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 / 2)

('郑航开心地笑了。

方娟却很颓然,声音低落地说:“抓人时,我在现场,但我一点儿欣喜的感觉都没有,倒以为自己成了莫名的帮凶。”

郑航耸耸肩。“这又是为何呢?”

“我感觉他根本不像凶手。他被抓时茫然不知所措,上审判台了,还坚定地认为警察搞错了,不要多久就会放他出去的。”

“哦,那第七起案件的嫌疑对象应该跟棉花和银健米业有关系?”郑航猜测道。

“我没敢随便跟侦查员说,但他们根据其他证据查出了嫌疑对象,是一个开银健农产品专卖店的小老板,也曾吸过毒,强戒过。天啦,这二十起案件,每回都是这样,一名吸过毒的人被杀害,他身边残留着许多嫌疑对象的直接证据。而嫌疑人也是一名吸过毒的人,他们面对确凿证据,仍大叫冤枉,对杀人犯罪矢口否认。”

郑航感到了可怕。他对方娟叙述的这些案件似曾相识,好像都曾出现在报纸、杂志刊载过的种种离奇的冤案中。杀害一人,嫁祸一人,任何人都从中找不到破绽,将公安、检察、法院,乃至律师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觉得牡丹、羽毛、棉花、宣传单……已不是案件证据,而是这一系列杀人游戏的道具。它不是要告诉侦查员怎么去寻找嫌疑人,而是在戏弄我,嘲笑我的弱智。”

方娟叹了口气。她真是厌恶极了,但很快又恢复理智,继续说:“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春分之后,有人匿名给我打电话,告诉我针对吸毒人员的杀戮又要开始了。我向各级领导汇报,他们竟然没有一个相信。有的以为这仅仅是底层的吸毒人员对我的调戏,有的以为是我想离开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

“黄绸手绢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最后一个电话中提到的。”方娟粗鲁地说,“他妈的,我在电话里骂人,让他拿着刀子冲我来。他要我注意下一起案件中的黄绸手绢,说不定会帮我揭开谜底。”

郑航理解了方娟痛苦不堪的原因,心中不免对这个倔强的女孩产生敬意。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只有爱和责任最为宝贵。

“去年他就在考验我了。”她猛地挺起身,随后就颓然倒在沙发上,“我自以为聪明,可没想到败得很惨,甚至没有入门。”

郑航掏出一支烟,想了想,又摁在烟灰缸里。“方主任,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别说是你,就是多年在恶性案件中打滚的老刑警,如果有个这样的对手,一样会感到震惊。但震惊归震惊……”

方娟白了他一眼,爆出一句粗口:“啰唆有个屁用!”

郑航尽力压住火气。“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我不需要你的理解,我只是在想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如果是针对我,针对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那直接来啊!为什么要白白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

“不要去想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了,死了就是死了,他们谁也不会因为你的内疚而起死回生。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内情,那么,在他杀死更多的人之前阻止他,抓住他,这才是对死者最好的安慰。”

“对。”方娟凝视了郑航几秒钟,一把握住他的手。这个举动让他俩都吃了一惊。

“刘志文死了,黄绸手绢出现,可以肯定是连环杀手干的。时间迫在眉睫,公道自在人心。接下来,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10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暴雨,天空变得沉重而阴森。

郑航和方娟一直坐在咖啡馆里,等待刑侦的勘验结论。虽然方娟指认了死者的身份,但要获得法定认可,还要结合dna和指纹的比对鉴定。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方娟看着窗外的狂风夹杂着暴雨;郑航的思绪随着风雨,到了一个极其悲伤的地方。

不知沉思了多长时间。方娟说:“我知道了你的身世。”

这话一下子控制住他的整个身心,好像体内的另一个郑航在不经意间悄悄冒了出来。他的全部思维都随着这个郑航的出现而被调动起来。他想到了母亲。母亲的忧郁不是一天形成的,父亲的死只是一颗种子,时间才是化雨春风,慢慢地发芽,抽枝长叶,最终茁壮成参天大树,把母亲带了去。

这感觉让他惶恐。

“你觉得每天接触凶杀案会改变你吗?”郑航捏了捏眉心,答非所问地说,“我是说,一方面你是个女孩,以后会结婚,会生儿育女,但是另一方面你得出去逮捕杀人犯,包括伤害妇女儿童的杀人犯,或者是处理绑架妇女儿童的案子、连环性侵案、纵火案,或者别的有关妇女儿童的案件。你感觉会怎么样?”

方娟小声地说:“你怎么突然这样想?”

“我觉得你是个感情丰富的女孩。你在外面办了那些案子,然后回到家带儿女,给丈夫做饭,你觉得能洗掉那些案子带给你手上的气味吗?更不用说抹去脑海里的印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我能。”

“女人真能这样完成角色转换吗?”

“家庭会给我带来无穷的乐趣,儿女更能让我忘掉其他的事情。”

郑航皱眉看着方娟,显然不想接着讨论下去,接着看暴风雨。过了一会儿,方娟凑过来,拿起郑航的手摇晃。“你在想什么呢?这个案子吗?”

“是的。”郑航缩回手,“我觉得你既做得对,又不对。刑侦部门是关键。你以前听说过‘平庸之恶’吗,方娟?”

“‘平庸之恶’?”

“也有人称之为‘平庸之罪’。”

“你说的是那个德国纳粹分子阿道夫·艾希曼?”

“是啊。犹太裔著名政治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在《艾希曼在耶路撒冷——关于艾希曼审判的报告》里描述审判席上的纳粹党徒艾希曼‘不阴险,也不凶横’,完全不像一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他的一生都是依据康德的道德律令而活,他所有行动都来自康德对于责任的界定。’‘他所做的都是当时国家法律所允许的;作为一名军人,他只是在服从和执行上级的命令。’阿伦特据此提出了著名的‘平庸之恶’概念,认为这种恶是不思考人性,不思考社会。恶是平庸的,因为你我常人,都可能堕入其中。”

方娟嘟囔了一句:“它是相对于极端之恶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它其实揭示了人类的本性。这样的恶是不曾思考的结果,像覆盖在毒蘑菇表面的霉菌那样繁衍,可以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比如在这系列案件中,刑警可能就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能力。”

“你这是拐着弯儿表扬我呢!”

郑航耸耸肩。“谁说我在表扬你了?这是生活的真相。在体制中,每个人都在附和它,仅仅是因为不想与他人不同,只想做个顺应他人的‘好人’,所以每个人都可能犯‘平庸之恶’。恶是不用思考的,只有善才有深度,才是本质。”

“实际上,我只想当一个理想的警察。我会在地铁站台上扶起摔倒的乘客,也会在街头救助不幸走失的小孩……我想,用勇敢的举动,应对人生中随时可能发生的残酷事件,这也是人类的本性。”

郑航看着窗外渐渐小起来的风雨,说:“你让我看到了阳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郑航。”不知不觉中,他们彼此直呼其名了。

郑航脸红了。他有点儿不知所措。方娟的话是针对他的身世说的。他觉得方娟小看了他,说他不够坚强。他应该说些什么,挽回自己在方娟心里的形象。但是他没有说,看着方娟富有女性特征的脸,他的手指在大腿上不停地摆弄。

郑航猛地意识到,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平庸之恶”,不就是说的现在坐在这里的自己吗?不加思考地跟着别人的想法走,不加思索地赢得同情。如果时机合适,不论那些想法正确与否,都会随大流地去做。因为在很久以前发生的家庭灾难,受到的伤害,或者是心底的愤怒,自己无能为力,只能舔舐自己的伤口,所以内心充满深深的、无止境的、希望得到别人认同或者同情的渴望。

郑航吓了一跳。他感到害怕了。他想起一本外国著作里的话:“大部分人根本用不着陌生人做出残酷的事来打乱他们的生活,他们自己就有毁灭自己生活的能力。”

方娟转过身,盯着郑航,乌黑晶亮的眼睛让人读不懂。郑航能感觉到她的真诚、紧张,还有一往无前的执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雨还没有彻底停,太阳就出来了,照得窗台亮晃晃的,停车场外可以看到彩虹。这时,方娟的手机响了。齐胜来的电话,告诉他已经确认了刘志文的身份。

“调查刑警准备去走访他家,你有没有时间?”

“我正等着呢,还有辖区派出所的郑航副所长。”

刘志文的家离咖啡馆不远,在临津门二号巷。说是家,其实只是两间煤房。正式的住宅早在八年前就卖掉了,那时他正吸毒。

方娟没有取她的摩托车,而是与郑航步行过去,这样更节省时间。打老远,她就望见那幢房子。后面响起停车声,是两名调查刑警。

这里是辰河市印刷厂家属院,大概修建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工厂早于八十年代末倒闭了,院里的住户也换了几代人。四层小楼,赭色的墙,黑色的瓦,很破落的样子。

楼前一排加修的煤房,有个火柴棍似的男人在房前烧火,大概是想把煤炉点燃。他吃惊地看着身材窈窕的方娟,慌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招呼。

“方……方主任,您有事?”

方娟迟疑片刻,然后介绍了两位刑警,并直截了当地问:“你跟志佬住在一起?”

“志叔收容了我。”“火柴棍”说,“不仅我,还有计伢子、黄毛、爱军、莫爷,都住在这里。你不是教导我们要抱团取暖吗?这个冬天我们就是这样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大约四十岁左右,瘦瘦的个子,脸上布满皱纹,两只灰灰的眼睛带着探询讨好的神情,望着方娟和两名刑警。

这时,从屋里走来一个拄拐杖的男孩,右脚重度残疾。

方娟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她走在路上时就在考虑,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是不是找志叔有事?”那人问,又探询地望着方娟。

“除了你们,志佬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方娟问。

男孩走到“火柴棍”前面,抢着说:“权哥,这个我知道。我跟了志爸几年,从没看他去看望什么亲人,也没看到有什么人来看望过他。”

“这是计伢子,以前总在街头乞讨过活。志叔看到后,把他带回了家,照顾他。”

“志爸出什么事了吗?”计伢子问。

“昨晚志佬去哪儿了?”刑警问。

权哥看了计伢子一眼。计伢子说:“没去哪儿,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昨晚在哪儿过夜?”

权哥慌慌的,十分害怕地问:“为什么问这个?他怎么啦?”

方娟俯下身,对计伢子说:“他昨晚的活动很重要,因为他被杀死在橘树林里。”

计伢子一动未动,一直站在柴火前面的男人也僵住了。方娟看到计伢子苍白的脸上一下子渗出了汗珠,直往下淌。她真想避开目光,可是她被这张脸,被这汗珠吸引住了。他们就这样站着,直愣愣地面面相觑。

“志叔被杀害了。”方娟听到一个毫无同情的声音,这使她很生气。

“这不可能,”权哥低声说,“不会有这种恶人的。”这时,点燃的木屑正在冒烟,他双手的颤抖正好助燃。

郑航直直地望着煤房顶,破碎的思绪里满是零落扭曲的影像。

“这种恶人是有的。”方娟声音低沉地说,“志佬死了,警察希望你们有人去看看。”

权哥呆呆地看着她。

“我要去看看我的志爸。”计伢子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脸上全是泪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摇摇头。“我们只能让说真话的人去看他。说假话的人只会再一次害了他,害他报不了仇,害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心。”

计伢子走近方娟,两个人眼对眼地站着。

“我要去看他。”他吼了起来。

方娟没有回答。

煤房里又挪出两个人来,两腿全无、靠轮椅滚动的莫爷和混血儿爱军。莫爷手里的柴刀晃了晃,好像要朝方娟砍去。但他扔下刀,转过身,朝计伢子滑去。计伢子仍站着,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郑航站在那里注视着这一切。他猝然意识到,他可能永远忘不了这个场面。莫爷紧紧地抱住计伢子,一下子低声抽泣起来;计伢子的脸埋在他的怀里。而他两眼直瞪瞪地看着苍天。

“你们都可以去看志佬。”方娟慈悲心大发地说,“但你们必须把昨天各自的去向讲清楚,把你们知道的志佬的去向和他接触的人和事讲清楚。”

这时,莫爷突然开口说话。但他不是冲方娟,而是冲站在方娟旁边的郑航说的。

“凶手是谁?”他问。声音沉着而坚定,使郑航感到吃惊。

“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郑航坚定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爷以威严而逼人的目光看着他:“你是警察吗?”

“他是城矶派出所副所长。”方娟说。

“好。这是你的诺言吗?”

“是我们的诺言!”郑航说。他这是代刑警说的,说得有些心虚。

莫爷的目光丝毫没有放过他,再次逼过来。“我看到过你们的口号‘有求必应,有难必帮’,是你们的诺言,对吗?凭着你的良心发誓?”

郑航愣住了,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没有退缩。“我发誓。”别的话他什么都不能说。

“好。”莫爷放开计伢子,抹掉眼泪,以命令的口气对他们的人说,“那我们跟警察走吧。他们会给志佬报仇的。”

方娟还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郑航和方娟他们几个人转身往前面走。背后突然传来悲不可遏的嘶叫声,是莫爷他们四个抱在一起,集体发出如此悲痛的号哭。

11

“女人永远比男人喜欢耍心机。”郑航一边往法医室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想。方娟要用摩托车送他去,他拒绝了。家属院到办公楼不到五百米。

离开志佬的住处,郑航和方娟回了各自办公室。雨后新晴,清新空气从窗子里涌进来,令郑航感觉十分惬意,树叶上似乎还带着中午的雨滴,他可以看到不远处森林公园大片大片正在伸展的树林。

工作效率很高,两个小时,一天的工作全部处理完毕。所长办公室一直关着门,徐放可能去分局开会了。这样也好,懒得啰唆。这时,手机响了。

“晚上来我家吃饭吧,反正你也是一个人。”方娟的声音。

郑航惊愕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

穿着家居服的方娟显得十分斯文,长发披散,略施淡妆,笑起来很恬静。

郑航走进去,左右环顾一下房间,然后很客气也让人感觉很真诚地说:“方娟,你的房间真漂亮!”

“谢谢!”方娟笑着回应,然后把郑航让到沙发上。郑航落座之后,方娟略略寒暄,便走进厨房,给他倒茶。郑航则主动要求做一种饮料,让方娟尝尝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打开带来的红酒,醒了一会儿,又从水果袋里拿出梨子、火龙果等,去皮,切成丁儿,然后从方娟的冰箱里找出一瓶水果饮料,一股脑儿倒进一个大玻璃器皿,再放入冰块,不一会儿,一大瓶五颜六色的水果酒做成了。

闷了十分钟之后,他倒出一杯递给方娟。方娟一喝,“哇”地叫出声来。“这饮料太有小资情调了!你真是出手不凡。晚餐我来做,也露两手。我的炒鸡蛋无人能敌。”

郑航一听就说:“好啊,我最喜欢吃炒鸡蛋了。”说完,两人一起愉快地笑起来。

这样的交往比工作接触,更容易让他们熟络。两人说着,说着,渐入佳境。方娟提到前不久有人向她介绍一男朋友。郑航说:“不是高富帅,我都不同意。”

“别提了,一个特猥琐的家伙,人长得像一鞋帮子,可他从头到尾跟我讲对女生的要求,要如何温柔,如何贤惠。我听着特想抽他,他凭什么啊!我看介绍人的面子,咬牙忍了半天,后来趁着去洗手间的工夫溜了。”

“这个谈恋爱吧,确实什么鸟都遇得上。不过,我建议要忍就忍到最后,待他讲完,教训他如何对待女生,再离开。”

方娟哈哈大笑。“确实,要把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说完笑话,方娟问郑航还想吃什么,郑航开玩笑要吃“龙肝凤舌”。

方娟一听,瞪大眼睛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请你来吃‘龙肝凤舌’的?简直是当代刘伯温。”

“不是百瘟便行,还伯温呢!我倒要看你怎么有‘龙肝凤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一点儿停顿都没有,就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小碟,分别是切好的姜、蒜、葱、辣椒,随后是两个保鲜袋。但郑航没看清里面是什么,方娟便把他赶出了厨房。

郑航无事可做,就以自己的眼光帮着收拾屋子。擦桌、扫地、墩地板,是他常做的活儿,但方娟家确实太干净,他几乎找不到活儿干。

在客厅转了两圈,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打开音响,一首耳熟能详的歌剧片段传来。在音乐声中,他偶然转过头看见方娟在厨房忙碌着,他的心中有那么一种异样的感动。这是一种朴素而宁静的生活,也是一种需要选择的生活。他想到自己的那个家,想到姨妈的唠叨,到底自己的房间里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主人呢?

此刻,方娟在厨房里也听到了音乐,她若有所思。一个男人在不远处收拾屋子,这太平凡了,但是这种平凡对她有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这不正是所有女人都渴望获得的那种本质生活吗?

一个小时后,方娟把饭做完了,两人把饭桌搬到阳台上静静地吃。郑航一边吃,一边赞扬方娟的菜做得好。这时方娟说出了今晚的真正目的。

他本来可以拒绝方娟。走进办公大院的时候,他依然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并不了解她,撇开她美丽的外表和迷人的眼睛,她其实并没有指使他做事的权力。郑航甚至有些怀疑她说的那个关于系列杀人的故事。

是的,没错,辰河市这几年发生过多起吸毒人员杀害吸毒人员的案件,但那是正常的,每座城市,甚至欧美发达国家,吸毒人群命案率是最高的。为什么辰河吸毒人员被杀,就是连环杀手所为?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还要嫁祸给另一个吸毒人员?郑航想不通。

他不清楚为什么在徐放明确告诉他远离这桩案件后,他还要跟着方娟去现场,去探访受害人的家,现在又答应方娟的请求往法医工作室去。这样做,只会毁了他在徐放心中的形象,只会徒增姨妈的烦恼,让姨妈进一步不放心他,或许会将他从升职考核中踢出去。但是在方娟提出要求的一瞬间,他就同意了。他是被这起案件迷住了,他想参与这起案件侦查的每一个过程。

郑航想的太多太多。

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方娟怎么看出案件疑点的,想知道普通的杀人手法里藏着怎样的机巧——至巧若拙。他想了解那个不明身份的凶手有没有遗漏什么线索,好让他加以利用,追踪他。那样,他就可以为这个收容帮助流浪者的好人志佬伸张正义。他应该是吸毒者戒毒从善的典型,他自己贫困艰难,却收容那么多困苦无助的人,用善良的心地,照亮了流浪者的一片天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时,郑航有自己的私心。他刑事侦查专业毕业,工作后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并加修了心理学,对国外刑事侦查里的心理分析术有所了解,能够看到种种别人察觉不到的迹象。他父亲死于暴力报复,听说涉及的凶手跟吸毒人员有关,他就算想让自己停下来也做不到。

是他发现了那个受害人,是他陪着他待在树荫里等待警察的到来。他做不到就这样不管不问地走开。

郑航没去过市公安局法医室,但方娟给他画了详细图纸。他绕过机关办公楼,穿过刑侦治安所在的附楼,后面有一道小山坡,坡沟里有一栋小楼。那是技术楼,法医室就在楼里。

他想找欧阳伟,却得知齐胜也在,正好给了郑航一个旁观尸检的正当理由——他是去找齐胜做笔录的。管他呢,只要能让他待在那儿,随便怎么着。

但是,这也有不好的一面。齐胜是大队长,经验丰富,看到他使劲儿往案子里钻,一定会察觉到什么。他的警觉要比欧阳伟敏锐得多。

这也是方娟希望郑航承担这个任务的原因。没人愿意自己的案子里多一个指手画脚的人,但如果是协助调查的派出所民警就另当别论,他们抢不了功,又可以随便指使。

何况他是一个什么案子都没办过的新手。

郑航敲了敲门,接着做了个深呼吸,心想,父亲过去面对案子时会不会跟他一样紧张?他有没有做过出乎他人意料的选择?就像现在的郑航一样,冒尽风险,只为参与案件,学习办案经验,检验自己的能力;只为揭示真相,为可能受冤屈的底层四处奔波。

遥远而陌生的父亲,已经有些想不起模样,但令他勇气倍增。他再次敲了敲法医室的门,径直推开,走了进去。

一股特别的气味迎面扑来,都是福尔马林药水味,一闻就知道里面存放着什么。里面有一个法医助手,看到穿着制服的郑航,问都没问,便打开了内门,直接放他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顺着长长的走廊往里走,四周是有些斑驳的白墙,地上铺着地毯。寂静无人,走廊里只回响着他本人的脚步声,那回声令人心惊。

找到解剖室的门牌,里面传出响声。郑航感到垂在两侧的手有些颤抖。窗外漆黑一片,走廊里孤影无伴,他无法放松自己,汗水顺着后背慢慢滑下来。

他又敲了敲门,忽然发觉门首装着门铃。他准备去按铃,门却突然打开,不过他并不感到吃惊。接着,刑侦大队长齐胜探出头来。

“你找法医吗?今晚恐怕不行。”

“不,我来找你。我到了刑侦大队,他们说你在这里。”

齐胜挺直身体站着。郑航比他身材高一些,两人离得很近,可以看见他那已经颓得有些发亮的头顶。但齐胜没有退却,只是仰了仰头,眼神凌厉,似乎看穿了郑航的小把戏。他饱经风霜,久历世情,虽然不桀骜,但也不通达,绝对是个难以对付的人。

他得小心从事。

“我是城矶派出所的郑航。”郑航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

齐胜握住郑航的手,体现出应有的礼貌,但保持着警觉。“辛苦你,找到这肯定不容易。”

“你上午说了要问我的话,我想你很忙,有不少问题要问我,所以主动来了。我时间多,过来找你更方便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放知道你要来吗?”

“他让我配合好你的工作。”郑航不急不慌地说,“上午他找我谈过,我向他保证一定会协助做好工作。毕竟尸体是我发现的,又在我们辖区内。”

“嗯。”齐胜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算是回答。

“我知道你搜了尸体。”齐胜紧盯着郑航,突然说。

“旁观时,我看到尸体腰部有一丝黄色,便忍不住好奇。”他明白年轻刑警会如实汇报。

“年轻民警都不敢近前。”

“确实,他们以前缺乏锻炼,没看到过尸体。害怕死人是一种本能。”

齐胜的嘴角终于放松,黝黑的脸膛可以看出一丝白色。“我让他们看过照片。”他说。两人似乎已经达成某种一致。可惜,这种放松只在一瞬间。“你想参与侦查这起案子吗?徐放会不会放你?”

郑航的心揪了一下。他明白徐放跟齐胜说了什么,但依然故作无知地说:“我只是按他的指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如果能从你这里偷学些什么,那当然是意外之喜。”

听到这话,齐胜皱起了眉头。“郑副所长,我不希望有人找我的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会的,我保证。”

“你保证不了。”

“这个案子因我而起,善始善终是应该的,没有人能够割断我与它的联系,何况发生在我辖区内,怎么说也没人干预得了。”

“这么说,这个案子只有由你来办啰!”

“案子当然只有你能办,我不过观摩学习而已。上面的话只是用来应付麻烦的。”

听到这里,齐胜终于笑了。

郑航跨过两道门,走进了那个冰冷无菌的房间。

12

离开法医室,郑航在清凉的夜风里坐了很久才恢复过来。他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孱弱,他以为自己经历过实验室的尸臭,看过无数的尸体图片,早已战胜了尸臭和恶心,但是他没想到当他与它们对敌时还是轻易地一败涂地。

不过,他毕竟挺过来了。即使在法医剖开死者胸口、掏出破损的心脏时,他都没有移开眼睛。他双手拧在一起,呼吸急促,房间里那股浓烈的气味钻入他的鼻子,背脊上黏稠的汗不停地向下淌。旁观者大都闭上了眼睛。这时,齐胜也刻意地回避着,转头看着厚重的窗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验尸终于结束了。跟预估的一样,并没有取得多大进展。对此,郑航并不感到惊奇。方娟请他前来观看的目的,便是为了印证验尸会不会发现偶然的证据。

没有,便说明最初的推测可能成为事实。

出了门,郑航一直低着头,尽量溜着街角走。好不容易回到家属院,他暗暗松了口气;到了单元门下,一抬头,却碰到徐放阴沉的眼睛。

“你现在很忙啊,连手机都关机!”徐放的声音底气十足,语气却十分冰冷,完全没有往日的亲切。

“没……没有。”郑航慌张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可能是没电了。”

“有意关的吧?”徐放盯了他一眼,转头便往自家走去。郑航顿了一下,只得跟在后面。

“是小航啊,快进来。”徐妻王芳跟郑航妈妈姚瑶同事,看着郑航长大,一直跟着姚瑶叫他的小名。

“王姨好!”

王芳看着徐放径直进了书房,递给郑航一双拖鞋,小声说:“他打了你一晚上电话,又犯倔脾气了。顺着他点儿,无论说你什么你都应着。有事明天再说。”

郑航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放眉头紧锁,坐在皮椅上一言不发地吞云吐雾。郑航不敢坐下,只能垂手站着。打从父亲死后,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

徐放吸完一根烟,指指旁边的一把椅子,又把眼前的烟盒推过去。郑航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犹豫了一下,拿起烟盒,先敬了一支给徐放,自己才点燃一支。

两人沉默地吸烟,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最后还是徐放打破了寂静。

“你去法医室了吧?”

郑航心里“咯噔”一下。其实,在单元门下碰到徐放,就预料到他可能是为这件事找他,只是没想到他知道得这么快。平心而论,观摩验尸、学习破案,并不是什么坏事,更不丢人,何况当前的升职考核就要考这些内容,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但是徐放和姚琴的大惊小怪,倒是挑起了郑航的逆反心理。

“是的。这不升职考核需要嘛,我就去看看。”郑航并没有意气用事。

“我上午说的话全放屁了!”徐放的音量很高。

郑航一直很敬重徐放,不敢吭声。

“你给我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服我,我不干预你,我还帮着你说服你姨妈。”

这时,书房门开了,王芳拉开门往里面看。徐放不耐烦地挥挥手,说:“我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芳无奈地拉上门。

这一插曲缓和了郑航的情绪。所长和姨妈都是关心他,爱护他,不论他们手段如何,方式怎样,出发点是好的,他得尊重他们。

郑航想了想,一五一十地将方娟告诉他的有关系列案件的猜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徐放。听完,徐放沉思了良久,开口问道:“你认为可能性有多大?”

郑航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

徐放“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郑航想开口问问,又不敢问,只能手足无措地坐着。

“郑航,”徐放突然说,“刑事侦查最忌讳的便是无聊的猜测和臆想式的串并。执法的基本原则是什么,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你们的猜测和串并案依据是什么?”

“这个……”

郑航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些案件发生的时间,以及案件证据锁定犯罪嫌疑人的方式都是一致的,而且每起案件中都有一两件指示嫌疑人特征的物品出现。”郑航顿了一下接着说,“一个月前,有人打电话给方娟,告诉她马上就要出现同类案件。”

“那你觉得方娟说的这些所谓证据符合串并案要求吗?”

“我也怀疑。”郑航低下头,小声说。

“那你凭什么认为可以串并案呢?”徐放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一个成熟的侦查员,对案件的证据和起证罪作用的条件要充满敬畏。”徐放表情激动地说,“尤其当他面对重特大疑难案件,用证据决定嫌疑人的生死,或者决定系列案件的侦查方向时,他首先需要有坚定的证据意识和科学严谨的精神。你要知道,不论是你的建议,还是你提供的证据,如果影响到决策,可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权利、自由,甚至生命,影响到公安机关的人力、物力耗费和政府权威。这不是儿戏。”

徐放用手指敲着桌面。“一个侦查员的成功不是来自大胆猜测,而是对法律的忠诚,对证据的执着,认真严谨的态度和实事求是的精神。”他把脸转向郑航,“不是看了几本书后天马行空的想象,不是小聪明、鬼点子。”

郑航面红耳赤地听着,一声也不敢吭。

“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公安部拍的宣传吸食毒品危害性的一个视频。最近在微信、qq里传疯了,刷屏上千万次,里面选的几个案例,比我市发生的案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航抬起头。

“还不服气?”徐放板着脸。“第一,前面四年的案件都是经过公安、检察、法院几级审核的,他们都是专家,没人提出异议。第二,就算你们挑战权威,依据是什么?直觉?猜测?方娟提出的时间、方式,只能说明吸毒者这一类人的作案规律,不能说明是某个人的作案规律。她说的所谓牡丹、羽毛、棉花等证据,只是现场勘查证据,没有特殊性,谈不上存在什么游戏成分。第三,方娟人长得漂亮,在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这种专跟底层群众打交道的地方工作,经常接到没素质的骚扰电话是正常的。那些人往往以传播她的小道消息为乐,专挑她关注的事情说,吸引她的注意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的额头冒出冷汗,脑子在飞快地回忆方娟讲述的每一件事情。的确,全都不出徐放的分析。方娟讲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疏漏。

徐放说累了,端起瓷杯喝了一口早就凉掉的茶水,抬头看着冒汗的郑航,心有些软了,语气也平和些。

“你肯学肯钻、好强上进的精神值得肯定。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想在公安战线做出成绩,得慢慢磨,慢工出细活,没有一二十年硬功夫,不可能。”

郑航信服地点点头。

这时,王芳推门进来,戏谑地说:“两位正副所长,谈完正事了吧,我炒了两个小菜,一起干一杯?”

郑航连忙推辞,徐放一瞪眼:“怎么,在外面吃油了嘴,嫌王姨的菜炒得不好吃?”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餐厅。刚参与工作那会儿,徐放家就是他的食堂。

出了徐家,郑航却不想立即回去。他犹豫了一下,绕道出了家属院。

夜,深沉;灯光,悠远。郑航孤独地走在步行街上,周围的商店与饭铺都打烊了,一切很安静,仿佛只有他的脚步声敲打着街道。

父母死后,他一直都是这样单独行走着。他喜欢在一些隐秘的地方漫步,找合适的寂静的地方坐下来,从各个角度审视这座城市的颜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在他的眼中,城市的颜色越来越多地交织在一起,它们比社会世相还复杂,但也正好象征了世相人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失去翼护的孤儿,对人情冷暖特别敏感,对人生沉浮悲欢离合特别关注,难得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也难得有什么情感能让他接受,因为长期的情感挫折,他几乎已对这个世界丧失了信心。他害怕自身之外,处处陷阱;害怕一脚不慎,万劫不复。

那一段时间,他时不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的泪水慢慢浮上来,又沉下去。他甚至开始考虑每个人都必须面对、处于幸福的中人却从不追问的问题:他为什么要活下去?他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在那一段时间里,只有姚琴、关西、徐放可以触摸他那黑暗、封闭、孤独和痛苦的内心,是他们的安慰、引导和教育,让他迈出人生决定性的一步,走出了伤逝的牢笼。

他变得安静下来,心不再那样纷扰。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和事业上,这让他感受到了欢乐、喜悦、希望和满足,而且这种情感真实而持久。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去的状态里去,他冷静地审视了自己,明白什么才具有真正的价值。

他们的教育和引导不会错。徐放的话不会错。

这时,怀里响起“叮咚”一声。这么晚了,还有谁打他的手机。

滑开接听键,就听到姨妈的声音。

“打家里电话没人接,还在外面嗨啊?”

“哦,出去了。”郑航不想多说话,“有事吗?”

“没什么事。现在是多事之秋,我担心你,便想打电话联系。通个电话,就好像看到你在身边一样,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我没事,别担心我。你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姨妈笑哈哈地答了一句,随即严肃地问,“小航,上午的事你没再掺和吧?”

“没有,我自己的事都忙不完呢!”对姨妈撒谎是最难的,因为她眼线太多,每每被她揭穿,但他又不能不撒谎,怕唠叨。

姨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航,你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年纪不小,按理说是到了拥有主见、树立魄力、独当一面的时候了,姨妈不应该多干预你。但你父母遗言在先,你也答应按父母的遗言做,我才这样监督你。你不会烦姨妈吧?”

“不会的。”分明又是谎言,他感到自己声音有些异样。

“这几天,我眼皮总是乱跳,还梦见你妈妈。她责怪我关心你不够,怪我舍不得在你身上花时间,怪我……”

“姨妈,你多虑了。”

“你到家了吗,关好门窗吗?”姚琴在电话里听到郑航关门的声音,又关切地问。

“关好了。”

“小航,你要答应姨妈,别掺和危险的事情,当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当幕后警察是一样的。答应我,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

“你真能做到?”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放下电话,郑航坐在椅子上出神。他难过、自责、感叹,曾以为会被这个世界抛弃,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遭受难以预料的生存困难,但这一切都没有,世界的残忍和人性的黑暗都没有影响到他,只在自我的哀伤里稍稍抗争了一下,便跨过了高山、大河,走上了正常的生活道路。这都得益于姨妈,得益于公安局领导的关心、关怀和爱护。只是目前这份关心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有时,过分的呵护和溺爱就像温和却具有侵蚀性的流水,慢慢磨蚀着坚定的意志和信念,让人慢慢泄气,慢慢萎靡,让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

郑航起身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休息。

梳妆镜里映出一个年轻人强壮的身躯。上身赤裸,手臂、肩胛、胸部肌肉突起,但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处粘着创可贴。郑航凑近去打量镜中的自己:硬硬的短发,高高的额头,黝黑的脸颊,眼睛里布着红红的血丝,下巴胡子拉碴,憔悴的模样不像刚从监狱里出来的犯人,也像个建筑工地的青年小工。

在享乐主义盛行的今天,有必要这样子吗?

宝叔有很多的时间去思考。他想得越多,就越是坚信自己落入了陷阱。要么那片橘树林本来是他李后宝的葬身之地;要么杀人者想将志佬的死亡嫁祸于他,让他当替死鬼。联系到刘居南的事情,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吸毒圈子的人大都互相认识,但因为毒瘾发作时,谁都无情无义,所以彼此之间几乎没法建立深厚的情谊。宝叔跟刘居南算是个例外。他们从小就在这一片街头混,十几年前就在同一个包厢溜麻打k,但真正弄得互掏心窝子,还是在同一间监舍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〇一〇年六月,宝叔当保安的夜总会里两伙人争风吃醋引发斗殴,造成一死一伤。杀人者逃得很快。警察赶到并展开搜查时,只在宝叔的值班床下发现一把血淋淋的刀。

监控视频显示,宝叔跟杀人方打过招呼,凶案发生前宝叔进入了现场。斗殴现场却没有监控,没有人能为宝叔提供不在场证明。宝叔无法推卸,只得跟着警察走了。

这一走,就在看守所待了两年多,直到杀人者落网。

这两年多,有一年多时间跟刘居南住在同一个监舍里。相同的经历,一样的人生,突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们一起回忆过去,毒品毁掉的前半生在他们内心里引起了巨大的共鸣。

刘居南出所后,戒了毒,收了心,再也不在社会上混,靠着亲戚东拼西凑开的一家银健农产品专卖店,过上了平静安宁的日子。

但天有不测风云。去年七月,曾经一起在戒毒所待过的毒友王齐平被杀了。那天下午,刘居南胆战心惊地打电话给宝叔,一是告诉宝叔王齐平被杀的消息,二是告诉宝叔他碰上的怪事,害怕王齐平的被杀嫌疑落到自己头上。

当时看来,宝叔觉得刘居南说的怪事并不奇怪。

刘居南过上安稳生活后,以前的毒友不时地上门讨钱。王齐平是其中之一,只是他来得频繁些。被杀的那天晚上,在百步蹬遇上刘居南,又要刘居南施舍些,两人因此发生了肢体冲突。闹了不愉快,刘居南心情不好,便步行到辰河南路。没想到,僻静处突然蹿出一个蒙面青年,一把将他按倒在地,然后在他的手臂等处抓挠一番,迅速离去。

宝叔认为毒友要钱已是常态,重要的是做好自身保护。至于僻静处的青年,可能是认错了人,那番抓挠只是辨认,发现错了,当然离开。

听了宝叔的话,刘居南仍很苦恼,担心发生意外。晚上的时候,警察冲进他的住处,从床上将他抓进了看守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叔意识到,一年前刘居南碰到的怪事正在他身上发生:与死者前一晚的冲突,之后莫名其妙地被人打倒、抓伤。太相似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复制出来的。

之后呢?也像刘居南一样被抓进看守所吗?虽然他不能肯定刘居南是被冤枉的,但如此类似的经历,又做何解释呢?他不能坐以待毙,如果他被抓进看守所,那肯定是冤枉的。他可不想再去吃那碗冤枉饭,虽然曾经的两年半让他戒绝了毒品,但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那是人间地狱。

毫无疑问,得迅速采取行动来保护自己。

宝叔越想越胆战心惊,没有亲戚,没有可信赖的朋友,唯一的儿子早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二〇一二年冬天,他从看守所出来,家徒四壁,也买不起御寒之物,想联系儿子;儿子不仅不帮他,还托人带了一句话:“我没有父亲!”

