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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尸两命,这让亲者痛仇者快。
而老者,明显是恨了多年,至今提起这事儿,依旧浑身战栗,咬牙切齿。
早些年他们明明知道幼女不是那样的人,说出去的话却没人听。
因为没有证据。
可证据却在这两年找到了……
可惜已经太晚了。
李骋得到主子示意,没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周氏所做的事情一一详述给沈廷澜。
可沈廷澜已经听不见这些了。
他拿着手里这些铁证,手指颤抖,人险些要站不住。
纸张太薄,可上边记述了一个个花样女子短暂的性命,那都太沉重了。
除了那个想不开投河的女子外,周宝璐在某年元宵赏灯时,脱口而出的那首吟诵“美人灯”的诗,用词纤巧柔婉,情感真挚细腻,重节奏,且首字藏意。换句话说,这是一首藏头诗。
而不管是在遣词用句上,还是在铺垫陈述上,亦或是在节奏的把握上,这都与那位心思纤巧,性情腼腆,却被逼疯的女子往日所做诗篇像了足有九成。
而当时为何众人都说,她是偷窃,周宝璐才是原创?盖因为周氏所做的诗风格本就复杂多变,且她当真博学多才,也善学习和借鉴。各种风格只需要看上两遍,她便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再一个,周氏依旧是占了时间上的便宜。
她依旧是在前一天晚上与家中赏灯时,心有所感做出了这首诗。且因为过于喜爱她在这首诗上闪现出的灵感,她将这首诗写在纸张上随身携带。而那位后诵出这首诗的姑娘,慌忙中就有人从她身上搜出了周氏的亲手笔迹……
百口莫辩!
铁证如山!
即便也有人觉得事情过分巧合,但周宝璐在徽州早就有才女的名声打底。她越是不计较,越是说,这许是她与那位姑娘心有灵犀,才越衬得她品性高洁。而那位“偷盗者”,才愈发被钉在耻辱柱上,经年翻不了身。
不得不说,周氏是踩着徽州其余才女的名声,一点点打开了她自己的名气。
她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了,而助她攀上高门,嫁入侯府的,就是那些已经香消玉损的姑娘们。
这其中有些事情,沈廷澜是知道的,可他知道的只是那冰山一角。
就像是前后两首诗,他都听说过。他也正是听说了诗句,才对这位名声远扬的徽州才女缘铿一面。
而真等到他与周宝璐因缘际会巧遇在书肆里,两人就一本书发表不同的见解。虽然谁也说服不了谁,但那种心灵之间的碰撞,所带来的震撼却亘古悠长,迟迟难以消散。
他也是自那后对周宝璐一见钟情的。
继初见之后,他又陆续在书肆、画廊见过周宝璐两次。虽然每次都时间匆匆,他不得与她针对诗书画作多加讨论,可爱情的种子却在心里发了芽。
他们渐渐熟识,也渐渐对彼此钟情。于是,他一意孤行辞掉了原本与李家彼此心知肚明的亲事,转而苦苦哀求母亲,要娶周宝璐进门。
可是细数起来,自他们成亲后,他与周宝璐谈诗论画的机会多么?
不多,几乎没有。
先是少年夫妻情热,往往还没起个头,就变了样子。再是她怀了身孕,有了荣安……
及至而今,若不是看到李骋这调查来的文书上,特意写了周氏“博学多才”“擅诗擅画”,他险些已经忘记,当初正是因为这些东西,才使得他对周氏钟情,非君不娶。
第174章 我们和离
可如今脑袋凉下来,他再回过头来看周氏,就发现了许多疑点。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她真的饱读诗书,乃是徽州首屈一指的才女么?
传言是如此,他所见到的周宝璐,似乎也是如此。
但是,连狸猫都可能被换做太子,这世上的其他东西,又岂非不能造假?
