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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自牧,欢迎来到凡尔登……有人对你说过你的工作吗?”
赵自牧摇了摇头:“没有。是皮埃尔带我来的,他说我以后归你管,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福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赵自牧,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瘦了,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样子,福贵一时间也不敢给他安排重活。更何况,面前这个年轻人九成九的概率是犯了事来凡尔登躲避的,以后风口过了可能就走了,让一个国家未来的希望面对腐烂生蛆的战场,好像不太厚道。
福贵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以后就跟着顾老叔清点物品。你应该识字吧?物品入库会吗?”
一下子就听出了福贵对他的照顾,赵自牧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他下意识说:“我什么都能干,你不需要特意照顾我。”
实不相瞒,上一个来凡尔登战场的留学生也是这么说的。当时福贵看那个留学生身上还算有几分力气,便带着那个留学生去了战场上做清扫。结果人家在战场上没坚持三分钟就跑到一旁大吐特吐,胃都差点吐出来。
福贵摆摆手,说:“别犟了,我们这里识字的不多,顾老叔一个人将物品清点入库也很累,你就去给顾老叔帮忙吧。”
听出福贵对他的照顾,赵自牧目光定定地看了福贵许久,看的福贵都要不自在起来。就在福贵忍不住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听到赵自牧对他说:“谢谢。”
第02章 法兰西
顾老叔说是“老叔”,实际上他的年纪并不大。他叫顾为光,实际上只有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但是他看起来很是苍老,此刻佝偻着腰伏在书桌前,远远看着,说他四五十岁也有人信。
顾为光也是佃农出身,只有一点与旁人不同,那就是他曾经是地主家少爷的书童,曾随着少爷读了几天书。
后来地主老爷死了,少爷变卖了家产远走他乡,顾为光便开始做新的地主老爷家的佃农。结果这一次他没遇到好的地主老爷,反而迎来一位“周扒皮”。在新的地主手下做佃农并不能吃饱饭,顾为光受不了新地主的剥削,奋力一搏,来到了遥远的法兰西。
在凡尔登战场上,顾为光断了一条腿,走路只能靠拄拐。好在他还有一手识字的本事,便被法兰西工头皮埃尔做主留下看管仓库,对战场上所有清扫出的武器等资源做入库清点,同时兼职着诸如管理劳工档案等其他工作。
这些活计算起来麻烦又繁重,但是比起不分寒暑地拿着铁锹在战后战场上做苦力,这份工作又能说得上是整个凡尔登战场清扫中最好的活计了,比起其他活来说算是又轻松又安全,是识字的人才有的特权。
福贵带着赵自牧和杨顺德找到顾为光的时候,顾为光正拖着残疾的腿给战场上清扫下来的枪支弹药做记录。
他正弯着腰,双眼眯起,身形紧贴着桌面,露出头顶花白的头发。福贵知道,顾为光的姿势之所以这么奇怪,是因为他有高度近视,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却又配不起眼镜。
福贵冲着他喊了一声:“顾老叔!”
听到声音,顾为光抬起头来,见到来人是福贵,当场就笑了起来,略显几分松弛的皮肤在脸上挤出褶皱,看着倒是慈祥。顾为光问:“你怎么来了?快坐。”
福贵和杨顺德像以往一样随便找了个空地席地而坐,刚一坐下,福贵忽然就想起赵自牧来,也不知道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少爷能不能适应得了这里随意的氛围。
福贵转头仰着脸问:“习惯吗?”
他的肤色本身就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漆黑,此时坐在阴影里,肌肤又被打上浓重的阴影,像是要和整个黑暗融为一体。
相比之下,他的目光在此刻衬得尤为明亮,昏暗烛火闪烁的点点暖光在他的瞳孔间跳跃,像是浓重黑暗中唯一的光。
赵自牧的目光不由得闪了闪。
他许久没有搭话,顾为光斜了一眼这个连话都说不明白的读书人,忍不住嘲讽道:“就是不习惯也得习惯,这里可没有书桌椅子给少爷坐。”
这话说的有几分刻薄,不像是刚刚那副慈祥温和的样子。
赵自牧几乎是在瞬间就感受到了顾为光对他的不欢迎。他不知道顾为光为什么对他没有好印象,赵自牧只能将这些莫名其妙的敌意解释为可能之前来到凡尔登清扫队的留法勤工俭学生太过傲慢,才给这里的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回过神来的赵自牧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