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枕石本能的缩回手,原本平静的眸子荡起层层波澜,而后愈发深沉。
他最终还是将人打腰抱了起来,但又执拗的未用双手触及她的腰肢,而是用手腕揽着,随即嘱咐周安:“你先去温府传个信,让温世叔叫郎中来,我们随后就到。”
怀里的人还在絮絮不止,只有翻来覆去的两句话,“走开”和“救我”,声音很低,是力不从心的求救,但一声声的直喊进人的心窝子里去。
落屏跟在他们身后撑伞,已经尽力将油纸伞倾斜,但依旧遮不全两人,谢枕石的手、温流萤的脚都淋在外面。
她那件湖色披风,垂在谢枕石的手臂旁,随着他的走动,一下下的往他胳膊上打。
此时的他,实在过于草木皆兵,一沉下心来,甚至能猜出来那披风的材质,必然是上好的绸缎,因为它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感觉,是滑的、细的、柔软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再到温府时,温止言正等在门前,他早前一听周安的描述,便知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也不多问,引着谢枕石直奔温流萤的闺房。侍女们早已备好热水,为温流萤仔细收拾了一番,又换上干净的衣裳,才将人扶到床榻上,用熏过安息香的衾被团团拥住。
候在一旁的郎中匆匆忙忙的为她把了脉,再三确定她只是惊惧过度,又受了些凉,才至精神恍惚,其它并无大碍之后,屋内众人才安下心来。
温止言松了口气,这才有空闲的功夫顾得上谢枕石,千谢万谢的将他请到屋外。
“世叔,敢问阿萤这是……”谢枕石透过窗纸看屋内人影晃动,全都在温流萤床前奔忙,心中疑惑重重,又问:“她可是害怕那座桥?”
她今日的表现反常的惊人,他不知那座桥,还有桥上那个偶然通过的人,为何至她如此惊慌。
“不是因为那桥……”温止言低叹一声,垂首沉默良久,待收整好情绪,方缓缓说起往事来。
“当年温家的营生做的还不大,我日日在铺子里从早忙到晚,基本没有时间归家,有一日她自己从家跑出来找我,偏偏碰上雨天儿,电闪雷鸣的,她在路上还摔了一跤,但小姑娘胆子大,不知道害怕,浑身泥泞的也要往这边铺子跑。
“当时她路过锦春桥时,正碰上个胡乱伤人的疯子,那疯子不知犯什么病,看见她浑身脏兮兮的,一把就抓住了她,拎着她的胳膊,把她从桥边拖到桥中央,说要把她扔下桥,好好洗干净,她不愿意,抓着桥梁反抗了许久,还是碰巧有人经过,才将她救了下来。”
温止言已经许久没有跟人说起过此事,时间过得久了,本以为当时的恐惧早已经淡化了,但这会儿突然提起来,还是觉得钻心的疼。
他记得当时下人传话叫他归家,说小姐出了事,他还心怀侥幸,只当她是又调皮惹了祸端,没承想看见的却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儿,浑身战栗着瑟缩在角落里,每逢有人靠近,便会大喊大叫的场景。
想的多了,他就心疼的有些难以承受,抬手扶上屋外梁柱,才算是勉强支撑住了自己的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昏暗之中,看不见温止言的脸色,只能隐约瞧出个轮廓,他佝偻的脊背弯的更低了,花白的头发显露出暮景残光。
谢枕石脸色突变,原本温和客气的表情虚浮在面上,他着实没想到其中缘由竟是如此,这远远超出了原本的意想,也让他想起适才温流萤扑跪在地上的场景,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世叔,适才郎中不是说过,阿萤并无大碍,您也莫要过于担忧,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谢枕石觉得此时说什么皆是徒劳,他没法子同温止言感同身受,也只能说几句这样的无用之话。
“我倒是无事。”温止言冲他摆了摆手,背过面去用衣袖沾了沾眼睛,抹去自己一瞬的脆弱,又露出一贯的平和笑容,语气诚恳:“弥山啊,世叔能否求你一件事?”
“世叔请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会尽力做到。”谢枕石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你先别急着答应,且听我说完才是。”温止言直起身子,以颇为严肃的姿态,沉声道:“我这个女儿,率性坦诚、果敢不足,若是放到人精儿堆里,必然是受欺负的一个,我有心永远护着她,但总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我得为她寻一个依靠,而我对这个依靠的唯一要求,就是可以真心爱护她。”
他顿了顿,同谢枕石直视着,复又道:“若是没有真心,管它是王公贵戚,还是膏腴子弟,这桩婚事我都不会应下。”
这话说得直白清楚,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谢枕石,他与温流萤的婚事若想成,前提便是他的心意。
“世叔的意思我明白,而我的心意,自然也会想法子让世叔看到。”谢枕石答的不卑不亢。
“我看不看得到倒是次要,最主要的是要让阿萤看到。”温止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话说到这儿便是把一切都点明了。
“弥山明白。”谢枕石拱手行礼,想了再想,还是未将白天温流萤扯谎的事说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温止言不是说要温流萤看他的心意吗,那藏住她撒谎的事情,算不算心意的一种?说完这些,谢枕石又说要进去看看温流萤,却被温止言拦住,说是他今日太过辛苦,还是先回去歇息,改日再来探望也不迟。
急功近利易误事,谢枕石也不坚持,又客套一番之后才告辞离开。
***
兴许是到了熟悉的环境,也可能是渐渐缓过劲儿来了,温流萤在榻上歇息半晌之后,便似如梦初醒一般,睁开眼睛迷茫的打量着四周。
良久之后,方后知后觉的将目光转向守在一旁温止言,哑着嗓子叫了声“爹”。
这声爹听来既是心酸、又是庆幸,心酸是为她的种种遭遇,而庆幸则是为还能听见她好好的。
“爹在呢爹在呢。”温止言慌忙迎上去,为她掖了掖被角,小心翼翼的温声哄道:“囡儿啊,别怕,咱们已经回家了,没事的。”
“我今日被吓成这样,又害爹替我担忧了。”温流萤面露愧意,勉强自己勾出个笑脸。
其实这样的状况之前也发生过,她最清楚自己会是什么情况,恍恍惚惚的发疯模样,只怕要让人心生畏惧。
温止言鼻头发酸,显些要落下泪来,他悄悄侧了侧身,挡住自己的脸色,故作愠怒的责怪:?“胡说什么?什么担忧不担忧的,只要你没事,让爹干什么都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说着,他抬手抚摸她的头顶,一下比一下轻柔。
女儿越长越大,好像同父亲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他仔细想想,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摸她的头顶。