他走出家门,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手无寸铁出去晃荡真是一个傻瓜。他该做更加充分的准备,更加警惕,直到此事完结为止。卧室衣柜里有一个暗盒,那是妻子在世时都没发现的地方。里面有一把年轻时使用过的匕首和一些现金。现在,正是用到它们的时候。

窗外,一个孤独的身影——穿着长袖衬衣的高个子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小巷子里走着。走到宝叔的窗下,他停下脚步,接着——要么是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要么是感到郁闷——大摇大摆地走了。宝叔的心脏狂跳起来,直到看着那个人走出巷口,从巷口融入大街,然后消失不见,他的心跳才渐渐恢复了正常节奏。

窗外,小巷子又恢复到寂静无人的空旷之中。

宝叔重新镇定起来,看看挂钟,已是下午三点多。

客厅里摆着他的旧单车,但他不能骑,他得做出就在附近溜达的样子出门,碰到熟人就说去花鸟市场或者买菜。不过,最好别碰上熟人,他仍处于惊魂未定、高度警惕的状态,说话恐怕有异样。

拐了几个弯,就到了花鸟市场。宝叔假戏真做,买了一棵绿化树,请陌生的三轮车司机送他回去。但他并没有往家里去,而是指示三轮车径直往郊外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哪儿呢?蒙冤之后,他一直在跟政府打官司,旷日持久的官司打下来,闹得他没心情出门,一直待在辰河,外面的世界都不熟悉。还有,如果真遭到追捕,警察一定以为他会逃出辰河去,对外发布通缉令。那么待在附近,或许更容易躲过风声。

对,还是走自己熟悉的路。

三轮车晃晃悠悠地行了几个街区。现在,他已经离开住处几条街了,必须找地方停下来。靠近汽车西站的时候,他看到一座大楼。

他让三轮车停在大楼的背后,搬下绿化树。为了不让三轮司机怀疑,他假装打电话,呼喊着让人赶快下楼帮忙。三轮车走了。他看看四周没人,将绿化树挪到隐蔽的楼角下。他不能停留太久,得立即搭车出城。

路上有很多喊客的,他竭力装出要去边远县城的样子,认真地询问了车次路线,就随便上了一趟车。他决定在半路下车,再搭其他车回郊区。

他已想好了去处——丹霞山。从看守所出来后,他想如果申请国家赔偿成功,就在丹霞山庄置业养老。他熟悉那里的山山水水,熟悉山上的每一个山洞和茅棚。他想,在山上躲过一个夏天应该没有问题。

为了避免和他人交谈,也为了避免别人看他久了会记住他的长相,宝叔挑了个靠后的座位。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他在一座小镇下了车,再转乘一辆回辰河的班车。

太阳快下山时,宝叔到达了丹霞山附近的雨溪镇。这是丹霞山西麓,山庄在南麓,今晚要去山庄已是不可能了。他已经疲惫不堪。从上午听说志佬被杀到现在,没有歇息片刻,但他不能停留在这座小镇里。

又花半个小时,绕小镇走了一圈,找到一家面包店、一家蛋糕店和一家日杂超市。

他没敢贸然进超市去。两年多的看守所生活,除了受到终生难忘的苦难教育,反侦查知识教育是最有用的。每一间监舍里,所有被监管人员之间最热门的话题,便是交流传授如何提高反侦查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视频监控是所有罪犯和逃亡者的噩梦,当然是反侦查的主题。

考虑到这一因素,宝叔没进超市,也没有进蛋糕店,他在路边货摊上买了些简单的日用品,便往山里走去。夜幕笼罩时,他钻进了一个山洞,躺在油毯上,回顾着这一天的经历,开始评判自己的行为。

首先他离开家,没有留下任何逃亡的痕迹,也没有遇到任何熟人;在花鸟市场,如果有熟人看到他,只会以为他在买花,或者买绿化树送人。接着,他在班车上耗了两段时间,都没有给他人留下什么印象。不管是谁,最多是通过三轮车追查到他去了汽车西站附近。凭着猜测和运气,他的追踪者也许能遇到某个对他有些记忆、能从车站监控视频中把他找出来的人,但是他们无法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是他不知道这座小镇是不是有监控视频,这里的视频是不是与市里联网,视频里的相貌能不能像指纹比对一样,只要把他的照片录入进去,就能在万千视频里把他揪出来,并且明明白白地标示着他出现的时间和位置。

如果这样,他的麻烦就大了。他躺在油毯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13

郑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灯都没关,侧耳聆听着深夜里的种种声音,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直觉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白天的事情已经够乱了,耽误了一天的训练,明早的晨练还得继续。

他不时地拿起手机,想刷刷微信,又想看看qq,但这两样似乎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一通电话,但又害怕接到电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情就有这么糟,真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乎蹦起来换成坐姿。

“嫌疑人锁定了,刑警正出发去抓捕,你要不要去看看?”方娟在手机里喊道,“竟然会指向他,我真没有想到……会是他吗?我们拭目以待吧!”

方娟的话断断续续的,像自言自语,又像质问。

郑航有些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你在哪里?”

“我马上出来,你在楼下等吧!”

楼下的巷道陷在漆黑的暗影中,郑航感官紧绷地等了一会儿,一道光箭撕破夜空。他眼睛还没适应过来,方娟的摩托车已经停在他身边。

“上来!”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先去看看,回来我再慢慢跟你细说。”

“到刑警队了解到全部情况了,那还用你说吗?”郑航尖刻地说,不过他还是坐了上去。一路上,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郑航并不知道晚上的时候方娟又在偷偷地打听自己。起初,她问了不少关于他的问题。没想到,收获还不小。这个郑副所长不仅是原刑侦大队长郑平的儿子,还是警官学院的高才生,自学了刑事犯罪心理学,在心理战术方面颇有天赋。

当然,也有不好的说法。母亲忧郁而亡后,他不喜欢与人交往,有轻度的自闭症,似乎谁都不讨他喜欢。方娟也自觉没被他放在眼里。

但是方娟似乎很理解郑航的心情。父亲被报复杀害,母亲随后离去,轮到谁,内心一定会留下不少阴影。第一次相遇的那天晚上,看到方娟被人追赶,迅速回头相救;凭这点,她就应该感激不尽。

方娟偷偷往后靠了靠,背部碰到他坚实的胸膛。但郑航并没有反应,正茫然地看着远处,眼神涣散。他看起来非常疲惫,一脸憔悴,眼圈发黑,脸上还有几道尚未消退的伤痕。

这男孩把自己逼得太紧,日夜连轴转,绝对睡眠不足。

“嫌疑人叫李后宝,是个老瘾君子。”最后,还是方娟先开了口。

他这才回过神来。“你料得不错。不过,他跟黄绸手绢有什么关系呢?”

“黄绸手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

“不知道。而且,没人知道辰河哪里生产或者使用黄绸手绢。我在网上百度黄绸手绢的寓意。黄色在东方代表尊贵、优雅,西方基督教则以黄色为耻辱的象征。”

“恐怕不能仅以‘黄’的寓意来理解。”

“不错。可能有某种事件特定性。”

“发现什么直接证据?”

“李后宝在看守所待过两年半,他的所有信息都在公安专网里。”方娟说,“目前,最直接的证据是志佬指甲里的肉屑,经化验,dna符合李后宝的特征。”

“狗屁!”郑航狠狠地骂了一句。这就是方娟所说二十几起案子里都拿出过的经典证据,经过、程式一模一样。

方娟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呢?”

“凶器。警犬在橘树林里搜出一把带血的匕首,但痕检员没有提取到指纹,匕首上的血样是刘志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必须要查清昨天晚上李后宝的行踪,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郑航喃喃地说,“必须拿到橘树林附近所有监控视频,仔仔细细地梳理有哪些人进入现场周围;必须细细地访问……”他抓了抓头发,大脑快速地思考起来。“已经过去三十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们的现场访问有没有结果……”

“有五个人反映,那天傍晚的时候,李后宝跟刘志文发生过纠纷,扭打在一起。计伢子和混血儿说志佬将他们两人送回住处后,一个人出了门,可能是去找李后宝了。遥岭巷口的监控拍下了志佬跟踪李后宝的视频。但查不到后来他们去了哪里。”

“你了解得够详细的。”郑航认真地说。

“是啊!”她语气疲惫,“因为我一直待在刑侦大队。”

两个人又陷入沉默中。郑航在想着方娟说的那些证据,方娟则忙着回忆五年来发生的那些案子,一幕幕疑问从眼前闪过,愈发显得真实。

春夜风暖,夹裹着混浊的汽车尾气,令人很不舒服。过去,方娟从不会注意到这类煞风景的事。在她看来,这正是最佳的游园机会。白天,花窗小径、亭台楼阁、清泉幽竹、鱼水美人,无不尽揽胸中;夜晚,整个庭院灯火通明,看雕梁画栋,听溪水潺潺。她总是十分依赖地挽着父亲,眼光中充满笑意,好像她始终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然而,悠闲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转眼间,柔情春夏,突然就成了罪恶之季。春暖花开,莺歌燕语时,连环杀人案也随之发生,即便是最老实、善良,改恶从善的典型,一样被定为杀人犯。

她必须加强与领导的沟通,必须尽快将自己的疑问化为专案组的侦查方向。

她需要证据,需要支持,越快越好。看起来,郑航已经认可了她的观点。这是很好的起步,只要不死盯住个案不放,不死盯住个案证据,把注意力放在系列案件内在的逻辑性上,大部分人会产生与她一样的疑问。

还有,嫌疑人的个性……因为他们吸毒,这一点在常人看来,总是缺乏说服力。但是像方娟这样经常跟他们打交道的,却知道他们哪些人会杀人,哪些人不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该死!说到吸毒者的人品,方娟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前面就是李后宝的家。警车都停在大马路上,要进入李家的小楼,得穿过一条巷子。方娟将摩托车直接骑进去,刚停下,就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来,接着一个身影落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男人。郑航认识他,方娟更加熟悉。

“方娟。”男人声音低沉。

“童副支队长,您相信我了?”方娟惊喜地说。

“这人涉及毒品,我来看看。”童文没有直接否认,“线报反映,他前天晚上买了一个零包,不知是否复吸?”

不等方娟回答,童文转身看向郑航。“你是郑副所长吧?”

“童副支,您好,叫我小郑就行。”郑航弯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他明白了,脸上浮起坚定的神情。他一直认为方娟只有他一个同盟者,现在看来,童文也算一个,如果不是方娟的同盟,零包案件是不值得他出马的。

“你们俩跟我来吧!”童文有意用颇具威严的声音说道。

“去哪里?”方娟有些紧张。

“旁边就是社区办公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默默地跟着。

方娟忍不住问:“人抓到了吗?”

童文没有回答,大步往前面走。前面是栋三层小楼,灯火通明。他们推开门进去,是一间大会议室,徐放正坐在靠门首的位置上,面对三名来客。会议室里还有分局长关西、副分局长贾诚,刑侦大队长齐胜、副大队长欧阳伟。

“童副支!”关西喊道。他把童文让到主位上,并官场式地用掌声表示了欢迎,然后迅速换成严肃的神情。这里显然是他的主场。他抬起双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但是,他并没有接着讲话,而是把目光射向贾诚。

贾诚站起来,看了一眼会场,像忽然发现方娟似的说:“哦,这里还有一位领导,别冷落了。方副主任,请到前面就座。”

“谢谢贾副局长,我坐这里就行。”方娟的语气相当平和。

“有件事我想向您通报一下。我们侦查员在调看视频时,发现你这段时间晚上经常独自在一些偏街陋巷走动,这样很不安全哦!”

方娟脸“唰”地红了。

“谢谢贾副局长关心,那是我的工作。我在尽一切力量查找证据,解释我心中的疑团。这件事我正想向贾副局长您汇报,但没找到合适时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说,你对刑侦已经侦破和正在侦办的有关案件有独到见解?”

她呆住了,眼神闪烁地迅速瞥了一眼童文,又看了一眼齐胜。

但贾诚并没有等待方娟回答。他正讲到兴头上,或许是意识到了坐在他对面的童文变得紧张起来。

“我办了二十几年案件,”贾诚继续说,“对证据的把握和犯罪的认知,自信有些心得。刚才齐胜向我汇报你的观点时,我对自己都怀疑了,难道我们前四年的命案都办错了?方副主任,你觉得我们锁定的嫌疑犯是被嫁祸的?”

“实际上,我也只是猜测,没找到具体证据。”

“是吗,真是太有意思了。郑航,你是不是在跟着方副主任找证据?你是不是把我们侦办案件的信息都告诉了方副主任?”

“没有……我没有参与侦办案件。”

“你下午在干什么?”贾诚盯着郑航说。

“陪同刑侦的同志去了被害人家。”

“晚上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晚……晚上在法医室。”

“谁通知你到这儿来的?”

郑航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我请他来的。”方娟说,“我怕一个人过来不安全。”

“这是你的案子吗?”

“我是来学习的,并且想解开心中的疑问。”

“你还是在质疑我们侦办的案件?”贾诚忍不住惊呼道。他瞥了一眼关西,同样一脸费解的表情。

显然,他们两人都倾向于“方娟挑刺”的想法,这或许正是齐胜向他们汇报的观点。为什么不呢?都是证据确凿、法院判决过的案件,被说成冤案,真是岂有此理!

“不妨,”童文磁性的声音插了进来,“先听听方娟的看法。当然我无意偏袒她;只是作为旁观者,建议给年轻人一个表现的机会。”

“年轻人勤思好学,是值得鼓励的。”关西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谢。”方娟感激地看了童文一眼,同时又小心翼翼地避开郑航的目光。他现在会是什么感觉?出卖?困惑?还是很受伤?她不想让他产生不好的感觉,可是她自顾不暇。

“我下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的个人观点,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但是,我先后将这些观点向有关领导汇报过。听了我汇报的领导的看法跟贾副局长差不多,觉得我没有实质性依据,是异想天开。”

“没错,我的怀疑始于前年,但真正落到实处是去年六月份。在我的笔记里,那是本年度发生的涉及吸毒人员的第四起命案。当时,我申报了吸毒人员跟踪调查研究项目,重点分析研究涉及刑事案件的吸毒人员。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疑点,但搜集到前三年的十余起案件,集中分析后,找到了案件发生的规律,那就是时间、方式、手法的一致性。接着,发生了去年的第五、第六起案件,我自始至终跟踪了整个侦查过程,我对自己的怀疑更加坚定。同时,我感觉到凶手发现了我的怀疑,他开始跟我玩游戏,他在现场留下一些线索让我去猜测……”

“凶手留下了侦查线索?”童文打断她的话。

“是的。去年的第四起案件留下打火机和打火机撞击芯,第五起案件留下羽毛和牡丹花,第六起案件留下棉花和银健宣传单。”

“那都是些正常的现场物证,说明作案人不是那么精明和细心。”齐胜鄙夷地说。

“我知道你们会这么认为,所以我在汇报时不敢说出来。但是,今年就不同了,有人开始打电话爆料……”

“电话?打到哪儿?”关西惊讶地问。

“我。电话直接打到了我的手机上。谁知道凶手发什么疯,我一共接到三个电话。来电人使用了变音设备,他或她一直向我传递同样的信息——针对吸毒人员的杀戮又要开始了。第三个电话中,他还告诉我注意一块黄绸手绢,说或许这块手绢会帮助我揭开谜底。”

“这么说,你的怀疑有根有据啰?”贾诚说,“既然早就有人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把这么重要的线索汇报给领导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看了他一眼:“准确地说,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了那些愿意听我说话的人。但是,纠纷引发的激情杀人太普通了,特别是涉及吸毒人员的案子,动机明显,证据确凿,侦查员办这种案子轻车熟路、信心满满。哪里会理会一个没有办过刑事案件的女民警的想法?领导听了我电话线索的汇报,只当是对我长得漂亮的惩罚,恶作剧呗!”

“当初我就是这样想的。”童文诚恳地说。

贾诚的脸渐渐涨成了酱色,灯光下愈发显得黝黑。方娟知道他是恼怒自己的直率,但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真的有黄绸手绢吗?”关西盯着齐胜问。

“嗯,但查不出来源。”齐胜回答道。

“我分析过被害人身上发现的证物。仅凭黄绸手绢,我看不出与案子有什么关系,或许是被害人的私人物品也说不定。”贾诚再次质疑道,“方副主任,那个打电话的人告诉你凶手会在昨天杀人吗?”

“没有。”

“他告诉你会抛尸橘树林?”

“没有。”

“他说了黄绸手绢会指向嫌疑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

“这么说,打电话的人没有向你透露任何信息。”

方娟的脸又红了。“是的。我反复追问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就是不说。相反,他说完想说的话,便自动挂机,不顾我的追问。”

“那么,我想多问一句。”贾诚露出讥笑的神情,“你在办公室谈论过自己的研究成果吗,当着一些来访者的面?或许你的那些管理对象正在窗外听了去。”

方娟简直要哭出来了。对方的话里颇有讽刺意味,可她不能反驳,她也反驳不了。她确实在办公室讨论过,特别是跟律师庄枫,她还直接跟管理对象说过,警告他们小心。

贾诚不再把目光放在方娟身上,而是把注意力转向整个会场。

“一条查不出来源的手绢,一个没有具体信息的电话,一组只能归纳为某类普遍性的规律,就说这几年来发生的个案是系列案件,我觉得这实在太牵强了。”贾诚尽量保持平和的口气说,“我相信,即使拿十年前涉及吸毒人员的命案进行分析研究,也能发现那些规律。如果把方娟同志调回机关工作,那些电话将会慢慢减少,直至没有。”

“这个结论似乎下得太早。”童文直接提出反对,这让方娟再次心生感激。

“我不是要下结论,我是拿出来大家讨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想问,方娟接到的电话有没有录音?”欧阳伟插话道。

“第三次我想录,但没来得及。”

“这个人如此胆大妄为,他又何必使用变音?他喜欢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呈现给你,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作案的规律是不是专门让你分析的?”

“凶手可能在我身边,知道我在分析这些案件,才给我打电话。”方娟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焦急。她咽了口唾沫,平息内心的恐惧。她不明白这些领导为什么纠缠于她接到的电话,纠缠于案件跟她个人的关系。她可以大声地回答他们,没有鸟毛关系!可她不敢说,她这个小萝卜头,坐在这里已经越位了。

但她又不能不说。二十多起案件,二十多个被害人,二十多个冤魂。如果仍停留在原来的侦查方向上,还会有更多的冤魂。

“别抓住一个电话不放了。我相信他还会打电话过来的,相信他还会以游戏的心态犯案。在这个案子里,我看得更清楚了,这就是他的手笔。”

方娟不顾贾诚竖起的手指,继续说:“现在是四月,是今年作案的开始……”

贾诚坚持打断她的话:“这种案件在冬天也可能发生。”

方娟没理会他的反对。“他的作案时间是四、五、六、七月。我翻遍了前三年的案卷,每年的八月至来年的三月没有同类案件。第二点,嫌疑人留在被害人身上的证据,总是那么几类硬性证据,或者说直接证据——抓破的皮肤、血迹,富有特征的衣物,而留有指纹或血迹的凶器,不用嫌疑人供述就会在现场附近或在他家里搜出来。”

贾诚没有耐心听下去。“你没办过案子,不理解证据的意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立刻尖锐地说:“我毕业于警官学院刑事侦查系,虽然没有直接办案,但接触的案件有上百起。特别是在吸毒人员跟踪调查研究项目中,我分析研究了全市五十余起有关案件,其中引起我怀疑的有二十起,我是从这二十起案件中总结出规律的。”

“你可以说我幼稚,也可以说我浅薄。发现疑点后,我确实向很多人提过,包括被管理对象,所以我的怀疑传到了凶手的耳朵里。凶手认为一个女警没能力对付他,便想跟我玩游戏,留下引导性证据,并给我打电话。”

“玩游戏?这怎么说呢?”关西仿佛自言自语地问。

“这个刘志文不会是今年的第一个受害人。第三条规律就是他杀害一人,嫁祸一人。前一个被害者身上会有下一个被嫁祸者的信物。”

“我记得,你说去年的第七起案件被害人身上的信物是黄绸手绢,但今年这名受害人身上也留了黄绸手绢,这是什么意思呢?”童文问。

方娟深深地吸了口气,全神贯注地思索着。“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有看到这起案件的卷宗,不知有没有联系。”

“黄绸手绢连着一块运动员号码布。但号码布上没有落款,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哪个单位的,也不知道是哪类体育活动的。”齐胜说。

“这就对了。”方娟沉思一会儿,接着说,“这两个被嫁祸人说不定有着某种关系……”

贾诚打断她的话,说:“现在还不能说是被嫁祸。”

齐胜站起来,激动地说:“你说他用信物提示下一个被嫁祸人。那有没有信物提示下一个将被杀害的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有人都看着方娟。方娟摇摇头。

“我专门分析过案卷里的证据,想找出前后两起案件的联系,但很可惜,没有找到。也许真如贾副局长所说,我毕竟理论联系实际太少……”

“这说不通啊!”贾诚依然一脸疑惑,“要么提示下一起杀害对象,要么由杀害对象提示嫌疑对象。由上一起案件的杀害对象,提示下一起案件的嫌疑对象,有跨界之嫌。从另一方面来看,那些提示性证据,毕竟不是直接证据,存在着偶然性,那种提示也是似是而非,比如银健米业的小老板,在辰河何止他一个人?”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缓缓地点了点头——关西、童文、齐胜、徐放、欧阳伟,除了郑航。方娟感到十分欣慰。

关西突然开了口。他说:“我感觉,不论是证据提示,还是嫁祸对象的选择,都有待于进一步分析。”

大家一齐看向他。关西继续谈下去:“如果真如方娟同志所说,二〇一一年,凶手开始作案时,杀害三人,二〇一二年、二〇一三年作案五起,去年作案七起。他这是在愈演愈烈。就像某些变态狂,杀人和嫁祸已经成为他生理和情感的需求,为了满足需求,他必须做。事实上,时间越长,他杀人的冲动就越强。今年的爆发肯定会超过去年。”

“如果真的存在这个人,我想这个人一定熟悉方副主任。”关西一边说,一边看着方娟,“这可以是我们下一步的侦查方向,但不能打草惊蛇。他会以为在前面的游戏中,他赢了,会继续下去。”

方娟点点头,直视着主席位上的关西,接着说:“不论各位领导是否认可我的观点,不论你们是否相信四年来,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人。我可以肯定,今年涉及吸毒人员的命案一定更糟糕,更可怕。也许我这样说,有些冒犯,我向你们道歉,但我实在不想坐在这里空自讨论我的怀疑。我只想请求你们迅速针对案件,针对案件里浮现出来的证据进行分析和研究,去找方向,定嫌疑。时间迫在眉睫,公道自在人心。我只希望,我提供的思路,对你们,对蒙冤的人,还不算太迟。”

14

虽然几乎一夜没睡,郑航还是没有晚起,但他省略了晨练。他跟方娟约好,上午去她办公室看她整理的案件资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仍然是方娟驾摩托来接他。他看得出来,方娟心情有点儿忧郁。事实上,他自己也感到不安。辰河的春景十分优美,处处翠绿,红花点缀,空气中荡漾着生命的气味,很难与连环杀人案联系在一起。到目前为止,除了关西提出以方娟的怀疑为侦查方向,其他人的反应远远赶不上他们的预期。

不过,方娟让他由衷地敬佩。除了她迷人的外表、优雅的气质,他感受到了她独到的智慧。他怀疑她的人生全部奉献给了工作,没有玩乐方面的爱好,对户外活动缺乏兴趣。之所以如此解读她,不仅是他的读心术,更是她昨晚面对贾诚等人发难时镇定自若的自我表现。

她和他预想中的那些女警大不一样,跟男警也大不一样。在郑航的印象中,辰河的警察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有一套,但绝非上得了大场面的人物。他们薪水不高,所以办案也就例行公事,习惯于因循守旧,这令他们的分析判断能力大大衰退。这也是方娟提出的疑点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的重要原因。

当然,郑航自视甚高,他工作不是为了薪水,而是为了继承父亲遗志,实现人生理想。

方娟驶离大街,从“零点”咖啡馆右侧转入临津门二号巷。几分钟后,一片破旧的棚户区映入眼帘,印刷厂家属院煤房的前坪里摆着成堆的花圈。

方娟把摩托车停好。

她摇摇头,视线依旧停在那一堆花圈、气球及挽联上,这些物品都很廉价,有些甚至可能是捡来的,但摆满了整整二十几米长的围墙,有些地方还层层叠叠地堆着。

一路上散落着纸花、挽幛及白绢,有块板子上手写着“我们爱你,志叔”,另外一张粉红色海报纸上则写着“献给敬爱的志爸”。

方娟的双眼泛着泪光,鼻子用力吸了吸。郑航知道她正强忍着不要哭出来,于是转向那面花花绿绿的花圈墙。

“这委实有些惊人。”过了一会儿,郑航试探着说,“到底是杀人案引发了人性的光明面,还是这个吸毒的流浪汉确实富有人格魅力,触动了这座小城居民的神经?他们送花圈、挽联,写悼词,或是以种种行动表达,告诉人们流浪汉并不孤单。很多人心系着流浪汉,并替他们祈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擦擦眼角,眨了几下眼睛。“他是流浪汉的保护神。”她声音沙哑,“他以前吸毒,但从戒毒所出来后,联合一批有志于戒毒的人成立自愿戒毒协会,以强大的毅力戒了毒,并甘愿像流浪者一样生活,尽自己全部的财力帮助、收养流浪者,赢得了这一人群的尊重。”

“被杀是如此的不幸,却彰显了优秀品质,也许能激发更多的流浪者像他一样生活。”

“希望能如此吧!”方娟边说边走向煤房,“听说昨晚这里聚满了人,一起举行祭奠仪式。不知为何,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真令人感到难过。”

“谁说一个也没有?”

花圈忽然颤动了一下,钻出一个人来。原来是计伢子,他用草绳在腰间扎了一张白纸,头发也用白纸包着,宛如一个白色的影子。

计伢子停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泪水已经哭干。

“您说过一定要抓住那个杀人犯的,”他盯着郑航,声音很小,正好使郑航能听得见,“我等着您实践自己的诺言。”

“莫爷、权哥他们呢?怎么只你一个人在这儿?”方娟拉着计伢子的手问。

计伢子迟疑半晌,终于说:“他们……他们去公安局了。”

方娟二话没说,掉头就走。两人很快来到开阳区公安分局。门口果然聚着一群人,就像召开丐帮大会。郑航在人群中发现了昨天下午看到的权哥,看起来像个挑头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流浪者将公安局大门紧紧地围住,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原来,他们获悉昨晚警察包围了宝叔的家,然后又在社区会议室开会。他们认为警察觉得李后宝是凶手,那李后宝就是凶手。而且,他们知道李后宝与志佬经常吵架,关系不好,志佬向李后宝借过钱。他们认为李后宝没有被抓住,是因为有人向李后宝传递了消息。他们还知道公安局今天会把志佬的尸体运到火葬场去。他们要求由他们举行葬礼。

被堵的车辆越来越多,有公务处警的,有私人的,但他们全都不知所措。贾诚也被堵在警车里,并被认识他的流浪者死死看住。警车后面跟着运载志佬尸体的法医车。

身体好的示威地站着,身有残疾的靠着墙根或者躺在地上,全都看着贾诚默不作声。有个带孩子的,把孩子放在警车引擎盖上。一种没有预料到的、无声的愤怒情绪把流浪者结成一体。他们要复仇,要主持公道。

郑航想挤过人群走到警车前面去,但无法通过。

最好找到社区主任马前进。因为流浪者的补助要通过社区。他打电话给马前进,没人接。旁边有人说了几句威胁的言辞。

郑航想了想,走进户政办事大厅。果然没错,社区主任马前进就坐在椅子上。他是个矮小肥胖的人,看上去一脸病态。他正在给徐放打电话,看到郑航,脸上笑成一朵花。

“您来了就好,贾局长把我骂死了。”他说,“徐所长没接电话。这些混混儿倔强得很,他们觉得警察没有帮助解决问题,他们要自己主持正义。”接着,他又哀叹道:“刘志文确实是个善心人,帮了不少人。”

马前进一脸无奈的表情。

郑航说:“公安正在侦查找人,他们这样做是没用的。”

“确定是李后宝了?哎,可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并没有锁定谁,刑侦大队还在侦查。”

马前进以不信任的眼光审视着郑航。“贾局长已经告诉我了,李后宝罪责难逃。”他说,“虽然我跟他很熟,但杀人抵命……”

“不论怎样,作为社区主任,你要跟公安机关保持一致,先把这些人疏散走。”

对方一声不吭,狠狠地抽着烟。

“怎么样?”

马前进仍固执地坐着没动。

“反正得答应他们一些条件才行!”他瓮声瓮气地说。

郑航明白了。“你要想办法,马主任。”

“他们虽然只是些河沙灰尘,但清扫起来很不好办的。”

马前进站起来,在整洁的大厅里踱来踱去。因为郑航没给他递烟,他自顾自地拿着烟抽。他抽得太猛了,一股一股的烟气直往上冒,一支烟三两口便吸到了过滤嘴。外面,流浪者还是静静地站着。贾诚在车里躁动不安地扭着身子,可是人群围得更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徐放到了办事大厅。他穿着规范的警察制服。马前进吃了一惊,威严的徐放使他感到尴尬。辖区派出所所长的权力对他来说不同寻常。

“马主任,”徐放说,“看来你管区的混混儿想违反法律,进行妨碍公务、袭警活动。是不是让所里的兄弟来抓人,才能使你们的工作好做些?”

“还是请您再和大家谈一谈吧!”马前进建议说。

徐放用右手食指在马前进胸前轻轻戳了戳。

“要是他们不听我的话,”他粗鲁地说,“以后有你受的了。”

尽管是上午,太阳热辣辣地照着,没有风,门口显得异常闷热,更加令人恼怒和烦躁。流浪者越聚越多,还有人从四面八方走来,连辰河桥上一年四季不挪身的乞丐都被人抬了过来,瘫在警车面前。个别人开始尖声谩骂。

“粮食局!没用的东西!”

大门保安做好了准备。不过,他们和社区干部一样束手无策。他们的任务只是维护大门秩序和保证出入安全。

徐放和马前进、郑航从办事大厅出来,走到大门侧面一个带有铁栏杆的石头台阶上。

“居民们……”马前进不知该如何措辞。“请你们安静下来,听派出所的徐所长讲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群并无反应。仍像先前一样,流浪汉和乞丐还是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用沉默表示威胁。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他们脸上却乌云密布,决心用冷暴力满足自己的要求。

马路上行驶的车辆走走停停,不明真相、好打听的行人仍然向门口集结,种种无厘头的议论,让公安机关愈发困窘。

“居民们,”徐放学着马前进的口气称呼这些流浪者,但他声音不高,似乎缺少底气,不过大家还是听得清他讲的每一个字。“我跟大家一样为这起残暴的杀人罪行感到愤怒。刘志文是个好人,经常帮助你们。你们非常悲痛,我们都表示理解。但是,我们还不知道是谁犯下了这个罪孽……”

“你们知道,你们包庇!”一个声音打断了徐放的话。

“把他交出来!”

“我们自己举办葬礼。”很多人举起了拳头,有的吹着口哨,起哄吆喝。

郑航有些紧张地看着人群。

“郑航,打电话,”徐放很不耐烦地说,“把所里的同志都叫来,一个一个把他们拉走。”

“李后宝就是凶手!”一个精瘦的老头儿嚷道,他的脸布满了灰白胡子,沾着唾沫和灰尘,“我知道你们查出来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抓人?”

他就是跟志佬住在一起的莫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向前跨了一步,跟徐放并排站在一起。

“居民们,”郑航喊道,“我是派出所负责社区管理的郑航,我答应你们的要求。”

郑航的话出人意料,全场顿时一片肃静。

“你干什么?”徐放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居民们,你们认为李后宝是凶手,公安局也查明他有杀人嫌疑,所以昨天半夜突然包围他家,想抓他个出其不意,但他中午前便已经出门。大家注意,我在这里说的是嫌疑,不是说一定是他。”郑航接着说,“警察办案是讲证据的,警察有很多方式方法取得可靠的证据,也只有警察才有取证办案的权力。”

郑航讲得很清楚,流浪者和乞丐们都在静静地倾听。因为郑航讲得很严肃,很认真,所以他们也严肃认真地对待,认为郑航很重视他们。

“你们想一想,你们有能力取得他杀人的证据吗?你们有权力把他抓起来,进行处置吗?大家都是接触过法律、懂得法律的人,你们觉得法律会允许私人处置罪犯吗?”

“我们要的是公正。”一个人喊道。

“好。我把我们办案的过程讲给大家听,请你们评判警察会不会给你们一个公正。”郑航说,“我告诉你们,志叔的死是我晨练时发现的。我打电话给徐所长,几分钟后徐所长就带人赶到橘树林,接着贾副局长带着法医、技术员、刑警几十人赶了过来,立即开展各种侦查活动,比如现场勘查、知情人调查、走访等等,查明死的人是志叔后,我和刑警一起到了志叔家里。权哥,你说是不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的,我还跟着刑警到了公安局。”权哥应道。

“接着,我们把志叔运回了公安局,许多技术工作在局里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直至晚上十二点多钟,发现有证据指向李后宝有杀人嫌疑。关局长、贾副局长亲自带人赶到李家,但他已经出门。接着,关局召集大家现场开会。大家说,警察的工作是不是很努力,我们查案是不是很主动,很积极?”

大部分流浪者迟疑不决。郑航紧盯着权哥。

“是的。”权哥喊道,“是很主动、很积极,我有亲身体会。”

方娟已经将莫爷、黄毛、军哥都叫到她身边。莫爷接着喊道:“权哥说得对,警察做事确实非常公正,我们应该相信。”

接着,又有一群人表示赞成。

“那好,李后宝的事,交给警察去办,请大家放心。”郑航说,“下面我们接着说葬礼。”

“你们会为志叔报仇吗?”有人质疑。

“会的,我绝对说话算话。”郑航回答。

“好,我相信您。但我们要自己办葬礼。”

“行。”郑航说,“你们是要遵守辰河的规矩,还是破坏规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遵守规矩。”莫爷说。

“辰河的规矩是在殡仪馆办葬礼。你们呢?”

开始喊要自己办葬礼的愣了一下,看看身边没人附和,毫无底气地说:“当然去殡仪馆。”

“你们没有交通工具,我们派车送志佬的尸体过去,好不好?”

一片沉默。有人面露欣喜,有人怀疑。

“我们不仅帮着送过去,还协助你们把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好不好?”

“好!”人群发出一阵喝彩声。

“那你们还堵着门干什么呢?”

流浪者犹豫不决地看了看后面被堵着的车辆。郑航的话产生了影响。徐放不耐烦地看着人群,他觉得郑航事无巨细地把办案过程讲出来没有必要,但事情的发展很奇特,终于让他松了一口气。

流浪者在莫爷、权哥等引导下,默默地让出了一条路。贾诚的车得救似的驶了出去。

徐放点燃一支烟,盯着郑航。“你这么讲话是要担风险的。且不说葬礼的事,办案结果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相信一定可以办好。”

“你好像在下军令状似的,”徐放不高兴地说,“可惜案子不是你为首侦办。”

第三章跟着北极星走

15

关西仿佛突然被惊醒,站了起来。

他脖子往后反,活动活动僵硬的颈椎和腰椎。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这声音和心跳声、呼吸声一样不陌生。

我刚才坐在办公桌前干什么呢?

瞌睡?聆听?

音乐不在办公室,不在这栋楼里,甚至也不在公安大院里。它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音乐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汇聚在他的耳朵里,停留在他的心里。

它在召唤,死去的战友在召唤。

他知道它在哪里,他刚从那里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乌黑的石碑整齐地排列着,春来草生给人心头平添几分悲凉况味。他走过不知数的墓碑,来到郑平的坟墓前。烈士的坟冢也有一块墓碑,但墓碑上没有他的名字。

他在旁边一张石椅上坐下来。几只鸽子落在椅子边上,咕咕地叫着啄食遗留的谷粒,一点儿都不怕人。不远处,两位互相搀扶着的老人手里提着一台录音机,一边晃荡,一边播放安宁平和的音乐。

那音乐的每个音符都出自他曾听过的音乐。可它不再是他听过的任何音乐。他感到十分困惑,是因音乐而困惑,还是因回忆而困惑?他不知道。十二年来,郑平时不时地来到他的梦里。墙壁上的血液和脑浆。血腥味和刚散落的火药味,全部刻在记忆里。

倒卧的尸体俯在地板上,看起来好奇怪、好陌生,除了毫无生气的手抓着的似乎仍在书写的钢笔,关西似乎认不出那就是同事二十年的郑平。

梦里面,他又回到了三十五岁,冷静地扔掉还冒着烟的手枪,一脚将枪杀郑平的凶手踢翻在地,然后锁上手铐。

“我只是代表正义伸张冤案而已。”凶手冷笑着,欲撞墙自尽。

早晨六点钟,关西冒着一身冷汗醒来,身体无法克制地战栗。从社区会议室回来已经四点多钟了,在这一个多小时里,他不断地做梦,又不断地惊醒。他不明白,好多年没有这么清晰地回忆了,为什么郑平在今夜久久不肯离去?

是志佬被杀的案子?是方娟的怀疑?他一直觉得在辰河没有难得倒他的案子。贾诚和齐胜汇报志佬被杀案时,他一听,便将它归纳为纠纷引发的激情杀人案,手法简单,案情明白,证据就留在现场,铁板钉钉。

显然,是他因循旧套路,轻视了。他很后悔在听取方娟汇报时脸上的表情不够温和,神态不够亲近。他甚至批评了赞成她观点的郑航,以为他是哗众取宠,瞎起哄。

这时,办公室门外有人喊“报告”。

关西揉了揉脸颊,步伐沉稳地回到座位上,回了声:“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放推开门,将一叠厚厚的复印案卷放在桌上,说:“方娟所说的系列案件卷宗一时找不齐,我让郑航将方娟收集的资料复印了一套,先送来给您看看,如果需要侦查卷,我再去档案室借。”

“坐吧。”关西指了指对面的靠椅,“郑航在忙什么?”

“他有什么忙的,还不是应付您的考核?”

“他看起来似乎不大好。”

“这次可下苦功夫呢!”

“眼睛像被拳击手击中似的,还瘦了不少。”

徐放刻意看了关西一眼,调笑似的说:“我好像很少看到您作为局长这么关心一个副所长呢,是不是准备降低考核难度?”

“少贫。”

关西说着,叹了口气。他拿起卷宗,挺沉,如按重量,该有好几斤。资料是按年份装订的,好些是方娟的笔记,还有郑航整理的目录。看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很用心。

关西打开第一卷,纸上标注着“二〇一四年蔡小升案7”。没错,这是出现黄绸手绢的去年第七起案件。被害人叫蔡小升,洗脚城老板,长期吸毒,两次被强戒。但他没有读下去。他要跟徐放聊聊。

“你让他放松点儿,别绷得太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发话当然没问题,但他的犟是有遗传的。”

“是啊,所以我也不好说,怕起反作用,你去敲打敲打?”

听到这话,徐放皱紧了眉头。他俩跟郑平原来都在刑侦大队,郑平任大队长,关西任教导员,他是中队长。郑平的犟是出了名的。但三人在与罪犯搏斗中同过生死,关系没得说。郑平牺牲时,他和关西哭得昏天黑地。

徐放知道关西的工作风格,既绵里藏针又雷厉风行,那份智慧他永远学不会。不过,就这份差距,让他永远是个所长,关西却成了开阳区副区长、公安局局长。在公安机关这种精英遍地的单位,要想成为精英中的精英,得多么聪慧,付出多少艰辛。

“我觉得他很难撑下去,”徐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他真是太辛苦了,像条反复被逼落水的狗。”

“这说明训练有效果,正在测试每一个参与考核者的忍耐力。”

“噢,您真神!”徐放语带讥讽,“已经有几个人退出训练。也许您需要的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个忍耐者,但愿不是所有人都崩溃。不过,我相信郑航会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不管他的忍耐力怎样,他会犟到最后。”

“看来背后不知有多少人在骂我是猪。”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说你。”关西举起双手做讲和状。他脱掉外套,连衬衣的袖口都卷了起来,领带松掉了。即使如此,他看起来还是徐放的领导。

十年前,他们平级时,徐放曾想激怒他,跟他打了一架。但关西一眼看穿了他的把戏,说:“你永远达不到目的。”两个人,不论他们当时什么级别,谁成为谁的上司,都是早前形成的综合素养决定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别让他当骨干。”

“他还不是骨干。”

“拜托,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是又一个郑平,比您还能干。我敢打赌,不出二十年,他会赶超您的位置。因为,他的眼界甚至超过您。”

“你这么看好他。”

“我可不是看好他。我告诉你,郑航遇上麻烦了。你看见他的样子。他的人生里没有生活,恐怕也没有爱情。”

“徐放……我知道你看人有自己的眼光,但郑航的确有思想、有目标,他这样做也许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难道你真这么看。”徐放忍住讥讽,哀叹一声。

关西却重重地叹了口气。“高考前夕,他找过我,问我烈士子女上警官学院的优惠是不是真的。我以为他担心上不了大学,便安慰他,只要付出努力,其他的事我会帮他摆平。之后,我去了学校,老师说他的成绩不错,上重点没问题。那时,我便明白他已经下决心违背父母的遗言。”

“难怪分数刚好上警官学院录取线,原来是有预谋的。”

“班主任说,按他平日的水平,至少可以多考一百多分。”说到这里,关西又叹了口气。“看起来,每一步都是我们在给他安排,其实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他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以后的一切都取决于他自己,我们的干预只是让他改变达到目的的策略而已。”

徐放不情愿地扭过头。“你是说不用干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西严肃地摇摇头:“不,要干预。一是让他放缓脚步,一是纠偏转正。违抗你的命令是当然的,但能否在正确的道路上也要看你。特别是目前这起案件,他的参与不仅仅因为尸体是他发现的,更因为方娟的怀疑让他产生了共鸣。”

“让他想起了父亲。”他毫不犹豫地说。

“昨天会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我想你也想到了,但郑航在会上只字没说。他相信,如果我们明白这起案件与十二年前的那起案件类似,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把他赶得远远的。但当他听到方娟介绍案情时,一定会想到他父亲。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不论我们怎么干预,他都不会放弃。”

徐放很不舒服地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这就是一个陷阱式的教育悖论,他能感觉到不论进或退,泥潭都会把他吞得越来越深。“您怎么看这个案子?”

