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碗，俞塘把萧凛的手压在桌上，问萧凛：殿下还记得开战那天，我与你说的话吗？
自然记得。萧凛眉眼弯弯：将军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俞塘从怀里拿出玉佩，道：玉碎人亡
萧凛接过他的话，念道：玉不碎你便不会死。
若是哪天将军消失，我也相信你还活着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看着这盛世，等着我去寻你。
头有些晕，视线开始模糊。
萧凛猛然意识到身体不太对劲儿。
他反握俞塘的手，嘴里还在说：不管天涯海角，我都要去寻将军
将军死死扣住对方的手指，萧凛声音带了哭腔：将军，别走
他何等聪明。
稍一想想就明白了俞塘的用意。
浑身的力气在流失，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他没有问俞塘要去做什么，只执拗地哽咽着。
恳求：别走，将军别留我一个人求你求求你
药力涌上来，萧凛的眼皮越来越重，却固执地不肯放手，身体歪倒在石桌上，眼泪便润湿了一片。
俞塘
别走，求你
俞塘见不得他这模样，便伸出另只手盖住萧凛的眼睛。
然后将一个吻落在萧凛的额头。
轻声说：殿下，记住那些话。
玉不碎人不亡，我等你来寻我。
等到他再拿开手，萧凛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眼睫上尽是绝望的泪。
俞塘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手从萧凛紧扣的手指里抽出来。
他将人抱起来，进屋，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又拿衣角擦干净少年脸上斑驳的泪痕，静静看了会儿，才起身从衣柜里拿出黑色夜行衣，本想换下喜服，却犹豫了片刻，没这么做。
而是将夜行衣套在了外面，盖住了刺目的红色。
之后他拿着铲子把槐花树下的土地足足挖深了三尺，才将那块玉佩拿布包着放进去。
今夜之战，必定有去无回。
所以他想用这个谎言让萧凛活下去。
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要萧凛活着。
将泥土盖牢，做出未被翻动的表象。
之后，他跪在俞老将军的牌位前，倒了两碗酒，重声道：纵然我不是您的儿子，但这北境我也会替您守住！不让俞家丢脸！
喝光了一碗，将另一碗洒在供桌前的土地。
出了院子，小四已经带着战马等在那里了。
见俞塘出来，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将军，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说：我们只是守在这里不行吗？
说的什么傻话。俞塘从他手里接过缰绳，道：这次的药够殿下睡两三天，你一定要谨记我说的话，照顾好他。
说完，跨上战马，手指轻抚其棕红色的马鬃，只留给小四两个字。
走了。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小四捂住脸，哭的不能自抑。
*
来到城楼前，赵林已经带着将士们等在了那里。
仅剩的五千人，身上也都带了伤。
却仍组成队列，手握兵器，笔直地站着，等着俞塘说话。
赵林上前：将军，慕辰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话，一群穿着夜行衣，背着包袱的人走上来，为首的正是慕辰。
对俞塘行礼：将军！暗阁一行十六人，听凭差遣！
当初的送粮队便是隶属于萧凛在京城的势力暗阁。
个个武功不俗，并且对萧凛忠心耿耿，视死如归。
所以俞塘才觉得选他们和自己一起突入敌军阵营，火烧粮草，才最合适不过。
而赵林
俞塘看向神色悲戚的赵林：林子，北一城就交给你了。
若是我们成功，粮草被烧毁，敌军定会再发动几次大规模的总攻，战况很可能比之前还要激烈，所以你务必要带着兄弟们，挡住这最后一轮进攻，只要撑下去，就是我们的胜利！
俞塘很清楚，三十万大军需要消耗的粮草数量有多么庞大。
一旦粮草没了，他们必定先发狂，但这狂只是虚有其表，若是无法以雷霆之势拿下北城，就只能偃旗息鼓，最终退兵，无功而返。
是！赵林重声答应下来，瞪大的眼睛里是闪烁的水光。
俞塘没有安慰他。
因为生离死别，在这个战争年代，永远无法避免。
身为军人，只能比任何人都坚强，才能守卫住这个国家。
*
俞塘接过慕辰交给他的包袱，里面装着的是满满的火油，把火折子贴身放好，他拿了拴着爪钩的绳子，带着一行人走上城楼。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十几人把爪钩勾着墙上，另一端拴在腰上，一点点儿，悄无声息地往下落。
直到双脚着地才松了口气。
敌军的营地就设在十几里外，离的并不远，俞塘带着众人贴着城墙等了会儿，确定没有引起对方侦察兵的注意，才分配了任务，走进附近的树林，向着敌军的营地摸去。
走了百米，俞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高耸的城楼。
莫名想到了前一天，晚霞时的那个吻。
暖色在眸中晕开，又缓缓归于沉寂。
俞塘转过身，在心里默念。
再见了，我的殿下。
作者有话说：
萧漂亮：大家看我这么可怜，可以投个礼物让我妈别虐我了好不好？
第41章 为反派死第四次（41）两更合一4900＋
俞塘给萧凛下的药量很猛，若是普通人怕是要睡个三天三夜。
但萧凛却在第二天的中午就醒了过来。
身下有些颠簸，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马车的木顶，身上还盖着很厚的被子。
凭借毅力醒来，浑身还是没有力气，他看到坐在马车里的陈梅，瞳孔逐渐对焦。
几乎立刻喊道：将军呢！
梅姐！将军他去哪儿了？！
嘭的一声摔下座位，虚软的手指用力抓着女人的衣服，崩出青筋。
现在又是什么时候了？我们这是在哪里？
陈梅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连忙跟着双膝着地，跪在萧凛身前，扶住他的肩膀。
殿下，将军他带着慕辰为首的暗阁十六人在昨晚深入敌营，火烧了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如今敌方正在气急败坏地进攻北一城，攻势猛烈，双方都是拼死一战。
所以赵林要我们先带着殿下出城，等守住了城，再让我们回去。
俞塘的吩咐便是：若萧凛醒来，就对他说实话。
所以陈梅便如实说了。
只是说的时候，眸中尽是不忍。
他成功了是吗？萧凛问：你的意思是说将军火烧粮草成功了是吗？
对！陈梅见萧凛神色如常，心里震颤，说话的声音也坚定了许多，眸中盛满对俞塘的敬佩和自豪：将军他们成功了！只要将士们能够撑过这一轮进攻，我们的城就保住了！！
萧凛看着女人泛红的眼睛，突然笑了一下。
他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便不顾陈梅的阻拦，撩开车帘，站在车辕上，对一个护送百姓的士兵喊道：把马让给我！
殿下！陈梅拉住他：您要去做什么？
回城！萧凛接过士兵递给他的马，叫陈梅松开他的衣袖：我要与将士们一同迎战！
殿下！
陈梅还要拦他，萧凛却脚下用力，蹬了下马腹，马儿得到命令，飞奔离去，留给女人的只有一个微弓的红色背影。
喜服的衣角被寒风吹的猎猎作响，散乱的乌发与艳丽的红色相称，刺人眼眸。
萧凛赶到北一城的时候，从北三城来的援军也正好赶到。
一众人看到他身上所着的红色喜服，皆是一愣。
容貌绝美的少年，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那双眼睛仿佛被盐水洗过，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