幼时摸时,还是毛绒绒的一团,感受到的是她蓬勃的生机,此时再摸,只余下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但不变的是她的长发依然柔软,依然让他瞬间就能涌出万般舐犊之情。
“谢家公子呢?他被我吓坏了吧?”温流萤从他手下探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层薄薄的笑意,但并未见任何喜悦之色。
刚才的事情,细致的东西她不大记得,但有些还有印象,比如他抱着自己的亲密,还有他每每走动时,脚步下带起涟漪的声响。
“你倒是低估了他的胆子,他非但没吓着,还来问我你这样是何缘由呢。”温止言扶着她躺下,招呼侍女来给她喂安神的药。
“您告诉他了?”温流萤又猛地起了身,险些撞翻了药碗。
说实话,她是个顶顶好面子的人,若是可以,她着实不想让任何外人,瞧见她那副疯癫模样,不是为着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只是不想教人看轻了自己。
温止言点点头,接过药碗亲手喂她,“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并非见不得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是……”温流萤想要开口辩驳,但又说不清楚什么道理,只是不觉又想起锦春桥上的情景,勾起的眉眼多了几分凄楚意味。
她微微低头,咽下温止言递到嘴边的汤药,黯然道:“爹,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过不了锦春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桥上打起雷电,正照在桥上人的脸上时,让她一下就想起当年那个雷雨天,死死抓住她手臂的疯子,狞笑着的脸,在闪电下愈发清晰。
她当时拼命求救,可是不管怎么呼喊,回应她的都只有雷电的轰鸣,和那个疯子魔咒一般的声音,“小美人就是应该干干净净的,桥下的水是干净的,正好可以推你下去洗洗。”
“过不了就过不了,大不了爹掏银子建座新桥,只管让你一个人过。”温止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出口便是大手笔,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温流萤闻言失笑,故作讶然的嗔怪:“爹,您这样的铁公鸡,今日居然财大气粗了一回。”
***
江南六月的天不下雨的日子极少,每每赶上便是更甚的闷热潮湿,捂的人气闷难受。
温流萤一连歇息了好几日,才算是养回了些精神,她半倚在屋内的黄花梨木玫瑰广榻上小憩,身旁侍女坐在矮凳上为她扇扇子,团扇扇出的风不大,压根驱不走这股子热气。
她自浅睡中被热醒,恹恹的唤落屏给她倒杯凉茶来。
一杯晾好的凉茶入口,那口燥热的气息顿时被压了下去,温流萤舒适的顺了顺气儿,再次躺回广榻上。
她还没歇踏实,前院就有侍从跑过来,说有位姓钟的公子传了封信来,让她一定要看。
听到姓钟,温流萤便知是钟子衣,原本平静的心情又烦躁起来,这些日子她身子不大舒坦,没机会关心江之杳那边棘手的事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会儿说起来,突然觉得已经是火烧眉毛,况且其中还夹着个不知情的钟子衣,就更是麻烦,可麻烦归麻烦,她还是得替江之杳想着法子。
温流萤从下人手中接过那封信,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信里还是同之前差不多的内容,无非是关心江之杳的身子,但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没说要见面的事。
关于江之杳的事情,她得瞒着,看完信之后只让下人告知他一切都好、莫要担忧,再没有多余的话。
下人听命去传话,但人还未走远,又有另一个下人来传信,道是谢家公子早上命人来告知,他今日前来探望,这会儿已经快到府上了,只等着她收拾妥当去正厅会见。
同时有两个人在同一天来寻她,是温流萤没有想到的事情,而且经过上次之后,她有些不大想见到谢枕石,一是无话可说,二是觉得尴尬。
可她也知道,她没法不见他,无奈只能老老实实的从榻上起来,任由落屏为她描眉画眼。
她尚在病中,并未装扮的过于精细,便匆匆去了前头正厅,但等她到了,却发现谢枕石还未到。
“适才不是说谢公子已经快到了,怎么这会儿还没来?”温流萤询问适才传信的下人,但问完又有些后悔,因为这话说得像是她在急等着。
那下人倒没有多想,他笑着抹一把脑袋,立即回应:“小的这就去看看。”说完便是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又匆匆跑了回来,哭丧着一张脸,瘪嘴念叨:“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谢公子身边的小厮,和那位姓钟的公子吵起来了。”
第9章、江南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吵……吵起来了?怎么会吵起来?”温流萤大吃一惊,立即起身往外走。
能容小厮同人吵起来,必然是谢枕石默许,但他是初来江南,跟钟子衣理应是素未相识,怎么会突然争吵起来,况且两人就算有争执,也并不是能当街发作的人。
她怕其中会有什么误会,又觉得无论伤了哪一个都不好,慌慌张张的到了府门前,在巷子里的墙角下看见了三人。
果真是周安和钟子衣在争吵,但来回来去说话的只有周安,一句又一句的指责蹦出来,连珠似的,断都不曾断过。
钟子衣是个嘴笨的,本来就不大会说话,这会儿更是被气的脸红脖子粗,支支吾吾的“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而谢枕石完全就是个局外人,远远的站在一边儿,像看戏一样看着两人争吵,既不阻拦、也不应腔,只等着他们超出个你死我活来。
几人脚下还散落着包糕点的油纸,七零八落的,其中有糕点往外撒出来,掉的到处都是,弄得那片地方狼藉一片。
“这是怎么了?”温流萤快步走到针锋相对的两人跟前,打着劝架的主意,但她又觉得鲜少看见男人争吵的热火朝天的场景,着实有些意思。
三人闻声都诧异的看向她,似是没想到她会过来。
倒是周安率先反应过来,朝她拱手行礼,又转头觑了觑谢枕石的脸色,瞧见并无异样之后,才咧开嘴笑起来,却遮三瞒四的不肯说实话,“温小姐,小的和这位公子有些误会,不是什么大事儿。”
“没事儿你们在这儿攀扯什么?”温流萤也去看谢枕石,见他依旧是不冷不淡的样子,她不好开口问他,但周安又显然不想说实话,最终只能将目光落在钟子衣身上,“钟公子,你同我说,这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安一声惊讶的低呼打断,“哎呀,原来温小姐认识这位公子啊?”