“从参与到经办,到指导,我经历了三四百起案件,我坚信自己的客观、公正。”

“可您也陷入了疑惑之中。”

“没错。”

“难道您不怕进也蒙冤,退也蒙冤的境地吗?”

“什么?你指的是腹背受敌,进退维谷吗?不会的,正义与邪恶有中间地带吗?”他的问题不仅是法律层面的,涉及人性难题。徐放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桌子的转角处,然后又回到椅子上。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依然没有达成真正的理解。郑平倒下了,评英模、评烈士,一片颂歌,但他觉得有些悲哀。

“您仍然觉得事物非正即反?”他低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执法机构?当然了。我们必须给自己设定法律概念,这是我们给自己定下的困难重重的路。有时候……”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

“继续说下去。”

“那起案件我是提了自己该提的意见的。”关西坚持说,“郑航想让自己变得坚强和强大,这我明白。他经历了那么多,肯定想变得刀枪不入。只是光练好身体会让你成为无所不能的人吗?徐放,每天跑十公里,练得武功超群,射击水平第一,这就意味着你一辈子都不会输吗?”他不等徐放回答,答案在此刻根本不重要。

“郑航似乎坚定地相信,只要他成为出类拔萃的警察,就再也没人能伤害得了他。哦,徐放,看看你自己,想想郑平,他儿子是不是在重复他走过的路?”

徐放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此刻没有什么言语能表达彼此心头的沉重。

“你觉得方娟的分析有几成准确性?”徐放问。

“看来,郑航是十分相信的。”

“他已经反客为主,比方娟更积极。我说要方娟的资料,他主动复印,编制目录,自己留了一套认真研读,提了很多自己的看法。”

“假设方娟的怀疑成立。”关西说,“这个连环杀人案就很有意思。作案四年,二十几起案件,几十上百名警察、几十名检察官、法官参与侦查、审核、审判,居然对凶手的作案手段没有提出丝毫怀疑,这很让人吃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关西顿了顿,继续说:“就个案来说,侦查员发现了作案工具,分析了作案手法,勘验了第一、第二现场,提取了所有直接、间接证据,然后抓获了嫌疑人,提交检察、法院,判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这是一起多少完整的案件啊,凶手在实施犯罪、嫁祸的过程中,竟然没有留下丝毫自己的痕迹?是我们的侦查、审判人员粗心,还是凶手真的将自己的痕迹完全抹干净了?”

“真是个高效率的变态狂。”

关西耸耸肩:“大多数连环杀手都受嗜血欲望的驱动。他们不仅想杀人,还喜欢看遇害人受苦受难的过程。或者,他喜欢看杀人后受害者家属的痛苦,或者是侦查、审判人员的笑话。相比较而言,我倾向于觉得这个凶手可能想看我们的笑话。”

“前提是方娟的怀疑是正确的。”徐放说,“简单的杀人手法、无趣的陈尸地点、普通却十分到位的证据安排,既没有摆弄尸体,又没有设置谜题,也没有提示性的暗记,让侦查人员没有怀疑、探究的兴趣。”

关西赞同他的看法。“如果不是方娟回过头去分析,个案就是个案,看不出任何联系。”

“你觉得方娟接到的三个电话真的与案件有联系吗?”

“如果他敢给方娟打电话,那说明他已决定从幕后走向前台。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的铺垫,他在构建自己的舞台。他就像一个拥有雄厚资金的操盘手,躲在幕后操纵着某只股票的涨跌起落。但最后会怎样,他到底想得到什么,想达到什么目的,这很令人费解。”

“那么,这起案件是前面四年案件的延续?”徐放追问道。

“有类型性。”关西立刻回答道,“从手法、证据、现场来看,都有相似之处。这个凶手似乎对吸毒人员情有独钟。杀一人,嫁祸一人,全是吸过毒的人。吸毒是他杀害对象必不可少的因素,仿佛实施清除行动。”

“这也是方娟能够发现疑点的原因。”徐放也认同这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不过,贾诚提出的观点也不错。首先,跟方娟打交道的本来就是些吸毒分子,他们在管理中心听说只言半语,生造些鬼话来骚扰、调戏她,不是没有可能;其次,那些所谓的游戏证据,搞跨界提示没有意义,起不到提示作用,而且那些信息的指向没有唯一性,提示似是而非;最后,证据的普遍性,不能纳入个性规律。”

“每个观点都有两面性。”徐放不以为然地说,“郑航向我汇报时提到一个词——至巧若拙。所有的简单、无趣、普遍都是‘拙’的体现。或许这一切根本就是凶手设计的一场巧妙无比却又十分危险的游戏。”

“确实如此。不过,嫌疑人李后宝的逃走让我很困惑。从发现尸体到抓人,不到二十个小时。如果他是凶手,他应该早就做好逃走的准备,杀完人当夜便逃。如果不是凶手,他怎么中午就得到风声,知道我们会去抓他,装成闲逛的模样,却带走了长住外面的东西?事实上,那时候,我们根本还没有查出有关他的蛛丝马迹。”

“也许他开始没准备逃,后来觉得不安全才走的。”

“他是几进宫的老麻雀,懂得公安的手段。即使激情杀人,也会第一时间逃回去准备东西走人。”

“黄绸手绢呢?”徐放换了个话题,“我觉得黄绸手绢绝非巧合。去年第七起案件中出现黄绸手绢,打电话的人提到手绢,这有炒现饭的可能性。但在这起案件中再现黄绸手绢,并提到揭开谜底。这个打电话的人一定不仅仅知道方娟所讲到的情况。”

“黄绸手绢是整个案件中最有意思的地方。”关西对徐放的看法表示认可。他又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讨论到最后,黄绸手绢将方娟接到的电话与案件联系在了一起,将所有二十几起案件联系在了一起,说明案件确实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到这儿,他看了徐放一眼。“我想我们应该抓住黄绸手绢,查清它的源头,揭示它的提示性。现在我们手里有一起案件,它跟其他案件关系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破获它,抓到目前呈现出来的嫌疑对象,再来盘查每一个细节……”

“将黄绸手绢作为将案件联系在一起的关键证据?”徐放紧抓着不放。

“是的,具体还是要落到这起案子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具体安排?”

“我这不让你找过去的案卷吗?刑侦的工作让刑侦去做,他们还没有新的情况给我。”

“我觉得有必要对案件涉及的嫌疑人进行重新审查。”徐放喃喃地说,“只要活着的人,不论已判决的,还是未判决的。”

“有道理。”关西点点头。“如果真是被嫁祸的,这其中必有猫腻。”

“是啊,下手的人,不论他如何做足功课,使用怎样的障眼法迷惑我们,不可能在嫌疑人身上抹去所有的杀人痕迹。”徐放缓缓地说。

“还有李后宝,他逃走了,”关西低声说,“他获悉了什么信息,谁给他的信息,是不是跟下手的人有关?”

“还有一个可能,他知道这一系列杀人案件的某些内幕,明白凶手正在将嫌疑往他身上引,吓坏了。”

“我已经安排对这些线索分头进行查证。”

徐放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他惊讶地看着关西,声音正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怪声怪气的模样像极了郑平。

关西忽然展颜一笑,恢复了原样。“这个样子像不像十二年前,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研究案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您神经病啊,吓我一跳!”徐放的脸涨得通红。

突然间,两人都陷入深深的伤感,就好像被一种脆弱的情绪猛然击中。而记忆的闸门,也在不经意间悄悄打开,绵绵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16

下午两点半,方娟出现在城矶派出所。郑航的办公桌上堆着人头高的案卷,他没有抬头看她,一直不停地在纸上疯狂地写着什么。

她望着他好一会儿。他的脸比上午还苍白,眼睛下的阴影更显深暗。昨晚没睡,中午肯定又没睡,再加上长时间用眼。将四年的案件资料全部看一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然而看他如此专注的模样,他不可能在案情没有全部吃透的情况下停下来。

郑航让她想起大学的男友迪。此时,恍若迪坐在图书馆里。迪是那种完美得不太真实的男子,高大英俊,聪明勤奋,学业没得说,体育活动也出类拔萃,但这位完美男子有个小小的缺点,他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学业,包括爱情。当澳大利亚某个大学看中他的论文,请他过去修习硕士文凭,他看都没看美丽迷人的方娟一眼,便消失了。方娟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经走进岛国的课堂。

方娟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他,她试着计算如果他们如期毕业,如期工作,如期结婚,孩子应该上幼儿园了。但他们的结局没这么好,他的离开让她陷入黑暗的时光,直至用工作来补偿感情上的缺憾。

“你打算整个下午都在走廊里徘徊吗?”郑航说。但他仍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盯着笔记本。

“走走锻炼身体。”

他抬起头看她,眼神变得严厉,说:“你不去跟别的同事聊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不一会儿,他又改变了主意,打方娟的电话。

她不悦地问:“还要赶我离开派出所吗?”

“不,请你过来。”他不带任何语气地说。

“我不带呼来喝去的。”

“求你。”

“这还差不多。”话音未落,方娟已出现在视线里。“还写报告?”

“不是,列清单,提疑问。”郑航盯着她说,“你对嫌疑人有什么想法?”

“你说什么?”

“我想跟你猜一猜那个嫌疑人,就像西方的分析画像。”

“哦,说说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说个想法跟你讨论。”郑航认真地说,“我想,凶手是个自视甚高,小有成就,却心怀挫折感的人。他对自己很有信心,他从来都扮鹰,而别人是兔子。他看不起城市草根,特别蔑视,或者痛恨吸毒者;他不把他们当人,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充当他杀戮游戏的道具,像地上随时消失的微尘。”

他一边说,一边奋笔潦草书写。“他懂法律,知道什么证据能把被嫁祸人钉死;他懂侦查程序,知道如何让证据一层层揭开。他像耗子一样习惯夜色,而且在黑夜里走动,不会引人注意,这可能跟他的职业有关。”

郑航呼出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很快又开始书写。“说到职业,有点儿头痛。接触法律?或者负责安全保卫?他每次杀人都捅很多刀,但现场从没留下激烈反抗的痕迹,说明他捅出的第一刀已经致命,后面的数刀只为了扰乱侦查员的视线。这就是说他用刀精准,接受过专业训练,或者说有武术功底。”

“听起来像警察。”

“至少是跟警察擦边儿的人。”郑航皱着眉头说,“不排除有武术功底且接触法律的白领、公务员。”

“年龄呢?”

“大概三四十岁。如果再年轻些的话,可能是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他青少年时期经历过不同寻常的苦难,少年老成,而且家庭直系亲属有吸毒史,给他留下了非常痛苦的回忆。这个回忆,也许正好诠释了他的作案动机。”

“有点儿道理。”方娟说,“这个人非常沉稳。”

“每起案子都做得干净利落,是十分聪明、沉稳。”

方娟翘起嘴角说:“他今天不只是轻轻地刺人,更像一把锐利的剑,随时准备挑起剑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心里有嫌疑对象吗?”

“我刚才说了,只是画像。这个人可能在你身边,需要你去掂量。”

“我的社交圈子很小,除了工作中认识的,也没其他人了。”

“那就从工作圈子考虑。”

“管理中心就那么几个人。”过了一会儿,方娟若有所思地说。她也觉得如果管理中心的人作案,很符合郑航说的条件。“不是女性,就是五十岁以上的,别说让他们杀人,就是打只蟑螂也惊慌半天。更别说聪明到找得到替罪羊。”

郑航同意这点,然后他眼睛一亮:“可以考虑一下他们的家人。”

方娟缓缓呼出一口气,沉思着。管理中心的女性都是丈夫的心头肉,送早接晚,有的还帮着做报表,写总结,对管理中心的业务非常熟悉。如果丈夫中有人作案,不是没有可能。但她觉得这想法有点儿过头了。

她说:“这样的猜测应该更谨慎一些。”

郑航放下他的笔,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抬头看着方娟的眼睛。她讶异地发现他憔悴的面容露出不自然的神色。显然,他可能还没吃中饭。

“郑航,我可以给你个建议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你可以试试。”

“即使工作是生活的全部,也得用食物来维持生命。只有身体健康,才能干好工作,不是吗?跟我走吧,去吃点儿东西,保证不耽误你跟我讨论案情。”

郑航的眼里射出饿狼一般的目光。他脸上的渴求感让她露出微笑,现出温柔和缓的母性。

“我还以为刚从你那里回来呢!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上下磕打,更显饥饿的欲求。

“来吧,坐。”他们走进星巴克。这里有专为废寝忘食的白领准备的煲仔饭。

“你平时都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吗?”

“习惯了就好。”

“这么多年,把自己练得有神仙范儿了。”

“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好。”他只得承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点了一份煲仔饭、两杯咖啡,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他听话地跟在后面,这让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沙发很舒服,坐上去软软的,而且带着一丝凉气,真是享受。他索性摊开身体躺着,让自己尽情地放松。不过他的枪绑在腋下,磕着背和腋,只得往右斜躺。方娟端着咖啡坐在他的身边,挨得很近很近,手臂贴在他右肩上。这让他有些吃惊,不过他并没有挪身子。

估计她中午洗过澡,化过淡妆,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唇红肤白,没一点儿上午处置流浪者堵门时的灰头土脸。

他看着她精心梳理过的头发、白玉无瑕的脸庞,仿佛在欣赏一朵盛开在夏日的鲜花。她这是为他梳妆的吗?她几乎就在他的怀里,他呼吸着她的呼吸,感受着她无比接近的身体,内心打开了一扇意想不到的门。

“这里的装饰真有特色。”郑航没话找话。店里弹奏着一首莫扎特的钢琴曲,宁静而优雅,一波一波地流淌,几乎使周围的空间都荡漾起来。

“你也注意到了?我还以为男警察不会在意丰富多彩的生活呢。”

“你以为只有女警才文艺范啊,我以前还写过诗呢。”

“是吗,那我还真不了解。我想,男人啊,得理解生活的真谛,修养啊、文化啊,可不能成为绝缘体。”

“你说,这店老板为什么把天花板装饰成星空呢?”郑航眼光迷离地说,“这应该是北方的星空,突出了北斗七星,还有北极星,就在头顶。”

“那一片灿烂的星空,抬起头,眺望幸福的感动,迷途的航行,一定会有颗北极星,陪着我。”方娟吟起一首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伸出手抚摩了一下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这个动作出乎两个人的意料。不过,郑航很快反应过来说:“你脸上有一丝毛絮。”

“谢谢你。”方娟脸红红的。“你是不是……不喜欢跟人接触?”

“嗯,我是个不大习惯感情外露的人。”

她似乎在考虑他的话。“对不起,我想说,你父亲以前一定对你很严厉。”

“我父亲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一心扑在工作上,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但什么事都得他拿主意。母亲小家碧玉,有依赖心,无论父亲多么严厉,她都受着。我经常为母亲抱不平,但她不在乎,我反而受气。”

“我家正好相反。”她貌似随意地回应,“妈妈有点儿强势,什么事都冲在前面。爸爸什么事都由着妈妈,但他十分善于表达感情,有事没事把妈妈搂在怀里,让妈妈的叫骂慢慢化进他的温柔里。”

郑航笑了笑,说:“你肯定有恋父情结。”

“拜托,没这回事。不过,我很崇拜爸爸,他柔中带刚的处理方法,让他们的婚姻生活十分甜蜜,家庭和谐。”

“你有兄弟姐妹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个弟弟。”方娟脸上露出甜蜜的神色。“非常懂事的男孩子,在上海读医学研究生。亲戚总说我家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弟弟可文静了,从小到大都是我的跟屁虫。”

“职业也是,警察是雄性的,医学是雌性的。”

“这其实是人们的理解误区。最杰出的医生大部分是男的,而公安局也有女局长、女所长、女刑侦队长,有些女警比男警厉害得多。”

郑航笑了。“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难道不对吗?”

“嗯。”他表示同意。

她从郑航的嗓音里感受到真切的情感。“不过,公安局还是男性的天下。特别是你爸爸,十几年了,口碑还是最好的。”她突然说。

“不知道。”

“你想念你的爸爸妈妈吗?”

“当然。”他情绪有些低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郑航没有说话。

“也许我该管管自己的嘴。不过,这满天星斗,多有情调啊,我真心想跟你说说心事,说说彼此的家人。”

“谢谢你。”郑航仰头看着星空。虽然头顶还有其他装饰,但三维的设计显得十分立体,清凉的空气轻抚着他的脸,让他觉得心旷神怡,胸中清泉淙淙、水草青青。

“没有父母的生活不可能开心,至少没有普通意义上的开心。虽然以前也觉得父亲过于严厉,甚至在心里骂他,但他牺牲后,我再也没有开心过。周围的人都在努力让我过好,他们的心情是真切的,但我感觉不到那份贴心的亲情。”

方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出手,用食指和无名指轻轻抹了抹他的脸颊。她的手像绸缎一样细腻,一直摸到他粗硬的胡楂。

他浑身一颤,很想闭上眼睛,在这种抚摩下睡去。

“是我脸上有毛絮?”他低声说。

“没有。”她轻柔地说。

她转头看向他,自知流露出的眼神出卖了自己。她想一个女孩子总得有些武装,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自己的盔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想让你过他们想象的生活。”

“可能吧!”

“你呢?”

“我想设计自己的生活。”郑航猛地清醒,“我知道父亲的牺牲背后有故事,我想探究那个故事;我想做一个真正理想意义上的警察,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所以我得尽可能强大地武装自己,我得谨慎小心。如果你是对的,我们辰河警察已经蒙羞,我不希望有这种情况在身边发生……”

“时间迫在眉睫,公道自在人心。”方娟喃喃地说。

她抬起手,想抚摩他的脸,最后落在他的手臂上。他觉得她手指落下的地方就像火山一样涌动着激情,身体里一股无法阻止的最原始的力量悄悄激发起来,胸口像经过长跑后缺氧一般,止不住地吞吐起伏。

“你对这起案子也没有把握?”他突然问。

“如何侦查,我真没有把握。”她的手指停止了移动,紧紧地抓住他的肱二头肌,感受着他的强壮。她的眼神充满了热切,这是什么眼神?女警需要男警强有力支持的眼神?还是女性依赖男性的眼神?他对这种事情没有经验。

成年以来,他从没对女孩动过感情。事实上,父亲对母亲的态度,也看不出男女感情,因此他从中也没有受到什么教育。

他真希望自己没有突然想到父母。此时就是此时,如同身处孤岛,如同沐浴天外星光,他就是一个天外来客,没有过去,没有牵绊,没有对未来的期盼,没有对社会的承诺。如果父亲没有牺牲,如果母亲带着他逃离父亲的阴影……他会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通过追逐美丽女性获得情感和快乐的人?一个可以被优美或哀伤的音乐所打动的人?一个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人?

他坐正身子,抽出手去端咖啡。所有的假设都是虚幻,所有的想象抵不过现实。他心里痛了一下,没敢扭过头去看方娟的眼睛。

“没有经验,可以从不断学习中积累经验。你说呢?”他盯着咖啡说。

“二十几起案子我都了然于胸。”她自信地说,似乎刚才的“没把握”已经消失,“我十分肯定这些案子是某个聪明沉稳的杀手干的,被嫁祸的冤情不言而喻。不论领导是否相信,是否指示刑侦部门查下去,我都不会放弃。这个完美杀手自以为是的游戏必有缺失,我一定会找到,并追查到底。”

“可你没有刑事侦查权。”

“只要是警察,都有侦查权。我已经将情况层层汇报了。我相信总有人支持。只要我掌握到更可靠的线索,只要刑侦帮着做些辅助性侦查,缺口就会越查越大。只是这样干下去,速度太慢了,将有更多的人被害、被冤。郑航,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我们不能总是受制于人,我们不是菜鸟新手了。”

说着说着,方娟将“我”换成了“我们”。

“我能做些什么?”

“不需你做什么。你吃透了案情,对嫌疑凶手有了一个大概的描绘,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建议,感谢你。我决定到各被害人家里去了解些情况,说不定会找到破绽。”

“之后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跟刑侦,跟关局长汇报。如果不行,我将报告市局刑侦支队。”

“尽量不要引起矛盾。”

“我会尽一切努力。”

“精神可嘉……”郑航迟疑了一下,“不是我打击你,这些案子也可能只是个案,所谓串并案条件,根本只是我们凭书本知识死搬硬套的,与连环杀人毫无关系。”

方娟失望地摇摇头。“不可能。志佬死了,李后宝不是下得了手杀人的人,而且他中午才逃走,他为什么不马上逃呢?他不是那么胆大的人。”

方娟低着头,喃喃自语:“即使不是连环案,有什么关系?深入调查肯定有利于研究分析。他们性格分裂吗?平时表现一面,杀人时现出另一面吗?找出原因,找出两面性的依据总是好事,更显出人性的复杂性。”

郑航皱着眉头。他确实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理由。最后,他抓住方娟的手说:“我跟你一起去调查被害人家庭。”

“徐所长会骂你,也会骂我的。”方娟转过头看他,脸色舒展开来,“关局长会关你禁闭,然后把你调到办公室写材料,一天到晚不准出门。那时,你就会发现跟我搅在一起没有好事情,就会后悔。”

“我先秘密进行。一旦有事,我就请年休假。”

“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的真正意图,恐怕年休假也休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病休。我要休息,他们还能阻止吗?关局长也不能阻止我不发病吧!”

“你这是耍小孩子脾气。你是老警察,怎么没一点儿政治敏锐性。”

郑航皱起眉,方娟的意思他明白。他知道,不听招呼,不顾影响,与直接领导作对,是找死的做法,且不说对目下升职考核的影响,对整个警察生涯都会埋下危险的伏笔。他放弃上一流大学的机会,进了警官学院,放弃留在省城的机会,回到辰河,就是想在父亲原来的岗位好好干一番事业,而毁掉这一切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郑航,”方娟仿佛看透了他心思一样,突然说道,“你要知道,这么做,也不是你爸爸的心愿。你爸爸只想让你活得开开心心。不是吗?这件事,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贡献,都跟你没多大关系,不会增添什么荣誉,反而会招来非议。”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方娟,你不用劝我。”

“关局长对你寄予厚望的,”她继续客观地评议,“你没有干过刑侦,考核训练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你的调查也许连一丁点儿的作用都没有,却在耽误你的训练,耽误你职业生涯最重要的一次考核,你好好想想。”

“不是因为你需要帮手,而是我一定要参与。”

“为什么?”

方娟不知道,正是她那一番话,坚定了他参与的决心。对方娟的问题,他的回答可以说出很多很多条。比如,他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他相信方娟的想法对的,他一定要帮助她找到证据;他要将这起案件的侦查当作实习。

事实上,最吸引他的是嫁祸与蒙冤。他见不得冤情,他对含冤昭雪有一种病态的需求。他相信,揭露真相正是父亲的心愿,特别是他觉得这起案件仿佛笼罩着父亲被枪杀的阴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那么多答案可说,但当话真正说出口,他只是重复了前面的回答:“因为我要参与。”

方娟紧盯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她带着胜利者的骄傲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

17

方娟试着一家家地登门,被害人或者被证据锁定的“凶手”原来的住处。终于,当他们敲响第四扇大门时,里面传来回应。

“真棒!”她对着郑航大声说道,然后翻阅了一下手头的资料——刘居南,去年第七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一个老妪,可能是刘居南的母亲开的门。

“你们找谁?”

“我们是派出所的,找吴娅。”资料显示,吴娅是刘居南的老婆。

老妪的脸绷得紧紧的,径直往里面走。方娟自嘲地笑笑,跟着换了拖鞋。客厅装饰精致、干净整洁,一点儿不像涉毒人员家庭。餐桌边围坐着两男一女,桌上摆着水果、副食和资料,不像吃饭,倒像是召开家庭会议。

老妪向女人努努嘴,首先抬起头的却是戴金框眼镜的男青年,他浅浅的笑容下面,闪过诧异、惊疑、慌张等多种表情,但很快站起来,张开双臂,一手拉住一个,脸色灿烂地说:“两位领导亲自来了,正好,正好!”

“庄枫?”郑航惊讶地喊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是。”庄枫答应着,反客为主地在餐桌旁拉开木椅安排两人坐下,接着介绍两人,“这位是派出所的郑所长,这位是禁毒支队的方主任。”

方娟和郑航点头微笑着,客气地落座。老妪将热茶放在两人面前。老妪正是刘居南的母亲曾氏,女人是吴娅,另一个男的是刘居南的弟弟居北。

“我们正在研究案子。”庄枫说,“两位领导是先做指示,还是听听情况。”

不论怎样,庄枫在场,帮方娟省去了很多啰唆。

“你们继续。”最后方娟说,她的声音在客厅里有些回声,“我们就是来听情况的。”

“那好。”庄枫笑了一下。刚才他们谈到前几次法庭审理情况。检察院以谋杀罪名起诉刘居南,法院审理认为证据链虽然完整,但没有被告人的供述,部分证据得不到印证,是个重大缺陷,使证据的影响力和确凿性大打折扣,建议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目前,公安和检察维持原来的起诉。

曾氏不断地想着儿子居南有救了。

“你们的态度非常关键。”庄枫看着吴娅说,“坚持无罪辩护,对舆论来说是有利的,可能会博得同情。但必然引起政法机关的反感。”

“反感?”吴娅虚弱地问。她将苹果捏在手里,又放进果篮,如此反复,果皮划开一道道伤痕。吴娅看着那些破损处,用力地抚摩,越摸破口越大。刘居北抢过她手里的苹果,“咔嚓”一声,咬掉小半边。他面前已经摆着两颗苹果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的审理,”庄枫艰难地说,“我们必须坚持生存第一的原则,先保命,再减刑期。借鉴以前的判例,证据确凿,律师仍以无罪辩护的,极其危险,绝大部分是被法庭直接否决。当然,不排除发现新的疑点,找到其他嫌疑人,或者有人主动认罪。但这就意味着公安机关办了冤案。”

“我在法院翻了翻近几年的案件,同类的不少。好消息是,有几个没有判处死刑。绝大多数犯下杀人罪的人,都不会承认杀人,有的甚至法庭翻供,想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但是,也有人死扛到最后却又承认了。只是他的承认多了些技巧,比如自卫杀人,失手伤害致死。这样,就可能判处无期,甚至有期徒刑,坐一二十年牢,再重新开始人生。”

“你这是在假定居南有罪。”曾氏恨声说,“为什么要假设我的孩子有罪?”

庄枫对着她淡淡一笑。曾氏不太喜欢这个年轻人,对她而言,这个人太夸耀自负,总是一副胜利者的模样。但吴娅喜欢他,也不知他们怎么认识的,她对他很客气。吴娅甚至称他为“老弟”,虽然曾氏知道这并非事实。

水笔在庄枫手指间灵巧地转动。他头发打理得油光水亮,面容英俊,西服合体。接下这个案子肯定不是因为他有奉献精神。曾氏想象着这个男人可能开价十几万元,而且必须管吃管喝。

她没有钱可以支付。她不知道吴娅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编了什么谎言,他才会出现在这里。她只知道,在选择律师时,吴娅只要庄枫,其他人都不行,因为他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律师。居北居然也同意,这令她愤怒、伤心。

“刘婶,你放心,我绝对会付出全力为你儿子做最好的辩护。”庄枫再次给她一个微笑,“我跟公安、检察、法院的关系是最好的,在座的两位领导清楚。我可以随便看到案卷,接见被告人,了解最充分的信息。坦白地说,经我手的案子,总是可以为当事人争取到最大的权益。但是,我们要面对现实,谁都不能将法律玩弄于股掌之中,即使是掌管法律的人。在这个时刻,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保命上。”

刘居北说:“就算保命,难道就在监狱里关一辈子,那不同样废了吗?”

“活着,就可能创造奇迹。这一段时间我都在研究以前同类的案件,分析本案涉及的证据,寻找保命及轻判的机会。这种机会是有的。”

“所以,如果居南是无罪的,他也只能获得轻判;但如果他是有罪的,他会在监狱里关一辈子。这就是你要的辩护吗?”曾氏的声音变得尖锐,她没办法控制自己。这个律师的话太模糊、太荒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娅用一个不耐烦的眼神扫向她:“妈,你究竟想听什么?他只是告诉你目前的状况和可能发生的情形,这是他的职责。”

“刘婶——”庄枫仍然不急不缓,语气和蔼。

曾氏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我想听什么!也许我想听的是我的大儿子不可能杀人,也许我想听到我的大儿子会立刻无罪释放,以前全是公安搞错了。”说完,她的双手大力地拍了拍桌面。

“我不想跟你们讨论法律,给我一些实在的,没有杀人,无罪……天哪,庄律师,你知道周围的人怎么说我们吗?我都没脸出门。”

曾氏倏然起身,差点儿绊倒在地。她在客厅里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无法克制地流下了眼泪。吴娅没动,刘居北也没有起身安慰她。

曾氏满脸怒火,她看着她的小儿子,居南的弟弟,他那一副不知所措的脆弱样子,壮硕的肩膀低垂不振。她再看看吴娅,居南被诬犯下杀人案,那肯定是吴娅的错,她对丈夫不好,对家庭不负责。居南吸毒,就是因为不开心。但她不管不问,只顾自己的生活,或许做了什么对不起丈夫的事情。

她毁了她的儿子,毁了他们的家庭。曾氏恨她。

突然之间,一股莫名的情绪淹没了她,仿佛要从体内将她撕裂。曾氏身体晃动不稳,转身扶着通向卧室的门框,发现孙女站在虚掩的门内,一双阴郁的黑眼睛看着她。

“奶奶,你发病了吗?”孙女说着,拉开门来扶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曾经很不喜欢孙女,责怪媳妇没有生个男孩。此时,她却忍不住热泪。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将孙女拉进房里。“乖孙女,你在房里待着,大人谈事呢!”

曾氏回到桌子前,坐下来。

刘居北重重叹了口气,再次拿过嫂嫂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

“听着,”庄枫淡然地说,“请大家重新审核一下我们需要达到的目标。接下来,我们要尽力延缓下一次审理,这很重要。”

曾氏再次尖锐地发问:“为什么要延缓?”

“因为时间越长,审理人员越疲惫,外界越会认为案件有问题,舆论越对我们有利。”

“这样就会被判无罪吗?法官被拖得很辛苦,会不会乱判?天哪,难道法庭就是这样做事的吗?还有你们。”

庄枫没有说话。

“舆论?舆论只会杀人,把无罪搞成有罪。”刘居北说。

庄枫给他俩一个轻笑,然后说:“刘婶,我知道您心急,您不想听我说居南有罪,但死者的手指里有居南的皮肉,还撕破他衣服,都是些硬证据,而且还搜出了有他指纹的凶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居南根本没有做过。那些证据会不会是有人栽赃的?”

“皮肉啊,刘婶!我是说dna,居南身上的皮肉怎么会跑到死者指甲里去?而且他身上有搏斗留下的伤痕。”

曾氏无助地看着居北,他嘴里塞着苹果。

“居南不可能杀人。”吴娅说。

这是媳妇的言行第一次让她感到欣慰。

庄枫坚定地说:“你们都是明事理的人,公安能随便关他吗?”

“有冤案的。”

“这么说——”

“他杀不了人。”

庄枫叹了口气,显然认为吴娅只是为了安抚婆婆的情绪才这么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又说:“无论你们怎么认为以他的性格不会杀人,以他的体质杀不了那个人,证据都摆在那里。因此,反复说这个没有意义。我只想解决目前面临的问题,提出可操作性的建议,大家一起去努力。我这样说明白吗?”

曾氏总算仔细思考起来。她瞥了一眼居北,他仍在吃苹果,那块苹果在他嘴里滚动,味同嚼蜡。哥哥的事让他束手无策,让他感到沮丧。嘴巴嚼动是他拒绝思考,拒绝一切他不喜欢听到的事情的方式。在情感的背后,他十分认同律师的观点。现在不是说哥哥会不会杀人的问题,而是如何为哥哥找一条生路。

她的视线转移到媳妇身上。吴娅的双眼下有着深暗的阴影。她有种感觉,半年多来,吴娅和她正以加倍的速度变老。

“那……那如果居南真的犯了案呢?”曾氏头一次大胆假设。她颤抖地看着傲慢而帅气的庄枫,他的双手正抓着他带来的资料,似乎想塞进包里离去。

“如果……如果所有证据都证明是他杀的人,那该怎么办?”

“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他的人格,他的暴力倾向,他过去的行为都不足以让他立刻出狱。但某种特殊的性格特征,或者情景性行为,至少可以救命。”

“我不明白,如果他真没有杀人呢?”

“刚才我说了,假设他没有作案,冒出一个人主动承认杀人,或者抓住了真凶。即使刘居南承认了杀人,只要保住了命,一样可以昭雪。也只有保住命,昭雪才有意义。”

“居南一直不听话。”曾氏已经动心。

庄枫同情地看着她,但也坚定地说:“目前所有的证据都浮现了出来,结合他过去的吸毒行为,更不用说他的暴力倾向和反社会行为。刘婶,活着是一切的基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曾氏的头低了下去,庄枫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还是判死刑呢,那不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配合证据,又能打动法官同情,便能保住生命。”

“这……这样要花很多钱吧?”曾氏犹豫地问,“我们……”

她看了吴娅一眼,媳妇看上去很生气。因为她提到钱的事,但她就是克制不了自己。她们都没有收入,银健米业的收入因儿子的入狱而锐减。她想好好经营,可是邻居商议,不去杀人犯店里做生意。

“我是法律援助中心推荐的,不用聘任费。”

“我们一分钱都不用出吗?”

这时,吴娅发出一声狠狠的咳嗽。庄枫向她保证不需要,这是第一次听到他亲自说出不要钱。她在庄枫眼里看见一丝同情。

“有些事需要你们自己去做,”庄枫冷静地说,“下一次,我会慢慢告诉你们程序。”

“如果能让他保命,我让居北跟着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他们都沉默着,思忖着当事人生命关头每个人应该承担的责任。

庄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如果这就算达成了一致,今天的商量就到这里。”

手机铃声响起,每个人都抬起头。铃声来自庄枫的包里。他翻出手机,说了声“你好”,然后走进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他面色凝重地走出来,喃喃地对方娟、郑航说:“对不起,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如果你们还有别的事,我先走一步?”

方娟转头看了郑航一眼。“你先走吧,我们再待一会儿。”

其实,方娟和郑航留下来没有多大意义。与律师的艰苦谈判,让主人一家非常疲惫。庄枫一离开,他们便躺进棕色的旧沙发里。

吴娅换上了一件粉色浴袍。过去半年,她一直穿着它,当作不出门的借口。她才三十多岁,却日益见老,黑色的短发根根竖起,发根处都已发白,她也不管不顾。除非她母亲过来,拉着她去理发,否则,她就一直躺在沙发里。她总是微微侧着,嘴巴稍稍张开,眼神呆滞地看着电视机。

案件刚发生时,方娟就见过吴娅。邻居说,那是她最美丽的时候。每天早晨六点起床,洗漱、化妆,用种种发饰束起黑色长发,需要整整半个小时。然后弄好早餐,丈夫、女儿坐上餐桌后,她要试三四套衣裙。七点半,丈夫去农产品店开门,她则送女儿去幼儿园,再去店里,跟丈夫厮守在一起。

自从警察从家里带走丈夫,她再没去过店里。幼儿园安排了车辆,到她家门口接送,女儿就独自来去。

后来,曾氏来到了家里,接待络绎不绝来探访的亲戚,做饭菜,打扫卫生,默默地打理家里的一切,让孙女感受到家里的活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曾氏的状态也是极差。孙女不在屋里的时候,她像游魂一样,紧握着一双满是老茧的手,在房间里来回晃荡,眼神空空。她是个吃了一辈子苦的女人,世态炎凉,看得跟春秋四季一样准。

每天晚上,把孙女收拾好送上床,她就和吴娅一起坐在沙发上,像僵尸一样,不停地看不费脑子的电视。里面播放什么,或者不播放什么,她都不知道,只有那鲜明的颜色,在她们脸上闪来闪去。

那时,她很理解吴娅不想出门。邻居都在议论。她在菜场买菜时,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说她是杀人犯的家人。她很生气。没错,我是杀人犯的母亲。这种事也可能会发生在你们身上。但她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

她不得不保持振作,孙女还要靠她呢。店子由居北在打理,但她不得不时常去关注。小儿子有点儿脑子不清醒,没她提点,也怕出问题。

方娟觉得这一家人过着怪异的生活。她跟郑航不时地向他们中的某人提问题,但他们纷纷把头向后仰,整个肩膀陷在又软又厚的沙发里,时不时地发出鼾声。但你又发现不了是谁在睡觉,只要一提问,他们会立刻醒过来。

看着衰老的曾氏,方娟很想去抚摩一下她的脸颊。在这一家人中,她算最坚强的,但也最疲惫。她想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头开始疼起来。那种疼先是像脚步声,“咔嚓”“咔嚓”“咔嚓”,然后就如擂鼓,“咚咚咚”地狂跳。他蹲在假山后面,蜷起身子奋力抵抗着。

可就在他与它对峙的时候,那种疼忽然消失,随之而起的是一种深刻的、孤独的被抛弃感。他觉得崩溃般的失败,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委屈、失落和愤懑。他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不对,却又说不出他们怎么不对。

身心折磨慢慢过去,他在假山上靠着,松了口气。五年来,它们总是在他沮丧的时候突袭而来,在他准备迎接挑战时,悄然而去。

这已经不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碰到的事情,他早已多次遭遇这种挑战。只是这种事情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得越来越频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掏出望远镜,对准那个窗口。情况不太妙,与他生命有着奇妙交集的两个人——方娟和郑航竟然会同时出现,而且如此默契,不能不令他浮想联翩。郑航说话少些,方娟说话时总是偏着头,在他的高倍镜头下,也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即使他看清她每一个动作,他也不懂唇语。

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在说什么,正是他跟踪他们的目的。

他身体战栗、嘴唇紧闭,思考着自己还有什么选择。他意识里感到有些微的嘈杂声。折磨并未完全离去。虽然他已经做好准备,但心里的那个“他”低头瞪视着,一副严厉又顽固的模样。“他”说:“你知道吗,孩子?到了该坚强的时候了。要么行动起来,要么就这样永远沉寂下去。”

他不甘于沉寂,可他尝尽了挫折和冷漠。他曾经以满腔的热情拥抱生活,以最好的准备和勤勉捕捉机会,可机会并没有如期青睐他。他凭着美好的想象接受了书本上高尚的字眼,可现实的阴暗和残酷无情地击穿了梦想。

他在与生活的战斗中败下阵来,包括爱情。

他在一次会议中认识了方娟。看了第一眼,他便认定方娟是他的,只有方娟才是他活下去的理由。他抓住一切机会主动为方娟买各种酒水饮料,用尽一切热情与她推心置腹地聊天。他还不断地、极其渴望地提出各种聚会的要求。

但是方娟总是漫不经心地顺嘴答应他的所有要求,却从不兑现承诺。

比如,他说,小娟,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她说,好的。可是到了晚饭时间,左等右等,却从不见她踪影。

他说,小娟,我们周末一起去爬山吧!她会说,好的。周末到了,他借车去接她,不论如何打电话、摁喇叭、敲门,她就是没有回音。

他说,小娟,我们去逛街吧。她会说,等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可是,处理到一半,她要去哪个部门送资料或其他什么,再也不会回来。如果他跟着,她就会约个闺密,在后门接应,然后发个短信告诉他,她们已经逛了半条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当面拒绝过,可惜,他只当是她口是心非。

这是个什么样的游戏,旁观者一看便知,但他乐此不疲,直至方娟拒绝他所有的邀请。

在那个冷冷清清、一个人独居的家里,他放声大笑,自黄昏至天明,直到需要去赖以谋生的单位报到,他都还在笑,只是已经浅淡很多。后来,这种笑一直挂在他的脸上,成为他迎来送往的招牌。如果他们知道……

当他首度为他的计划选人时,心中并未感到焦虑,反而比较好奇自己会做得怎样。这种事不需要求人,不需要借力,社会炎凉刻薄的一切都与它无关。刚开始是以深夜梦魇的形式出现,只不过是一种消遣。那时他总是独自一人,而且没有人在意他。后来,这件事占据了他清醒的时间,变成一种迷恋、狂热,一种侵蚀个人本质的需求。

他的选人并未经历反复,因为他心里长久以来一直就有痛恨的对象。他觉得自己沦落如此,那些人有着直接的干系,或者说就是他们造成了他的失败。

现在,他更要让他们难看,让他追求不到的女人难看。他感觉到愤怒犹如在血管里打鼓。你以为我很弱吗?你以为我是笨蛋吗?