想到了周氏的才女身份是假的,脑海里就自动自觉的冒出来许多证据。
譬如,周氏陪嫁的物品里,只有单薄的两箱子书籍;比如,周氏在与他成亲后,他在家中几乎没见过她翻阅书籍的情形;再比如,周氏之前在谈及饱读诗书的桑表妹时,曾不屑的说过一句话——女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沈廷澜觉得头脑眩晕,耳鸣目眩。
他身子晃了晃,几乎站不住。还是李骋及时扶了他一把,沈廷澜这才站直了身子,继而颓唐的坐在了椅子上。
他垂着首,又想起李骋方才说的,周宝璐似乎有未卜先知之能。
她竟然提前在闵州安排下人手,只为了杀死寻找桑拂月的王叔,好让此事就此中断。
未卜先知么?
世上难道真有这么神异的人?
他不相信!
但周氏若真有这能力,这似乎又能解释的通,她为何总会先一步得知徽州那些才女的作品,并抢先一步“写出大作”,名扬徽州。
沈廷澜面上的表情变得阴沉,他整个人也沉静下来。
李骋不知在何时离去了,房间中只剩下沈廷澜一个人。他手中攥着那些纸张,一点点用力攥紧,许久后,他缓缓站起身,将那些纸张一一迭整齐放在自己的袖笼中,随即恍若无事一样去往三房所在的听雨阁。
听雨阁中,周宝璐正在看着荣哥读书。
荣哥儿已经开蒙了,如今在读《三字经》。他小小的人儿,坐在小小的书案后,摇头晃脑的吟诵着《三字经》上的内容,那模样认真又自在,看的人忍俊不禁。
沈廷澜到了房间后,静静的听着儿子背了一会儿书,随即才让嬷嬷抱荣安下去用点心。
周宝璐见状就嗔了他一眼说,“用什么点心,马上就该用午膳了。荣安素来胃口不好,若是现在用了点心,午饭该吃不进去了。”
连荣安也说,“吃饭饭,长高高,点心下午再吃。”
如此乖巧懂事的儿子,沈廷澜看在眼里,自然是喜在心里。
而孩子被教育的好,周宝璐自然功不可没。
可她对自己的孩子如此上心,她怎么就不想想,被她算计陷害的那些小姑娘,最小的那个才十二岁,她也是父母的掌心宠,是父母的眼珠子啊。
她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爱重,整天不错眼的盯着荣安,对荣安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要安排的妥妥当当,甚至一时半刻见不到荣安,还要打听打听孩子在做什么。
可那些小姑娘,同样也是人生父母养的。那些姑娘们背着恶名毁了一辈子,他们的父母心中又该如何悲痛难忍?
她怎么会如此狠毒?
沈廷澜闭了闭眼,挥手让嬷嬷将荣安抱走,他才若无其事的走到上首的一张椅子上落了座。
周宝璐见他竟然在听雨阁多留了一会儿,心中很是好奇。
但她心中是欢喜的,觉得应该是这些时日她恪守本分,沈廷澜看在心里有所触动,所以才要回来,与她继续做恩爱夫妻。
可看他脸上毫无喜色,周宝璐又不确定起来。
她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水,递到了沈廷澜手边,“夫君这一路冻着了吧?先喝点茶水润润嗓子。这天,又是风暴又是沙尘,等闲都让人出不了门。”
沈廷澜没回应她,倒是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茶水,浅浅的品了一口。
虽只是一小口,却让周宝璐由衷的松了一大口气。
这算是破冰了吧?
这还继她从寺庙回来之后,他第一次肯让她服侍。
周宝璐松了口气,面上忍不住带了笑。熟料,就在她继续想和沈廷澜献殷勤时,陡然就听到沈廷澜说,“大哥要成亲了,我们分出去单过吧。”
周宝璐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她的笑僵在了脸上,面上露出不敢置信,以及天崩地裂之色。
大哥要成亲她知道,可是,大哥成亲和她们搬出去单过有什么必要联系么?
周宝璐面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许久后,她才控制了面上的神经,说了一句,“夫君快别开玩笑了,娘她老人家还健在呢。不管大哥是不是要成亲了,也断没有母亲在咱们分出去过的道理。若那不知情的知道,不定得以为是新来的大嫂不容人,亦或是我这儿媳妇心不正,想丢下婆母,自己出去过潇洒日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