他是个见经识经又颇会说话的人,也不等温流萤回答,见状立即转了口风:“早知道这位公子是熟人,今日这误会也不会发生了,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我和我家公子过来的时候,两人撞到了一起,也不知道钟公子身上揣着些什么,竟把我家公子的手腕划出一大道伤痕来,您说这不是无妄之灾吗?我看不过去,这才同钟公子争吵了几句。”
他话音刚落,便听钟子衣梗着脖子辩解:“你胡说,分明是他自己……”
“对,这的确也有我家公子的错,他走出来的时候没看见钟公子,你们俩这才撞到了一起。”周安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极快,又冲着钟子衣躬身行礼,一副颇明事理的模样,与适才的咄咄逼人全然不同。
“钟公子,今日算是我太过莽撞,原本我家公子也说不碍事,但我太担心他,这才说话重了些,还望钟公子原谅。”
一通疾声解释,是非曲直全落在他口中,钟子衣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中,压根没机会吐露,更没机会解释,他双手交叠,虚虚的攥在一起,几乎被气的打颤。
听他说完,温流萤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谢枕石的确一直抓着自己的另一只腕子,她大惊失色,秀眉紧紧蹙成山峦,只问:“三哥伤到了哪?可有大碍?”
谢枕石撩起眼皮看了看地上的糕点,波澜不惊的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给你带来的定胜糕,怕是吃不成了。”
他绝口不提适才的事,也并不说钟子衣如何,只轻飘飘的惋惜地上的糕点。
“几包糕点罢了,什么时候吃都可以,三哥的伤重要,进府让人给你瞧瞧吧。”温流萤招手让人来将此处收拾妥当,又道:“三哥先进去,我交代钟公子几句话。”
“无妨,我在此处等等你便是。”谢枕石弯腰去捡糕点,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钟子衣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今日在这儿看见钟子衣的时候,就认出这是那日同温流萤同撑一伞的人,虽然钟子衣面上多了些青紫的余伤,但是那张带着腼腆笑意的脸,他记得清楚。
“这……”温流萤想再劝他先进去,但又觉说得太多,像是在故意隐瞒什么,她无奈抿了抿唇,将钟子衣叫到一边,仔细询问了一番,又有所隐瞒的告知江之杳的现状。
隔着段距离,谢枕石一直打量着两人,抓着腕子的手不断收紧,胳膊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但这算不得什么。
就像眼前的人,算不得什么威胁,他既然打定了要将温流萤带回京城,那自然会将旁的人、旁的事都尽数解决清楚。
温流萤潦潦问了几句,被今日这场争论弄得糊涂,明明钟子衣说是谢枕石故意撞上来,他也并未带什么伤人的东西,但是到了谢枕石这边,又是被他伤了胳膊。
按理说两人并无怨仇,谢枕石没理由冤枉人,可钟子衣也并非伤了人不愿承担的人。
她心中错愕不止,一时想不明白,可再怎么说,谢枕石既然受了伤,便是占了理,她没别的办法,只能先请谢枕石进门。
在进门的时候,又不忘替钟子衣说话:“三哥,钟公子可能有些着急,冲撞了你,你大人有大量,莫要因为这点儿小事生气。”
谢枕石闻言顿住脚步,抬起自己的胳膊让她看,又勾起唇角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些掩不住的委屈:“明明受伤的是我,怎么你反倒更关心他?”
第10章、江南十
温流萤被他问的一愣,踏过门槛的脚差点被绊住,她迟疑片刻,颇为认真的回应:“三哥说笑了,你受了伤,我自然关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谢枕石故作诧异,“我适才看你同那位钟公子谈了许久,还以为你是担心他在我这儿受了欺负。”
“三哥又说笑了,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况且他也用不着我关心啊。”温流萤将鬓下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再抬起头时,满脸皆是迷茫。
“你不关心他?”谢枕石趁势接着追问。
温流萤摇头失笑,眸子里盛满了意外和疑惑,似乎对他屡屡提起钟子衣,又将两人牵扯在一起的事情十分不解。
说实话,若不是江之杳,她跟钟子衣只能算是陌生人,现在两人虽然有几分交情,偶尔能说上几句话,但三句有两句离不开江之杳。
“原是我想多了。”谢枕石扬唇轻笑,复又拾起步子,边跟着她往正厅走,边转而道:“适才忙着说别人,还没来得及问你可好了些。”
“不算什么大病,早已经好了,说起来,还要感谢三哥那日送我回来。”温流萤语气轻快,与那日受惊时的慌乱判若两人。
锦春桥的经历的确是她心中一道坎儿,这道坎儿她暂时还过不去,但并不代表她日日都要受其困扰,否则她不如直接扎进桥下的长河里一了百了,何至于在这遭受磨难。
“好了就好。”谢枕石点点头,浓密羽睫落下的阴影,挡住了他偷偷打量她的目光。
自两人今日见面开始,她句句话都不离“三哥”,这个称呼对于谢枕石来说,算不上亲切熟稔,反而像是一种变相的提醒。
提醒他时时刻刻都要记得,现在自己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在面对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适才有人传了话进来,早有下人备好包扎伤口的一应用品候着,等谢枕石一进正厅,温流萤便立即让人替他查看伤口。
原来在门外没看到伤口还没觉察,这会儿推开他的衣袖,真正看到他胳膊上的伤痕,才发现竟然如此严重。
从肘部往下,直延伸到外关处,一道小指宽的伤痕赫然在目,已经蹭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看的人惶惶不安,而偏偏他的皮肤又白净,更加显得触目惊心。
“怎么伤的这般厉害?”温流萤双蛾微蹙,从下人端着的托盘里拿起止血的金疮药,递给上药的人。
上药的人沾药要替谢枕石涂上,他却摆了摆手道不必,“这是用来止血的,我这血还没流出来,用不着这个,直接用细布缠上就是,以防来来去去的蹭着衣裳,总不能见好。”
下人听命应是,扯细布来为他包扎,但因为心存畏惧,生怕弄疼了他,压根不敢实打实的下手,以至于忙活了半晌,一层都还未缠好,白白让谢枕石受了苦头。
温流萤看不下去他们小心翼翼的动作,接过他们手中的细布,弯腰伏在谢枕石跟前亲自动手,一边缠,还一边叮嘱:“疼应该是疼了点儿,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且忍忍吧。”
谢枕石见她动作利索,一层接一层的往上缠细布,还诧异她怎么会有这门手艺,正打算询问,但渐渐的,他突然觉出不对来。
她刚开始缠的时候,动作还慢些,是将细布轻贴在伤口上,可缠的越多,她就勒的越紧,生怕细布不能束住他胳膊似的。
谢枕石原本还忍着,直到胳膊彻底绷住了劲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是同谁学的包扎伤口?”