嗯,我会让你们看看这一切……

第一次,他非常小心谨慎,不让自己与那种事有丝毫关系。他精心选定对象,精心谋划每一个步骤,套用某个现成的案件精心安排证据,并虚拟了法庭情形。等到终于需要执行行动时,他换上伪装的道具,而且只使用从当事人家里偷来的东西。

在他的心底,要让任务完美,必须执行三个原则:耐心、细心、精心。看吧,自以为是的女人,我可是个有原则的人。

最后,行动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执行。无声的搏斗、飞溅的鲜血以及留在死者身上的“凶手”痕迹,构成了梦幻般的一案双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手连抖都不会抖一下,这个世界也不会在意这起案件。因为这些草根不如的生命,于己、于家、于人、于社会,消失比活着更有意义。

他把时间选在春夏之际。因为那是他痛苦来源之季,是他陷入单相思之季。他在这段时间实施行动,接着……

公安简单地侦查,检察轻松地起诉,法院悄然地审判,案子就会完结,他则安心地回到日常的生活中。

心爱的女人,你还对我不屑一顾?还认为我无用吗?

然后……

什么都不会留下。这样的案件发生再多,报纸连提都不想提,所有的人都在继续生活,或许还生活得更好。只有他仍孤单一人。

接着,便是第二年的同一段时间。花更多的时间谋划,付出更多的耐心、细心和精心,非常认真谨慎地执行。

无声的搏斗、飞溅的鲜血以及留在死者身上的“凶手”痕迹……

每次执行完毕,他都安心地回家睡觉,直到听到警报声。然后他尾随其后,用高倍望远镜从远方观看,获取更多的心理安慰。

那些无知、懒散、不会用脑子想问题的警察按照他的思路空忙活一番,看到他让他们看到的部分,拿走他让他们拿走的证据,去逮捕他让他们逮捕的“犯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看完现场,他还去看受害人家庭,参加他的葬礼,到公安局、茶馆听知情人的聊天内容,然后亲自去“凶手”家里帮忙……这一切都太有趣了。

该死的女人,看你再小看我!

到第四年的时候,他的计划奏效了——方娟参与到案件之中。他感觉到少有的新鲜刺激。在他想来,他没有看走眼,这个女孩跟他一样聪明。

在他将警官、检察官、法官们耍得团团转的时候,方娟将引导他们发生不必要的争辩,最后他们还会感谢他呢。

他需要更有挑战性的事件,更引人注意的目标,更值得投入心力的对手,他必须抛出一些诱饵,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他没想到郑航也会搅进来。

这让事件更加有趣。他仿佛又听见少年郑航饮泣般的痛哭,看到他玩命地训练和刻苦学习。他想看看这个想成为精英中的精英的警察,如何玩下去。

这真是一个很棒的游戏,因为现在它已不再是独角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还理会被冤枉的屈辱吗?你还记得被报复的痛苦吗?郑航,你还梦见父亲被人持枪打爆头颅,鲜红的液体滴答滴答流向地板的情景吗?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够与我一起分享这些感受。但不会是现在。今晚,你将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18

一辆运兵车“嘎”的一声停在坪里,十六名战士齐刷刷地跳下车,很快呈纵队站齐。他们是驻辰河武警部队的,身着特警服,手持警棍。一名上尉迅速出列,“啪”地向关西敬了个军礼。

“武警中队长杨青奉命前来报到。”

接着,传来一阵狗吠,四条警犬在五名民警的牵引下,冲入操场。领头的民警迅速向关西报告,并提出警犬分组搜索建议。

操场上,中间是集合待命的六十名民警,左边是刚赶来的武警,右边是情绪高昂的警犬,关西站在中间。

“同志们,昨天发生的凶杀案嫌疑人逃进了丹霞山里。我们根据线索确定了南北两向的搜寻区域,每个区域分成两组,负责对既定位置进行分析,然后采用网格化模式分工进行。目前,对我们有利的一点是,距知情者发现嫌疑人的时间不到三小时,他肯定还在山里,而且活动半径不到二十公里。这样,我们的搜索范围比较明确。不利之处在于,这二十公里的搜索区域包括丹霞山最陡峭、最险峻的地段,地形恶劣。搜索需要掌握的注意事项,我们都印制在分工表里,请大家认真研读,牢记在心里。”关西神情疑重地说,“已是黑夜,搜索多有不便。我要强调的一点是,在这样的夜晚进山搜索,危险重重,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开动脑筋。我们的目标是找到逃跑的嫌疑人,而不是再有人失踪。有什么问题吗?”

关西再次停顿了一下,没人说话。“很好。”他干净利落地发出命令,“距天亮还有十个小时,争取天亮前活捉嫌疑人。出发!”

参与搜索的人与警犬解散开来,大家寻找着自己的搭档组员,陆陆续续分成了七八个小队。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任务安排表,但大部分人对此类行动没有什么了解。

方娟更是菜鸟。在此之前,她在关西面前主动请缨,坚决要求参与搜索。关西没有办法,安排人专门给她辅导山林搜索知识,并让她与贾诚、齐胜在一起,不准随便乱走。但郑航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的请战被关西直接否决,严令不准随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却一定要去。他私下与方娟商量,他骑方娟的摩托车独自赶去,两人保持联络,互相通报各自的搜索信息。

这次,方娟坚决反对。郑航此去,事关违抗领导命令,而且面对的是一场危机四伏的冒险之旅,独自进山,安全没有保证。

“你觉得我不去会安心吗?”郑航看着方娟,“我也只会在周边搜集情况,并不真的进入山里。我一定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的。”

“你跟着去,关局长会开了你。”

“他只是说不准我跟着。这是八小时之外,我要去丹霞山脚下,是我的自由。”

操场尽头,齐胜他们已经登车,方娟急着过去。郑航一把抢过方娟的钥匙,说:“不用担心,我会做好每一步的。”

方娟急得脸都红了,知道难以挽回,顿了顿脚,叮嘱道:“那你小心,有事随时联系,无事十五分钟打一次电话,通报方位。”

“ok!”郑航冲着方娟打了个响指,一溜烟往她的摩托车跑去。他得提前出发。一方面,摩托比汽车慢;另一方面,他要掩人耳目,不能让人知道他在参与。

根据前期掌握的情况,李后宝最有可能在丹霞山西麓和南麓出现。郑航分析,南麓距市区太近,连绵几公里都是丘陵,除了山庄、菜地,没有藏身之处;西麓是封山育林的山地,一大片密林里有高崖巨石,有洞穴茅屋,而且距雨溪镇近,容易补给。而且报告李后宝行踪的人就是雨溪的。

摩托车直接驶进雨溪镇。郑航在小镇岔路口找了户人家停好车,便开始观察地形,并分析可能注意到陌生人的当地居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镇外的田埂上出现一个扎腰绑腿的山民,他扛着一根树干,轻松地往山脚的院落里去。院落不大,窗户映出闪闪灯光。路人告诉郑航,刚才扛树的中年叫阿柴,是一名看山人,世代都是丹霞山猎户,对山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郑航走过去,门口跃出一只狗,并狂吠一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幸好狗被铁链锁着,屋里及时走出阿柴,才没有被吓住。

郑航掏出烟递过去。阿柴把他领到院里,在篱笆后坐下来。

果然找对了人。阿柴看了郑航的警官证,立即表示责无旁贷。他在山里发现了新人行走的踪迹,只是巡山时没看到狩猎或盗林的迹象,便没在意。

他抓了一把干粮带在身上,就带着郑航钻进那片茂密、阴暗的森林里。开始的路并不难走,虽然有些陡峭,但很容易掌控,路边的岩石壁架和残留的断树根形成了一道天然阶梯。不过,浓密的树冠遮住了光线,里面黑黢黢的,空气湿度很高、很闷。郑航一边走,一边大口喘着气,没多久,他的脸上已全是汗水,背上的汗珠顺着肩胛骨向下流着,警用装备压在上面,感觉很不舒服。

“从这里走到你发现新人踪迹的地方大约有多远?”

“三四公里。不过,这是山里人的印象,用你们的计算方法,大约五公里。”

“你对这一带很熟悉吧,有些什么地形?”

“陡坡、悬崖,还有一条小溪,辰河的支流之一。”

郑航掏出烟,阿柴接了一支,但他塞进兜里,并熄灭了郑航的打火机。郑航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封育的山林,脸上浮出微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有溪。隔老远,郑航便听到流水的喧哗声。说是小溪,其实不小,由于春雨泛滥,溪中波浪起伏,翻滚着,冲打着闪闪发亮的黑色石块。郑航凝视着横亘在面前的奔腾的激流,神情有些顽固,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危险能阻挡他的脚步。

阿柴看了看溪流,耸耸肩膀。

“我们先沿溪而上。”

郑航往溪水里跨出一步,水黑不知深浅,而且卵石参差,可能站不稳。

他问阿柴:“这里的水深不深?”

“先不过溪去。”

郑航困惑地看着溪水。这种情况,他只能一切行动听阿柴的。

“你想往南走,是吗?”

郑航摇摇头,真诚地说:“我们去你看到他踪迹的地方,再循踪追过去。”

越往上,溪流发出咆哮声,水柱撞击着岩石,喷溅出白花花的泡沫。到处可见发出莹亮微光的河水,沟谷水潭,打着十分湍急的漩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对,桥被冲断了。”阿柴惊叫道。

“桥?”郑航看到两根残破的横木漂在溪水里。“就这个?”

“是啊,我也有段时间没从这里经过了。”

郑航像做了场噩梦,瞪着打旋的溪水。阿柴下了溪,郑航跟在身后。

警犬吠叫着在林中搜寻,它凶暴地踩踏得枯枝败叶“啪啪”作响,却畏畏缩缩,不想投入黑暗深邃的密林里去。

驯犬员使劲儿地把警犬集拢。他也像他的犬一样紧张,高声地吆喝着它们。齐胜、方娟跟在后面,不断地催促。林中传来阵阵喧哗,似松涛,似激流。

贾诚站在不远处打电话:“线报嫌疑人向西南方向逃走……是的,但警犬没有嗅到嗅源……我们只是按原定方向前进,但天太黑,进程缓慢……是的,四个组都在向山顶集结,相信不到午夜就会围拢……好!”

贾诚挂了电话,齐胜靠拢去,说:“有什么新指示吗?”

“按原定计划进行。”

方娟听了他们的对话,故意放慢脚步,拖后几步,拨通了郑航的电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我……发现什么吗?”

郑航的声音传过来:“我正在一条溪流边,准备渡过去,还没有找到准确信息。”

“保持联系。”

“好的,随时联系。”

她看到齐胜向她走过来,便关上手机望向他。“有事吗?”

“我们准备向山顶进发,请你跟紧一点儿。”齐胜说,“越过这个沟坳,恐怕需要重新部署,分片搜寻踪迹。”

方娟融入大队伍中。驯犬员牢骚满腹:“仅仅这一个山坳就花了两个多小时。”

“有什么搜得快一点儿的法子吗?这可都在你警犬身上。”

方娟想笑,驯犬员转过头去。贾诚这是把他比作狗了。

但他又不敢发作。“这么黑的天,嗅源又不准确,警犬跟人一样打乱仗,哪里走得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家伙已经进山二十多个小时,我们才来两个小时算什么呢?”齐胜帮腔道,“贾局长负责决策,我和你负责抓人,警犬作用很重要呢!”

驯犬员对齐胜投以气愤的一瞥,“叱”了一声警犬,很快地跑开了。

齐胜丝毫没在意,再次走过去关心方娟。这时的方娟已跟警犬并排,但先锋不是那么好当的。“扑通”一声,紧接着“砰”的一下,一根枯枝掉在面前,她像头愣牛似的撞了上去,眼前顿时金星四冒,耳朵“嗡嗡”响,并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突然,她感觉自己浑身像着火了一样。

“怎么搞的……”她不停地拍打着胳膊和大腿。痒和疼像一对孪生姐妹寄生在她身上,皮肤上像啃噬着无数只毒蚂蚁。

“怎么啦?”

“嗯。”方娟不知怎么回答,双脚在地上硬蹭,但痛苦丝毫没有减轻,皮肤像火燎一般,身体里的血似乎要冲破血管,她无助地抓着,皮肤上渐渐冒出一块块红色的皮疹。

“别抓,别抓,你碰到毒物了,那是荨麻疹。”

她想歇斯底里地大叫。贾诚很不客气地说:“叫你不要来,你偏不信。”

方娟却忽然变得沉着,贾诚的批评让她冷静,她不能掉链子。她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向贾诚示意:“你听到了吗,好像有水流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流水声。”贾诚边说边拿出指南针,对照手里的地图。“我们已接近溪流。那就沿着它走,水是藏匿者时刻需要的。”

“我也这样想。”齐胜说。

人群兴奋起来,前进速度有所加快。所有人都跟在警犬和贾诚身后,朝着水流声走去。

阿柴已经走进齐腰深的水中。虽是孟春,但溪水依然很冷,使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一步一步地探,使尽全力站住了脚跟。

郑航却比他生猛。反正脚下是高低不平的河床,他直接泡进水里,用蛙泳的姿势蹚过去。激流冲击着他,往下游拖,但他稳住自己,摇摇晃晃地冲过漩涡,走上了对面的浅滩。

阿柴在山里是把好手,却并不习惯游水。他几乎到了河心,却筋疲力尽,又退了回去。他歪倒在又湿又潮的石块上,咆哮的激流让他无比恐惧,再也无力过去。

郑航权衡着,他一个人无法进行接下来的旅程,游过去再背老柴过来,他又没有胜算。就在这时,他听到上游传来呼救声。阿柴也听到了,他在对岸大声呼喊着,让郑航先去救人。

深夜密林,呼救者极有可能就是嫌疑人李后宝。

郑航迅速跃起,爬上一块巨石,但脚一软,滑了下来,跌倒了,重重地摔在石头上。他没有放弃,继续往上面爬。攀过一道溪湾,上面是一道飞溅的瀑布,强光手电下,一个人半身淹没在水里,双手拼命地抓住悬崖的尖石,只要一松手,就会跌入瀑布下面的水里。

那人竭力吊着,飞流而下的水冲得他身子团团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攀上了瀑布的顶端,蹲在一块半淹入水中的石头后面,试着以石头为支撑,去抓那个悬吊的人。他不但要稳住自己,还要够得着要救的人,并稳住他。

一步步地过去,一分分地接近……

他已经完全到了悬崖边上,再过去一分,就会滑落下去。小心,使劲儿,使劲儿,小心……终于够着了……

可是,虽然使尽力气,郑航的手指抓不稳对方。他缩回手,掏出手铐,先铐住自己,再小心地对着对方悬吊的手腕甩过去。

“咔嚓”一声,扣上了。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做法,稍有不慎就会两人一齐摔下瀑布,一齐粉身碎骨……但这是对方唯一可以挽回的生机。

手铐延长了两只手臂的长度。郑航退却一点点,双腿紧紧地夹住石头。对方的手指慢慢从尖石上松开,像一条在钓竿上挣扎的鱼,无力地晃荡。突然加重,郑航一下子半淹入水中,脑袋猛撞在悬崖岩壁上,身体差点儿失去平衡。

他勉强稳住身子,惊恐地看着悬吊着的人。那人已经靠在悬壁上,两手试着寻找攀附的尖石,减去了郑航很多的压力。

两人缓缓地,配合着,寻找一个个攀附点。悬吊的人终于浮出了瀑布。郑航拖着他时而走着,时而游着,终于上了浅滩。

暴涨的溪流退到了身后。郑航竭力想让对方恢复知觉,猛烈地摇晃着他,拍打着他的脸。

“宝叔,宝叔……”郑航有意以嫌疑人的名字喊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哟!”那人终于咳出声来,想躲过令人不快的拍打。郑航放开他,松垮垮地瘫坐在沙堆上,吃力地喘息。

“你……你是谁?怎么认识我,来救我呢?”

“宝叔,你真是宝叔?”郑航惊喜地扑过去,抱起李后宝的头用力地摇着。

19

浓墨似的夜色中,贾诚亲自带领的搜索队伍呈链形向前伸展开去。有人一瘸一拐的,有人不时放下背包,一个个筋疲力尽。特别是驯犬员,艰难的行程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跟方娟差不多,他阴沉着脸,警惕地四处张望,向前踯躅着。

贾诚忧心忡忡地停下来,挥挥手让队伍休息。

齐胜递过一瓶矿泉水,问:“其他组情况怎么样?”

“差不多。”贾诚说,“大黑天的,消息不准确,难度很大。”

齐胜沉默一会儿。“如果继续下去,有人可能挺不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怎么啦?”

“扭伤脚的一人,手臂脱臼的一人,还有方娟。”

“让他们回去。”

“没人陪同可能还不行。”

贾诚凝视着脚下的腐叶。“你意思是派谁送他们回去?”

“随便吧。不过,走掉的人太多……”

“有什么办法呢?”

齐胜说不出所以然,向队伍投以冷冷的一瞥。“驯犬员也烦着呢。”

“谁不是呢?即使不说假大空话,我们干着这个工作,也得尽责任,叫苦叫累就不要来当警察。”

齐胜注意地看着贾诚,忽闪的手电光不断变换着他面前的表情。他思索着贾诚的话,目光凝向一处。方娟一个人站在大树下,跺脚搔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主任。”他喊道,“贾局长的意思是,如果坚持不了,就派人送你回去。”

“不,我能行。”

“不要充汉子,荨麻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没事。”方娟并没有向贾诚这边走去,反而转过背去。她正感到非常的焦虑、内疚,甚至恐惧。凭着一时冲动,她同意把摩托车借给了郑航,可能让郑航多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要知道,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过一时冲动,从未隐藏过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这次,她怎么就没有更慎重地考虑……

她呼吸急促,肌肉紧绷,头痛剧烈。

认识郑航,特别是跟郑航一起跟进这起案件以来,是她参加工作后感到最轻松的时刻。以前,她总有睡眠不足,或有头晕现象。不过,她并不想深究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郑航突然失联了。刚才她连续拨打了十几个电话,每次都是人工台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

他们约好定时联系的,除非……她不敢想下去。

望着黑漆漆的山林,方娟想死的心都有。没办法,她迅速走向贾诚,汇报了郑航的情况。

“什么?关局长明令不准参与,他怎么会来这里?是什么原因让你帮助他这样做?失踪了才想起报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知道更多的信息,他也是为了尽快抓到人,为了公安局的荣誉。”

“他这是公然违抗命令,知道吗?你这是害他,毁他的政治生命!”

“是我不对。”

“一句不对就算了?方主任,难怪郑航变得如此不听话,原来有你在背后支持。你是不是打算把郑航拖进旋涡,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方娟紧紧抿着嘴唇。这个贾副局长似乎对郑航的失踪并不关心,只是一味狠狠地批评他们违抗命令。方娟又急又困又累,只想争取贾诚的支持,派出一批人沿着溪流寻找。却只得硬撑着进行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

“请派两个人随我去寻找吧!”她哀求道。

“等一会儿。”

“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在黑漆漆的夜里,孤身一人多危险,万一他出事的话,我可怎么办呢?我想,这对公安局也不利。”

“还倒打一耙?这可不是一个有抱负的警察应有的态度。”贾诚根本不理会她的恐吓。

方娟跺跺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着,如果郑航出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就别想跟我们一起工作,别指望我会好颜色待你。听明白了吗?”

“我知道,只要你赶快救人。”

贾诚仍皱着眉头,显然还在考虑是不是就这样屈服。这时,齐胜听到他们的争论,走了过来,方娟像吞了一只苍蝇。

“队伍是不是该出发了?”

方娟焦急地对齐胜眨了眨眼睛,虽然讨厌,她还是很想争取到齐胜的支持,他在贾诚面前还是很有发言权的。“齐队长,请你跟局长说说,帮帮我吧!”

“麻烦事来了。”贾诚对齐胜说。

“怎么回事?”齐胜亲近地拉了方娟一下。方娟重复了一番对贾诚说的话。

“郑航真不容易,出发点是好的,都是为了工作。这种忠诚、奉献的精神是值得推崇的。”齐胜说,“而且同事面临困难,我们的救援应当放在第一位。”

方娟冲齐胜一笑,但她的笑糟透了,比哭还难看。“对,救援,我们赶快去救援,我知道他在哪里,我带队过去。”

“你又失踪了怎么办?”贾诚说,“我的问题还没问完,怎么派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边出发,一边回答你的问题,总可以吧?”

贾诚仍不退让。“而且,这么大的事,应该向关局长汇报才能做决定。”

“贾局长说得没错。”齐胜故意用责怪的语气说,“方主任你也太心急。不过,贾局长,我们是不是先安排人手?”

贾诚长叹一口气,对他来说,这一切真是够乱的。

林中浓浓的夜色与没完没了的簌簌声使人感到恐慌不安。不时传来一些其他的奇怪声响,更让李后宝心惊胆战。“听……这是什么?”

郑航皱着眉头,冷静地说:“夜间的鸟……还有虫子,或者蛙声。”

“要是它们都闭上嘴就好啦!”

郑航无奈地摇摇头,手铐把他们捆在一起,极大地限制了活动余地,但他又无法破解。在沙滩上救醒李后宝,准备离开时,他才发现瀑布中救人虽然成功,但他的警用装备,包括手机都落入了瀑布下面的深潭,再也拿不回来了。

手铐无法打开,郑航倒不担心,这样李后宝就再也走不脱了。但失去手机,无法跟方娟,跟领导联系,在这茫茫黑夜,漫漫深山里,他们要如何走出去?

突然,树林里传来某种动物的叫声。李后宝惊得一颤:“好像是狗叫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可能,他们暂时找不到咱们。”没有跟方娟联系,对岸的阿柴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大部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怎么会在附近?

“他们大概正好在附近搜寻,你认为他们不可能到附近来吗?”

“这儿确实在他们搜索范围内,但他们从正西面上山,不会这么快的。”

一片死寂,李后宝又注意倾听着夜间的声音。真不知道这一天多的时间,他是怎么在山里度过的。他指着密林说:“这儿有虎、狼吗?”

“没有虎,但狼总是有的。”

手铐明显抖了一下。“没有听到过它的声音。”

“你以为是鹦鹉吗?山里的狼或者在猎取其他食物,或者在被其他猛兽猎取,不管是哪种情况,它们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李后宝佩服地看着郑航,体味着他的话:“这就是丛林法则吧,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

说着,他竟从身上掏出一个塑胶密封袋,取出一包香烟,还有打火机,竟自己抽起烟来。深夜的沙沙声仿佛更紧地包围着他们,一路闪着荧荧的微光。

“听上去,好像有成千上万种声音,但没有一种能听得懂的。”李后宝唠叨着说,“我估摸着,它们彼此也不会懂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不过是虫子的叫声。”

李后宝感慨地说:“虫子和人……有什么两样?谁也不了解谁,可能动物反而聪明些。它们的猎取法则是明摆着,人却都暗暗算计。”

突然,传来某种动物临死前的哀鸣。

“这是什么?”

“竹鼠吧,想必是被猫头鹰逮着了。”

“你不是说被猎捕时,它们不会出声吗?”

“这是最后的呼救,做垂死的挣扎罢……”

李后宝陷入沉思中,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却没有发出声音。好一会儿,他终于自言自道:“人啊,也是如此。沉默了一辈子,只有一次,当你快死的时候,才张开嘴……”

两人面对面凝视了一会儿,仿佛刹那间出现的一种念头帮助他们加深了了解。但李后宝对郑航仍有恩有恨,仇恨甚至强过感恩。他移开目光,掏出香烟,递给郑航。

“谢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谢很好说吗?那是你们文明人的虚伪,我讨厌这样。”

“这是感恩的一种方式,并不仅仅为了虚伪。不论你上等还是底层,接受服务,接受馈赠,都是应该说的。而且越是底层,越应该说,这样才能得到更多优惠。”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这会儿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别在我面前摆上等人的架势,口口声声地喊我底层,我恶心。”

郑航回头凝视着李后宝,发现他眼里寒光四射,杀气腾腾,便示弱地笑笑。郑航知道,虽然救了他,但他的反感是来自失去生命的恐惧,如果触怒了他,后果很严重。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

“就算这样,我想跟你说,如果你不想倒霉的话,你应该学会按照事物本来面目去接受它们,而不是拒绝它,应该理顺关系,而不是一味逃避。”

“谢谢你教导我如何生活。”李后宝鄙夷地说,“你这是带我回去接受它吗?”

“我相信你的事情会有转机的。”

“是死刑,还是死缓吧,我可连律师费都缴不起,根本不可能判处无期或有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朝腐叶上吐了一口唾沫,一脚直挺挺地踢过去,腐泥、露水、土渣齐飞。郑航看着他大发雷霆,心里的丝丝愤怒慢慢化去。

关西一直坐在指挥中心。对他来说,在指挥室过夜已经司空见惯,手机、对讲机、记录本、案情资料摆在桌面上。没有汇报,他就看资料、汇总情况,考虑下一步策略。只要铃声响起,不论是对讲,还是手机,不等铃响三声,他已经自报家门。

“我是关西。”

过了一会儿。“你确定?私自进山?这么胆大包天。方娟……好吧,立即安排一队刑警前去搜寻,立即……”

关西长叹了一口气,感到头痛了起来。“不,你们全队展开搜寻,我让另一组覆盖你们预定的搜寻范围。”

竟公然违抗命令,整个分局也只有郑航有这么大的胆子。临出发时,他让这个前刑侦大队长的儿子留守派出所,没看到他有什么表示。原来,他早已谋划好了。

真是岂有此理!如果谁都像他一样,即使是争相上阵,也会自乱阵脚。关西心里的火“唰”地蹿上心头,“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他端坐在椅子上兀自喘息,没注意自己的双手竟然颤抖起来。十多年了,他一直对郑平的死心怀愧疚,想多关怀一下郑航,但这样恐怕会宠坏他,让他更加无法无天。

他曾经是郑平的副手——教导员,负有队伍管理和法制监督之责,可惜他没有做好。那时,他心里只想破案,提高破案率才是成绩,不论是怎么破的,不论会不会产生冤案。那起案件其实是他带队去的。抓人之时,在场的十几名吸毒分子都点头认定作案的正是那人。出差归来的郑平家也没回,便参与审讯。谁知,一个青年冲了进来,对着坐在主审席上的郑平开了枪。

后来查明,被抓的并非是罪犯,而开枪者只是心里积聚着太多对公安、对冤假错案的愤恨,所以看到公安又办冤案,而跟进了公安局……

经历了家庭的巨大变故,经历了因冤案而造成的父死母亡,郑航的心里一定积聚了太多的怨恨,积累了太多对冤案的深仇大恨。如果郑航因此而恨他,他不会责怪他的。其实他一直在怨恨自己。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最初那种失去的痛苦和挫败感逐渐消退,他在想这是不是更可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曾想将郑航接到家里来,像父子一样,一起度过那段痛苦的经历,好好改善两人的关系。但他工作太忙,郑航又很疏离,两人终究无法交融在一起。

后来,郑航进入公安分局,担任派出所副所长,两人的关系彻底变了。他想当郑航的安全港湾,做他的避难所。可是,在郑航的眼里,他是什么呢?

也许什么都不是。事实上,他们平日里相见,郑航眼里确实全是敬畏,但一旦看准了工作方向,他就锋芒毕露,即便是面对手握重权、老成持重、工作经验丰富的局长,他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已经发展到公然违抗命令!

“是不是郑航出了什么事?”他身后走进徐放。

“你还好意思问?你的人都管不住。”关西头也不回,没好声气地说。

“真是郑航?”徐放觉得难以置信。“他真是个光脚穿过火场的人,根本不用带灭火器。”

关西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

没过多久,徐放明白了。“他想取代你,去办那起案子,不仅是要取代齐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放说完,也不顾关西的反应,笑得前俯后仰。“这样挺好,你我都了解郑平,这就是郑平的翻版,犟牛鼻子,十根绳都拉不回。”

“这是无理捣蛋!”关西一脸严肃。“不论多么敬业,都是没有前途的。”

“他不会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他只会因为自己没有解开这个案件的谜底而怨恨,没有为当事人含冤昭雪而愤怒。”徐放走到关西跟前,直视着他。“打算怎么处置他?”

“他已经失踪了,”关西直截了当地说,“现在需要对他的行踪进行搜寻。”

徐放哑在那里,嘴张着好一会儿没有合上。

“我必须赶过去。”徐放醒过神来,立即做出决定。

关西沉思一会儿,说:“我已经派人搜寻。不过,你去也好,带最好的装备,要结合访问和对那个嫌疑人的搜寻一起进行。”

“好。”

“如果找到嫌疑人,要善待他。”

徐放充满惊奇地望着他:“怎么?您开始相信那个所谓的嫌疑人是被冤枉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郑航认定的事不会错得太离谱。赶快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闭上眼,睁开眼……睁开眼,闭上眼……郑航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摇摇头,从未这么亲密地与一个陌生人待这么长时间,从未这样迁就、照顾别人。他在原地打着转,链条急剧地拉着李后宝的手。

李后宝猛地转到他面前,说:“你干什么?”

“我们该走了。”

李后宝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说:“我知道,你迷路了。”

“我迷路,不就是你迷路吗?”

密林中看不见整片天,闪烁的星空难以辨识北斗、北极的方位。

他们本来是沿溪而下的,但溪流湍急,两岸悬崖巨石,无法攀行,只得顺着能走的林地摸索着前行,却慢慢地偏离了溪流,并越走越远。每一块林地都不一样,但每一块林地都给他同样的感受。星光透过树枝照进来,一切都显得分外凄清和荒凉。

两人疲乏地在落叶腐草上蹒跚着,肩并着肩,宛若一对父子在公园里散步。

突然,李后宝停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大片星空呈现在眼前。两人停在坡地上,注意地观察着,湛蓝湛蓝的星空里,大熊星座的尾部闪着七颗烁亮的星,那就是北斗七星,在斗状星尾,远远地闪着一颗孤独的星星,那就是北极星。

“你看,北极星。”李后宝说,“沿着它走就是正北方,即使不走北方,也可以以它为坐标。它总在北方,不会骗人。”

郑航听出宝叔语气里的隐喻,并不计较。他也看到了北极星,传说中执着、忠诚的守卫之星。他是从西麓上山的,然后往西南方向搜寻,到达溪流。那就需要往西北走,才能回到雨溪小镇。

李后宝沉默着,却也认可了郑航选择的路线,跟着往前面走。突然,他身子往前一滑,郑航猝不及防,“扑通”一声,两人相继跌进一个大坑。

“这是什么地方?”

郑航耸耸肩。

“好像是挖矿留下的,怎么就在一块看不见的青苔下面呢?我啊……”

郑航没有跟着李后宝自怨自艾,没有责怪他,这种地方可能会有猛兽躲藏。“我们应该离开这儿。”

他们把链条缠在手上,以便尽量减少链条对手腕的摩擦,开始从坑里爬出去。他们抓到一株小树,用鞋子在黏土上踏出阶梯,但小树被连根拔起,两人失去重心。郑航率先滑倒,把李后宝慢慢地拖在后面。他们抓住黏土壁上凸出的泥块,但仍不可避免地朝下滑,一直跌进了坑底。

李后宝冷冷地说:“松开锁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松开链条,说:“再试一次吧!”

“靠后一点儿,我们一起跳上去。”

他们退后,然后扑向黏土坡壁,使劲儿用脚蹬上去,并用手指抓住黄色的黏土。李后宝没能成功,但郑航的一只脚开始爬上去了,他采用一个稳当的姿势站住脚跟。

“继续爬吧!”

“没有支撑力,拉不动你。”

“你不是很能吗?爬啊!”

郑航提起吃奶的力气往上面蹬了一步。“脚底是虚的。”

脚下的土崩了,郑航滑落下来,李后宝也被带着跌在坑里。两人筋疲力尽,在坑底歇了一会儿。李后宝冷冷地看着郑航。

“一个人踩在另一个人肩头上,不知会不会好些?”

郑航二话没说,在土壁前跪下。李后宝爬上他的肩头。郑航慢慢站起,把李后宝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后宝说:“行不行?”

“没问题,你尽管往上面去。”

李后宝小心翼翼地用手在黏土上抓坑,试图寻找着力点。

“把链条松开一点儿,我要往上面去了。”郑航高举起锁住的手,李后宝小心地往上爬了一步,但离顶还有一点儿距离。

“你还能往上爬一点儿吗?”

郑航单手双脚往上面踩上一级阶梯。

“还行吗?再往上爬一点儿!”

郑航尽力稳住身体,身子往上面伸展。

李后宝几乎够到了坑边。他想抓住一棵小树,但链条不够长。他一只手悬在空中,身子开始往下面滑。

“真他娘的倒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别急。”

“能再松一点儿链条吗?”

“我也想尽力帮你,可脚下不争气。”

忽然,李后宝失去平衡。

两人重又跌下。李后宝一阵狂怒,跳了起来,扑向土壁。郑航被带着一齐扑在土壁上,几乎磕伤了面孔。

“我们先别急,”郑航说,“找些木块、石头来垫着。”

李后宝没有答话,跟着在坑里转悠,找到一些乱扔的朽根、树枝、碎木块、石头等。他们吃力地走向泥壁,把木石叠好,找到简单但牢靠的支点。李后宝摆弄完这些,面孔转向土壁,弯下身子。

“来!”

郑航爬上他的肩膀。

“我不喊你,你不要随便往上面去。”李后宝叮嘱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慢慢直起腰,小心地抬起脚,同踩在他肩头的郑航一道,沿着码高的支撑物爬上去。他紧张得满脸绯红,吃力地呼吸着。

“现在开始往上面爬吧!”

郑航双手撑在岩壁上,慢慢地直起身,在爬出坑口前一直悬着身子。这时,他抓住了坑口上面的一棵大树根,小心地向上翻去。

“好啦,我已经在坑上面了,现在抓紧链条。”

李后宝默默地听从郑航的话,他怕再次失去平衡,没敢掉以轻心,沉着地攀着土壁,一步一坑地爬了上来。

两人疲惫地瘫坐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李后宝掏出烟抽起来,郑航看着他,被磨破的手腕已经出血,一把抓住他的手。

“干什么?”

“我来看看。”郑航托着他的手腕。“大概发炎了。”

“废就废了吧,有什么关系?”

“我给你扎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用。”

郑航看着李后宝,两人对视着。郑航从怀里掏出一根绷带把李后宝手腕上的手铐推到腕下,小心地把绷带盖在伤口上。他摇摇头,抓起一把污黑的泥土细心地敷在受伤的手腕上,然后用绷带把手腕裹起来。

李后宝舒了口气。“谢谢,确实又舒服,又凉爽……”

郑航微微一笑。“终于学会说‘谢谢’了。”

李后宝扭过头,生气地把烟吐了出来。

郑航拾起腐叶上的烟,递给他。

李后宝站起身,猛吸一口烟,仰头看了看烁亮的北极星,再低头看了看茂密的树林,漫不经心地说:“走吧,别被野兽吃了。”

“我们肩并肩走吧,这样你的手会舒服些。”

20

道路越来越陡峭,已经到了丹霞山脉。车子穿过,像“之”字一样弯道,道路非常险峻,不过窗外的风景非常美丽。迷蒙的星光下,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连绵起伏的墨色山峦,越来越多的沟谷,还有高不可测的蔚蓝天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哇哦!”阳阳感慨着。此时徐放也找不到更好的词语。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潜入丹霞山里呢?”

无须多问,徐放就知道他指的是谁。“我不确定,不过他挑的地方确实适合潜藏。”

“城市的生活越来越暴露在科技手段之下。”阳阳的声音听起来像碎石似的,“原始次森林既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又能像古人一样隐居于此。只要是适应原始生活的人,藏匿在这里,真是非常奇妙。”

“但现代有几人可以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超过二十四小时呢?”

“现代人对科技依赖太强,已失去了自足的能力。他会是个有这种适应能力的人吗?他为什么杀人呢?他是郑航说的连环凶手吗?”

