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眉角轻动。
客人散去,前厅的灯红酒绿也不再,高大的落地窗映出三人颀长的身影。
以及花园的两人。
隔着摇曳树影,傅砚和温以穗相对而立,丝毫没注意到从里间匆匆走出的三人。
星月是黑夜唯一的点缀,匆匆行至湖边时,恰好听见傅砚歇斯底里的一句质问。
黑影齐齐顿住,落脚点都在同一个地方。
夜风习习,昏暗的夜色看不清傅砚的轮廓,依稀只能看见对方强撑的嘴角。
温以穗声抬眸,目光无声和傅砚对上,夜风荡起她裙摆的一角。
女孩声音极轻,渐渐掩于风声之中:喜欢过的。
更深露重。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时,时针刚刚划向3刻度。
心跳尚未恢复正常,耳边一阵轰鸣,好像还停留在梦境中。
惊魂未定。
眼前所见只有无边无际的池水,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沉重。
努力向上挣扎的小手也渐渐失去力气。
再往后,是女人轻柔悦耳的歌声。
恶心的感觉又一次涌起,温以穗习以为常拉开抽屉,寻找褪黑素。
一番翻箱倒柜之后,却一无所获。
双眉渐渐拧起,温以穗起身下楼,厨房最上端的橱柜也找不出一点有关褪黑素的蛛丝马迹。
别找了。
脚步声自楼上传来,顾珩自上而下,轻飘飘瞥了温以穗一眼,没在那里。
你又偷拿我的褪黑素。
医生不让你多吃。
温以穗撇撇嘴,不满拥着毛毯躺在客厅沙发上,陷入一片柔软。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自己好不容易藏好的东西,顾珩总能轻而易举找出。
即便是现在,只是一个眼神,顾珩立刻了然:又做噩梦了?
我又梦见她了。温以穗声音缓慢。
她对母亲这个词,模糊又陌生。
隔着一双惺忪睡眼,温以穗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哥,你那时候怎么会知道我出事的?
第一次遇见顾珩,温以穗才四岁,小萝卜头站起来,只够抱住顾珩的大腿。
温母端庄大方,搬家第一天,就给邻居都送了小甜点。
她长得漂亮又温柔,邻里对她无不赞赏。
温以穗则不然,小姑娘任性又爱哭。
好几次路过温家,邻居都听见温以穗的哭天喊地,以及温母轻柔的歌声,好像在安抚小孩。
隔壁小孩又哭了。
不知第几次,顾珩从学校回家,又一次听见母亲的哀叹。
顾母无奈摇头,转身叮嘱顾珩动作快点,他们等会要去外婆家,天黑前得出发。
小小的顾珩板着脸,老气横秋:知道了,我不会迟到。
行李收拾妥当,出发前却出了意外。
隔壁的小姑娘从家里跑出,温以穗哭得失声,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一头扎进顾珩怀里。
嗓子冒烟,温以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凭着本能,紧紧攥着顾珩的袖子不放。
随后而至的温母满脸歉意,连声道歉。
行人路过,哀叹温母的不容易,又责怪温以穗的不懂事。
紧攥自己袖子的女孩被温母强行从自己身上剥离,顾珩双眉紧皱。
穗穗穗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外婆家吗?我可以照顾她的。
太麻烦了。温母婉言相拒,低头抚摸女孩光滑的面庞。
声音饱含歉意,而且穗穗最近感冒了,不能出远门,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
有理有据,顾珩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
那一抹布料终将从自己指尖滑落,温以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珩最后从后视镜看见的,只有女孩泪眼婆娑的一双眼睛。
再之后的记忆温以穗记不清,只记得不久后,自己被关进地下室。
逼仄的地下室幽深安静,连一束光也没有。
温以穗吓得大哭,一遍又一遍拍着门。
可惜邻里对她的哭声早就免疫,估计还会嫌吵,在家偷偷骂一句温家小孩不懂事。
大夏天,密闭的地下室好似一个蒸笼,口干舌燥,温以穗渐渐感觉到无力。
捶着门的小手逐渐下移。
隐隐的,听到车子熄火的声音。
好像是顾珩。
少年沉着又冷静:阿姨,我的手机是不是在穗穗那里?
他佯装懊恼,明明下午出门前还在的。
那段时间,他唯一见的人,只有温以穗。
温母笑得温柔:阿姨明天给你找好不好,今天太晚了。
不行。顾珩软硬不吃,连身后父母的劝诫也不放在眼里,态度强硬,我现在就要!
十岁小孩嗓子的杀伤力,还是十分厉害的。
不多时,陆续有邻居过来好心问发生了什么。
温母拗不过顾珩,强颜欢笑,开门让顾珩进屋。
穗穗不在房间吗?
她和我一起睡。女人声音依旧平和,你小声一点,别吵醒她。
自然是一无所获,顾珩还因此惨遭了父母一顿斥责。
谁也没想到,前脚才从温家跑出来,后脚顾珩又偷偷溜进人家后院。
哒、哒、哒。
很轻很轻的声音,中间间隔的时间并不同。
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发现。
顾珩默默数着节拍,前段时间无聊在家翻阅摩斯密码。那时温以穗恰好被母亲抱着出门,也跟着看了几眼。
没人知道温以穗会偷偷学着记下,也没人知道顾珩在破解后的第一秒。
转身找了石块,不由分说砸向地下室小门的锁头。
砰的一声,锁头应声而碎。
木门推开,月光争先恐后鱼贯而入,顾珩逆着光,站在门口。
手心隐隐有血丝渗出,顾珩瞪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眼前一幕。
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温以穗倒在地上,耳边是顾珩急切的声音,还有闻声赶来的顾家父母。
温以穗得救了。
睡意漫上眉眼,温以穗勾唇,手指稍曲,在空中模仿敲打的动作。
还好你那时听见了。
后来顾珩解释温以穗敲的是摩斯密码,却无人相信四岁小孩的记忆力能那么好,只当是敲击声吸引了顾珩的注意。
温以穗轻声:我到现在还记得,sos是这样
穗穗。
落在空中的手指忽然被人紧紧攥住,顾珩曲膝半跪在温以穗身侧。
客厅没开灯,只有徐徐月光从窗口照进,正好落在顾珩身后。
好像又回到那天,少年披星戴月,出现在地下室门口。
不会再有用上的那一天了。顾珩低声。
我保证。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六章
清朗声音落在自己耳边, 拥了一掬暖意。
温以穗昏昏欲睡,女孩红唇微张,好似在呓语。
又好像回到了被关在地下室, 孤独无助的时候。
我那时想,要是有人信我就好了。
哪怕只有一个,也可以。
母亲擅长伪装的温柔外表, 再加上温以穗的年幼, 所有的一切落在外人眼中, 都是小孩的任性和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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