“没学过,只是……只是幼时看过郎中给我包扎。”温流萤的声音哽了哽,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随后又给细布打上结起了身,抬起他的腕子左看右看,带着邀功似的得意,“成了,你看看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兴许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给人包扎伤口,就能包的这样好,她怎么看怎么满意。
谢枕石觉得她的声音不大对劲儿,明明心中装着事儿,却又刻意压抑着,他有种莫名的预感,她所说的幼时见过郎中给自己包扎伤口,应当就是她在锦春桥受伤的那回。
“还不错。”他心口不一的回应,不去看自己被缠成两边低、中间高的小臂,而是抬头去看温流萤。
外头的日光还不算毒辣,透过大开的木门斜撒下来,正扑在她的面上,使得那张脸上的肌肤愈发白皙透亮,几乎能映出额前细小的绒毛。
两人离的不远,谢枕石坐在圈椅上,稍稍仰起头时,就能清晰的看见她的下颌,她下颌的线条十分明显,却丝毫没有凌厉感,只带着些钝钝的柔和。
他记得那晚她的泪水,就挂在下颌处,也记得她的眼泪,蹭到他手指上的灼热。
“那日听世叔说了你害怕锦春桥的缘由。”谢枕石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紧不慢的放下被推起的衣袖。
温流萤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再没有后话。
两人都缄默着,似乎谁都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抑或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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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年往事,脸上浮起不大愉悦的神色,“眼看敌军就要追上,那士卒带我藏进一个山洞里,暂时躲避了敌军,但那些人真难缠啊,他们为了压制我父亲,定要找到我,就在那附近一直找。”
“然后呢?”温流萤被他讲的事所吸引,早已经坐了下来,手肘拄着桌面,下巴抵在掌心处,听得格外聚精会神。
她爱听故事,但以前从没听过活生生的身边人的故事。
“然后杀千刀的老天就不合时宜的下起了雨,还是瓢泼大雨。”谢枕石口出怨怼,骂完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那个山洞地势低,随着雨越下越大就一点点儿被淹没,我当时个子不高,保护我的士卒便将我托了起来,山洞外面是等着取我们性命的敌军,里面是将要没脖的水,怎么选都是死,你猜我们怎么选的?”
“选择出去搏一搏?”温流萤试探性的询问。
“不,我们选择泡在山洞的水里。”谢枕石语气轻飘飘的,没为自己当年的退缩羞颜,也没多加描述当年的困境,接着道:“后来没多久那些敌军就走了,我们侥幸逃过一命,但从那儿之后,我真的十分厌恶湿漉漉的天儿。”
“那你也讨厌现在的江南吗?”温流萤抓住他最后一句话,但问完又觉得这问题会让两人面上都不好看,转而又问:“你今日为什么给我讲这个?”
谢枕石倒没觉得她先前的问题有什么,十分坦然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我确实讨厌江南现在的天儿,而我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可能都有自己惧怕的东西,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
从讲故事到说劝慰的话,这话题转的太快,温流萤一时愣怔在那儿,呆呆的望着桌面,不知如何回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枕石只管说,也并不强逼她一定要听下去,他整了整衣衫,掀袍起身,“今日来探望你,是想瞧瞧你身子如何,现下看到还不错,我就先告辞了。”
“那我送你出门。”温流萤随着他起身。
“不必,你好好歇息吧。”谢枕石抬手止住她的动作,抬步往门口走,待迈过门槛时,他猛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复又道:“前几日在广平居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爹不会知道。”
他并未点明事由,但言下之意是她扯谎的事情,他不会告知她爹。
这桩事是温流萤近日里担心过的,此时听他说要将这页翻篇儿,不禁松了一口气,心中的麻烦事又少了一桩。
她再次道了谢,不顾谢枕石的阻拦,定要送他出门。
周安在屋里听谢枕石将随军之事时就已经按耐不住,等到温流萤一离开,他就急冲冲的询问:“公子,您随老爷上战场时,还遇到过这样惊险的事情呢,竟从没听您说过。”
“编的你也信?”谢枕石停下步子,侧目瞥了瞥他,语气不耐:“你怎么同那小南蛮子一样蠢?我父亲那样的常胜将军,怎么会落入夜袭这样的小圈套。”
“我……”周安不敢顶嘴,赔笑着挠了挠头,转换个法子奉承:“那公子您可真会编,说得我都要信了。”
话说出口,他方觉出其中歧义来,又笑嘻嘻的扯旁的东西,好蒙混过关。
谢枕石没为着他那句话说什么,只是偏过头去又望了望温府朱红的府门,眸光愈发深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适才他说的故事里,只有人是真的,至于其它的,自然是假的占多数。
第11章、江南十一
“等会儿你还是绕路再去买些定胜糕,送到温府来。”谢枕石边顺着温府墙后的小巷往住的客栈走,边细致嘱咐。
他那日特意向温止言打听过温流萤的爱好,听说定胜糕是她极爱吃的东西,今日带来算是投其所好,但偏偏遇上了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他转而将那东西作为他用。
幸好还能派上些用场,也算不辜负他特意拎来这一趟。
他正想的入神,突然眼前晃过一团毛绒绒的影子,就着“啪嗒”的一声轻响,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两步。
再低头看,鞋边掉了块沾着血的生肉,猪皮还半贴在上头,而生肉的不远处,站着从他眼前一晃而过影子的主人?。
那是只三花猫,并不是很大,身上大部分都是白色,唯有头顶和背上是大片深黄和黑色夹杂在一起的毛色,耳尖上的“聪明毛儿”长的极长,这会儿正直直立着。
谢枕石没弄明白怎么突然多出只猫,那猫也没明白哪来的人挡道儿,一人一猫都有些发愣的对视着。
半晌之后,小三花才警惕的低下头,褐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那块肉,白色的爪子往前移了半寸,好像是有意把肉抢回来。
但再抬头觑完谢枕石的脸色,又没那么大的胆子上前,只得往后退了好几步,龇牙咧嘴的冲着他哈气儿,摆出一副看似强势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哟,打哪儿窜出的猫崽子?”周安上前两步,将谢枕石鞋边的肉往一旁踢了踢,猫着腰说话逗那猫儿,“从那儿叼来块比你头都大的肉,吃得下吗你?”
小三花听不懂他的话,也看不懂他的表情,一味看着从自己嘴边丢了的生肉,背上猫毛尽数竖起,半伏着身子,发出呜呜的喘气声,好像随时都准备扑上来。
谢枕石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小三花尝试上前,但又屡屡退缩的小动作,不耐的发着牢骚,“逗它做什么,等着它来挠你一爪子?”