“不。”徐放打断了他,“郑航说逃走的是被冤的,凶手另有其人。但我不明白,凶手与吸毒人群有什么关系呢?他如此杀害吸过毒的人,是报复社会,还是报复这个人群?是向社会示威,还是向公安示威……这类人中确实有些人该死,他不至于是抱着某些人该死的良心,忍不住杀人吧!但方娟所谓的电话,所谓的指示性物品,在我看来,不过是废话,很有可能并不是凶手特意留给她的。”

“方娟的话未必可信,”阳阳说,“不过,从心理学上讲,杀人的目的千奇百怪,但大都是因为他们的自我意识。由于一直缺乏约束,他们总会把自己的需要放在第一位,接受不了对他们的任何限制,包括好恶。他们厌恶的、痛恨的对象的存在,便认为是对他们心灵的践踏。连环杀人是因为他们享受那种控制感。像个孩子一样扣动扳机,把刀捅进别人的胸口,只是因为他们想这样做。”

“还有一种道德杀手,也与此类似,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职责。在他们眼里,他们杀人不是为了自己,他们认为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也许这个杀害吸毒人员的凶手就属于这一类人。”

徐放挑了挑眉毛:“你的分析恐怕有点儿远了。对于警察来说,那些都是疯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每一个疯子的行为,都是理论可以分析的。”

“好吧,那就理论分析,弗洛伊德说过,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和自己的某方面有关联。这种分析与我们的审讯关系密切。”

“所长知道弗洛伊德?”

“这种理论,只要是稍微对社会犯罪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只是没有像弗洛伊德一样用文字表达出来。比如你的着装、你的姿势、你的举止,都在替你传达某种信息,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如方娟所说,这个凶手,几年来,一直在春夏之际杀害并嫁祸给吸毒人员,这其中肯定有根本性的关联。”

“他恨他们。”阳阳直接说,“他恨吸毒者。他在春夏之际受过他们的伤害,而且春夏之际方便动手。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有可能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一定跟他自身有关系。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普通但非常危险的疯子。”

“你的分析有一定道理。”

车子开进雨溪小镇,镇派出所所长牛柏生站在路口迎接他们。

“你在电话里跟我说,寻找镇上可能知情的人,我已经派人分头去找,消息很快会过来。你们是不是先到办公室休息一下?”

“直接往山里去。”徐放心急地说,“我们边赶路,边等他们的消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好,我们从山口进去。”牛柏生毫不犹豫地说,“教导员已经去了山口,那里住着一个看山人,是最有可能的知情人。另外,我发动了镇里的联防队员,包括义务消防队和预备役,我让他们组成搜救队,一同出发。”

徐放完全愣住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正是他急需的,一支当地的搜救队,很多人都是受过山地训练的专业人员。换句话说,这是今晚取得的第一个真正的成功。

“你确定吗?”徐放激动地问道,“我会请求市公安局给你记功。”

“这是我应该做的。”牛柏生说,“如果我有需要,你也会这样做。”

“行,那就……”

“出发吧!”

灰蒙蒙的山谷里,出现两个人影。他们小心地爬过一根倒下的树干,注视着对面两棵大树下的一间棚子。正面的小窗上钉着塑料薄膜,张贴着报纸。右侧有一条小门,门口挂着一件靛蓝色的破衣。

李后宝仔细地察看着这座简陋的住所,以及晒在门口的衣服。棚子里没有灯光。郑航说:“看样子是看山人的临时住处。”

“我们一起进去看看,”李后宝说,“我看有没有吃的,或者照明用的东西。如果可以在这里待一晚,我们明天再出去。”

郑航同意。最好里面住着人,还带着通信工具,那就万事大吉。

但是这都是郑航良好的愿望。里面不仅没人,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甚至很久都没人来过了。李后宝认为棚子里还遭受过野兽的肆虐,已经不适合居住,怕有野兽再次袭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门口有一截原木,郑航小心地走过去,在原木上坐下。他听见李后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释放了某种担心,却又涌起焦虑。

郑航内心充满同情和想要帮助他的愿望,但这种感情对于郑航来说,似乎有些矛盾,他不知道能否真正帮到他,甚至不敢肯定帮助是对是错。

李后宝看了看棚子,望了望夜色笼罩的森林,转身走过来和郑航坐在一起。

夜很深,露水沾在原木上,冷冷的、腻腻的,很不舒服。郑航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

“你儿子多大了?”

“我已没有儿子……他,不认我。已经十几年没见面。”

郑航很快地瞥了李后宝一眼,感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办才好,但他想跟宝叔开诚布公地交谈。他费力地寻找着字眼。

“每个人都在孤军作战!不是你一个人,每个人都如此……这就是现实。”

两个人都沉默着。李后宝掏出香烟,递给郑航一支。

“我仿佛嗅到了烤红薯的香味儿。”郑航说。

李后宝干巴巴地回答道:“这附近哪里有人家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许吧……但说不定是风吹过来的。”

“幻想风……”

李后宝低头吸了一口烟,又转头看了他一眼。“结婚了吗?”

“还没呢,女朋友还不知在哪家养着呢!”

“有出息的人不急着结婚。”李后宝说,“现在的年轻人甚至有的不想结婚,倒是让父母急得什么似的。”

郑航苦笑了一下。“我的父母不会着急的。”

“哦,对不起。”李后宝真诚地说,“冒昧了。”

“没关系,父亲已离开十二年,母亲也离开十年了,习惯了旁人这么说。”

“难怪你说‘每个人都是在孤军奋战’……你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

“父亲是警察,母亲是老师。”

“可惜。”李后宝瑟缩着,往郑航身边靠了靠,胳膊紧挨着胳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亲……”

“被一个冲进公安局办公室的人持枪打死的。那人怨恨公安局办了冤案。”郑航毫不避讳地说,“事实上,那个人是对的。”

李后宝的脸抽搐了一下,但夜太黑,郑航看不见。

李后宝的注意力被前方“嗖嗖”的声响吸引住了,他立即警觉起来。

接着是一声怪叫,那边的灌木“哗哗”地响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我们走吧,这里似乎不安全。”郑航说。

李后宝看看四周,犹豫不决。不论是前方,还是这个山谷,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他站起来,望了望天。北极星仍然坚定地闪烁着,就在郑航的头顶。郑航选择了西北方向,他们就以北极星为指针,往西北方向去。

前方大树不多,灌木丛生,荆棘横行,根本找不到路。但他们没有办法,依然艰难地前进。李后宝绊了一跤,跌倒在地。“歇……歇一会儿吧!”

郑航只得停下来。李后宝倒在灌木上喘气,心里涌起一股悲观失望的情绪。

树林里响彻了狗吠声。

这次,它们的嗅源换成了郑航的袜子、警裤。搜救队员带着强光灯和架桥工具,很快通过了阿柴带着郑航去的那条小溪。在溪岸的沙地上,警犬和猎犬们都嗅出了郑航的气味,并带着搜救队一路沿溪往下游方向窜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知不知道他后来往哪里去?”徐放盯着阿柴问。

阿柴说:“不知道。他过溪往上游救人后,我就没再看到他,大声呼叫也没有听到他的回音。我在这里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牛柏生睁大眼睛看着阿柴,生恐他说的话让徐放不满意。

徐放没再问下去,指示搜救队员继续往下游走。

天上星光灿烂,但树林太密,树木太高,里面黑漆漆的。猎犬一个劲儿地向里面猛冲过去,警犬却在灌木丛里不耐烦地嗅来嗅去,参加搜救的人心神不定,一时无法跟上猎犬的速度。

一个猎户喊着:“他们从这儿一直往前走了。”

徐放兴奋地跟上去,那里已偏离了小溪,朝着西北方向去了。他立即拨通关西的电话,大声叫喊着告诉局长,已经确定郑航跟嫌疑人在一起,行踪已基本查明,猎犬跟得很紧,很快就会找到人。

牛柏生跟在徐放后面,待他放下电话,说:“徐所长,根据猎狗的叫声判断,它们已经发现了郑副所长的最新脚印,应该就在前面。”

徐放看着猎户们率领的那群猎犬,高兴地拍着牛柏生的肩。“谢谢,多亏了你的猎犬。”

但猎犬突然停止了前进,凶相毕露地在灌木丛里跃动,仿佛预感到什么可怕的威胁。

“怎么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放一会儿看看狗,一会儿看看牛柏生。牛柏生发现情况,立即跟猎户交流。“怎么啦?”

“等一等。”

“怎么回事?”

“猎犬似乎发生了矛盾。”

沉默,徐放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

牛柏生急躁地跳到猎户面前,说:“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呢?快,解决好问题,继续给我跟。”

猎户看着牛柏生严厉的眼神,一个个抓住猎犬的嘴套,各自牵开,重新布置任务。

猎犬继续往前面搜索前进,行动顺畅多了。阳阳跟在猎户身边,却发现一只只猎犬嘴里垂涎欲滴,眼里都发出嗜血的神色,那是捕获猎物的兴奋和激昂啊!

阳阳先是感到些许成功的兴奋,但越想越觉得害怕——如果郑航就在前面,这些嗅过他的嗅源的猎犬,会不会把他当作猎物撕咬呢?

他立即走到徐放面前说:“徐所长,不能放凶残的猎犬过去了。”

“怎么,没有猎犬,我们怎么搜寻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猎犬撕咬郑航怎么办?就怕到时想制止都晚了。”

徐放看看猎犬,面部的表情极为难堪。他们已经离开溪流很远,如果郑航一直往西北方向走,确实可能就在前面。

“好吧,我让他们勒住猎犬。”徐放一边跟阳阳说,一边跑到前面喊道,“大家听着,请各位猎户,将……”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猎犬突然狂跃起来,脱离猎户的控制,瞬即扑向前面的灌木丛。一个人影迅速闪出树丛,左腾右挪,避开两只猎犬,接着又将另一只猎犬打倒在地,但毕竟寡不敌众,就在他踢腿伸拳时,相继扑来的两只猎犬一左一右咬住了他的衣服,将他撕倒在地……

第四章痛在深处

21

郑航始终守护着李后宝,没有让人押他,也没有逼他说话。从猎犬嘴里逃出来,直至登上警车,李后宝一直沉默着,没有试着解释进山的目的,没有为过去的事情辩解,像个吓坏的孩子,有点儿不知所措。

徐放有很多的话要问,但他没说。几十年的经验表明,不论罪犯还是受害者,都需要给惊恐的内心一个沉淀的时间。他对自己的责任再清楚不过。

警车直接驶进公安局大院。操场上人声鼎沸,参与搜救的武警、刑警全部回来了,闻讯赶来的媒体正在抢着采访贾诚,闪光灯在操场上闪个不停。

郑航猛吼一声,让警车停下来。徐放茫然困惑地看着他,但听从了他的建议。郑航在警车里翻找,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便脱下自己的长袖t恤。

“你想干什么?”徐放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保护嫌疑人的基本权利。”

徐放瞄了李后宝一眼,然后从副驾驶位的手套箱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郑航小心翼翼地把t恤套在李后宝的头上,仿佛他是件玻璃制品;郑航无法忍受他受到任何伤害。

“一切都会没事的。”郑航低声说道。然后,他回头看了徐放一眼,要求司机直接将车开到执法办案区域门口。

“我在车上等着,”他对徐放说,声音有些颤抖,“你去找关局长和齐胜,让他们到这里来。”

“先一起去操场吧!”

“不行。他们会接受媒体采访,会让宝叔一起上镜。你我都无法把握领导会说什么,媒体会问些什么,而这些都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徐所长,我是你的下属,但请你相信我的话,宝叔不能上媒体,即使你有十万个为什么,现在也请你忍耐着。”

他勉强挤出笑容。“疑团还远未揭开,对于媒体来说是噱头,对我们却是痛点。”

徐放和郑航对看了一眼,他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红。“你把一切主动权都抓在手里,未必对你有利,小航?是不是让我去处理,相信我。”

郑航什么都没有说。

“该死,我是你的领导,我竟然在你面前说不起一句话。”徐放突然感到忍无可忍。他本来跟这个案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现在却搅进来跟自己的下属斗气。“就像你说的,这个案子存在很多疑点,也就存在着一些难以预料的状况。我站在前面,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出什么状况由我承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去吧!”郑航说,“如果记者发现我们就麻烦了。”

徐放气哼哼地拉开车门,这孩子他以前总是护在翼下,时刻引以为傲,现在是怎么啦?他回过头,仍不放心地说:“你还年轻,功劳不会少你的。”

“你如果不去,请借手机给我。”郑航固执地说,“这件事需要你帮我,但我不会不做好自己的事,不会推卸自己的责任。”

徐放总算屈服了。他看了郑航一眼,好像还想再说什么,但找不到适当的话。

他转过身,走过前坪,绕到操场上。闪光灯此起彼落,万头攒动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聒噪。然后,郑航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武警、刑警立即回去休息!媒体的朋友们,我们下午会有一个情况通报,请大家回去耐心等待!”

看来徐放说服了关西。操场人群慢慢散去,但他要的人可能还要等上一阵子才会过来,因为记者不会轻易离开。

他躺下身子,疲惫像流水一样漫过来,极力要将他拉入睡眠,但他不能睡,宝叔还躺在身边;他承诺保他周全,不能言而无信。

有人打开了执法办案区域里面的灯,亮堂堂的。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过去的一夜,她跟着贾诚、齐胜搜山,脸上布满伤痕,贴在额头的刘海儿沾着灰乎乎的东西,疲惫和憔悴写在脸上,却仍然那么美丽。

“让宝叔下来吧!”方娟拉开车门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让他在里面休息一个上午,下午再办手续。”方娟接着说。

她的目光投向李后宝,沉着的脸色突然变了。郑航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是她极力保护挽救的对象,却逃进山里,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差点儿失去性命。

“我们得下车了。”郑航轻声说道。

方娟叹了口气,稍稍点了头,让在一边,伸出手,准备搀扶。

郑航弓着腰,双手挽进李后宝的腋下,半抱半搀地将他弄下车。方娟用与他一样的动作接住。李后宝已浑身无力,完全靠两人同时架着前行。

突然,一阵喧嚣像大浪一样猛地扑过来。正要离开的记者们瞅见两个警察押着一名被掩护的人下车,立即赶来,不停地对他们大吼着提问。

随后赶来的保安一边喊着让大家遵守秩序,一边手忙脚乱地围成一个圈,试图先保护嫌疑人进候审室里去。记者们叫着、喊着,吸引了一群早起晨练的群众。

郑航和方娟努力保持专注,看着前方。此时,齐胜带人过来帮忙。

“让开,让开,拜托,请大家往后退!”

“停一下,停一下,让我们看看是谁!”某个人大喊。郑航心想,真够蠢的,警察办案难道会听你的?但他们的脚步明显被阻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记者们谁的话都不听,一股脑儿地拥上来,摄影师为了抢头版照片,彼此争相推挤。

方娟听到另一声尖叫,做了个错误的举动——她不该回头看的。权哥搀扶着莫爷,计伢子拄着拐杖,后面还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停下!”计伢子哭喊着,往前跨步,拐杖飞也似的划动着,残疾的身体一晃一晃地摇了过来。“让我打死那个该死的杀人犯!”

t恤下传来莫名的嘀咕声,李后宝听见了计伢子的声音,呜咽起来。

最后,他们总算来到了办案区域门口。郑航用身体挡住拥挤的人群,方娟侧身往门里去。记者仍然厚颜无耻地试图推挤靠近,但警察们强迫他们往后退。

拥挤中,套在头上的t恤滑落下来,李后宝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在意,但要补救已来不及。

郑航搀着李后宝进了办案区域,方娟连忙跟着,两人用力甩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纷纷扰扰,只剩下李后宝、齐胜和他们俩。

候审室里有床有被,郑航将李后宝安顿在床上。齐胜要给锁上手铐,郑航抗拒着不准,但方娟从安全考虑,还是劝住了郑航。毕竟,锁住才是万全之策。

过了一会儿,他们打开门出来,坪里仍聚集着一大群人,整个通道都堵塞着。齐胜猛喊话催促这些人离开,但他们一直不肯让出道路。权哥站在最前面,要求把李后宝交给他们。计伢子情绪最激烈,挥舞着拐杖,喊叫着要打死李后宝。只有莫爷露出难过的表情,默不作声。其他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对杀人凶手的鄙夷。

上午八点半,关西召开专案工作会议。欧阳伟详细汇报案发前后的侦查情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案件看起来是突发性激情杀人,发生时间在晚上十一点至深夜两点之间,第一现场在距橘树林五百米的乾元巷。当时,夜深人静,橘树林及乾元巷都已悄然无人。

被害人身中八刀,其中一刀捅中心脏,致当场死亡,另外有两刀捅中肝肾部位,也可致死亡,但这两刀发生在捅中心脏之后。这一点符合心怀仇恨的激情杀人特征。

奇怪的是,如此残忍的杀人手法,在第一现场留下的血迹却并不多,自第一现场至橘树林几乎没有留下血痕,也无拖动的痕迹。难道凶手每捅一刀,还用什么包住伤口不成?难道他在移动尸体之际,还将尸体装了密封袋?侦查员在确定凶手移尸的行进路线上,花费了很多心思,最后才推论出合理的案发顺序。

“没有目击证人吗?”徐放问。

“没有。”欧阳伟说,“至少目前没有找到。我们费了很多心思找证人,但周边环境僻陋,正是待改造区域,或者住房闲置,或者过分破烂无法居住,只住了几个老年人,也都不是耳聪目明,而且早早入睡,搞不清楚状况。”

欧阳伟接着介绍。延展搜索范围后,在八百米外的巷口视频里出现过一辆长安之星,但能进入此巷口的路径太多,无法精准确定车从哪里来,去了哪里。派出两个组前去访问,居民反映附近做小生意的不少,拥有长安之星的住户很多,很难确定那是谁家的。对附近的车辆,也进行了详细清查,特别是长安之星,内饰的勘查很仔细,没发现线索。

“因此,这辆挂着模糊牌照的长安之星,可能只是偶然路过,或附近住户的,这种事很常见。”欧阳伟得出结论。

“等等!”郑航说。欧阳伟看了他一眼,非常不耐烦的感觉。郑航看得出他已经假设自己已经破案。现在的再汇报、再研究、再分析,都是对他的不信任。这一切都是郑航造成的,他不想理会,也不在乎郑航的推论。

“第一现场及移尸路线上很少血迹,这肯定意味着什么?”他坚定地说。

“为了推迟发现时间,清理现场血迹、移尸都是凶手的正常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一个普通的杀人犯清理过的血迹能够在现代科技面前掩人耳目吗?”郑航说,“据我所知,不论大理石、水泥或者沥青地面,只要留下过血迹,即使用清水冲洗,也逃不过痕检仪器的检测。”

“也许被害人倒在铺垫在地面的什么物品上,这东西被凶手带走了。”

“如果不是刻意制造,会有这么干净吗?还有转移尸体的路线上……”

“听着,”欧阳伟语气放软,很明显他已转变了对郑航的看法,这个年轻人并非完全无理取闹,“现场确实有精心准备的成分,除了现场血迹,还有地点选择、时间选择,留下的物证似乎也有刻意性。凶器匕首竟然就埋在距抛尸现场不远的橘子树下,这也太不小心,虽然上面没有验出指纹,但很容易让侦查员联想到凶手擦去了匕首上的痕迹。”

“我想,现场情况存在着与激情杀人相矛盾的部分。”郑航说,“刚才,你也说到留下的物证存在刻意性,可不可以请法医、痕检人员亲自说说当时的取证情况。”

欧阳伟翻了个白眼,看了看齐胜,然后说:“当然可以,请——”他点了点现场法医。

现场法医表情僵硬,欧阳伟搡了两次,他才醒过神来。他弄懂了郑航提出的疑问,但他心里没底。当时怎么取出死者指甲里的血肉的呢?抠得很紧,还是夹得很松;那皮屑是顺着进去的,还是逆着夹在里面的?

真笨!还曾获得过法医检验先进个人,认真严谨的检验精神哪里去了呢?

郑航仍然望着他,等着做出说明。

他该怎么说呢,严谨对待,还是蒙混过关?如果他想蒙混过关,没有人可以揭穿,因为会议室里没有任何人比他专业,当时现场也没有录像,没有任何佐证。但他不能那样,那有违他的良心,有违他的专业精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惭愧,当时有很多细节没有注意。”

“据我所知,法医取证必须记录当时的情景,留下过程文本。”郑航反驳道。

“是的。但没有细致到你需要的程度。”

郑航移开目光,再次看着欧阳伟。“痕检呢?”

欧阳伟盯着身旁的技术员,脸红了。

关西挥挥手,表示刑侦部门不用再回答问题。他说:“情况已基本明朗。下面请市局的方娟同志谈谈掌握的情况,以及下一步想法。”

郑航主动出击,提出质疑,攻破了刑侦的证据堡垒,本以为可以争来发言权,一抒己见。但关西并不打算让他称心如意。

方娟站起来,对着全场鞠了一躬,却拿眼看着郑航。安置好李后宝,他俩没有休息,一直在讨论接下来的事情。郑航坚决要求对李后宝实施取保候审,由他做担保人。方娟担心关西不会同意,杀人案件嫌疑人从来没有过取保候审,更不可能由警察做担保人,而且,一旦郑航做了担保人,他必须回避,他俩的搭档还怎么做下去?

接下来的十分钟,她将自己介入吸毒人员刑事案件的过程,发现的疑点,以及对刘志文被杀案的怀疑,一一做了介绍。她说,调研的二十几起案件都有几个共同的特征:所有案件都没有目击证人;看似普通却有精心设计的痕迹;证据确凿,但证据来源存在疑点;犯罪嫌疑人都矢口否认……

“所以李后宝作为此案的嫌疑人,是存在疑点的,其中不乏嫁祸的成分。我建议只对他进行行踪控制,并不强制关押。是否合适,请关局长决定。”方娟做出结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行踪控制,无非取保候审、监视居住。

最后,关西做出决定,对李后宝进行信息采集和深入询问后,给予监视居住,由城矶派出所管理社区警务的同志直接执行。后面一句,其实就是点郑航的将。

接下来有很多工作要做。刑侦采集李后宝的指纹、dna信息,拍照存证,安排预审专家进行询问。方娟帮忙从法律援助中心聘请律师,郑航安排民警和社区干部熟悉李后宝的家,部署监视居住事宜。

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还是庄枫。他一赶到公安局,便立即介入预审的询问,并告知齐胜,李后宝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要求即刻送往脑科病医院,让那里的医生替他检查,并治疗他受到惊吓的精神状态。

整个询问过程,李后宝只是无精打采地坐着。

郑航和欧阳伟送李后宝到脑科医院检查。方娟必须继续去看案卷,关西希望她将案卷里的所有可疑信息都条分缕析地列出来,供他参考。庄枫像只跟屁虫似的,守在她身边,一边帮助她翻阅案卷,一边喋喋不休跟她讨论时尚问题。

方娟用厌恶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她说她更关心的是刑事案件中的嫌疑人。他却说公安部门只会伸张扭曲的正义,并不能领会社会底层群众的真正需要。方娟只能更鄙夷地瞪着他,直到他懂得自己应有的分寸。

晚饭时分,郑航终于带着李后宝返回。方娟坚决送走了要请她吃饭的庄枫,回到专案组。窗外盛开着白玉兰,虽然没什么香气,空气中却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她很惊讶脸颊竟然有碰触这种气味的感觉,而正在沉落的晚霞洒下的红光如同一条条红绸,挂在树梢,披在窗台,给心情带来一抹亮色。

在专案组吃过饭,预审员再次对李后宝进行了询问。郑航带着李后宝离开,方娟主动要求驾车,送他们过去。方娟和郑航都是相信李后宝没有嫌疑的,监视居住安排也就只做到适可而止,没有过分严厉。

郑航关注着宝叔的情绪,时不时地望着他的眼睛,两人用眼神交流,赢得共鸣。但方娟突然感到有一双贼眼在窥探着,似乎跟了她很久,如影随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面的楼房里,两只溜圆的镜筒正对着方娟的窗户。

他一身灰色的溯溪服,好像刚野营回来,手里拿着一副高倍望远镜。镜筒里她的脸、她的表情、她黑亮清澈的眼睛十分清晰。不过,最近每次看到她,心里都十分难受。熟悉的露台、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床面,都一如既往,但她的动作、她身体的曲线似乎起了细微变化,这令他头晕目眩。

她在轻轻地吟唱,嘴唇微微翘起,配合着愉悦的表情,像一朵绽放的鲜花。

这令他十分沮丧。

其实,把吸毒人员当作报复对象时,根本没有想到会将方娟牵扯进来。当年有当年的愤怒和怨恨。吸毒人员是社会唾弃的对象,是城市草民,他们沦落为吸毒者就决定了他们存在的意义是接受,接受他人的安排,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要这些人都去死。

他是个有智慧的人,最清楚策划的重要性。“事前谋划,事中控制,事后追踪。”他父亲总会厉声说,“事情的成功来自事前精心的准备。”

不过,他父亲是空想族,有理论却停留在空谈中,空谈误国,当然也误人误事。他不一样,他会做功课,学习研究,着手计划。他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情,就会全身心地投入。不怕花时间和精力,重点是把事情完美地完成。

他要告诉吸毒者,什么是上天的惩罚。他在替天行道。

然后,他碰到了方娟。第一次看到方娟,他不禁啧啧称奇。他早就听说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有个女警叫方娟,是个美丽迷人的女孩,但是当他看到真实的方娟时还是感到震撼。曲线优美的身材、玉雕精工的脸颊、润泽如雪的肌肤、乌溜溜的眼睛。她不仅仅是漂亮,更张扬着一份女性的精气神。她的出现,让他对女人充满了崇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本来以为女警察都是五大三粗、豹眼狮口的钟离春,但这个女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优雅文静,撩拨刘海儿时跷起兰花指。他一度怀疑她在警官学院学的是礼仪,但她擒敌拳打得虎虎生风,射击比赛还获过名次。而且她在辰河没有任何绯闻。

不过,他并不了解她的过去,也无法了解她的过去,因为他无法进入她的生活。

该死的。他相信现在已经有人进入了她的生活,这个赢了他的人,似乎处处都赢了他。

这个人就是郑航。

两人同样都是孤儿,郑航由姨妈托管,却受到公安局领导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仿佛是世界的骄子;他跟着远房亲戚生活,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他们同在一所高中,郑航的成绩总是压在他前面,高考时他虽然分数高出郑航,上了重点政法大学,但他知道那是郑航不想考出高分。

最重要的是就业。郑航轻轻松松录了警,他却屡考屡败,最后在政审关口被彻底“枪毙”。

这世间真是太不公平。一个办冤假错案的被授予无上荣誉,一个蒙冤含屈的却永远不得翻身。至少他现在是这样认为的——十二年来一直有人这样警告着他。

随后,他决定钻研法律。他发现有些事看似办得极好,其实是对法律的讽刺,有些人看似顺风顺水,他的功成名就不过是对法律的侮辱。世情百态,也就是完美地演绎着小人得志,坏人当道的规律。

他融身其中,感觉如鱼得水。但是最初他对郑航、方娟并没有坏心。他们一切顺利,也没过得特别好。不过,作为警察,他们算是公道正直的。

他了解郑航的工作,也了解他隐秘的个人生活。他从不和女孩约会,甚至没有网友,他的qq空间难得更新一回。他可以明确地肯定郑航还是处男。对于这一点,他十分不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他而言,性是一种基本需求,是分享,也是成就。

他还知道郑航生活十分俭朴。听说,他父母死后,留下几百万现金,还有不少房产,生活应该很富足,可他身上从没有奢侈品。他发现,郑航的行为像个修道士,既不像他母亲那样享受生活,又没有父亲的豪爽大气。

他常想,郑航会经常想起父亲死难时的画面吗?会记起那个洞穿的头颅以及鲜血淋漓的地板吗?父母的早夭,难道没有留下一点点及时行乐的教训?

但是郑航竟然跟方娟搅在了一起,这是否预示着他将从此完全失去拥有她的权利?

望远镜里,方娟坐在书桌前,在一本精美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现在,他更想知道她在写些什么了,不只是因为这是目标勘查行动,而是他极度渴望知道她在写些什么。

他越来越迷恋方娟。她已经成为他的心灵支柱、他的偶像。她也为他这场特别的冒险注入了什么。他想,也许她就是那名注定要找出他的警察,只有她能理解他的聪明和手法。五年了,总算出来个与他才智匹敌的对手。

但转念一想,目前的情形似乎又有了一些不同……

他收起望远镜,消除了停留的痕迹,悄悄退出房间。黑暗中,他掏出一支匕首掂了掂,回想过去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他决定继续采取行动。在又一个吸毒者血溅五步之前,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2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贫民社区有贫民社区的规矩。

每临大事,他们往往沉默着,但真正的意图却在暗地里施行。谁家生了孩子,他们会送上红糖、土鸡;谁家有人过世,便奉上挽幛,并自觉穿得素些。当然,事情过去,生孩子的人家会给你送来染成红壳的鸡蛋,还有一包糖果;还活着的悲伤的人,则会上门感谢,留下一包小礼品,里面是瓜子、花生。这就是人生。

昨天晚上宝叔家防盗门响了三声,鞋柜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杂菜扣肉,碗压着一张字条,写着“保重身体”,但没有署名。宝叔明白,难过的日子就要开始了。不排除有同情他的邻居,但他们大部分都不理解他的处境,不论他杀没杀人,被警察追捕的事实,让大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面的社区小楼通宵亮着灯,监视居住的干部住在那里。里面有哪些人,他都没见过,但他们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脸上浮现出令人讨厌的表情。他们在他家安装了临时摄像头,显示器装在社区楼里,他家门窗及室内的空间,都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宝叔一直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翻出儿子的电话,但号码已是空号,媳妇的手机号笔记本上没有,他记得当时媳妇不愿意给。接着,他又电话联系一个可能认识儿子的人。那人接听后,答应帮他联系,并一定劝他儿子回来看望。

“看不看望倒是其次,”他哽咽道,“我有些事情想跟他交代。”

但等了一夜,儿子并没有打来电话。他再次联系那位故人,那人惊愕地说:“接电话时,你儿子答应得好好的。”

他明白儿子恨他,恨他不仅没给他们带去财富,反而给了他们添了无尽的烦恼和坏声誉。十几年前,儿子撂下一声“我们断绝父子关系”,便阴沉沉地摔门离去。没想到儿子真的说到做到,这么多年过去,不仅没有后悔,连他交代后事的要求都不答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请求故人告诉他儿子的电话号码,但故人只说继续帮忙联系。想必儿子交代过,故人不敢擅自给,他便死了心。

第二天晚上,宝叔刚刚休息了一会儿,走进厨房喝了杯水,突然传来了响亮的爆炸声,就在离他家很近的地方,像是在他家的走廊里甚至客厅里。之后,是漫长的沉寂。邻居打来电话,他们吓坏了。

“怎么回事?”邻居问,一副担忧的口气。

“我不知道,可听起来似乎就在附近。”宝叔回答。他已经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

“是走廊。”监视居住的干部打开他的门,把他带离。

宝叔一直呆傻困惑的样子,任由他们拉扯着离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笛响成了一片,两辆警车闪着灯快速停在楼前坪里。

“可能会是什么爆炸呢?”郑航第一个跳下车,神情担忧。看起来像是有人投了颗手榴弹在宝叔家的走廊里,尽管郑航知道这不大可能。

“是不是管道煤气爆炸?”郑航提示道,他们朝窗内张望,里面仍烟雾弥漫,仿佛还残留着爆炸材料,只要一踏入就会继续爆炸。

消防员对着走廊泼了一股水,烟雾散去,爆炸技术人员入内进行检测。

邻居们从屋子里出来,站满了整条楼道,互相交谈着。有几个出于好奇靠近了遗留着爆炸物的走廊,但是警察示意他们后退。火消烟散,警察除捡走一个罐头盒,走廊里什么都没有,大多数人的兴奋似乎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叔心都吓寒了,果然在他走廊里发生爆炸。“看来有人想要我的命啊!”他在心里暗暗地说,“我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警察迅速清理了现场,郑航将他拉入屋内。但外面仍围着一群一群的警察,仍有不少警察闻讯赶过来。如果是普通爆炸,似乎不会受到如此多的关注,但不可否认的是爆炸声着实让大伙儿吃了一惊。

“检测结果出来了,”郑航说,“就是罐头瓶里塞了几个鞭炮。”

这种炸弹主要起吓人的功能,不会造成任何损害。这种事偶尔会发生,恶作剧、犯恶心事等诸如此类的事,也许是野蛮破坏,特别是在僻街陋巷这种居住区,才没有高档社区那么好的环境呢!

方娟也进来了,告诉他们社区视频监控的情况。罐头瓶是从对面抛进来的,可惜摄像头不是全广角,镜头里只出现抛物线,却不知道源头在哪里。午夜时分,最后一辆警车都开走了,社区干部买来夜宵,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最后,郑航带着方娟离开。他拉着宝叔的手,叮嘱珍重。宝叔发现他的动作不像原来那么干净利落,好像心事重重。宝叔咧开嘴笑了笑,做出毫不畏惧的姿态,说:“没事的,这不过是小孩子玩玩具而已。”

但是郑航说:“不是玩具,是警告。明天我会再装一个摄像头,全覆盖的。”

宝叔要送到楼梯口,郑航拒绝了,让宝叔留在防盗门内。

当防盗门关闭的一刹那,房间里寂静下来,宝叔觉得整个世界的光影都随着郑航和方娟离开了,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忽然很难受,他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对儿子仍没有死心,但如果有郑航这样的儿子,他觉得死了也甘心。

这个炸弹并没有吓到他,但郑航和方娟第一时间赶到,陪伴他,安慰他,让他感激涕零。他从最初的惊吓、麻木,到面对郑航嘘寒问暖时的假装大度,变得沉重而伤情。他瞬间就想明白了,好人就是好人,那种温暖不是因为亲情就能拥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这也许就是他的宿命。他一辈子如同野草一样,总是在人们的关注之外,任何人都可以弃他如敝屣。如今,总算有人把他放在心上了。

郑航赶到时,齐胜已经在店里,他拿着茶杯向郑航举了举。

齐胜亲自打电话约吃饭,郑航感到十分惊讶,所以提前一点儿赶过去,没想到齐胜还是先到了。两人握了握手,郑航在对面坐下来,用巴结的眼神看着齐胜的眼睛“领导神清气爽。”郑航咧嘴笑着说道。实际上,他看起来确实不错,没有一点儿劳累的迹象,这在刑侦大队长里是很罕见的。

“这顿饭我请了。”郑航继续说,“领导,有什么指示?”

“别领导领导的,”齐胜笑着,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听着,关局长指示,有关李后宝的情况都要告诉你,而且这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说,看看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听你的,听你的。”郑航依然玩世不恭地说。

齐胜肃穆着脸说:“搞了这么多年刑侦,我有时候会有些奇怪的直觉。在你们科班生看来,它们通常全是胡扯,可偶尔也会成功。我今天在看守所提审嫌疑人,听监狱里几个被押人在瞎聊,提到一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它引起了我的兴趣,仿佛我注定要听到那些东西。”一个正在关注的名字在看守所里听到,他觉得有名堂。

“别绕弯子啰!”郑航急得猴儿似的。

郑航知道,老刑侦都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很少出错。不仅如此,他们还相信对方的直觉。郑航以前听父亲谈到过,他请教了警官学院的教授,他们也认为有道理。

郑航相信,齐胜肯定特别重视自己的直觉,而且有些直觉是得到检验的。如果正确的次数不多,不足以让他自己充分信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呀?如果你没时间,让我去查一下。”

“行,我就是请你去查核的。”他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你可以叫上方娟,她可以提供一些必要的资料。方娟是个好女孩,值得你珍惜。”

郑航耸耸肩,没有回答。如果是往常,谁提到某个女孩跟他的关系,他会直接否认,但今天他不想说话。

齐胜拿出一张字条递给郑航,上面有一个名字和相关信息。他已经在公安综合应用平台上查询过,没有超过字条上的信息内容。可有时应用平台上没有的信息,在其他平台上会有,比如社区自愿戒毒信息平台。

郑航给方娟打了电话,她正在办公室。他们赶过去,将名字输入戒毒信息平台,电脑很快给出了答案。郑航瞥了一眼,将打印出的信息递给齐胜。

“这个家伙果然有几个有意思的朋友。李朔,两年前刚从看守所出来。他是有罪不诉,是公安机关重点管控对象,不能出远门。”

“他因为什么进看守所的?”郑航从他手里接过打印件,仔细起来。李朔的前科都在上面,还有他每次犯法的同犯、每次关押的同监,以及管理民警的姓名。

“抢劫?一分钱都没有得手,却把对方打伤,世上真有这么愚蠢的抢劫犯?”齐胜大声说着。这对自己、对郑航和方娟都是一则新谜。

“难说,你永远不清楚人们心底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许他就是想进去住上一段时间,也许他确实想抢钱,却没有抢着。”郑航说着,把打印纸给了方娟。

“或许是这样。”方娟脑子里想起了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瞧着郑航。“他这两年的夏秋都是在看守所度过的,特别是今年和去年的入监时间,跟吸毒人员被杀案时间十分吻合。去年是打架,今年是抢劫。这是不是有些奇怪?”这一次郑航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吻合显然拨动了他的心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有些怪。他跟那些被杀者是不是都是狱友呢?”

“是不是狱友一查就知道。”齐胜很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同城同类人,没有不相识的,而且这个人似乎活动能力特别强,脑瓜子非常机灵。”

郑航惊讶地看着齐胜,似乎想起了什么。“让我再瞧瞧打印件。”

李朔跟刘志文是几次同进同出的狱友,跟李后宝也同时在强制戒毒所待过,认识是必然的。“他们会不会在看守所结下了共同的仇人?”

这个问题太离谱了,齐胜摇摇头。杀害狱友的不是没有,但难得是这样的系列杀人。

方娟将二十几起案件的被害人和公安机关抓获的嫌疑对象一起录入查询系统,得到答复后,看着两位男警。“这些人都在强制戒毒所待过,但并非都是同时待着。”这或许没什么,但确实是个有趣的巧合。尽管郑航想到它可能毫无意义。

“同监犯都说他这次特别害怕,真不知为什么?”齐胜疑惑地说。郑航明白他说的话有其他内容。作为刑警,你不可能因为巧合激动得失去自制力,却也不能放弃巧合里暗含的疑点,他们偶尔会成功,但大部分时候一无所获。

“也许他们是拜把子兄弟,签过生死契约,也许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害怕只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正常反应。”

“我去瞧过他,只是站在监狱外随便地看看。”齐胜说,“如果他不是跟谋杀案有关的话,他可不是那种可以代兄弟生死的人。”

“很难说,比这更怪的事都有发生。你有没有设想第三种可能,看看他是否面临着其他危险?”但郑航了解齐胜,知道他肯定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这个工作上的仔细周到、百折不挠刑侦大队无人能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道。他没有卷入任何是非,不可能犯在我手里,但我想李朔对我去监狱里看他,很在意。”

“李朔是个滑稽鬼。”方娟说话时,郑航一直看着她。他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他弄不懂李朔与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它困扰着他。他与李后宝等人都是狱友,相互认识,或许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但他突然想到去李朔家查看一下,不会有什么不好。作为在押者,李朔的家在城矶派出所的管辖范围内。

“你可以帮我个忙吗?我没有技术人员。你安排两个技术员跟我去李朔家,搜查一下,或许里面有些蛛丝马迹。不知为什么,我对你提到的这个人感兴趣。”

“让刑侦队跟着派出所出警,倒了一头咧!”齐胜嘲笑道,可这表明他已经同意。他对郑航的工作态度相当钦佩。“明天上午吧,安排妥,我给你打电话。”上午,邻居都去上班了,这会让搜查工作变得更方便。

“非常感谢!”郑航说。

齐胜却对他做了个鬼脸,拿起方娟的打印件,折好,放进口袋。它或许能在某个场合派上用场,特别是假如李朔搅进了案件里的话。

走进李朔的房间,郑航的第一感觉是非常整洁。餐桌、茶几、沙发上的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厨房、卧室里没有一件东西随意放着,衣橱的衣服看上去用专业的方法清洗过,屋子里没有特别的东西。没有毒品、没有武器、没有刀具,甚至看不到丝毫烟灰。

次卧被装修成书房,墙上张贴着“难得糊涂”“赖活着”两幅字。在翻查书桌时,有两张纸吸引了郑航的目光,让他停止了搜索。其中一张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小楷“赖活着”,另外一张纸使他的血液凝固了,上面写着一连串名字、时间和“被害”“入狱”等字样。那些名字,他在方娟的资料上反复看到过,真是太熟悉了,还有时间,即使没有后面标注的字样,他也会很快明白那是什么。

他用手机拍下两张纸,让痕检技术员将字纸装进透明的证物袋。最后环视了一眼房间便离开了。他一回到车上,便拨通了方娟的电话。

“我闻到一股味儿。我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我觉得确实是怪味儿。”郑航说着,语气里显示出担忧和焦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李朔这家伙会有方娟整理的那二十几起案件的当事人名单?显然他无法从方娟那里看到这份名单,方娟整理名单的方式也跟他不一样。或者他待在管理中心时,听方娟说起过?可即使这样,他怎么能如此系统地将他们排列出来?

