胜,问一问他那里有什么事情。然而,正当他滑开屏幕,手机响了起来。一个陌生号码。表示区号的数字让人难以猜测地域。又一个没有登记身份的号码,他想。

郑航没有马上接听。待铃音响足十声,他点击了绿键。

“小航,你还在宝叔家吗?”竟然是徐放的声音,只是好像带着哭腔。“关局长告诉我,有人想杀你。我一直在打你的手机……我到了你家里,又找了齐胜,都没找到你。”

他听到徐放在电话里叫了一声,很惊恐。“我在楼下坪里……哦,该死的,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郑航一蹦,跳起来,紧握着手枪,准备开门。放在沙发上的手机仍然传出说话声,但他没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快来……帮我……”他终于意识到了,立即缩回身,却忍不住靠近窗口,想看个究竟。

窗户玻璃“哐当……”一声,一把尖刺破窗而入。

瞬间传来剧烈的疼痛,尖刺戳入他的左肩,鲜血飞溅。他大叫了一声,左手离开枪柄,右手抬起往窗外射出一颗子弹。接着,他听到窗户传来更多“哐当”声,有人在摧毁整个窗框。然后,窗户洞开。

他一个翻滚,移到防盗门背后,端着手枪对准窗口。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被刺的部位鲜血不断地涌出来,可能伤及了动脉,左手根本抬不起来。

“对不起,关局长。”他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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