“不能吧。”周安嘴上这么说着,却早已经起了身,准备将地上那块肉踢给它。
就在这时,一墙之隔的院内,传来尖细的声音,“小姐,那猫就是从这儿跑出去的……诶,您慢着些。”
不一会儿,墙头上就露出个脑袋来,一张团团的笑脸,兴冲冲的喊着:“让我看看偷肉吃的猫儿在哪呢。”
她的目光到处扫,在落到墙下的谢枕石身上时突然停滞,带着诧异叫了声“三哥”,似是没想到他还没走远。
但是那愣怔只停留片刻,等她再看到不远处的三花猫时,笑容再次扬起来,向它努了努嘴,嗔怪道:“好啊好啊,适才还乱逃,没想到正撞到我们自己人身上吧。”
她梨涡轻陷,微红的两颊是盈盈笑意,因为日头正烈,她原本偏圆的眼睛微微眯着,愈发显得乖巧。
“这是你养的猫?”谢枕石抬头问她。
“没主儿的猫,日日跳到我家灶房偷肉吃。”温流萤嘴上说的是抱怨的话,但并无责备之意,她伸手指了指他脚边那块肉,“瞧瞧,这是刚叼走的,灶房的师傅买来还没来得及下锅,倒被它先尝了尝什么味道,下人们一直想着抓它,但抓好几回也没抓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见过它好几次,每次瞧见它毛茸茸、圆鼓鼓的样子,都想上去摸几把,但是始终不得机会。
这回总算被抓住了,这猫吃了她们家这么多肉,也是时候还债了。
两人正说着,那小三花机灵得很,见没人看着它,偷偷凑近那块肉,叼起来就要逃跑。
温流萤眼尖,见状忙冲着谢枕石大喊:“三哥,你快先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谢枕石被她这一嗓子吓得一警醒,眼疾手快的捏住小三花的后脖领子,将她拎了起来。
都说猫都长了张贪吃嘴,这会儿看来此话说得极有道理,那小三花都被抓起来了,四条腿直愣愣的伸着,还照样死死咬着生肉,放都不肯放,眼睛也不看抓它的人,反倒一动不动的看着肉。
“怎么?这块肉就这么香?”温流萤被它逗得直笑,又嘱咐谢枕石:“三哥你抓着它别放,等我这就下去找你们。”
话罢,她经人扶着下了院里的木梯,命人又去端了碗水来,方急匆匆的出了府门。
谢枕石已经将猫放在了地上,但是还揪着他的后颈,以防它逃跑。
小三花不管不顾,也不在乎已经落在旁人手中,就着地面的那块地方,开始吃起嘴里那块肉来。
它吃起东西来极凶,眉头紧紧皱着,一边用手扒着肉,一边用力撕咬着,进嘴之后也不多嚼,“咕咚”一下便咽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枕石有些接受不了这场面,看的连连摇头,眉头蹙的比它还紧。
“看来这肉是真的香。”温流萤小跑过来,将水碗摆到它跟前,一下下的抚着它的头。
谢枕石松开手,发现自己沾了满手心的猫毛,他有些厌恶的甩了甩,却压根就甩不掉,再附上另一只手搓一搓,反倒使得两只手都遭受“祸端”。
他低头看了看摊开的双手,脸色有些一言难尽,但因为有温流萤在,又不好发作,只能屡屡往小三花适才被他揪过的那块皮毛看去。
被他揪掉这么多毛儿,它那块不会变成光秃秃的吧?
小三花被温流萤摸得久了,发出“咕噜咕噜”的舒适声音,吃得愈发起劲儿。
“喝点儿水。”温流萤终于得以摸到它,又见它舒服的不愿反抗,心里愈发称意,将水碗往它跟前推了推。
小三花仿佛能听懂她说话,当真埋头喝起水来,只是舌头一动,甩的到处都是,喝进嘴的只有小半。
温流萤和谢枕石离它极近,甩起的水溅了他们满脸,他们又是第一次碰上此番此景,下意识的侧头往后躲。
就在偏头的时候,两人的目光毫无征兆的对视上,一瞬的愣怔之后,皆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因为不是刻意的,所以格外放的开,不是平日里端着的样子,总显得有几分保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笑完又是一阵沉默,都在为适才不受控制的笑容发窘。
“它这样得喝多久才能喝好啊?”温流萤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寻着无趣而单调的话题。
“不知道,大概得喝好一会儿。”谢枕石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冷漠,与适才的开怀大笑判若两人。
那块被周安称为‘比猫头还大’的肉,到底是没被吃完,小三花吃得心满意足后,瞬间变了脸,偷偷从温流萤手下逃脱,一下窜出小巷,压根没给人反应的机会。
温流萤愣了愣,过了许久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感慨:“得,敢情人家等着机会溜走呢。”
原本她还想着,若是有机会,她索性直接把这猫带回去养着便是,虽然她不一定能照顾好,但总比它四处乱跑,到处偷肉吃来的好,而且万一哪一日碰见家狠心的,只怕不会放任它的行径。
可是看今日这架势,她留不住这猫。
“你若是喜欢这东西,改日我让你给你寻一只就是。”谢枕石瞧出她面上的不舍,料她当真是喜欢。
“罢了吧,我就是看它可怜,想着正好将它养在家里,也不费什么功夫,没想到它倒不愿意。”温流萤拍了拍手起身,格外的满足,“不过我没想到,它居然比我想象的还软些。”
说这话时,她的眉眼都弯成新月的弧度,让原本就琼姿花貌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似江南之水的润泽来。
第12章、江南十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转眼就过了大暑,正到温止言的生辰,原本算不上什么重要大寿,并不打算大操大办,但他去年过生时曾大办过,而年纪大了做寿又有个规矩,中间不能间隔,否则便是断头生,因此今次也需得大办。
既然是大办,请来的熟人也多,温家算得上是江南的大户,想要上赶着巴结讨好的人数不胜数,多的是没收到请柬,也要来露露脸、混混面的人。
所以从早上开始,温家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府门前那块花了重金修葺的门槛,险些就要被踏平,正厅堆积的礼盒更是多的要溢出来。
“温老爷,您这儿人实在太多,只怕再来些人,就要盛不下了,我们得跟下饺子似的叠放着,翻个面儿都得您拿扁铲。”
人群中有人高声打趣几句,是十足十的奉承意思,言外之意就是众人都得唯温止言马首是瞻,其他人闻言附和的笑起来,只当听了个笑话,是笑那人跟个跳梁小丑一样,如此等不及要溜须拍马。
谢枕石拜寿来得不凑巧,正赶上人多的时候,且没几个人认得他,有些眼皮子浅的人,见他年纪不大、面容俊秀,只当是哪家的公子哥,倒没得多敬重,也不肯让他先行。
他有自个儿的矜贵体面,况且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便发作什么,就等在众人后头,不慌不忙的淡然模样。
还是温止言看见了他,朝着他招了招手,笑吟吟的唤他:“弥山,来了怎么站在那儿,快快进来。”
他声气儿里的热情,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众人刚才还感念温老爷一向和气,这会儿才突然明白,他们这些人,也就只配得上客客气气的。