突然之间,郑航有太多无法解答的问题冒了出来。

一个在杀人案发生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便因抢劫抓进看守所的嫌疑犯,手里有详细的同类杀人案当事人名单。空气里飘浮着那么多巧合。方娟听得出他声音里有某种她一直没有想到过的东西。郑航非常慌乱,她搞不清为什么。

“我刚离开李朔的房间,”他解释道,“非常整洁,仿佛刻意打扫完离开。难道他每次出门都把家整理得如此干净吗?他有洁癖?”

“他是个幽默但精爽的人。”方娟饶有兴趣地说。李朔曾经被要求定期到管理中心报到,检验戒毒后续情况。他一进来,办公室里便洋溢着风趣而快乐的气氛,因而很得工作人员的欢心。但她被郑航在李朔房间里发现的东西激起了好奇心。

“也许他只是从管理中心拿走了一份吸毒人员名单。”方娟猜测道。可是为什么后面有“被害”“入狱”字样?还有时间,那是杀人案件发生的时间吗?

“为什么?”方娟重复了一遍郑航脑子不断出现的词。

“我就是这样想的。我真搞不懂这件事,也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李朔一定比我们知道得多,我嗅得出来,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说:“我得去你办公室对照一下。”

郑航催促驾驶员开车直接往方娟办公室去看资料。齐胜的直觉还真了得,他从监狱走过,听到片言只语,便引出这么一条重大线索。李后宝、黄绸手绢、李朔、名单……空中飞舞的虽然仍只是一些疑点碎片,但它们之间已有了明显联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走进方娟办公室时,后者已经把二十几起案件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她坐在电脑面前,重新起草案件明细表,表中列出“案发时间”“被害人”“嫌疑人”“是否吸毒”“最后一次到管理中心报到”等项目。

待郑航坐下,方娟点击“打印”键,一张明细表打印出来,与李朔家里搜查出来的那张纸上的情况几乎没什么区别。

李朔在去年第一起案件发生时,假设是“主动”迈进看守所,那么,他一定比方娟更早发现系列杀人的阴谋。

是什么让他如此敏感?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吗?

郑航任由自己的想象力驰骋:李朔发现了系列杀人案的规律,也许他已经卷了进去,也许没有;案件是李朔的熟人作的,熟人什么时候作案,李朔都知道,主动入狱是为了不把自己卷进去;李朔没有被第一个杀害,真是他的运气……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像疯子一样,不知如何去证实这一切。

但郑航还是觉得自己的想象颇有道理。在罪犯的世界里,犯罪就是预谋以及实施,而在得知犯罪及证明它之前通常隔着万丈深渊,越过这一深渊得花去大量时间。有时候,证明一个假设,需要以生命为代价。

很明显,在方娟提出疑点后,如果郑航提出的假设不能尽快查实,这一次接着也会有人被夺去生命,那将是今年的第二起案件。

“你觉得应该正面接触一下李朔吗?”方娟认真地说。

“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得找个什么借口把他带到审讯室。”

方娟点点头,埋头从抽屉里找东西。这几天,她办公室里乱成了一团,四处摆满了案卷资料和吸毒人员的调查报告。当然,都是因为最近频发的杀人案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都不合常情,可它开始能讲得通了。虽然方娟和郑航都是新手,他们没有办过刑事案件,也没有合作过,但他们都学习过犯罪心理学,知道一切得从罪犯的角度考虑问题,得和他们差不多一样丧心病狂。

你永远要比罪犯提前一步。郑航希望自己能够做到。

方娟终于从抽屉里找出一份文件和一张提审单。她想以调研的名义去见李朔,这似乎合情合理。她实在太想和郑航合作了,这差不多是一种乐趣,可她不敢跟郑航讲。这案子虽然是她首先提出来的,但郑航已经喧宾夺主,目前正为此忧心忡忡。

李朔走进提审室,对面的警官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扬手示意坐下。李朔注意到男警身边有一位女搭档,也笑得很自在,很友好。这种情绪似乎影响到了他。他收起不安的神色,准备认真地对待提审。

“看来,你更习惯于看守所的日子啊!”女警依然笑吟吟的,但李朔从声音里听出她是方娟。提审室的灯光一明一暗,方娟正好坐在阴影里,他一时没有认出来。

“方主任好!”李朔再次哈了一下腰。他发现男警身上有一种权威的气势,不知是方娟上级,还是仅仅是陪同方娟来的?方娟见他在看郑航,就解释说,他是城矶派出的副所长,一起来看望他的。

他无法想象方娟和一位派出所领导为什么要来“看望”他。当方娟再次开口问起他的近况时,他被激起了好奇心,点了点头。

“我是几进宫了,反正没什么。”李朔成年后便一直在社会上瞎混,吸毒、盗窃、抢劫,偶尔帮人打打架,强制戒毒所、看守所、刑侦治安派出所的执法办案区域哪里没待过?现在也没有比以前更加艰难。

李朔期待地看着两警官,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

“‘朔疤子’,”方娟谨慎地喊出他的小名,“我们到这里来,不是想跟你讲抢劫的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证实一下,希望你跟我说真话。你这是帮我,不会影响到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起来问题很严重。”他微微皱着眉俏皮地说,目光从一个人扫到另外一个人身上。他想象不出是怎么回事。“您换工作了吗?”

“没有。”方娟诚实地说,“就是有关你那些同伴的事,不过很严重。希望你能帮我,也是帮他们,帮你自己。”

“放心,我一定为你两肋插刀。”李朔带着江湖口吻说,同时在郑航的目光中搜寻着。

郑航看了方娟一眼,插话道:“那好,你实在地回答我,你是不是预感到有人要加害你?”

李朔摇摇头,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但郑航敏锐地捕捉到,李朔的身体突然之间进入了戒备状态。这是他所不希望的。

“我们侦查发现,有人正在对曾经吸过毒的人下手,你,也是被害对象之一。这就是我们来的原因。而且,你到这里来,是自觉的。”郑航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

“为什么有人想加害我们?”李朔一副困惑的表情,方娟几乎觉得他是真的。但她明白,在李朔的世界里,除了王八蛋,没有好人,除了被警察打击,就是彼此玩弄。她知道他是那类人。

“可能是以道德的名义,但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个人比你想象的,或比你认为的更危险。我想,他可能去年就在监视你,或者在打你的主意。当然,他不只打你一个人的主意。当你逃脱时,他便把毒手落在其他人身上。”

郑航一边说,一边盯着李朔的眼睛。“在我们的侦查中,这件事的疑点曾经像碎片一样出现,但几个小时前,当我们搜查完你的房间时,这些碎片开始变得明朗起来。我想和你谈谈这事,就是想请你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我们或许能从中发现更确凿的证据和线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娟倾听着郑航说话,十分钦佩他温和的说话方式。他直截了当,但又不让人感到过分尖锐。她喜欢郑航这一点。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她知道郑航是一个有奉献精神、正直诚恳的人。

“你们搜查了我的房间?”李朔轻轻地说,眼睛转向方娟,在她的目光中搜寻,试图猜测情况有多糟糕,他知道自己无法左右这一切。

郑航沉思着点点头,然后继续说:“你桌上有张纸,写着上百个‘赖活着’字样,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们这样的人本来就是赖活着,”李朔凄然说道,“没有幸运、没有梦想、没有能力,生命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他难过地说:“大家也不把我们看在眼里,社会把我们当包袱,对你们来说,我们死了比活着更好,整个儿就是一摊垃圾。但我还是想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就这样活着呗!”李朔说着,摇了摇身子,似乎展示给他们看。

“是不是知道有人威胁到你的生命才这么想?”

“不是,我哪有您那样的思想!”

“我们在你房间里还看到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人名及数字,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些人名而已。”

郑航盯着他的眼睛。“那都是些吸过毒的人,数字则是时间,也就是说是案发时间。他们或被杀了,或被作为嫌疑人抓进了看守所。这一点,你也在纸条上做了标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朔瞪着眼睛,没有出声。

“你怎么这么准确地知道他们的情况?”郑航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我道听途说的。”李朔目光躲闪着。“我听说一个便记录一个,我自己也感到害怕,或者……同病相怜而已。”

“你要知道,你的纸条为我们提供了十分有意义的东西。”郑航目光温和地看着他,转而语重心长地说,“‘朔疤子’,你本来是个很出息的人。高中毕业遇到些麻烦,没能上大学,走上社会,结婚生子,又开始惹麻烦,妻离子散,不幸陷入毒品中,从此毁了自己的一生。你是一个聪明人,方主任很喜欢你的风趣。你是一个好人误入歧途的典型,现在你所受的惩罚差不多了,该回头了,不要再把天赐的良机糟蹋掉。你懂的……”

三人沉默着。

郑航相信李朔不是那种寡廉鲜耻的人。堕落的悲剧,不仅仅是因为人品,有时因为在灾难和困苦里,人生失去了控制。他肯定想过挽回,但缺少实质性的努力,或者努力过,却在挫折里过得更糟。

“我就是个这样的人。”他答道,一点儿也没有可悲或难堪的样子,“失去人生的一切也许是天意,但我自甘如此,没有什么可以回头的。”他显得非常真实,毫无怨言,好像是个真正宠辱不惊的人。

在郑航眼里,在警察面前平静如水,比跪地求饶,比急吼吼地自辩无罪更加危险。是人都会想往好处去,这必然让他充满欲望,就像石头压着的草,千方百计寻找太阳。如果仍屈服着,或者出于天性,或者有着更大的目的。

“‘朔疤子’,”郑航平静地说,“如果有人要你的命,看守所并不比外面安全,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如果你配合我们,一起查实针对你、针对你同伴的罪犯。我想,这一切都会过去,包括你的抢劫行为。”

李朔一言不发地坐了很长时间,他看着方娟,想要显得自然些,他第一次在方娟面前失去了表面的幽默,眼里忽闪不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想你听懂了郑副所长的意思。”方娟补充说。

他点点头。也许仍然困扰着,也许已经打定了主意,李朔的脸上露出痴痴的表情,这是所有在押人员拒绝回答问题的表情。

郑航叹了口气。他不喜欢这种表情,如果是他的犯罪嫌疑人,他肯定有办法,但李朔不是。他想从李朔嘴里掏出信息,更重要的是沟通、信任,而不是强制。

方娟气呼呼地盯着,见郑航不再说话,只得收起情绪,转而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之后不久,两人站起来。郑航低头看李朔,察觉到他非常紧张。“你好好考虑考虑,我还会过来的。”郑航边说,边把自己的警民联系卡递给他,“如果想起什么,请立即给我电话,我会第一时间来见你。”

李朔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看守进来押解时,他又回头看着方娟,她的眼里满是安慰。“其实你不用待在看守所里。”

独自坐在远离监友的角落,李朔一直在考虑。或许他仍旧在努力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可能会发生什么事,还有他从郑航和方娟那里听到的一切。

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他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够多了,而这几年面临的危险更让人胆战心惊。拖延没有意义。他真的得告诉他们,看来现在正是时候,因为警察已经警醒。

“发什么呆呢?”一个监友问。

“别惹我,我刚受了提审。”他严肃认真地说,差点儿怒目相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被看守押出去受审或教训的人,心里总会愤怒或不平,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否则会给整个监舍带来强烈冲击。监友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恐惧。

李朔坐在那里,浑身颤抖。他现在关心的只是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郑航说“看守所并不比外面安全”,也许是真的。

23

郑航约庄枫吃晚饭,庄枫却把地点定在“零点”咖啡馆。

郑航走进二层大厅,小提琴低婉而忧郁的声音弥漫着,钢琴随后悄悄地、细腻地奏出流水般的质感,充盈在咖啡馆的每一个角落。庄枫坐在临窗的卡座,似乎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充盈着了优美而伤情的乐感。

郑航走到庄枫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他仍没醒过神来。

“水单?”郑航扭过头对旁边的侍者简单地说了一声。

“哦,我已经点过了,只等你来享受。”庄枫终于晃了一下身子,对侍者打了个响指。

侍者点头微笑而退,一杯蓝山咖啡迅速端上郑航的台桌。庄枫掏出一包香烟,捏出两支,呈“v”字形伸向郑航。此时,两人才正面相向。出现在郑航面前的,是一张棱角分明、冷峻白皙的脸,浓密的眉、高挺的鼻,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坏坏的笑,头发明显认真打理过,一丝不苟地挂着,既自然又顺溜。

不过,他左手边放着一叠卷宗,一副不愿虚度光阴的模样。郑航毫无预警地抢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这是你该拿到的东西吗?”

“你不是要我帮你吗?不看这些怎么帮你?”他拉长尾音,用无辜的语气说。

郑航紧紧盯着他,然后瞄了一眼案卷内容,是志佬被杀案的侦查卷。从发案登记到现场勘查,从法医鉴定到搜山报告,是全本卷宗复印。不论是以何种方式流入庄枫手里的,这都是泄密犯罪。

“真是好极了。”郑航低声说。

“我们只讨论内容,不谈形式吧!”庄枫心虚地咬着嘴唇,讨好地说,“我可以肯定,你为李后宝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我向你提出法律援助,不是我们不懂法律,而是宝叔需要,程序需要。”郑航以资深警官的自信口吻说,“这个案子存在疑点,是警察的事,我希望你不要介入。”

“那是,我这只是惯例做法。”他说,“看完案卷,我才知道宝叔是无辜的,但如何自证无辜,还有一段距离,他一定需要我参与。我想,这也是你约我见面的原因。你对宝叔倒真是全心全意。”

郑航抿了抿嘴唇,恨自己必须承认这一切,而这被庄枫说穿,似乎被他抓住了把柄。“我只是为案件当事人负责任。”

“当然,”庄枫就事论事地说,“当事人提不出确凿的不在场证明,现有证据完全可以将他送上法庭。但现有证据又存在漏洞,证据与证据之间不像铁环一样扣得那么紧密,所以两方都存在被反控的危险。警方和律师都需要努力调查。这当然就是你我的事,谁都不希望自己手头的工作不如人意。”

“我希望你跟我站在同一立场。”郑航脸色不悦地说,“你不是一直在保护被告人的权益吗?这次我提出的疑点都是有利于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错了。你们警察才自诩公道正义。虽然我不能违背法律,但我忠诚于聘请人的利益。不论被告还是原告,谁聘请,我就得维护谁的权益。”

“一副孔方兄的嘴脸。”

“我说了是在法律范围内,”庄枫解释道,“量刑也是有幅度的,律师的作用是在这个幅度内让聘请方获得更大权益,或受到更少的惩罚。”

“这都是废话。我需要证明宝叔是完全无辜的,事实如此。这起案件只是几年来系列杀人案的其中之一,宝叔被人嫁祸了。你不用把一切弄得太过复杂,也不要用钱来衡量目前面临的问题,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志愿者。”

庄枫恍惚了一下,然后努力将精神集中在手边的案卷上。

“所以,”他双手紧握,“你让我专注于这一起案件,找出宝叔没有涉及案件的证据?小航,有没有其他可以告诉我的?比如系列杀人案,到底并入了多少起案件,有什么嫌疑对象?”

郑航耸耸肩:“你只需要了解你要做的事情。”

“搞什么鬼,你说清楚些,不是更有利于我调查这起关联案件吗?”他显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不过他脸上迅速浮起微笑。

“你不要着急,该让你知道的,迟早会告诉你。”

“好吧,强者逻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庄枫看了他一眼,装得非常不高兴。他显然想挽回刚才的失态。不过,郑航了解他的性情。

“志佬被杀案呈现出的一些证据跟宝叔毫无关系。”郑航说,“这正是我们提出怀疑的依据,但我们对此什么都还不知道。我们需要做更多的调查和鉴定,在这之前,我们没有任何最新信息。”

“并案就是信息——”

“小枫,那是刑侦部门的事情。我只是在帮助宝叔,我相信宝叔是无辜的。”郑航才不会轻易透露任何侦查信息。

“小航,你不是此案的主要侦办警官吗?你都不知道,还有谁清楚呢!”

“哈哈,如果我是,”郑航拍拍案卷,“你就拿不到这些东西,还会处理几个人。”

“好吧,好吧,”庄枫举起双手,请求和平沟通,“我真的想帮你忙。”

“别装,你肚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清楚得很。”

庄枫浪笑着说:“对,你肚里的肠子都是白的。信息共享,对每个人都好,至少我可以从法律的角度提供建议。”

“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知道真相是什么。而现在,我只是想确定凶手不是宝叔,证据只是转嫁上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不是他呢?”

“因为他没有杀人动机,他杀不了人,还有……”郑航看了庄枫一眼,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下去,“志佬比他高大,他根本移不了尸体。”

“哦……”此时,庄枫的表情真的很惊讶。郑航突然停顿下来,他知道,案卷里没有这些东西,他不能说出案卷里没有的东西。

“为什么会是他呢?”他拉长尾音,讽刺地模仿庄枫说话。“案卷里有证明是他的东西。我想让你帮我一起去调查证明不是他的东西,因为你现在是他的律师。”

庄枫先是吃惊,接着转为困惑,然后开始沉思。

他翻开案卷,两眼盯着法医鉴定。“你的意思是现场发现的皮肉、布条、血迹,是凶手事后塞给死者的——好比,古装戏里拿着别人的刀枪、箭矢搞偷袭。布条好说,那凶手如何搞到宝叔的皮肉和血迹呢?”

“这就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郑航淡淡地说,“宝叔情绪消沉,在我们询问时不肯说,我想一定有原因。”

“怎么不说呢,说出来不就可以自证无罪吗?”

郑航沉着脸,想解释一下,接着闭上嘴巴。显然,他打从心底认为庄枫说这种话太幼稚,不像个律师,但他不想刺得太深。个人辩解,只能让警察产生怀疑,环环相扣的证据链已经将他锁定,除非……

“你不是专家吗?能否自证无罪该由你来告诉我,中间究竟遗漏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庄枫看着郑航,谦逊地说,“我提点儿建议,一起讨论讨论,你看怎样?”

郑航不置可否地沉着脸。

“在我看来,现有案卷有几个基本问题没有查清。首先,宝叔当天的行踪,也就是有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个是关键。刑警查过,但不是很清晰;他本人的供述有避罪的嫌疑,没有旁证,不足信。”

“他跟我提到回家途中遇到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他。”郑航说,“这是他当晚行程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刑警询问中,他却忽略了。”

“他晚上活动的每一个细节都要摸清,没有人证,就得有视频。”

郑航点点头。庄枫受到鼓励,继续说:“第二个要调查的部分是第二天他为什么突然逃离。当时,专案组并未怀疑是他作案,是什么吓走了他呢?有人提示了什么吗?这个人是谁?说了什么话让他如此惊恐?”

“关键在于他自己。”庄枫转过头看着郑航,目光直勾勾的,期待他说出重要消息,“可我就此问过宝叔,他装疯卖傻。”

“总说了些什么吧?”

“我跟他待了大半夜,从各个角度探问这个问题,他说到一些人和事。”

“哪些人和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看着庄枫急切的表情,说:“没说具体。他说他有预感,有些迹象显示,他那天晚上的活动——”

“行踪。”庄枫纠正他。

“是的,他的行踪成了别人构置陷阱的一部分。那个人像天神一样,知道他会干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很显然,那人不仅当晚在跟踪他,还知晓他近期所有的事情,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这样才能扣紧每一个步骤。”

“我猜情况或许更加糟糕。”

“圈内的人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不接触毒品,但那晚他悄悄地出去找了毒品。”

“找到吗?”庄枫追问道,“跟谁买到的?是熟人还是陌生人?我想应该是他以前接触过的零包贩毒者。”

“你的估计没错。但是,他是偶然遇上的,他已经删除了以前存下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我们无法找到。最后,他往回走。本来可以走大街的,但他怕遇上巡警,便走了一条小巷子。正好在巷子里被人算计。”

“他多多少少会知晓些那个袭击者的信息吧?”庄枫焦急地问。

“嗯。”郑航没有说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没有?”庄枫看起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这对下一步调查很关键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是宝叔嘴里的‘天神’,不然他不会逃走。我想,这是他联想到陷阱、阴谋的原因,或许也是他逃走的原因。”

“这需要你去查证。”郑航把球踢了回去。

“信息共享,才能少走弯路,这又没什么保密的。”

郑航沉默不语,表情严肃,双手交叉在胸前。庄枫摊摊手,喃喃自语道:“还是我多跑些路吧,谁叫我碰上你。”

郑航表情更加肃穆地看着他,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一会儿,庄枫说:“第三个。”

郑航点点头,表示他在专心听。

“那天晚上,宝叔接触过的人,除了死者、卖毒品的、打架的,还有哪些人?这些人能否串在一根线上,找出他们的某种关系?”

“全都查清,就水落石出了。”郑航淡淡地说。他抬起头,正好跟庄枫的视线对上,眼神里流露出饥饿的意味。他摁响台桌上的传呼器。

卡座的布帘外,响起侍者的敲门声。“服务生上菜。”

庄枫点的是西餐,刀叉叮当,很快上齐。郑航正准备大显身手,兜里的手机响了,是方娟打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干什么呢?”她问。

“这不吃饭时间嘛。”郑航说。

“做事想起我,吃饭不管人?”

郑航一愣说:“你不是回办公室有事吗?我便约了别人。”

“女朋友?”

“不是。你认识的,庄枫律师,我跟他谈宝叔的事。”郑航想想,得客气两句。“你吃过吗?过来一起吃吧!”

方娟沉默良久,郑航不知所以,又不敢挂电话,只得干等着。

“好吧!”方娟幽幽地叹了口气。

郑航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便说:“我们等你啊!”

庄枫已听出对方是谁,却不说破:“恋爱了啊,正好让我给参谋参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你的。就是管理中心的方娟,恋什么爱啊,纯粹工作关系。如果你有意,介绍给你。”郑航说到最后,发现自己很没有底气。

庄枫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说:“我可能比你还先认识呢,几年来,我都是管理中心的法律顾问。”

半个小时后,方娟急火火地赶到,自然地坐在郑航身边。然后,像刚发现庄枫似的,热情地跟他握手寒暄,表现得礼貌而周到,特别有分寸。

服务生很快将方娟点的牛排、意粉送了上来。郑航起身挂好免打扰牌,与庄枫分别拿起案卷看起来。方娟一边吃饭,一边盯着庄枫说:“庄大律师,这起案子会是谁作的?”

“如果仅从证据的角度,我觉得就是宝叔作的。但你们都认为其中存在疑点,作案的另有其人。这让案情更加有趣。”

“宝叔做不了这样的案子。”

“在律师看来,证据落在谁身上,案件就是谁作的。当然,客观上他做不了此案,而是另有其人。这些都是你和小航说的。方主任,在法庭上,需要有完美的辩护论点——黑衣人潜入宝叔家,撕下他的衣襟,取了他的血迹,然后隐身。这意味着宝叔不是被麻醉,就是黑衣人太了得,他能取皮肉于无形。”

“你,”方娟激动地说,“你是西方电影看得太多了。”

“我是以西方的想象力来描绘。”庄枫平静地说。

“庄律师说的不无道理。”郑航对着方娟眨眨眼,阻止她提出反对意见,“但这起案件有太多的事不合逻辑。在问题解决之前,谁都有可能成为嫌疑人。当然,以符合作案条件为前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低头切割牛肉,不是很高兴,但是也没什么好争论的。

郑航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即使这个未知嫌疑人是个陌生人,他很可能还在辰河市。”

“他为什么不逃走呢?”方娟不可置信地问。

“他没理由走啊!这会儿,他大概正坐在酒吧或相关场所看新闻报道,密切追踪公安的最新侦查进度,然后与别的人讨论案情,问很多问题,一边体味当时作案的乐趣,一边在心里嘲笑公安的无能。”

方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郑航说:“经验主义的办案人员往往只会像呆头鹅一样向前冲,找物证、人证、鉴定,损耗人力。当这些证据找齐,配合鉴定,便以为万事俱备。他们倾向于靠实打实的东西来认定犯罪。事实依据是法理基础,但也是经验主义的幌子,很害人。”

他看了一眼庄枫,接着说:“前几年的同类案件,就是这样把无辜的人送上法庭的,那是经验主义的后遗症。”

庄枫入迷地盯着郑航。“我想起来了,前几年,我受理过几起同类案件,担任被告人的法律援助律师。不论怎么看,都是证据确凿的,但仔细想想,或许其中确实有些不合情理,不仅仅是证据的问题。”

郑航没有吭声,方娟也没有。他们觉得,作为务实的律师,庄枫也许是合格的,但他的公理、道义和正义,不会像警察一样秉持无私无畏。因为,他代理那么多起同类案件,却从未提出疑问。一想起这点,他们心里就很不舒服。

“你们的提醒,是幸运的突破。”最后,庄枫这么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和方娟互看一眼,两人都很惊讶,这是庄枫意外的谦逊。

“但我也要提醒你们,吸毒者的人性,毒瘾发作时的无所顾忌,为一点儿利益纷争便动手杀人,毫不惜命,这些特征是不容忽视的。”庄枫接着说,“在所有的调查中,还忽略了死者的社会关系,死者为什么遭到杀身之祸?为毒、为财、为情、为仇,你们纳入了分析,却没有深入调查。吸毒人群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他们好像同气连枝,内伙的情仇纠葛十分复杂。有没有人出于清理门户的想法,在这大开杀戒?老实说,他们最了解自己人的品性和作为,了解行为方式和思维模式,他们最有可能在跟踪中化身于无形……”

郑航和方娟面面相觑。庄枫说得有道理,吸毒者的人性、草芥般的生命、同气连枝式的封闭世界、完美隐身,没人对此有答案。

方娟原先坚信自己的疑问,坚信郑航提出的对嫌疑人的画像分析,但到现在,仿佛经历了许多事情,突然间,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朝什么方向走。

24

方娟全速朝田卫华追去。这是她第五次看见这个高个子男人,她终于忍不住了。自老玻璃厂围墙外与方娟扭打,被郑航抓进派出所关了一夜,他仍贼心不改,又跟踪过方娟三次,皆被方娟发现。这次,他别想逃脱。

转过一个大弯,前面是条笔直的巷子。方娟飞奔几步,贴在田卫华身后,若仅从身材衡量,田卫华何止比方娟高出一个头,身板也比她宽两倍有余,但方娟不怕,出其不意,一个勾腿,直接将他放倒。

田卫华也非懦弱之辈,倒地之际便鹞子翻身,并向前滚动,不愿与方娟近身纠缠。但方娟已经豁了出去,不等他立定,电警棍迅速出手,戳在他腰间。

“你……”田卫华愕然看了方娟一眼,颤抖着萎缩在地上。

她掏出手铐将田卫华双手反铐,然后解除他的皮带,一头套在手铐上,一头拿在手里,当作牵牛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你想干什么?”

“搞什么?警官,我没犯法,你这样做才是违法的。”田卫华待电击缓解,依然故我地赖着脸,充满流氓气的感觉。

方娟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再次将电棍击向他的脸颊。这一段时间来,她一直感觉身后有双眼睛,让她晚上都没睡安稳,她已经很没耐性。

田卫华的视线掠过她,扫往巷子口。

“你就准备把我撂在这里?”

“为什么跟踪、监视我?”

“我没有——”

“想嘴硬,就别每次都让我发现你。”

“我只是喜欢你。”

“真的吗?我怎么听着很臭——你在放屁。老实点儿,跟我到派出所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卫华总算不再是吊儿郎当的态度。一会儿后,他面露不悦地发牢骚:“嘿,脚是麻的,起不来,你的棍子电压多少,这么大的后劲儿。”

“我叫你起来,”方娟狠狠扬了扬电棍。“否则,我让你在这里待一夜。”

“你再动那东西,我去法院告你。”

方娟将电棍掠过手铐,擦出一片火花。

田卫华俏皮地抿了抿嘴。他盯着她看,又盯着巷子口,然后才不情愿地把一只脚跪地竖起身,一只脚慢慢往回缩。“脚真的没力。”

方娟戒备地抓紧皮带和电棍,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这个人在吸毒圈里混,但并没有像其他瘾君子那样身体溃败。难怪他没有在管理中心登记,看来毒瘾没有深入骨髓,算是个有意志力的人。

“好,我来帮你。”

“别……”

来不及了。方娟已经靠近他,一脚踢在他背上,让他整个趴在地上,并用电棍对着他的头,搜他的身。一分钟后,她得意地搜出弹簧刀、一百多元现金、一小袋钢珠和一堆游戏币。

她将钢珠捏在指间掂了掂,再握拳评估一下重量。这高个子身手一定不错,她轻视了他,幸亏用电棍打他个措手不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总,你还会做钢珠生意?”方娟提起他的胳膊,将他翻过来。

他从容不迫地坐起来,夸张地吐了口唾沫,像作秀一般扭了扭脖子。然后活动活动铐着的双手,给方娟一个轻蔑不服的眼神。

“我的钢珠只用来对付某种人。”他用略带讽刺的声音说,“你不够格,否则……”

这时,方娟总算露出微笑。“真有趣,我把你掀翻成这样,还不够格?吃饭的时候,我跟郑副所长谈到你,他的反应似乎也是这样。”

“我不会用这个对付他的。”

“那好,老田,告诉我跟踪的事情。”

“什么?”

“你听见了。我想知道你跟踪我的原因。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会乖乖配合。因为我已经发现你几次,你扰得我睡不安稳。老田,志佬死了,现在有证据表明,可能是你们圈里人干的。你,可能协助或参与。即使我不告你骚扰,这个夏天你也可能待在看守所里。瞧瞧这个花花世界吧,你不会好过的。”

“嘿,嘿……”田卫华手掌举成“v”字,来一个夸张的摇摆,“你认为我和志佬的死有关?不可能,我不可能,我有不在场证明。”他死盯着方娟,那张如花的脸庞仿佛是张刑拘证。

“你为什么总在僻街陋巷走动?志佬便死在那里,你知道吗?他死的时候,你的身影出现在他走过的街道视频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浪人,我只是沿街露宿而已。”

“老田,我要生气了。你让我睡不好,上午开会时,局长讲了不论发现谁有嫌疑,关起来再说。所以现在起,我可不会再忍耐。”

“百步蹬的那拨人可以为我做证。”田卫华突然说。

方娟看了看星空,然后说:“你的同伙?”

“没人敢哄骗你。”

方娟看着他,说:“没关系,是不是搞攻守同盟,先关满刑拘期。”

田卫华瑟缩了一下,说:“美女警官,我求你,我真的只是爱慕你。”

“那我的心真要碎了。”方娟肯定地对他说,“老田,你为什么常常让我看到?”

“因为我无聊,好吗?因为闲得发慌,我有时候需要一点点消遣娱乐,可以吗?”田卫华耸耸肩,“街头看美女总是无罪的。”

“不,跟踪不一样,你别想狡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卫华别过头去,狡猾地看着巷子口。“你知道,我特无聊,每天必须看着美女才能保持清醒。该死,街头的美女都看腻了……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最多是以后不再看你,去看别人,好不好?”

“别幻想鹞子翻身比我的电棍快。”方娟的语气很淡定,“也别以为几句无聊的话会让我分心,快回答我的问题。”

“你一点儿都不好玩。”

“你的无聊让我的电棍发抖了。”

“别。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真话,不过,好像你不太爱听。”

方娟将电棍伸向田卫华。“我没办法这样下去。”

“我真没有恶意。”田卫华嬉皮笑脸地说,“自从那天看到郑所长跟你在一起,我真心地希望你和他好,他不错的。”

“好。”方娟用电棍迅捷地戳中田卫华的右肩,一脚踩住他的左手上,一手抓住他薄夹克的衣领,“哈,你还藏着这玩意儿,好办了!”

她插好电棍,手法利落地翻开衣领,脖子掩着的地方有一条拉链。只花了几秒钟,她便从中搜出五六包小小的白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田卫华愣在原地不动。方娟给他一个微笑。

参加工作以来,她一直都在训练这个本领,今天终于派上用场。她不想跟毒贩子打交道,她讨厌那些会用枪和刀,却不知道死亡的真正意义的年轻人。

“我不想再跟你废话,老田。接下来我问你问题,你得回答我,刚才的动作已经告诉了你,我还是有点儿辨别能力。如果我不喜欢你说的,或者你再惹火我,我就用这个轻轻地捅你,直到你可以说真话,懂了吗?”

“身体不过臭皮囊而已,我父母又没得罪你,我的精神……”

“好吧。”方娟打断他,电棍伸向他脚底。

“等等,等等……”田卫华喘着气说。他紧盯着赤裸的足踝,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他的足踝曾受过伤,花了大价钱才恢复,伤不起。

“第一个问题,志佬死的那天晚上,也就是被抓之前,你干了些什么?”

“不就是跟踪你嘛!”

“之前?”

“在百步蹬遛弯。我就是从那个地方跟着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瞎说,我根本就没去百步蹬。你在九井湾干什么?”

“不,不。”田卫华摇着头说,“我在乾元巷看到郑所长的背影……然后……你出现在他身后,我便跟了过去。”

“你怎么在那里?”方娟冷冷地问。

“打……流呗。”

“你在兜售这个吧?”方娟扬了扬手中的小包。

“不,不,不。”这个问题田卫华回答得比较快,想必是刺中了他的神经。

这时,一道光柱从巷子口射进来,随即响起警笛声。一辆警用摩托车停在方娟身边。“郑所长。”田卫华求助似的叫了一声。

郑航并不理他,与方娟低声讨论了几句,便走过来。“你卖了毒品给宝叔?”

“嗯。”田卫华自知无法逃脱,老实地说,“他是要帮助别的人,他自己不吸的。”

“他要帮助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没说要帮谁。不过,我相信。”

“他去了哪里?”

“我们分头走的,没多久,我便看到了你。”

郑航看了一眼方娟。“是看到了我,还是看到了方主任?”

“是看到了你。”田卫华的话第一次显得十分真诚。“你先出现,然后我看到一个小个子在跟踪你,这样我才跟了上去。后面的故事你已经知道了。”

“看到方主任,为什么要跟上去?”

“我不知道那是方主任,”田卫华说,“我以为是个大男孩,怕对你不利。”

方娟把电棍一指,愤怒地说:“看不出,老田还是个好心人。那你怎么要扯我的腿?”

“郑所长跑了,你还狠着命追过去?”

话语有些暧昧,郑航忍不住笑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举起电棍,接着就要往他身上戳。“该死!”

田卫华脸色一紧,她以为他要昏过去,收回手,他却又嬉皮笑脸的。接着她又把电棍伸到他下巴附近,然后他再次投降。

“你和宝叔聊过志佬吗?比如他们有什么纠纷,或者志佬遇到了什么麻烦?”

“当时没聊过,但他说傍晚时碰到过志佬。圈里人都知道,他和志佬打赌戒绝吸毒,两个人都戒了,志佬却不相信。还有,听说宝叔从哪里搞来一笔钱,志佬向他借钱用,他不肯,两人产生了矛盾。”

方娟瞪大眼睛看着他,吸毒者与吸毒者的矛盾大同小异,前面几起杀人案的动机也基本如此。但她觉得起因雷同也太过神奇了。

“他们的矛盾如此公开化,有过打架斗殴吗?”

“应该难免吧!志佬养着那么些只吃不做的人,开支很大,到处借钱。听说宝叔很抠门儿,借了一次,便再不接待。”田卫华说,“你们不会真认定是宝叔作的案吧?不可能的,都是些冤案呢,你们……”

他怜悯地看了一眼郑航,接着说:“圈子里的人一直都在谈论着十二年前的事情,都在后悔。还有人说近几年死去的几个人罪有应得,可怜呢!”

郑航下巴紧紧绷着,他无法克制,愤怒地说:“瞎说!”

田卫华显然有些怕郑航,忙闭了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一个问题,”方娟飞快地插话说,因为谈论十二年前的那段话几乎让郑航崩溃,“圈里人都觉得五年来发生的一系列瘾君子被杀案都是冤案吗?他们怎么不去找警察呢?”

“该去找谁?公安?检察?或者找法院比较好?判都判了,谁相信?”田卫华的语气激动,“那么多冤案,迟早会爆发的。”

“你不是认识郑所长吗?怎么不跟他说说?你就不怕死了这么多人,终有一天,会害到你头上来?”

“我也怕啊!不过,从目前来看,我还是安全的。因为十二年前,我还不是圈内人。”

“你就幸灾乐祸吧!”方娟说着,再次抓起田卫华的衣领,往外一披,看见肩背部位还有四五处拉链,里面全藏着小包装的白粉。

“恭喜你,老田,你不用怕了。法律会保护你,你就去监狱待几年吧!”

郑航花了三个小时处理田卫华的事情。

他必须将白粉及田卫华的血液送技术部门鉴定,并登记为物证,接着将白粉存放于分局保险柜中,采集田卫华的指纹、dna和身高等个人信息。田卫华的几个同伴发现他失踪,找到派出所,想做证说田卫华不过是代他们保管消瘾替代品。

郑航从容面对。他很惊讶,经历前几天的突击刑事案卷,田卫华的事情让他感到得心应手。不错,他没办过刑事案件。普通的毒犯、普通的文书工作、普通的案子,就算从未接触,也能轻松完成。

他花了一个小时,措辞谨慎地撰写案情报告,并对田卫华提出刑事拘留。文书工作处理完成后,他走出办公室,已是深夜十二点多钟。临街的值班室异常寂静。值班的阳阳和权子做完笔录,已将田卫华送往看守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漫长而忙碌的一天过去了。

方娟这时肯定还在管理中心。她希望在那里查询出十年以上的瘾君子人数,并列出名单,又或者从前几年的案件中找到死亡瘾君子的年龄、毒龄规律。不论她找到什么,他应该都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他很感谢她。

现在,室内只有旧电视机的嘈杂声。不过,他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田卫华的话令他慌乱不安,不只是因为涉及他父亲。郑航也知道父亲死于公安局办的一起冤案,父亲死后冤案才得以纠正。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瘾君子圈内却另有传闻。那传闻比冷冰冰的事实更吸引人。

“圈子里的人一直还在谈论着十二年前的事情,都在后悔。还有人说近几年死去的几个人罪有应得,可怜呢!”