而名字一叫,也算是说开了谢枕石的身份,众人脸色一变,颇为识趣儿的让开路来,早没了适才侧目打量的轻视,反倒出言称赞起来。
“原来是温家的未来姑爷,听说是京城谢家的公子,了不得了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记得当初是温老爷救了谢老将军,才促成这番好事,当真是好福气啊。”
翻来覆去的阿谀奉承,听得谢枕石耳朵长茧,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样的人,连应对都懒得应对,只朝着温止言拱手行礼,说几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利话。
“给未来的岳丈做寿,谢公子准备了什么礼,也让我们这些俗人开开眼,瞧瞧什么才叫金贵东西。”有人提出建议,便有人拍手起哄,当真嚷嚷着要看他备的礼。
这话没有什么大的恶意,但是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好像是在有意支派他,还偏偏露出张玩笑脸来。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但谢枕石偏偏不是个遵理的主儿,他觉得听着不舒服,就冷着一张脸,用那种漠然置之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说实话,他每每遇上这样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若是他兄长在,是最会应对这些曲意逢迎之人的,必然能哄的人人都高兴,还把自己端的高高的,教谁都不难堪。
可是他不会这样,因为眼前这些人,哪配得上他花费功夫应对。
众人瞧他这神色,便知是自己一时忘了分寸,讪笑着换了话题,没敢再往他身上扯。
给温止言做寿,除了宴请好友,还有另外一桩大事,便是请人来给他讲唱评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活了大半辈子,除了听听评弹外,也并没有什么别的喜好,故而温府早早的从姑苏请来了几位评弹的名家,只为让他好好过一把戏瘾。
等吃完了晌午那顿饭,下人们便忙着张罗评弹的诸多事由。
戏台子一搭,底下再坐上满满当当的人,人头攒动、沸反盈天的熙攘,整个温府比晨间的集市还要热闹。
要演的曲目是提前点好的,是温止言一贯爱听的《庵堂认母》、《刀会》以及《五虎将》。
听完这些还不算完,有些好此趣的人,又接着点了些合景的曲儿,直唱到天将黑时才算结束。
那边送走了宾客,下人来给温止言传话:“老爷,小姐说给您备了大礼,让你略在这儿坐坐。”
“这都一整天了,这会儿才想起给我送礼。”温止言嘴上嗔怪着,实际又撩袍稳稳的坐了下来,顺带还拦住了谢枕石,笑得满足而愉悦,“一会儿把你备的礼也拿上来,我一块看看。”
“那敢情好啊,除了给您备的礼,我给阿萤也备了一份。”谢枕石随着他坐下,亲手为他面前的茶盏添满了热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等了许久也不见温流萤过来,温止言正准备让下人去叫她过来,却见原本已经清清冷冷的戏台子,再次热闹了起来。
两边的长柱上挂起细纱灯笼,在戏台散下微黄的光影,台上摆放桌椅的地方占不到光,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整个戏台变成一半明、一半暗,中间的分割线尤为明显,像深夜里紧紧闭上的窗棂子似的,将窗内和窗外划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有两人从后面走出来,一个拿着三弦,另一个抱着琵琶,自明亮处走向黑暗处,最后缓缓在椅上坐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个人怎么那么像阿萤?”温止言半眯着眼,等辨清台上抱琵琶的姑娘是谁,顿时愕然失措,猛地一下起了身,就要上前去问她又在胡闹什么,“果真是阿萤,她怎么上台去了?上台唱戏那是伶人做的事,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还打扮成这样?”
适才传话的下人拦住他,连声劝慰:“老爷,您先别着急,小姐说是给您准备了大礼,她让我劝您先看看再说。”
谢枕石反应过来,也跟着相劝:“世叔,您别着急,先坐下看看也不迟,您这样直接上去,岂不是让她没法拿出备好的礼。”
他一面去扶温止言,一面去看台上的温流萤,今日宴请在前院,女子不就宴,所以他一整天都没见过她,现在突然看见还觉得有些恍惚,因为她今日的装扮着实与往日全然不同。
她梳了个飞天髻,缀着云脚珍珠卷须簪,眉毛不是平日的柳叶眉,而是眉尾微微上扬的云鬓眉,正与峨峨云髻相衬,丹唇也不再是寡淡的浅色,而是娇艳的红,落在那张粉光若腻的脸上,像是由朱笔刻意勾画的精致。
这样的变化,让她从洗净铅华的珍珠,突然变成了瑰姿艳逸的花枝,她面上的一切都是浓烈的,像是不拘小节泼墨而成的画作。
桌椅前的光是微弱无比,但她周身皆是细碎的光芒,她坐在那儿,将琵琶置于月白色的裙身上,半偏着头,露出纤细洁白的长颈,一手扶着琵琶,另一手落在弦上。
温流萤瞧见了她爹要上前的动作,也不害怕,反倒抿唇无声的笑了笑,对着身旁的人微点了点头,开始拨弄起琵琶的弦。
良久之后,她缓缓开口,吐露出吴侬软语来。
——哪知好花偏遭无情雨,明月偏逢万里云。
到如今花已落,月不明,不堪回首旧时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奴是恨只恨,恨出家人专管那人家事,拆散鸳鸯这法海僧。1
她唱的极慢,每一句都带着无尽的缱绻深情,到后头甚至还有些压抑的哽咽。
原本坐立难安的温止言已经泄了气,他的手紧紧扣在圈椅的扶手上,目光一转不转的看着台上。
这场景让他熟悉,只是台上的人换了一个。
谢枕石也发愣,他看她拨弦的指尖,看她面上的神情,看她嫣红的唇。
评弹说和唱用的都是吴语,他一句也听不懂,耐着性子听了一下午,只觉得头昏脑胀,让他不由想起幼时随母亲去寺庙,听那些和尚敲木鱼、念佛经时的场景,明明昏昏欲睡,但又得顾及旁人的感受,强打着精神称赞。
这会儿温流萤用的也是吴语,他自然也听不懂,他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但是有些事就是那么奇怪,即使他听不懂,那一声声上扬的调儿,就像是从脸颊滑过的微风,不由分说的钻进他的耳朵里,容不得他拒绝、容不得他阻拦。
等到她噤声,由她身旁的人接上时,谢枕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略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而后转头看向一旁已经垂下腰的温止言,低声询问:“世叔,想必这也是您爱听的吧?”
既然温流萤说了是送礼,那必然是一份投其所好的大礼。
温止言点点头,随后又迅速摇摇头,勉强牵出一丝笑容,“好……好多年不曾听过这个了,从前还是听她娘唱,没想到现在……”
他之所以点头,是因为这曲目的确是他喜欢的,甚至是最爱的,从前是、现在也是;而再次摇头则是因为这曲目让他想起温流萤的娘亲,其实不听也想,但听了会更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仔细算来,自她娘去世之后,他还是会时不时的听评弹,但是这出《白蛇传·断桥》,他再也没听过。
听她开始之前,他着实没有想到,她说的大礼,原来是这样的东西。
第13章、江南十三
谢枕石觉出温止言的情绪不大对劲,再一听他说温流萤的娘亲,便已经猜出其中缘由,好生劝慰:“阿萤有心,这是特意要哄世叔开心,斯人已逝,说不定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世叔莫要过于伤心才是。”
“她娘去的太久,现在想起来,倒谈不上是伤心,只是心疼我这女儿。”温止言再次抬头望向台上,看着那张与她发妻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再想想自己适才还想着拉她下来,更觉愧疚和揪心。
“想必你也知道,阿萤她娘在她不满七岁时就过世了,我这当爹的当的不好,让她受了诸多委屈,你别看她现在连戏台都敢大着胆子上,她小时候胆子可小着呢。”
温止言用手撑着头,半倚在圈椅上回忆起往事,面上流露出的并非眷恋,更多的是无奈和悔意。
“当初铺子里的营生忙,我特意寻了个嬷嬷专门照看她,一开始瞧着那嬷嬷面柔心善,谁承想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嬷嬷当着我的面对她关怀备至,我要是不在就百般敷衍,若是逢上我出远门,那她就得过好几日吃穿都不如意的日子,但那嬷嬷又暗地里吓唬她,不允她告诉我,来来去去的,这事儿瞒了大半年才被我知晓,我后来打发了那嬷嬷再问她时,她反倒安慰我,让我莫要担忧……”
谢枕石听得连连皱眉,他端起桌边的茶盏轻呷一口,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张牙舞爪的温流萤,被一个黑心婆子欺负的时候是什么样。
他转了转身子,让自己坐的更牢稳些,悠悠道:“那婆子心肠歹毒,合是罪该万死,只是阿萤当时年幼,自然不敢应对,这才让婆子钻了空子,我瞧着她现在倒是很好,再不会受那样的欺负。”
“是啊,无论如何,我这当爹的,也万万不会再叫她受那样的委屈。”温止言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略微平静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良久之后,他方释怀一笑,顺着戏台子上的琵琶声,一下下的点着桌子,“又当爹又当娘的日子不好过,但是再难过也都已经过来了,那些事情都算不得什么了。”
“世叔能这样想那是最好,左右以后等着咱们的,也只有好日子了。”谢枕石说着,又抬手指了指戏台子,玩笑道:“世叔,您说我是不是应该学一学吴语,不然这唱的东西,我可是一句也听不懂。”
他鲜少同人开玩笑,此时说这个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话头,温止言领会他的意思,拍着他的肩膀大笑,“我看倒是可以。”
一出评弹结束,温流萤又抱着琵琶下来,笑得兴冲冲的一张脸,巴巴的来邀功,“爹,您听见我唱的了吧,怎么样?您喜不喜欢?”
台上唱的这一段,是当年她娘染疾的时候教给她的,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她大致已经全忘了,还特意让评弹的师父教了教她,就等着她爹做寿的时候献上来。
“唱的很好,但往后不能再登台唱这个,成什么样子,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你。”温止言嘴硬,先夸过她,又讲道理教训她今日的荒唐之举。
“当初我娘唱的时候,您怎么不说有人要笑话她?而且您别想的太好,我是为着您的生辰才唱的,过了这回,我可不会再给您唱了,拨琵琶拨的我手指头疼。”温流萤撇了撇嘴,将纤纤十指摊在他跟前。
她依稀记得她娘同她讲过,这出《断桥》算是与她爹定情的曲儿,她今日唱这个,也算是全一全她爹的心意。
“这可不一样,这……”温止言想出言说服她,但又寻不着好说出口的理由,锊了锊胡子,硬邦邦的回应:“成成成,这伤着的手,爹到时候亲自给你这个小祖宗上药。”
“好,说定了,这可不止我一个人听着。”温流萤偏过头去,瞄了眼谢枕石。
谢枕石回看她一眼,立即忙着打圆场,“世叔觉得你唱的很好,刚才一直跟我夸赞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罢,他朝着周安招了招手,命他去取备好的礼,复又道:“从京城来江南的时候,没想到会赶上世叔大寿,也没来得及备些像样的东西,前几日请人特意做了个寿屏,算不上什么稀罕物,望世叔莫要嫌弃。”
“若是寿屏,那我可不会嫌弃,前几日我书房那个屏风,我越瞧越觉得不中意,这回好了,终于能换一个了。”温止言有些兴奋的错了搓手,好像当真是正缺一个屏风的样子。
谢枕石笑着点点头,又转向温流萤,“除了世叔的,我还给你备了一份,拿来把玩的小玩意儿,等会儿看看合不合你的意。”
“还有我的?”温流萤朝着周安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打趣道:“好啊,我这是沾了我爹的光了。”
寿屏是被四个下人抬过来的,一一展开正好是九扇,边缘是红木堆砌的梁板,中间九扇合起来是幅描金漆画,上头画的是八仙贺寿,姿态各异的神仙做拜寿姿态,看起来惟妙惟肖,正正好应了今日的景。
温止言很是喜欢,又催着下人赶紧撤掉那个他看不中意的屏风,立即把新的这个塞进书房。
他一面命令着,一面又说下人们不知到底怎么摆,忙要跟上去盯着才算放心。
这是在寻机会让温流萤和谢枕石相处,谢枕石也不点明,从周安手里接过个锦红缎盒,递到她手边,“不知道该送什么,但寻思着你怕黑,所以让人做了这个。”
因为怕黑送的东西,温流萤猜不透会是个什么东西,她带着疑惑将那缎盒打开,发现竟是一盏灯。
她捏着灯柄将其从里面提出来,上下一通打量,将那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那是个八角的琉璃灯,通身皆是玲珑剔透的,灯顶带着镂空的鎏金浮雕,是“荷花芙蓉”的花样,而且每一个角上还挂白玉珠子串成的流苏,她抬起来微微晃动时,会时时发出珠玉相撞的泠泠声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吗?”谢枕石问她。
“好看,我很喜欢、非常喜欢……”温流萤抱着琉璃灯冲他笑,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娇憨,她再三强调了几遍很是喜欢,配着她那张笑靥如花的容颜,更曾几分真挚,容不得人有丝毫怀疑。
“你喜欢就好,往后若是晚上出门,可以带上这个,会比旁的细纱灯笼更亮些。”谢枕石将手伸过去,将绕在一起的流苏一一整理妥当,垂放在灯身旁。
他送她东西,并非是没有任何缘由,而是为了前段日子见她在锦春桥受惊的模样,觉得她兴许缺这件东西。
另外就是前两日他让周安去探查,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钟子衣,并非同温流萤有关,而是同江家的小姐有关。他那时误会了她,还用了入不得眼的小法子,想要瞧一瞧钟子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得知了实情,心中还有些愧疚。
此事他从未向温流萤挑明说过,现在也不用再单独拿出来说一遍,不管如何,他东西已经送了,也算是消了那份愧疚。
温流萤对琉璃灯爱不释手,来回的扒拉着上头的浮雕,又问:“这东西是不是摔不得,一摔可就碎了。”
说完她又跟自问自答似的回应:“那我可要好好把它拿住了,绝不摔着它。”
谢枕石听她说得失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什,摔了再做新的就是。”
“可是这是我第一盏琉璃灯啊。”温流萤开口辩驳,言外之意就是这东西对于她来说很是珍贵。
原先她在介绍宫中用物的书上,看到过这样的琉璃灯,她觉得很是喜欢,现在突然得到一盏,比那书上的还好看,既有花枝,还有白玉珠子,这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枕石没想到她会把一盏灯看的这样重,一时有些发愣。
温流萤顾不得看他的神情,忙催促下人把灯拿去给她点上,又道:“无功无受禄,我收了你的礼,自然应当回你,该送你些什么呢?”