这句话不断地在郑航的脑海里回响着。像暴力的锣鼓,几乎震碎他的神经。“近几年死去的人罪有应得”,这怎么解释?天知道,这些人涉及什么……他目睹了鲜血,他身体上沾着鲜血,一个人缩在被窝里,不停颤抖,嘴唇咧开,他想尝尝鲜血的滋味。他希望一切都会过去,希望他有力量阻挡那些事情。

他幻想:父亲回到分局,便发现了案情不对;父亲并没有坐在审讯室,而是走出去调查……他恨,恨父亲怎么没有他想象的聪明。

父亲的死,不只让他崩溃,更令他无法言喻。

郑航在小小值班室里来回踱步。他的身体感到疼痛,心脏也感到痛苦,再也受不了一个人不停地思考这些事情。他需要睡眠、进食或者奋力奔跑。可是,要睡觉,他却害怕闭上眼睛,做后两项又太晚了。

“那么多冤案,迟早会爆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他会努力消除冤情,他会将以前的一件件案子都掀开来,查得清清白白,还冤案以正义,还每一个草根以正当权益。每一个人,不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就像法律文本里的每一个文字,都处于同样的地位、同样的身份。

虽然,他经常感觉自己只是大自然渺小的存在,但他想凭自己的力量还那些蒙冤含屈的人一个大写的“公正”。

但目前,他仍茫然,毫无头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查下去。

25

宝叔家楼外灯火通明,室内却一片漆黑。他将窗帘拉得紧紧的,屋子里什么都看不见,狭窄的空间充满了压迫感。

最近两天,除了郑航偶尔来看望,周围邻居再也没有人问候他。这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但今晚,空虚和无助的感觉让他的情绪更加颓废。近日来,各种各样的议论,像蜜蜂一样“嗡嗡”地绕着转,让他头晕目眩。

“你倒好,二十四小时有警察保护你,你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别以为关在屋子里就可以躲过此劫,无论你在哪里,要索的命,必然会索了去。”

“十年前,你就想保护姓郑的,现在好,姓郑的特别保护你。”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见,就是不见!”多年来,这是儿子留给他唯一的声音。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啤酒、牛奶,还有过期面包,看着就没有丝毫食欲,然后关上了冰箱门。

他走到窗前,厚重的窗帘重重遮掩着,仍有丝丝光线透过。不过,他看不见天空,看不见树影,闻不见室外清新爽怡的初夏空气。只能凭想象,感知被数个摄像头监控着的楼外,连空气都不敢随意流动的情景。

已经有好几个邻居提出抗议,认为警察对宝叔的监视,侵犯了他们的隐私权,甚至有人指桑骂槐,诅咒他快死“你倒好,二十四小时有警察保护你,你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他不仅成了瘾君子的众矢之的,还成了邻居的众矢之的。他很后悔,哀求郑航将他取保候审就是个愚蠢的决定。坚毅、果断的基因传承,毕竟掩不住脸上的稚气。他相信郑航能处理好一些事情,但他无法理解他的精神领域。何况,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非常疲惫,生命的留存忽然显得不是很有意义。

而且他无法对他倾诉。如果以为什么问题都可以拿出来谈论,那就太天真了。他不会忘记郑航是什么人。如果不问清楚,郑航一定不会妥协。无论他怎么亲近郑航,他与郑航都只是鼠与猫的关系。

该死,正是这种心理,让他有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郑航刚刚来了,他竟然呼吸困难,胃痉挛。他准备了好多话,还有种种复杂的心情,只差喉咙的距离,他要跟他沟通、跟他交流,听取他的建议。

他原本相信无论他说出什么话,郑航都有能力处理。他可以单纯只是个老人,而他可以就只单纯是个晚辈,如此简单就好。

但事与愿违,一切话都堵在喉咙里。唯一溜出来的是“我想回到看守所去”。

他没看清郑航的脸色,但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郑航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劝他放弃,只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考虑考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默默地在几间房里兜了一圈,然后叮嘱他注意安全,便走入楼道的灯影里。

宝叔关上门,找到过去所有的照片,把它们全部回顾一番,里面竟然有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郑平正面相,是郑平牺牲后登在报纸上的,相当于盖棺定论。他将相片折成一颗五角星捏在手里,然后小心地放进衣橱的暗盒。但这样做似乎还不够,内心忐忐忑忑的。也许,就今晚的心情而言,怎么做都不够。

最后,他蜷缩在沙发上,因为极度需要睡眠,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他又想起郑航冷峻的眼神。他想到志佬、贾诚、齐胜,以及所有令他不安的事情。

睡神终于光临。

躺下还没多久,他从尖叫声中醒来。他躺在地板上,身上捅满了窟窿,四周弥漫着自己的鲜血。此时,厚重的窗帘外面,有个人正盯着他。是年轻的灰衣人,是他一直在跟踪志佬,然后将志佬放倒在橘树林里。

宝叔赶紧翻身起来,他身边没有武器,连菜刀也被警察搜走了。他猛地滚入床底,在席梦思下面抽出一根钢管。他像一阵风跑到疑似年轻灰衣人出现的窗口。但窗外空无一人,只有清冷寂寞的路灯光。

他还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灰衣人,没有鲜血淋漓,只剩下噩梦的种种细节,像空气一样缥缈无依。

他全身颤抖地走回到客厅,并把齐肩高的钢管放在身边,拿过一条毛毯卷着,重新躺在沙发上。他瞪着有些斑驳的天花板,努力想将那鲜血的场面忘记。

“老李,你如此胆战心惊,活该送命。”

确实,他的惊恐没有边际,因为这个夜晚似乎无止境的漫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拥挤的办公室里,方娟弓着背凑近电脑。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工作了多少个小时,将原来列好的被害人、嫌疑人的吸毒史查找出来,参照吸毒年份翻找与他们同时期的瘾君子。

她的双眼有些模糊,肩胛酸痛、僵硬。每次她试图变换姿势,让自己觉得舒服一些,堆积如山的资料便摇摇晃晃地威胁着要带着她的笔记本一起倒塌。半个小时前,她从文件柜里奇迹般地找到一张毛毯,铺在木椅上,好让屁股和背部舒服一些。

敲门声再次响起。

方娟将资料堆稳了稳,用手揉揉脖子,特地照了一下镜子。头发有些乱,不影响形象,脸色稍嫌憔悴,有些煞风景,但认真补妆已来不及。她从抽屉里拿出粉底盒,捏起粉扑在脸蛋扑了扑,又补了些口红,神色焕发起来。

她以前对自己的外貌是十分自信的,特别是夜晚,即使不化妆,灯光下的她看起来性感迷人,像凝眸的维纳斯。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觉得郑航对她似乎有些审美疲劳,或者她的模样对他并无吸引力。

她心想,人与人的眼界、品位就是不一样,异性并非磁石的两极。

她没有通过门上的窥视孔确认来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站在门外的就是郑航。因为他打过电话,说是刚看望了宝叔,问她在哪里。

她打开门,抿嘴一笑,让酒窝与红唇相映成趣。

不过,郑航并没有看她的脸,径直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制式上衣,穿着休闲的花格衬衣,配靛蓝的警裤,倒也不显另类。他一定在门口认真抓挠过头发,中分的发式根根顺服,在办公室灯光下,闪耀着乌亮的光泽。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精神不错,方娟很喜欢他这个样子。记忆中,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样子。当然,她也还记得她的手曾滑过他的脸颊、嘴唇和下巴,感受到他肌肤的圆润和细碎的刺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很喜欢现在的他。虽然她调查过他,得知一些没预料的事情,他有复杂的过去,有伤痛的记忆。那些故事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真有什么,她怀疑他不会认真地面对。此外,她也想知道,如果在最后一刻才知道故事带给他的影响,又会怎样呢?对两个人来说,会不会太晚?

她应该小心。她是个有经历的女人,自信、理智,比大多数年轻女孩更了解人性的黑暗面,更懂得拿捏分寸。这种理智剥去了她的单纯,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毕竟年轻男女间的情爱,需要激情、无畏和纯粹。

“忙完了吗?”他自顾自地在电脑桌前坐下,开口说。

“差不多了。”心底有些凉丝丝的。

她以为他会接着要求看结果。郑航却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她,很明显不太自在。这副样子触动了她,让她全身汗毛竖起,以为要发生什么事情。

“点外卖,还是一起出去吃些夜宵呢?”他很有礼貌地提出选择项,却并不问她吃不吃。

“我不饿。”

“我不太喜欢吃夜宵的,但在来的路上夜宵摊很热闹呢!”

她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热闹就要吃吗?”

“凑凑热闹,也许别有趣味。再说,确实很晚了,饥饿会胃痉挛的。”郑航说着,开始拨打电话,点了烤韭菜、烤茄子、烤鱿鱼须、羊肉串等,倒都合她的口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挂了电话,盯着她的电脑。“瘾君子的吸毒史能精确到他们的始吸日期吗?”

“如果你是瘾君子,你会告诉警察你的始吸日期吗?”自从郑航说了夜宵的话,方娟的话语很犀利。

“嗯,有道理。”郑航不卑不亢地说,“那就只有首次被抓的日期,这个也差不多,只要上了瘾没有不被抓获的,以后只是反复的问题。”

郑航停顿了一下,拿起方娟刚整理的几页资料。她还真是个严谨认真的人,明细表列得很规范。他把资料收进包里,拉上拉链。

“谢谢你。”他轻松地说。

“剽窃成果。”方娟一脸的鄙夷,却没有阻止和收回。

“我刚才点的菜单怎样?”

“差强人意。”方娟依旧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那我们去店里吃吧?”

“我想我们不应该谈论这个。”过了一会儿,方娟没好声气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表示你生气吗?”

“不是,这表示我有职业原则和敬业精神。我突然想起那张表能否给你,还有这系列案件要不要对你实施回避?”她镇定地看着他。

郑航皱起眉头,“你说什么呢?”

“据田卫华的口供,这系列案件可能跟十二年前你父亲的牺牲有关,可是你从没跟我提起过。”

“怎么会呢?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两件事会有什么联系?”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父亲牺牲的事?他是因什么案件牺牲的,涉及哪一类人?田卫华为什么说你父亲是因为一起冤案而死的,那起冤案涉及十二年前的瘾君子,所以才有这四年来瘾君子被杀、被冤?”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冷酷,双眉蹙起,两眼像剑一样射在对面墙上。她懂得这个表情,这是他准备要反击。

“你觉得是我报复瘾君子,而制造了这些案件?”

“不是。”

“你觉得我是‘绿河杀手’盖里·里奇韦,或者‘罗斯托撕裂者’安德烈·奇卡季洛·我当警察就是为了报复这些瘾君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温柔地说:“不,郑航,我不是这么想的。”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方娟?那是十二年前的事,而且当时我未成年,我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目睹了血案,心里留下了阴影,但我想将伤痛化为力量。而且,即使所有人都怀疑我,但我不希望有你。”

“现在已是深夜,”她严厉地说,“即使白天,咄咄逼人并不能代表赢得争论。但郑航,我知道这系列案件一定跟你父亲的牺牲有关。宝叔知道你是谁吧,难道你没看出来,他看你的眼神有些异样?田卫华为什么跟踪我?他是因为看到我跟踪你。他为什么对你如此亲近?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对他训诫过?这一切都表示,他们在把自己跟你绑在一起,对吗?”

方娟目光锐利地看着郑航,接着说:“而我,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事。也许我不需要知道,但你和瘾君子不寻常的关系,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所以你在积极参与这起案件的过程中,瘾君子对你又怕又敬。我当时真不应该把你拖进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沉默不语,紧紧蹙着眉头,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我不能放弃侦办权。”他突然说。

“因为你答应宝叔,你会始终保护他的,是吗?”

“是。”他语带迟疑地说,“明知他被冤枉而不纠正,还当什么警察!”

“郑航,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你怀疑我对公安工作,对法律的忠诚?十年前我就立志从警,我有我的专业态度,而且不容妥协。十年前的选择就是我一生的选择,我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如果宝叔真杀了志佬,那么法律不会让他逃脱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方娟微微颔首。

“从法律的角度讲,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从因果上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个人做出恶事,想不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是不可能的;旁人想为他消灾免责,那不是帮助他,只会酿成更大的罪错,恶化成一生的毁灭……”

他的话语突然中断,呼吸变得急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洁白的墙壁,拳头紧握放在方娟的办公桌上。

“这是你父亲牺牲后,你的感悟?”方娟低声说道。

“嗯。”

“你那么聪明、执着,不该埋没在这里。”

“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郑航,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我还是想劝你放弃这起案子,让我来承当你的责任。”

他看着她,眼神挫败而复杂:“你还是不理解我。”

“那我们继续探讨。郑航,我不想听大话空话,我想知道些实质性的内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卖送来了,挺丰盛。方娟把桌上的文件纸清理干净,不然小小的办公室里,可没有放食品的地方。她将各类烧烤都分装成两份,虽然她知道自己可能吃不完,但她猜自己不吃,郑航也不会吃。

她泡了两杯热茶,两人分坐办公桌的两侧,一口一口地吃起来。这烧烤卫生状况不说,味道还真不错;她虽然没那么饿,但吃着吃着来了胃口,将一大半扫进了肚子里。剩下的给了郑航。郑航又把剩下的吃得一干二净。到了派出所,他就学到每一餐都必须吃饱,包括夜宵,加班加点误餐是常有的事,稍不留意就会饿出胃病。

“明天志佬出葬。”郑航说,“关局长让我们做好稳控工作,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你们这边有安排吗?”

“换成其他案子,没我们什么事。但这次不同,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主任还打电话给我,让我着装参加出殡。”

“是啊,宝叔那里也怕出问题。特别是葬礼之后,我们一起过去守着吧,既让宝叔安心,又协助监视民警做好安保工作。当然,我另外还安排了人。”

“好的。田卫华的事恐怕得向贾副局长和齐队长汇报一下。希望……不要在他们那个层次引起什么误会。”

“我知道你会为我解释的。”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然后轻声说:“我会极力争取。”

“从另外角度来讲,瘾君子对我的敬畏,正说明我是无关的。”

她缓缓点着头:“田卫华说近几年死去的几个人罪有应得……如此过激言论让我很不明白……我不知道这话里的逻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的,我也不明白,他们种下什么恶行,让别人说该死呢?所以,不论是多久以前的错误或者犯罪,不论掩盖得如何,总会演化成人们无法忽视的黑洞,它总在不断堆积、堆积,一旦爆发——”

郑航缓了一口气,继续说:“也许,正如你说的,这些案件跟我父亲牺牲有关。因为我不了解,我无法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我必须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案件,否则,不管怎么努力,我都无法安然入睡。”

“这可以跟你没关系,郑航。”她再说了一次。

他不耐烦地摇摇头:“我已深陷其中。”

“如果你这么跟关局长说,他立马会对你实施回避政策……不过,办法总是有的,首先应该搞清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航立刻摇摇头:“方娟,当时我目睹了凶手枪击我父亲,我吓傻了,一连几个月做噩梦,根本没有去了解父亲的事情。”

她什么也没说,等着看他是否会说得更详细。他的双眼有了一圈黑黑的眼袋,双手握着茶杯,慢慢地转圈。很显然,他内心纠结,没有情绪说得更具体。

“很遗憾,只能慢慢打听。”

她淡淡地笑了笑:“碰到这种事,我更不如你。郑航,痛苦让我们适应现实,现实又让我们适应痛苦,痛苦是一支强心剂。”

他点点头,但表情很困惑。他还有很多事想说,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话语在心底翻腾。她倾身向前,仿佛用女性的魅力就能诱出关于他父亲牺牲的真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个动作是发自内心的,他真的令她着迷,他以自己的方式走进了她心里。现在,她想捧着他的脸,用指尖滑过他的嘴唇……

他是一名真正的战士,她多么喜欢这样子的他。

他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下来。她望着那对坚毅的黑色眼睛,里面渴望的情绪激增。那是一种分享的需要,拥抱的需要。她多希望她能伸出手去触摸他,但她好害怕。

“郑航——”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希望你告诉我所有的事情。”

“好的,但不是现在。我需要一点儿时间,我要理清头绪。”

“我知道那些事已经浸入你的内心,化作一块硬茧,需要合适的情景融化。但是,说出来吧。一吐心中块垒,说出来它就化了。”

郑航突然站起来,满是不悦的神情,坚毅的脸突然铁青,把她吓了一跳。

“别再提这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的处境,让你无法回避。”

“去你的。”

“郑航,”方娟温柔地呼唤道,“一切都会过去,只有大胆地迎接新生活,才能坦然面对曾经的痛苦和回忆。”

“收起你那些心理学家最常滥用的台词。方娟,把你跟瘾君子说的话收回去。”

“郑航——”

“好吧,一切都会过去,结束。”

方娟生气地蹙着眉,然后向前跨出一步,把他的两只手抓在她手里,这个举动让他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郑航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你这是要安慰我吗?”

方娟忙松开手,涨红了脸,嗫嚅地说:“对不起,我怕你伤心。”

他瞪着她,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温柔。他主动抓起她的手,揉捏了一下。“谢谢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回去吧。”她咕哝道。

“我待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跟待在这里没什么两样。有时,我为了入睡,不得不把举重球举几千下,这样就没有噩梦。”

“那……”

“回去吧,明天还要值班呢。”

她的手在他手里颤动不已。她愣愣望着他,他眼里有挣扎的情绪。

郑航终于松开手,收起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方娟以为自己可以走进他的心里,但他又关闭了内心。他低垂了眼,神色暗淡,她知道今晚的戏已经结束。

方娟侧身走开,来到装开关的墙下:“准备好了吗,我要拉闸了。”

郑航没有回答,身子慵懒地移到门外。他已经让自己躲进那个坚固的堡垒。从现在起,她只能去面对那个第一次看到的郑航。

中规中矩的职业风格——警院的标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关灯了?”她望着他。

“关吧。”

她用力关上门,巨大的响声,在静寂的深夜传出很远,不知惊醒多少幽梦。

看着她给门打上反锁,郑航一直没有动作。

“走吧。”方娟冷淡地说,然后阔步走向大街。

26

他被洪水夹裹着,一会儿抛向空中,一会儿沉入水底,而岸上、船上的人们兴奋地欢呼着。“救命!”没有人理会他,幸灾乐祸,嘲笑他罪有应得。

泥沙拖住了他的双腿,水草缠住了他的手臂,漩涡压迫着他的胸腔,浊水终于一股股地涌进他的心肺。他就要被窒息了,心脏由急跳变成了无氧运动,全身的血液瞬即黏稠起来,手足无力地随着洪水转动……

宝叔一下子惊醒过来。他慌忙把头抬起,立即感到不对劲儿:他又躺在地板上,双腿夹着钢管呈交叉状。他疲惫地松开腿,伸直,望着灰暗的天花板,心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失望。这几天独自待在屋子里,回想自己的一生,猛然发觉少年时渴望拥有的,幻想成就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纠缠一生的却是罪恶、痛苦、恐惧和绝望。

他对自己感到愤怒和羞辱。不怨天,不怨人,甚至不怨这个薄情寡义的社会,一切源于自身,源于年少的轻狂无知和成年后的堕落放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悲,太可悲了。室内温度不低,但身体抖动着,是一阵阵来自骨髓,发自灵魂深处的冷战,生命似乎在一点点地萎缩,肉体仿佛在一块块地撕裂,化去,最终不属于自己。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我必须站起来,必须做点儿什么。

几天前,他脑海里就冒出这个声音。最初,它给了他希望,而现在,他只剩下绝望。他身无长技,一无是处,什么也做不了。他曾想将自己的一生写下来,写成忏悔录,给世人留下一个教训的标本。但信息时代,除了快餐经验和心灵鸡汤,谁还有兴趣那些带着泪水和痛苦的东西?

他也想过将自己的文字埋诸深山,留待后人赏识。但不行,不论心里如何波涛翻滚,千言万语就是写不出一个字来。

“就没有一件事是我可以做成的?”他心里有些哀伤地问着自己。

“不可能,这不可能吧!”内心柔弱无力地反驳道。

他刻意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想找出一点点自信。镜里映出的却是一张苍白憔悴、死气沉沉的脸。“我真的快要死了吗?”

镜子无语。那张翕合的嘴巴灰黄难看,像古墓里的僵尸。

“跟你同类的人,或被杀死,或被冤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伸出手向四周摸索,摸到一把牙刷,末端尖利。他曾听说过磨尖牙刷末端自杀的故事,这还用磨尖吗,这不已经很尖利了吗?他把末端对准颈部的动脉血管处,然后立即意识到它的作用,在一阵刺痛消失前放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警察收缴了他家里的刀具。如果一个人想死,自杀的方式太多了。

一想到这个,他就深感绝望,但同时也让他充满力量。他内心的呼声是对。在最后的时刻,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恐惧中,他已经形同行尸走肉。与其这样,不如……给世人留下一点点东西。

宝叔回想着他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虽然常常笑脸相迎,但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只关注自己的事,或如何做对自己有利,或者只关注怎样才能防备他妨碍他们的生活,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他整个儿就是洪水猛兽。

宝叔一直渴望跟邻居、亲戚或同类的人建立一份真正的情感,他希望那份情感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能长久地持续下去,但是这个世界冷漠而冰凉,它摸起来没有丝毫的温热。他一辈子就如落花流水,什么都把握不了。连在看守所、戒毒所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刘志文,也贪得无厌,只会打他的钱主意,死了,还想把他拉下地狱。

最终,他决定去找纸和笔,这是一个需要勇气的决定,他对这个世界讨厌极了,但要命的是他活在这里,他的任何一个行为都可能让世界定性出一个跟他的愿望不一样的结局。虽然盖棺定论的权力不在自己的手里,但要留下自己的想法。

今天正是志佬的葬礼,葬礼之后……

纸笔很快找到了,郑航为了让他提供情况,留了纸笔在他家里。

宝叔很高兴也很意外,他竟然写得很顺利。虽然只有半张纸,几句话,他写了两遍又誊抄一遍,然后读了十几次,基本满意。

这个东西生效,可能需要律师或者公证员公证,但他不想履行这样的程序。对了,想起郑航请来的那个律师他就烦躁,内心有一股自然的抗拒和厌恶。没有接触、没有交谈,可宝叔就是不喜欢,甚至恐惧……

这时,他想起邻居。只要是有行为能力、与他没有经济纠葛的成年人,应该都可以见证。打开门,不仅天已大亮,太阳升得很高,天气已经闷热,外面涌动着污浊的空气、嘈杂的声音,让他很不适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叔决定就找本楼的邻居。敲了一家的门,没人,再敲一家,还是没人。他坚持不懈地敲,敲了十几家门之后,宝叔找到了两个人。一个是作家,天天蹲在家里写作,可没听说出什么书,没什么名气。他曾将自己的经历跟作家说过,希望作家写出来,告诫世人,可作家不感兴趣,说没有卖点,对读者没吸引力。

另一个年轻时也吸过毒,后因抢劫入狱,在监狱里关了一二十年,戒了毒,学了一门修理技艺,出狱后开了一个修理小摊,积攒了点儿小钱,现在眼睛不行,手脚不灵,停了摊。听说信了佛,在家专心修行。

作家听了他的请求,无声地同意了。修行者打开门,一看是他,当头一句便是:“去你妈的,你烦不烦啊!”

“对不起,别生气,我就是想请你做个见证。”宝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

“见证?”修行者皱着眉头,拿过宝叔的纸条,僵住了。

“这……你这?你看,我们这么多人这么穷困……”

宝叔抬起头,充满戒备地看着他说:“这没什么,我的心愿而已。”

“心愿?这么奇怪的心愿?你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道德心?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么多年你真是白活了,关监狱关傻了是不是?”

宝叔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种见证——”修行者好像被气得发抖,义愤填膺地说,“我不想见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叔看看他,又低下头,说:“楼里似乎没其他人,才想麻烦你。”

“真无聊!”

听到“咣”的一声,宝叔抬起头,门已经在面前关上了。他只得转身离开,准备再上楼敲门。

“等等,”后面又传来修行者的声音,“你拿一百块钱给我吧,我帮你。”缓了一下,他继续说:“公证都是要收费的。”

宝叔迟疑着停住脚,在闷热的天气里,他的心情异常沮丧,他有时真是恨透了这个世界,它为什么会那么糟糕地对待他呢?

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快和伤感。在这样的上午,正经能干的人们都出去上班或做生意了,再去敲门,恐怕也难找到合适的人。

宝叔带上修行者来到作家家里。作家有笔和印泥。两人分别签上大名,盖上手印,宝叔还别出心裁地让他们留下身份证号码,说是怕重名。

临走时,他掏出一百元钱递给作家。作家看了修行者一眼,无声地接住塞进了口袋里。但出了门,修行者却不干了。他要加一百,因为见证费是他提出来的。

“浑蛋!”宝叔很想大骂一声,可是嗓子眼儿似乎堵住了,满腔的愤怒在喉咙里转了个圈,却变成了饱嗝似的咕哝。舔了舔嘴唇,他有无力地垂着头,感觉连最后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重新拿出一百元钱塞给修行者,宝叔快步离开。他得回去吃点儿东西,可能有两天没进食了,每次郑航问起,他总是说吃过了,可郑航买来的副食总是堆在那里。还需要好好休息一会儿。一件事了结了,他总是身心疲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到家里,他顾不上吃饭,利索地钻进淋浴间脱光自己,让倾泻而下的热水痛快地冲刷疲倦的身体。过去几天按计划进行的行动,因为方娟和郑航的干预,变成了一件不知何时才能完成的事情。

最初,他觉得有趣、刺激,充满了斗志,但越玩下去越累。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把线索留给方娟对不对?

他极力放松自己,像条狗一样蜷缩在床上。那些以为杀死一人,嫁祸一人这件事很好玩、很简单的人,肯定不能理解其中的苦与累。

他在床头柜里一阵翻找,拿出一个药瓶,里面是一些水果糖片一样的药丸。他扭开瓶盖,水都没喝,囫囵吞下两颗。玛咖烯和玛咖酰胺让他的身体慢慢恢复精气神。

许多事情已经完成,但还有很多事情尚待去做。

昨天晚上,他差点儿搞砸了。李后宝几天来深居不出,让他心生好奇,他想知道李后宝在家里怎么样,烦恼还是快乐,活着还是死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老头儿还挺机灵,刚挑起窗帘的一角,看见他战战兢兢、神魂不守的样子,下一秒老头儿就从地板上一跃而起,像头小豹子似的冲进卧室,拿起一根银亮的钢管。

他几乎来不及收回那根隐形的钢针,当时,他准备从隐身的围墙坎翻下去,但是老头儿的动作有点儿不寻常,这令他冷静下来。老头儿的动作有点儿夸张,而且近乎虚幻,步伐像太空人,目光不知看向何处。他明白了,就像老头儿的惊叫一样,仍在梦中。老头儿在对梦中的某个迫害狂喊打喊杀。

也许是他引起的,也许老头儿确实感到了危险,也许他真的看到了疯狂的幻影。不论如何,这都是不理智的行动。

他在原地静静地待着,看着老头儿挥舞钢管,看着他茫然四顾,然后悻悻地收起来,放在脚下,重新躺倒在沙发上。真怪,这老头儿放着好好的床不睡。

可笑。他为自己差点儿失控嘲弄自己,他甚至想大笑几声,就像电视里那些疯狂的连环杀手所习惯做的那样,他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连环杀手,而且永远不会失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现在他必须注意,不能失控。因为,他的事情还没完成。

今天是志佬的葬礼,他不能缺席。然后,他有新的决定……

他是个聪明而理智的男人,会有那么一天,他会成功,让方娟、郑航之流全都望尘莫及,对他顶礼膜拜。

这才是他最需要的境界。

首次听到“吱吱”声,宝叔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响声持续地、不间断地发出,又使宝叔觉得产生了幻听。宝叔捂住耳朵,声响自小而微,那就不是幻听。放开耳朵,响声又持续传来,就像生锈的金属推车的轮子,缓慢地、不顺畅地滚动。

宝叔晃晃头,重新俯在餐桌前机械地握着笔,笨拙地写字。

他一辈子没有好好写过文章。读书时,因为作文写得狗屁不通经常挨老师批评。成年后,几乎没有动过笔,偶尔立个字据什么的,都是别人写好,他签个名或盖个手印。

但这次,他觉得写得还算通顺。心里想什么,便写什么,纸上的语句便是他口头的表达,不事修饰的大白话,蛮好读。

他不是凶手,他相信吴平凡、刘居南都不可能是凶手。那么,杀害志佬的凶手一定与前几年发生的杀人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人。这个凶手很狡猾,很熟悉吸毒圈子的情况,特别是很熟悉十二年发生的事情。因为,不论是志佬等被杀害的人,还是他和吴平凡、刘居南他们,都是从十二年前那件事情中走过来的。

宝叔进一步思考。当年的知情人因为害怕杀人真凶和贩毒分子的报复,三缄其口。事后他们持有两种不同意见:一是认为警察做得对的,也就是同情郑平的;二是认为警察粗暴执法,公安局死个人罪有应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种人比较善良,经历了那件事后大都痛改前非,很好地融入了社会生活。他们戒绝了毒品,做点儿小生意养家糊口,有的被看作戒毒的典型。这些人仍生活在社会底层,但能和普通城市居民一样安享平静祥和的晚年时光。

那件事对第二种人没有丝毫影响。他们在毒品中越陷越深,有的沦为毒贩子,走上终身监禁或死亡之路,有的进看守所像进自家门一样。在穷困时,他们甚至互相威胁、互相伤害,自己无恶不作,阴险毒辣。

他曾和刘居南分析,第二种人里出杀人犯是可能的。只是,这种系列杀人,还把罪责嫁祸给另一个人,智商水平似乎有点儿高。换句话说,当年的吸毒者里面好像没人有这么深的心机。还有,长期吸毒的人心智都会下降,不吸毒时懵懵懂懂,吸了毒则情绪勃发,很难做出理智冷静的分析和行动。

那个该死的“吱吱”声让他快要抓狂了,监视居住的干部都在干些什么?这个时候,楼里的居民都出去了,除了那些干部,还有谁呢?

不过,也不能排除吸毒者中存在特别的人,这人是真正的心理变态者。他特立独行,没有真正和别人交往的能力,因此在社会上也没有任何类型的亲密关系。经历长期的压抑和沉闷之后,杀人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但这个人会不会真的出自第二种人,他却没有把握,有没有搭档,也不确定。最重要的是,他和刘居南分析来分析去,在圈子里找不到近似的人。

也有可能是当年的受害者后代子女杀人。宝叔曾经了解过,被判处死刑的贩毒者有一个儿子去了国外,一直没有回来过,即使偶尔回国,也不可能实施如此处心积虑的行动。即便他有能力买凶杀人,还要实施杀人者有如此高端的能力。另外几个连带判刑的,死的死,废的废,他们的后代也没有一个有这种行动能力。

受害者子女报复杀人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单纯的知情者杀人。这个人本来就是个杀人狂,在知道十二年前那起案件的真相后,找到了杀人的荣耀感,为社会除害的乐趣让他扬扬自得。宝叔在网上查询过,这种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说不定是个白领,平时衣冠楚楚、人模狗样,但到了晚上,或者一个人独处时,却成了禽兽。

据一份研究报告所述,这种人一般眼睛深陷、颧骨很高,即使年轻人,脸上有很多隐性皱纹——皱纹是心机的表现。宝叔为此观察过很多人,当然是身边的,或者他认为有可能做出这类罪行的人。后来,他想到了郑平的儿子郑航。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意味着什么,他感到浑身发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

他把“郑航”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入了心里。宝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他知道郑平有个儿子叫作郑航。十二年前,他就看到过,机灵可爱的模样;之后,也就是郑平妻子死的时候,他又看到过,冷漠沉默,不知是悲痛到无泪,还是变态得冷血。父母双亡的悲剧,足以为他的变化提供依据。

门外的“吱吱”声越来越近。他都没有办法思考了。

他从餐桌旁站起来,怒视着门口,那个声音正好就在门后面。这个时候,他不能分心,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要他下决心想事,他就感觉下定决心戒毒时的自己又回来了,他依然是那个充满希望,渴望未来的李后宝。

但是,他戒了毒,逃离了吸毒者的圈子。他跟朋友做上生意没多久,朋友夫妇在家被双双杀害,钱财被人洗劫一空。警方侦查,确定为熟人作案,他被列为重要犯罪嫌疑人。人生正当充满新生的希望时,宝叔又被抓进了看守所,这一关就是几年,无罪释放后,又因国家赔偿,跟政府纠缠多年,直至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命运就是如此多舛。朋友夫妇的死再次让他脱离正轨,内心充满太多矛盾的情绪,愤怒、悲痛,还有恐惧。虽然和之前进看守所是同样的待遇,但这一次的心情和意义却完全不同。

“我想到哪儿去了?”宝叔想。郑航,对。郑航怎么可能是变态杀人犯呢?虽然后来一直没有见过,但听说考上警官学院,当了警察。警察会干出这种事来吗?说实话,刘居南有这种怀疑,宝叔也不敢反对。但丹霞山遭遇后,宝叔完全改变了看法。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在离客厅只有几步的地方,宝叔停住了。很快,他所有的信心都离他而去。他的脸变得没有血色,疯狂的心跳让他窒息,背脊开始发冷。

“你还好吗?”一个又高又沙的男人的声音传过来。

监视干部吗?不是说不来打扰他的吗?宝叔跑进卧室,拿起钢管,又冲到客厅,摆出横扫千军的姿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他大叫道。

外面安静了一阵。他的手抖得厉害,甚至无法捏住沉重的钢管。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真的会是干部吗?还是那个冒充干部的杀手。不,不能轻易相信,除了郑航和方娟。

“嗯,我刚才听到什么声音——”

“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哦,那好。我们仍待在社区办公室里,如果有什么事,开门喊一声就行。”

宝叔又听到“吱吱”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那个沙哑的声音在下面唱起了歌,“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

他慢慢放下钢管。他的身体依然颤抖着,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他的心跳依然很快,就好像刚跑完好几公里。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继续深呼吸。

过了一会儿,感觉仍然不是很好,他掀开一丝窗帘,从缝里向外看去,看不到什么影子。他又分别看看其他窗外的情景,依然没什么。他一下子坐倒在地板上,依然捏着钢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哦,应该这样。”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这份警惕性很好。”

第五章给你一份惊喜

27

这天,郑航意外地醒得很晚,窗帘透进明亮的阳光,操场上响起打球的声音。虽然前一晚他加班不是很晚,却感觉很累,赖在床上重新入睡,他又梦见了父亲。

再次醒来时,手机已响了十几声。他滑到接听键,手机里传来姨妈亲切的声音:“懒虫,太阳晒屁股了,该起床了!”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起,正做俯卧撑呢!”郑航赖皮地说。

“哈哈,我外甥哪点习惯我不了解?”姨妈说,“姨妈现在省城,中午不能请你吃饭,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礼物,干吗要给我礼物,还请我吃饭?”

“我就知道你会忘记。”姨妈不客气地说,“除了工作,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你都会从记忆里剔除出去。”

“姨妈送我什么礼物呢?”

“想起什么事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管什么事,有礼物收总是好的。”

“哇,有进步。我外甥终于有了拜物主义的想法。”姨妈那边传来嘈杂的静电干扰声,“快递应该快到了,你就等着看吧!”

“等一下啊!”郑航听到敲门声,一边捏着手机一边过去拉门。门外不是快递员,是方娟,但她手里拿着个包裹。“还打电话呢?难怪送快递的说你总占线,我给你带上来了。”

郑航拉了拉方娟的手臂,让她进门,并请她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带着包裹进了卧室。

“收到了。”他对姨妈说,“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郑航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个防震胶盒,再剥开一层层厚厚的衬垫,他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之意。

“你可以带在身边随时记录生活和工作的点滴,”姨妈说,“正好可以配上周买的包。”

“姨妈,这真是太漂亮了!”郑航摸着笔记本电脑银亮的外壳,手指抚过掀开薄膜的键盘,质感明显,却又圆润如珠。他想到在姨妈家度过的那个周末,市委某领导的儿子带着一台同样的笔记本向他请教法律问题。他抚摩着它的表情让姨妈记在了心里。

“家里还有一个礼物,上月姨父从法国带回来的。”姨妈说,“不过,我们都不在家,只得下次碰到好事时,才送给你。”

“有这个我就很开心了。”郑航说。他再次感谢了姨妈,便挂了电话。

但没来得及将手机放进兜里,电话又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放的妻子王芳祝他生日快乐,并请他过去吃中午饭。

“谢谢王姨的情义,中午还有聚会,我不打扰了,谢谢您!”

接着,是关西的夫人,也是想请他过去吃饭,并申明老头子不在家,就他们娘儿几个。但方娟过来了,郑航不能单独行动,又不便带着方娟去,只得委婉地拒绝。

还没挂上电话,手机又响起来。

“刚才忘了说一件事情,”姨妈说,“昨天跟省公安厅樊厅长一起吃饭,他已经同意调你来省厅。”

“我不要,姨妈,你知道的。”郑航看着窗外的绿树红花,远处一片湛蓝的天空。

“我知道你的心思,小航,但省厅的舞台不一样。”

“我不要雾霾。”郑航抢着说,“你看辰河多好,空气清新,天空明净,四季分明,总是有新意,冬天寒冷的时间也不长,春天总比省城来得早。”

“你别总是贫嘴。”姚琴叹了一口气。郑航能想见姨妈摇头的样子。

“让您费心了,姨妈。”郑航抱歉地说,“我喜欢待在这个家里。”

他索性关了手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安静地陪陪方娟,来了这么久,把她冷落了。他心里很过意不去。何况,只要是姨妈提出的想法,一旦郑航拒绝,她便会发动很多人来劝说。不关机,他别想安宁。虽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至少今天他不想再听到调去省厅的主意。

“你要出去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方娟看到他,不安地问。

郑航感到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你太忙了。我想我是不是先走?”

“哦,现在没事了。”郑航看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很不好意思,“是不是客厅太脏,让你坐不下去?”

“是我不该给你收拾。”方娟赌气地说着,转身就走,“我走啦!”

“不论你有什么事,上午你得待在这里,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郑航急忙冲过去,一把拉住她。由于用力过猛,方娟一下子倒进他的怀里。他不由自主地抱着,柔软的胸部、雪白的肌肤、诱人的香气,让他的身体涌动着无尽的欲望。

不论他是否幻想过、渴望过,这种拥抱都是置于理智和规则之外的,但是它真实地存在着,就在这一刻,却仿佛隶属于无限期盼的未来。

郑航俯视着,方娟妩媚地闭着眼睛,鲜红欲滴的红唇近在咫尺,她热辣辣的呼吸像他内心涌动的燥热,几乎应和在一起。他要崩溃了,欲望如同天上的河水一般倾泻而下。

可能仅仅是一秒钟,也可能过了亿万年,方娟的身子扭了一下。郑航慌乱地松开手,两人一齐涨红了脸,羞涩地退开几步。

“中午你要请客吗?”最终,还是方娟先开了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莞尔一笑,说:“是啊!不过,就请你一个人。”他加重了“一个人”的语气。

“那,我来做吧,长尾巴的先生。”

“我先给你倒茶。”郑航说着,偷偷地看了方娟一眼,“哦,茶还是咖啡?”

“咖啡,是速溶的吧!”方娟从橱柜里拿出围裙系上,接着打开冰箱。冷藏箱里有辣椒、蘑菇等各类蔬菜;冷冻箱里有鸡、鱼、排骨、牛肉等,都是姨妈离开时准备的。

“是不是没什么菜?”郑航泡好咖啡递到方娟手里,“你喜欢吃什么?我这就出去买。”

“太丰盛了。”方娟指着冰箱,犹疑地问他,“你女朋友准备的?”

“你想得太多了。”郑航试探道,“你可以叫你男朋友一起过来吃饭。”

方娟的脸又红了,只是显得灰暗。“他去澳洲了。”

“他是辰河的吗?很优秀,是吗?”郑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想听实话的话,他确实很优秀。”她突然快步走了出去,在客厅里抽了一张纸巾。

关于方娟的私生活,除非她自己想谈,郑航从未打听过。但这次,他实在忍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她回来的时候,他问。

“大学同学。”

“哦,那是很好的,有感情基础。”

“感情算个屁!”她突然爆出粗口,涨红了脸,却并不打算收场,“烂透了,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一辈子就结交过这一个男朋友。那是六年前,我们从认识到他失踪,才半年时间,但我现在仍像没有醒过来,一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优秀的男人多着呢,是不是所有奔事业的男人都不讲感情?”

“这怎么说呢?”郑航试着控制住笑容,方娟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讲感情啊,只是可能有特殊情况吧!”

“打个电话,或者留个字条的时间有没有?”

“没有告别?”

“毕业前夕,所有的情侣都在花前月下,叙情谊,谈前程,我天天找他不见面。结果突然有人告诉我他去澳洲了,我找熟人要他的联系方式,托人请他给我来电话。他不仅不给我电话,还让别人不要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再也没有联系过?”

“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遗憾。”郑航默默地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没什么,这种人早离开早好。我只是一直没能走出过去的阴影。”

“你可能需要改善一下自己的社交生活。”郑航故作老成地说。这话是他从姨妈那里学来的,有些世故。

“呸!”方娟“扑哧”一声,笑起来。“不知给你庆生,算不算改善社交生活。”

她边说边在毛巾上擦了擦手,走到客厅,从包里拿出两个精致的盒子递给郑航。“祝你生日快乐!”

他拆开礼物,是一条领带和一根皮带。

“哇,很漂亮!”郑航高兴地说,“你怎么这么有眼光,看上了我喜欢的东西。”

她抿嘴笑着,没有出声。

“你这是要改变我的整个人生啊!”郑航学着相声演员的声音,戏谑式地说,“看起来,你把准了我的脉。”

方娟怔怔地看着炉火。

“这样吧,”郑航说,“以后我要买什么东西,你就是参考官了,你可不能拒绝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要看我乐不乐意。”方娟没好气地说。

“我也帮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啊,咱们交换。”

“不同的事情,价值很不好衡量的,没办法形成公平交易。”

“你很不合作啊,方娟同志。”

她突然露出不耐烦的模样,转换话题问道:“你向领导汇报过田卫华的供述,以及我们续查的情况了吗?”

郑航走出厨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报告,展开在方娟面前。那是一份复印件,上面有齐胜的呈报签字,有关西的批示。关西的批示里特别表扬了方娟的努力。

“关局长没有说其他什么吗?”方娟问。

“是齐队长呈批的。他转告我时,没说关局长说过什么。”郑航说,“不过,这里明确将我们俩纳入专案组,你的抽调问题由政工科办理。”

“哦。”方娟没有因调入专案组而流露什么。

“下周一报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于黄绸手绢有什么发现吗?”

“正在查,齐胜安排了一大堆人排查。”郑航大叹一口气,“好像没有进展。”

“你能拿到十二年前的案卷吗?”

“不行。”

“也是,侦查卷都保管在市局档案室里。不过,我们可以找其他的名义进去,也许可以偷看一下。”

“偷看?”郑航愕然道。

“必须看看案卷里提到哪些人,跟目前的案件当事人能否联系在一起?还有案情是否有联系,是不是真如田卫华所说的一脉相承?”

“你还想到什么线索?”郑航在身上拍了拍。方娟明白他在找烟,从茶几上拿起来,递给他。“需要我出去抽吗?”

“别忘了这是你家里。再说,我早就习惯了二手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郑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烟扔了回去。“事情愈来愈古怪,也越来越清晰。如果关局长明知道可能跟十二年前的案件有关,而没有让我回避,他在想什么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要猜测领导的意图,可真够难的,但我还是很庆幸,我能够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这个案子。我相信,我能够忠诚公正地对待侦查工作。”

“我相信你。”

“如果假设近几年的系列案件是十二年前案件的延续,凶手会是谁呢?就像我原来分析的,年轻、强壮、而且还是白领。这个人在十二年前,应该还是像你我一样的少年。那他一定是那起案件当事人的后代。”

“等一下。”方娟说,“那个当事人一定蒙受了极大的伤害,或者冤屈。他的儿子,在一个悲惨的环境里成长……白领?不可能,如果他能成为白领,他应该珍惜。极有可能,经历了发奋自强,却并未成功,在巨大的挫折后,举起了刀——”

郑航点点头。“你的分析也有道理。不过,我坚持自己的画像,只是白领的概念可以延伸——他受过较高的教育,有较好的经济条件,目前不是从事苦力。他犯了这么多起案件,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们对他知道得太少了,不知道法医那里还有没有挖掘的潜力,以及他留给你的声音。”

“声音是透过机器发出来的。”方娟说,“法医?痕检?志佬的衣饰、头发,特别是指甲的检验,应该还有过细的余地。”

“他把别人的东西塞进志佬的指甲里,会不会留下自己的东西?”

“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还记得警官学院的法医痕迹学教授石锋吗?”

“当然。”方娟将炒好的几个菜端上餐桌,“不过,他只给我们上过几堂课,印象中身高中等,较瘦,很矍铄的一个老头儿。”

“此人的精明和敏锐,足以在地上发现过路人的头皮屑。”

方娟摆弄着碗筷,没有说话。

“如果他能过来,一定可以发现遗漏的东西。”

“听起来似乎有些离谱。不过,如果你能劝说关局长,不妨试试这个。还有宝叔,那个半路上拦截的人,可能就是凶手,会不会在宝叔身上也留下什么呢?”

郑航打量着四个色香味齐全的菜。

“喝点儿红酒吧,反正今天休息。”

“应该的。”方娟脸上升起两朵好看的红晕。“庆祝生日嘛!”

郑航走进书房去拿红酒,方娟把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打开。但他刚走,手机就响了。方娟拿起来,屏幕上显示出“齐胜”两个字。“齐队长打来的。请不请他一起过来喝一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接过手机。“什么……”方娟听他说,“该死……你确定?”她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并流露出紧张和愤恨之情。“好的,我马上过来。还有方娟……”

郑航全然不顾路口的红绿灯,一路拉响警笛往前面冲。

方娟的警用摩托车头小灯耀眼地闪烁着,无线电里传来沙沙声。郑航眼前出现宝叔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的模样,他把毛毯紧紧地裹在身上,抵御跟天气无关的一股寒意。

他记得宝叔脸上的表情如浮云一样漠然,除了灰暗的绝望,可以说没有其他表情。

郑航在发抖,感觉喘不过气来,心脏狂跳着像是要蹦出喉咙。监视居住的民警发现宝叔坠落在他家卧室窗户外面的阴坑里,早已气绝身亡。

目前,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落入那条阴坑,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

“你昨晚去找他,他说了什么吗?”方娟问。

郑航脑海里没有浮现出任何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他什么也没说,除了叹气。”

“你没有劝解吗,没有探问一下他为什么叹气?”

“劝解过,但他不愿说。”他用颤抖的双手拨弄着痕迹检验包,再次检查包里的东西。他记得宝叔曾经说过,他不想死,但这个世道在把人往绝路上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监视居住以来,郑航每天都要去看看宝叔,有时两三次。宝叔不做饭,他买了许多副食、水果带过去,要求他按时吃。每次,他总要坐下来,陪着他聊聊天,希望两人进行亲密而深入的交谈,谈谈人生,谈谈健康,谈谈身边发生的事情。有一次,他们谈到了死亡,宝叔明确表示很害怕死亡。

“并不是说地狱里有多可怕,像我这样的人如果死了,肯定得进地狱的。”宝叔歉然地说,“我只是害怕就那样什么都没有了。”

“是啊,现在社会发展了,死了可惜。”他说。

“谁都想看到社会进步,进步总是可喜的,像我这样的人也一样。”宝叔总是很自卑。

“你跟我是一样的人。”

“不一样。你前途无量,一定要珍惜。”

“谁都一样。”郑航固执地说。

宝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有些人活着,不如死去,死了不会害人;有些人活着,是行尸走肉,活与不活一个样;有些人活着,是造福社会。怎么会一样呢!”

“人生而平等,善恶只是他们的选择。”

宝叔低下头去,再也没有吭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放开油门,转进社区。他瞥向一侧的后视镜,看见后面跟着一辆警车,车顶上的警灯闪着红蓝相间的光。在宝叔家大楼附近和窄窄的街道上停满了巡逻车和警车,一辆救护车挡住了楼前的巷子口,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稍后的地方。

郑航快步往里面去,方娟紧跟在后面。记者只要看到着制服的人就拍照,大白天的,还开着闪光灯,一闪一闪地晃着眼睛。他们绕过救护车,从黄色隔离带下面钻进去。

老旧的楼房后墙和围墙隔得很近,一般的人不会进去。楼上的住户不断地往下面扔垃圾,便形成了一条无人打扫的阴坑。警察正在拍照、交谈,四处张望。屋顶和破损的下水管有水缓缓滴落下来,垃圾味飘浮在潮湿闷热的空气里。

欧阳伟,还有最近经常见到的法医和痕检员都在。郑航从他们的背后看过去,只见到宝叔靠围墙的小半边身子和一条大腿。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认出宝叔一直穿在身上的睡衣。

“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东西,包括证件和现金。”欧阳伟对郑航说,“不过,反正我们都认识他,所以一到现场就确认了死者并通知你。”

郑航走过去,俯向前看个清楚。他腮帮的肌肉鼓起来。“嗯,是他。发现的时候就是这样吗?”

“对,我们还没来得及进行全面检查。呃,两道墙相距太近,阴坑是监控死角,幸亏监视民警想调试一下视频镜头,偶然发现了尸体。”

“视频里有没有他坠落的过程?”

“正在查。前后左右有六个摄像头,两双眼睛也不可能一秒不眨地盯着,疏忽在所难免。”他瞥了一眼接着说,“从这个坠落姿势和身上大致的伤痕看,有他杀的可能性。”

郑航后退几步,看着肮脏凌乱的阴坑。“他杀?这人干得如此干净利落,怎么进去的?怎么逃离呢?监视的人难道是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阴坑和围墙认真勘查过了,没有脚印和其他痕迹。齐队长正带人在房间里勘查,不知能否发现有用的线索,锁定嫌疑人。”

“找到致命伤了吗?”

“还有待确定。我想可能是后脑勺撞击致死。”欧阳伟说。

“应该控制媒体。如果媒体将宝叔的死亡与志佬的死联系起来,再深入到吸毒群体,可能干扰侦查。”郑航把注意力转到方娟身上。“你说呢?”

“有道理。”方娟喃喃地说,一边打量环境,一边拿着郑航的照相机拍照。她很警觉,思路也很清晰,但双手就是抖个不停。“法医检查完了吗?”

“正在等你们。”欧阳伟说,“现在开始吧!”

法医答应一声,痕检技术员配合一起进行。宝叔浅灰色睡衣很柔软,但郑航注意到搬动起来有些僵硬,说明死去已有些时间,心里感到一阵揪痛。背面朝天后,后脑果然塌陷进去,血肉模糊。郑航进一步靠近过去,痕检员正在检查睡衣,在裤腰部位发现一抹黄色,探摸出来,却是一条黄绸手绢。

黄绸手绢!方娟的眼睛瞪得老大。

痕检员拿起来,展开在郑航和方娟的眼前,他们闻到了一股男用香水的淡淡香味。方娟再一次瞪圆了眼睛。

拍照检查完毕,另有一组人员赶来,将尸体放在担架上抬进救护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航戴起检验手套,在尸体躺过的垃圾里翻查,想找到什么痕迹或物品,但除了一摊污黑的血液,似乎连致使他后脑勺塌陷的硬物是哪一块都难以确定。

现场被封锁起来。

郑航和方娟来到楼上宝叔的家里。“你们来了。”齐胜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招呼一声,然后对郑航说,“你最后一次进这个房间是什么时候?”

“昨晚十点多钟,十一点左右离开。”

“一个小时足以谈论很多东西,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丧气话?”齐胜依然冷漠地问。

“如你所说,他一直很丧气。”郑航说,“我出门便打电话给你,向你汇报过他想进看守所去的话题。”

“看守所不是他家开的,也不是你家开的。”齐胜第一次用尖刻的语气回答问题。

“监视居住是我代宝叔请求的。”郑航安静地说。方娟希望他不要这样。他的声音听起来太镇静、太专业。他其实没有这样超然。

她甚至能听出他话里隐含着的微妙的、危险的、愤怒的苗头,同时,她注意到他的左手在膝盖上紧紧地握成拳头,右手死死地抓住门框,仿佛在尽力让自己不要离开。她希望自己能拥抱着他,但她担心他的反应会非常粗暴。因此,她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尽职地担任搭档角色,这样她就能够待在他身边,希望他能够更多地信任自己。因为他那带有敌对情绪的镇静或许会引起齐胜的怀疑。

“但是,”郑航继续说,“我并没有打听出他的真实想法,是恐惧,还是觉得这样太浪费警方的精力?联想到最近身边发生的事情,我担心他是恐惧,还有他可能另外涉及什么事情,让他内心不得安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事情?”

“不知道。我猜的。”

“依据?”

“我不知道。”

齐胜挑了下眉毛。“那么我们来梳理一下。你向我反映了他的想法,但你其实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你提出的所谓问题都是你猜测的,不一定是他的问题。”

“你知道的,齐队长,你提审过他,他一直封闭自己,什么都不愿意说。”

“你每天有几个小时跟他待在一起,却说他什么都没告诉你。你跟他在干什么呢?他的过去,他的财产情况……”

“财产?你怀疑他有其他财产——”

“我没这么说。”齐胜严厉地说。他低下来,在笔记本上记了一句话。方娟叹了口气,她不知道齐胜写了什么,但恐怕会对郑航不利。

“齐队长,”她插话道,“你就这样把我们拦在门外继续谈话吗?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也不让我们知晓其他信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看这个房子,看看这个现场,到处很干净。这说明是一个专业的人干的。他懂痕迹,懂证据,懂得高超的反侦查手段,这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什么问题呢?”方娟接着问。

齐胜叹了口气。他转向郑航;郑航看起来懵懵懂懂,一点儿常识也没有。他惊奇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除了满腔斗志,不懂丝毫的人情世故。那么……

郑航没有回应他的注视,而是盯着窗外的某个地方,在那里粉色和红色的花朵绽放成一片黄色的海洋。他转向方娟,她也正看着郑航。

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至少郑航是知情的。但他们目前还不愿意把信息透露给他,这些都意味着一件事。在李后宝的死亡里,他们陷得有多深。他们一定认为谋杀李后宝的人很可能和之前杀害志佬,以及做下前几年凶杀案的是同一个人。但他并不这样想。

一个又高又瘦的刑警打断了齐胜的思路。“齐队,我想你应该来看一下这里。”

他指了指卧室的窗口。郑航首先反应过来,冲过去,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然后齐胜跟着瘦高个走到窗口边。窗帘已全部拆掉,玻璃窗呈最大的角度张开。

“这里,”瘦高个表现迟钝。他的脸仍然呈现出一丝惧色,他看着窗枋下沿,带着那种知道自己应该望向别处的恐惧。“我没敢动它,应该会有其他痕迹。”

齐胜一动不动。郑航倚在窗户右边,用力地抓住窗帘杆,胳膊上的筋脉绷得紧紧的。方娟把头慢慢地、慢慢地伸出窗外去。她谨慎地观察着,就好像外面潜伏着一条随时准备攻击的、吐着毒芯的五步蛇一样。

看起来就像随处乱飘的废纸,发黄的纸面带着灰暗的印记,上面抹了一层像糨糊,又像稀饭一样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一张留言条。她意识到,有人刻意粘在墙壁上。方块形的、带着隐性细条纹的纸,看起来就像任何一本台历上都会附加的那种,而现在已经被涂着脑浆。那些也不是什么灰暗的印记,而是文字,组成了一句话,应该是先用笔写上去的,为了打上恐怖的痕迹,然后浸在脑浆水里。

“是一张纸条。”她说。

“读出来。”郑航低声说。

“是不是先取了证?”

“读出来!”

方娟闭上了眼睛,她已经辨认出了那些字。“它写着……它写着:‘郑航,我会不断地给你送去惊喜。’”

“方娟。”齐胜厉声说。

窗框边传来奇怪的声音。郑航指甲抠进了木头里,他的身体来回地晃动,肩膀发抖。然后,他嘴里发出一个低沉而可怕的笑声。

“挑战,”郑航吟诵着,“他竟然直接向我挑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的肩膀耸起来,身体绷得铁紧,坚毅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泪水。

28

生日以美好的祝福开始,在悲伤中结束。郑航整个下午都跟着李后宝的尸体在转,尸体运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闲下来便走来走去地打电话。方娟不放心,只得一直跟着。

李后宝命案让负责监视居住的小组陷入危机,郑航必须做好种种安排。当班的民警和社区干部需要接受讯问,并停职接受调查处理。

“你暂时不要介入案件。”贾诚在电话里告诉他。

“我对案件情况最清楚。”郑航一阵哽塞,“特别是那个凶手,我几乎可以从街头把他揪出来。”

“我知道,那是你的猜测。”

“不是猜测,是分析画像。”

“一样的。”

“我真的可以直觉他就在我的身边,他躲在暗处看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的,我安排齐胜亲自询问你。把你知道的情况详尽地谈给他听,笔录不论多长,我和关局长都会看的。”

关局长在省厅开会,郑航拨通电话。他说了句“正在开会”,便挂断了。郑航不好再打,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停尸房,这里有临时解剖室。

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郑航与宝叔的关系。他则始终控制着情绪,不跟任何侦技人员说一句有关案件侦查方面的话,以免别人质疑他身为警官的客观性和判断力。如果因此而影响了案件的侦查,那他就是在帮宝叔的倒忙。

所以他坐在解剖室内的塑胶椅子上,等待着法医完成工作。在不锈钢器具与容器碰撞发生叮当声音间隙,法医不时将情况讲给他听,他则盯着对面白墙壁上的纹路。他没有碰任何文件,连替法医递一把镊子,或擦一把汗都没做,也不曾转过头去看一眼。

但在持刀法医为宝叔脱去睡衣时,他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在他身上或衣服上闻到什么味道?有异于男人体味的。”

法医停下手边的动作,转过头看着他。“有,衣服上有若隐若现的男性香水味。”

在辰河这样偏僻的地方,使用男用香水的人十分稀奇,不是上流人士,就是非常讲究的年轻人。

“你以前嗅到过同类香水味吗?或者说,还在其他案件的尸体上嗅到过香水味吗?”

法医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嗯,一下子想不起来。不过,如果没人问起,就不会注意。”法医已经五十多岁,接近退休年龄。他是一名非常优秀敬业的刑事鉴定专家,完全明白郑航此时的想法。

“有道理,面对一具尸体时,需要注意的东西太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会回去慢慢地看以前的检验笔记。如果想起什么,打电话告诉你。”

郑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法医一边检验,一边告诉助手需记录的内容。

“后脑颅骨粉碎性损伤,呈塌陷状,颅内脑浆喷出,属钝器撞击伤。”

郑航忍不住问:“是打击形成,还是落地撞击形成?”

“你说的两类,我们统一叫撞击伤。具体是钝器打击,还是落地撞击,会在致死原因里详细分述。”

“嗯。”

郑航断断续续地应付着,仿佛仅仅是谈论一个案件当事人。但他感到全身发冷,随即有失去亲人般的颤抖,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几次走到外面,方娟坐在办公室,时刻关注着他。他终于忍不住,还是离开了。

他们来到医院对面的辰河广场散步。已接近晚餐时间,休闲的人仍然很多,很热闹,但郑航的心很冷,很寂寞。

“你在哪里?”片刻之后,徐放打电话给郑航,却不等他回答,接着说,“法医搞完了,外部检验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什么痕迹,没有什么显得突兀的东西。致死原因也很简单。”

“打击伤,还是碰撞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最后认定。没有找到凶器,也没有确定合适的碰撞致死的硬物。”

“阴坑里好像没有可以碰撞致死的东西。”

“到处是血,一时难以认定。”

“我看了。”

“专家也看了。你别乱说,以专家的意见为准。”

郑航心里不解,却仍说出心里的疑问:“据你了解,他可能碰到什么问题呢?”

“外面都在说你跟他之间有问题。说你做了一堆怪异的事,一天到晚去骚扰他之类的,想从中获取利益。还说你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我跟他没有任何问题,纯粹是出于关心。”郑航心惊胆战。

“我只是让你小心点儿,别担心。这些流言会过去的。抓住李后宝后,你跟他的接触是过于频繁了些。以后办案子谨慎点儿,别给人抓住把柄。”

郑航头痛得厉害,有种想吐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走进厨房,冲了两杯咖啡,自己喝了一口,递了一杯给郑航。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方娟跟他商量晚餐的事,他也没有出声。

方娟再次走进厨房,看着一筷未动的生日午餐,决定将它热一下,当作两人的晚餐。

这时,她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刹车声,接着是有些人在低声说话。她转向窗户观望,看到贾诚站在单元楼下,两个身着标准检察服的男人走出车来。方娟感到很奇怪,这么晚了,检察官穿戴如此整齐到公安局家属院,她猜想一定是贾诚邀请来的,他喜欢跟这些人搞好关系。

贾诚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方娟不太认识,看样子也是公安局的。

他们在楼下寒暄了一会儿,便往楼上走。他们这是要往谁家去,难道是那个不认识的民警家?不可能啊!方娟看着他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难道要到郑航家来?什么事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会与宝叔的死有关吗?

方娟走进客厅,告诉郑航,贾副局长带着人可能是朝他家来了。“什么?”郑航惊疑地说了一声,挺直了腰杆,眼里闪现着莫名的坚毅的火花,警觉地听着门外。

方娟疲惫不堪而且全身疼痛,她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她听到了敲门声,走过去透过猫眼观察,果然是他们。她不悦地打开门,放他们进来。

五分钟后,方娟与郑航肩并肩坐进沙发。贾诚和两名检察官坐在木椅上,方娟不认识的那名警官——分局的纪委副书记则一个人站在客厅的窗台下。

贾诚首先说明来意,李后宝的死很多疑点涉及郑航,检察院获悉相关情况,要求提前介入调查,请郑航认真配合。两个检察官,一个叫吴知非,一个叫栾伦功,非常客气地跟郑航握手,便当着贾诚等人的面同他谈话。

“李后宝的尸体在他家楼下阴坑被发现时,已经死亡四至八个小时。”吴知非复述案情,“死因初步认定为打击后脑致颅脑破碎、颅内损伤死亡。有人认为,你在此案中存在重大嫌疑,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有重大嫌疑?”郑航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怎么会这么弱智去杀他。”

接着,郑航直率地向检察官指出。“也许是杀害刘志文的凶手干的,他将杀人嫌疑嫁祸给李后宝,没有成功,反而引起警方怀疑,正好杀人灭口。”

栾伦功倾身向前说道:“你们那么严密的监控,连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怎么会有人进入室内杀人而你们的监控人员却不知道呢?”

“监控也不是完全没有死角。”

“除了你和监控人员,谁知道?”栾伦功咄咄逼人地问。

吴知非压了压手,说:“这个以后再说。昨天,你向齐胜大队长汇报李后宝希望进看守所去,是吗?”

“是的。”郑航回答。

“除了你知道这事,还有人亲耳听到李后宝说过想进看守所的事吗?”

“应该没有。齐胜说不会同意,我便也没再提。”

“我明白了。”吴知非冲郑航一笑,“你知道李后宝在银行的存款数目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存款吗?”郑航反问一句。他虽然跟宝叔相处那么一段时间,但从未谈到钱的事。

吴知非发现郑航思维非常敏捷,便盯紧他的眼睛,想从中发现他的躲避和闪烁其词,捕捉语言没有表达的东西。“他没跟你提起过?”

“没有。”郑航回答道,“我一直在引导他说出跟志佬被杀案有关的事情。”

“哦?昨晚你去看过李后宝吗?什么时候离开的?”

“十一点钟左右吧!”

“出门之后,你就睡觉了,是吗?”

“嗯。”

“有谁可以证明你一直在家吗?”

郑航迟疑了,参加工作几年来,他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套房间里,左邻右舍再怎么关心他,也不可能在午夜十二点还关心着他的起居吧!

吴知非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你沉睡未醒,直到今天早晨方娟同志过来向你祝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的。”方娟说道,她脆生生的声音很响,几乎吓了几个男人一跳。她听着检察官杂乱的问话,有些激动和生气,她有点儿把握不了说话的音量。“郑航这几天很累,又睡得晚,总是睡不够。今天早晨,我来了几次,他都睡着未起床,我还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

郑航愣住了,他盯了方娟一眼。为什么她要做如此陈述?是真的,还是另有隐情?如果她如此愚蠢地编造故事是不会得到证实的。这样能有什么用呢,拖延时间?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吗?如果证明她做伪证,方娟甚至不能想象她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吴知非侧过脸从肩膀上看着贾诚,又看看栾伦功。方娟往郑航身上靠了靠。

“当你来郑航家时,有没有看一下手表?”

“看过。”方娟说着,举起了手,让他们看见她戴着一块手表。

“你怎么知道他睡在里面?”

“他那鼾声,隔老远就听得见。”方娟脸红了,“隔壁的老王告诉我的。”

“老王?全名是?”栾伦功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

“王加海,”贾诚插话道,“一个老民警的儿子,他不是我们局里的干部。这个人有些刁,最好不要让他卷入这件事。”

“他恐怕必须卷进这件事,贾副局长。”吴知非说,“他是唯一能提供郑航不在场证明的人。难道你不理解这是多么重要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贾诚咂咂嘴,没再说话。看样子他不太喜欢吴知非的做派。事实上,这位检察官敏感而自负,对待警察像对待那些无知的猴子一样。下午的时候,因为偶然的机会,他听说了李后宝的案子,然后提出了提前介入的建议。

吴知非没有注意贾诚的神态,继续向郑航发问:“有人说,看见你凌晨的时候出现在某个路口。”

“谁这么说?”郑航冒失地问。

“现在我们不能向你透露这条信息。你知道的。”吴知非说。

贾诚忍不住站起身,将栾伦功拉进厨房里。他压低嗓门儿说:“你们恐怕弄错了,栾科长。在案件发生的时间里,郑航待在家里。有一个女警守在他门口,还有一名正常的公民做证。她有什么理由撒谎呢?”

“是否撒谎,有待查证。这关系到郑航是否受到控告,是否坐牢。他们的一面之词,不一定牢靠。知道吗?贾副局长,即使是你的证词,也要查证。”

“好,好。”贾诚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那你们去好好查证。最好是把王加海抓到检察院去,把郑航不在现场的证明完全查清。”

“还有别的证据。”栾伦功傲慢地说,“我们的工作与公安工作还是有一些区别的,至少能够查实有没有人说谎。”

“别说悄悄话。”吴知非喊道,他决意要控制局面,“这只是一次例行走访,没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但你们的走访耐人寻味。如果你们征求我的意见的话,”贾诚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沙发上的两个人,“从他穿上警服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是局里最忠诚敬业、公道正派的警察。”他说,“不论这起案件,还是其他警务工作,郑航都足以受到多层次的奖励。你们的搅局,却足以毁坏一个警察的声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算了吧,贾副局长。”吴知非摆出一副判官的面孔,“我清楚,多年来,一直没有警察被审查过。你不用告诉我也知道,十几年前发生过警察被陷害的事情。但历史总是不断被改写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有一个目击证人在犯罪现场见到了他,这是千真万确的,贾副局长。”

贾诚立即挺直了腰杆。“你是觉得我无知吗?吴科长?”

“我没有那个意思。”

贾诚耸了耸肩,不再计较。

“你去敲敲对面的门,看看姓王的在不在家。”吴知非对栾伦功说。

栾伦功点点头,走出去敲门。

王加海正好在家。“我是检察院的栾科长,”栾伦功一本正经地说,“我需要问你几个与郑航有关的问题。”

“不论你是栾科长,还是卵科长,”对方醉醺醺地说,“都与我无关。”

“是正事。”栾伦功慌忙说,“今天早晨你见到过他吗?几点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昨晚跟他睡在一起,你有意见吗?”王加海口齿利索地说,“还有什么问题吗?我要关门了,没卵事先生。”

“你早晨几点钟出的门?”

“它知道。”王加海拉出一条牧羊犬,对着栾伦功狂吠起来。

栾伦功讨了个没趣,回到客厅里。吴知非白了他一眼,扬起下巴对着对面晃了晃。“隔壁不是还有一家邻居吗?去问问。”

门开了,走出一个中年女人。栾伦功开始连珠炮似的问她:“今天早晨你有没有看见郑航出门?”

“没看见。”女人说,“我想他应该还在床上吧,我起得早,经过他窗下的时候还听见他的鼾声。他够累的。”

“那时是几点钟?”

“应该五六点钟吧,天还没放亮。”

“你几点钟回来的?”

“今天回来晚,跳完舞,又去买了菜,还跟一位老太太去了花鸟市场。”女人啰唆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谢您!我们可能还会跟你联系。”栾伦功递了张名片过去。

女人没接他的名片,关了门。很长时间,他就这样一个人站在那儿,茫然地看着那道门。表面上,郑航好像有一两个证人证明早晨的时候他待在家里。但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都可以想象,一个鼾声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别说鼾声可以制作录音,大多数情况下,邻居自以为听到的鼾声,也可能只是习惯性幻听。

回到客厅,吴知非说:“这都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贾诚抬头看看他,但是他没有动弹,仍抱着双肘坐着。

“我们还有其他途径查找证据。”吴知非说,“有动机,有作案能力,一定策划了一个很好的作案时机。”

他转向贾诚,接着说:“我想请郑副所长跟我们回去,问个话。”

“你恐怕不能。”贾诚淡然地说,“没有手续,甚至没有任何证据,你肯定清楚这点。”

“不是逮捕,也不是刑拘。”吴知非反驳道,“只是例行传唤。因为他有重大嫌疑,说清楚了,就可以回来,晚上不用待在我们院里。”

“我可以跟他去。”郑航说着抬头看着贾诚,“我不介意跟他走。他们可以问我他们想问的一切问题。”他转向两位检察官,“我没有做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心底无私天地宽。”

“不,这不合法律规定。”贾诚说,“如果想带他走,或单独问话,必须通过法定程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嗯?”吴知非恼火地盯着贾诚,观察着众人的言谈举止,他判断郑航的表现相当出色。但是很显然,他正为一些事情所困扰。他脸色发灰,眼珠神经质地转个不停,双手交替地捏着大腿。有几次,他偶然看见他在瑟缩发抖,仿佛恐惧使然。

“我明白。”吴知非直截了当地说,“你要保护自己的干部,这值得肯定。我的做法让你们觉得讨厌,我也理解。但这是我的职责。现在,我要正式提出检察建议。”他转过脸看着郑航,“请公安部门收回郑航副所长的配枪及相关警用装备,直到案件有了水落石出的结局。”

“正式的?”贾诚板着脸问,“我的意思是,在我们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下,再做决定是否会明智一些?”

“明智?”吴知非抿了抿嘴唇,“我不能肯定这样做是否明智。但这是我的正式口头建议,明天清早,我会派人送正式的通知过来,请公安部门执行。”

“我的枪锁在枪库里。”郑航一边说,一边从手包里掏出持枪证及存取枪登记簿递给贾诚,“我没有领取其他伤害性或防卫性警用装备。”

贾诚接过郑航的本本,便率先往门外走去,纪委副书记和两名检察官紧随其后。

贾诚在楼下的人行道上停下脚步,悄悄对吴知非说:“没有和关西商量,我不能让你们带走郑航。李后宝死亡虽然蹊跷,但针对郑航的证据并不充分。我提议你们再等一等,派人仔细调查,看看现场附近是否还有人看见郑航出现,同时调取附近的视频,也是很好的关联证据。另外,我们正在搜查遗嘱,一旦找到,看看能否从中发现什么。”

吴知非跨前一步说:“这是一起明显的骗取遗产、杀人灭口案。先是假惺惺地救下他,监视居住,再以取消监视居住相要挟,当然可能还有其他手段,让李后宝写下将全部遗产留给他的遗嘱,杀人灭口。”

“这些只是猜测。”贾诚眯着眼睛眺望灯火辉煌的街道,“但是倘若另有隐情怎么办?无论是谁杀了李后宝,郑航都得到了遗产,难道你没有想到吗?此外,李后宝的死还涉及刘志文的死亡,这两起案件的关联到底有多深?”

“看来我们得加派侦查人手。”吴知非得寸进尺地说,“郑航应该被日夜监视。如果他有任何违抗,就得及时限制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西没有下令前,我当你的话没有说过。”贾诚向纪委副书记偏了偏头,“卢书记,你送送两位科长,并时刻关注这件事情的发展。”

29

郑航和方娟沿着辰河大道奔跑着。一路上,两个人都跑得很快,没有说一句话。昨晚以来,两人一直沉默着。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吃饭、查案甚至看书的时候,两个人都在不停地说话。一开始方娟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也许当时的话多代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升到了另一种境界:内心的话语像泉水一样奔涌不息。

此时,沉默代表着心有灵犀吗?是,又不是。这种沉默就像寒冬骤降时形成的冰山,可能一点点暖意一击即溃;也可能越结越厚,不知何时才能化解。

到了预定的返回点,方娟放慢脚步,调匀气息,希望把那些念头从脑海里赶走。太阳还没有升起,朝霞已经满天,清新的晨风似乎灌注了热气,浑身好像浸泡在蒸笼里,汗水顺着额头、后背朝下面流淌。

“在琢磨宝叔的案子?”郑航突然问道。他穿着蓝色的运动服,裤子长及足踝,不过上衣已经脱下,搭在右肩,上身穿着一件洁白的背心。非常白的那种,她不知道他每次是怎样把它洗得那么干净的。

“没有。”她停下来,原地蹦跳,让关节得到纾解。她穿着长衣长裤的运动衫,不过此时已经被汗水浸透。她不敢脱去上衣,即使里面穿着内衣。

“我们竟然有十几个小时没再讨论案件。”郑航再次说道。他的坚韧让她惊奇不已。她紧盯着他的脸,却读不懂他的表情:目光深不可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她觉得他是竭力想保持一副乐观的样子。

“是啊。”她说,“文武之道,有张有弛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许我再也不能跟你讨论案件了。”

“不会的。”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听出了她的不正常,不安地转过头来:“方娟……”

“嗯。”

“你相信我吗?”

“相信。我会永远站在你一边的。我相信关局长、贾副局长也会的。”

“真高兴认识了你。虽然仅仅是因为工作,但真的……”

“我也是因为工作。”

“我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方娟。你看到的,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不会的。”方娟尖声说。她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不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受。“你说过,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的事别人想揪也揪不住。我会时刻跟你站在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终于大声说出来了,几天来潜伏在心里的俏老虎,总是要跳出来的。

郑航把目光移向前方,但脚步停滞在原地,不安地一进一退。最后,他说道:“谢谢你。”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镇定。但她知道,他一定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虽然无论自己遭受什么打击,他都是一名警察。

“我愿意竭尽所能,我只希望你能平安,郑航。”

“对不起,方娟。我怎么觉得一切都倒过来了。”

“没关系,会顺过来的,我等着。”说完,方娟莞尔一笑,拉了郑航一把,往前面跑去。

当他们跑回公安局家属院时,关西正站在大门口,满面宽厚和慈祥。“小郑,看起来锻炼得挺好的。”

郑航恭顺地站着:“您的指示总不会错。”

“是的,是的。”方娟附和道。

关西挑了挑眉毛,始料不及地伸出手,一把撩向郑航的腰间,没想到这个五十岁的人还很灵活,竟然跟郑航较起韧劲儿。最后,两人以平手放开对方。

他咕哝道:“真不错。既然你愿意训练,那欢迎你加入特警队。我将安排你一直参加训练,直至成为一名合格的特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想当特警。”郑航说。方娟想制止都没来得及。

关西突然一脸怒容:“我说过的话,没有人能够改变的。想不听话,看我慢慢收拾你。”

“对不起,关局长,郑航只是心里不痛快,顶撞您。他会按您的指示办的。”方娟一边打圆场,一边向郑航使眼色。

这话让关西怒气平息不少,他抖了抖肩膀,示意他们跟着过去,然后走进了射击训练基地。“今天大家都在外面训练,”关西说,“我说了,今天早晨清场。”

“为什么这么郑重?”方娟斗胆问。

“因为有一场隆重的比赛。”关西说得十分平静,但方娟听出了不一样的语气。

管理员安排了一个靶位,选择了三组枪:左轮手枪、九二式手枪及八一式自动步枪。关西没有客套,对郑航说:“今天我们来个比赛,谁赢了,接下来的谈话就听谁的。”

郑航盯着关西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做了一个“您请”的姿势。关西便向管理员示意,起身进入靶位中心。

对面发来准备就绪的口令。

关西凝神屏气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娟不由得拍起手掌,说:“关局长真厉害,真不愧是领头羊!”

“别忙着拍马屁,我打得太好,对你来说,可没占什么便宜。”

郑航依然沉默不语。他首先拿起九二式手枪。这一组仅十发子弹,对于熟练的射手来说,三五分钟便可射完。可今天郑航一直集中不了心神,射完一颗子弹,便需重新调整目光,否则靶心里就出现错觉。他的心情相当灰暗,觉得什么事都没有意义,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像被捏在手里的泥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没有任何自主性。

正想着,关西在后面喊:“怎么啦,被比赛吓着了,这么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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