谢枕石反应过来,婉言拒绝:“都说了只是供你把玩的小玩意儿,哪还用得着你还礼啊。”
“那可不成。”温流萤半偏着头,思索究竟该送些什么,须臾之后猛地一拍脑袋,“你怕雨,不如我叫人给你做一把大伞吧,绝对能把你遮的严严实实,绝对淋不到定点儿雨的那种。”
这主意想的新鲜,就是不知得多大的伞面,才能确保他淋不到定点儿雨。
“不……不必了。”谢枕石无言以对,微低着头,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山根。
温流萤瞧出他的窘迫,也明白过来自己这主意有多离谱,她想着糊弄过去,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边往偏房走,边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瞧瞧那灯怎么还没点好,等我点好拿过来给你瞧瞧。”
没一会儿,适才拿着灯去点火的下人回来了,他小心翼翼的提着琉璃灯,没走到人跟前的时候就大喊:“小姐,灯点好了。”
“你们小姐适才不是去寻你了吗?怎么,你们没碰上?”谢枕石伸手接过琉璃灯,抬起来照了照他跑来的那条路,压根没瞧见温流萤的影子。
“没有,往偏房去就一条路,穿过游廊那儿就是,可是我这一路走过来,压根没看见她啊。”那下人心生困惑,想了又想,十分确定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看见。
“我也是看着她往偏房去了,那现在人呢?”谢枕石抬步往偏房那条路走,越想越觉出不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4章、江南十四
温府说大也不大,出不了跑丢一个人的事情,况且还是自家的人,可谢枕石自经过上回被她骗过的那一遭,外加他还瞧过她在锦春桥上的模样,总怕会再闹出些事端来。
那下人没当回事儿,腆着张脸笑嘻嘻的回应:“小姐可能去了别的地方,小的这就去找找。”
天色彻底暗下来,空中缀着几颗零零散散的星,将仅有的半轮月亮围在一个虚圈里,反倒衬得那月亮愈发亮,清寒的月光瀑布似的铺在脚下,映的那一方天地亮堂堂的。
谢枕石复又坐回圈椅上,等着那下人去找人,他用手指勾弄着手中的琉璃灯,不自觉的往戏台子上看。
台上的人这回是彻底散尽了,周遭清清冷冷的,与白天的喧嚣全然不同,高悬的细纱灯笼经风一吹,发出钩梁相撞的声音。
“京城有唱评弹的伶人吗?”谢枕石点了点琉璃灯,问候在一旁的周安。
“有,勾栏瓦肆里头多的是,公子若是想听,回去小的带您去。”周安虾着腰,凑到他耳边,特意压低了声音,“锦营花阵里也有,原先我听京中的公子爷们儿说过。”
都是评弹,但勾栏瓦肆里的是一种,锦营花阵里的又是另一种,前者为着听曲儿,后者为着唱曲儿的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哦?以前我倒从没见过。”谢枕石将琉璃灯撂到一旁,拍了拍手,曼声道:“这两地儿我都不乐意去,一个乱糟糟的,吵得人脑瓜子疼,另一个腌臜地脂粉味儿太浓,能腻的人几日吃不下饭去。”
“别的地方倒少,本来也不是多能拿到台面上的东西,不过我瞧着温家小姐唱的不错,您若是想听,往后让她给您……”周安摇着脑袋,话说得不大合时宜,未来得及说完就慌忙噤了口。
先不说以后到了京城,两人就成了叔嫂关系,到时候得避嫌、得退让,哪还有让温流萤唱评弹给他听的机会,而谢家那样的门户,最讲求脸面,哪容得下她去唱评弹。
谢枕石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他手上动作一顿,从澄莹的月光下抬起头来。
平日里收敛起锋芒的双眸,这会儿索性不遮不掩了,透出渗着冷意的漠然,像是在窥伺猎物一样,紧紧的盯着他,流露出警告的意味,但声气依然是轻飘飘的:“你近日话有些多。”
周安被那一眼吓得双膝一软,几乎是下意识的跪了下来,低下头求饶:“是,小的知错了。”
这事儿原是他的错,跟在谢枕石身边相处久了,一时得意之下说话没了顾及,还忘了自己的职责,险些要忘了面前的人不是三公子,也不是温家小姐的未婚夫君。
“起来吧,在别人府上呢,你这样成什么样子。”谢枕石看都未看他,只朝他抬了抬手。
周安瑟瑟缩缩的起来,又壮着胆子问:“公子,若来日温家小姐去了京城、进了谢府,发现自己要嫁的和来娶她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怎么也不肯嫁,那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谢枕石缓缓摇头,“人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我不是在极力装成我兄长吗,装成他那样温润如玉、事事妥帖的谦谦公子,与他有什么分别?况且我兄长为淑人君子,她又有什么不满意?”
他把话说得理所当然,没有半分犹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安还欲再问,就见适才去找温流萤的下人跑了回来,喘息了半晌,才哑着声说道:“谢公子,我家小姐她……她不见了,我们老爷正等在正厅,让您同去商议对策呢。”
谢枕石猛地从椅上起身,抬声质问:“什么叫不见了?”
不过是一会儿功夫,还在自己的家中,怎么能弄丢了个大活人,刚才他还想着,温流萤不可能在自己家丢了,但这会儿还真丢了。
那下人也着急,一口气噎在喉中,他费劲儿咽了咽,才急声道:“小的去找小姐,但找遍了整个温府也没找到,还是小姐身边的侍女落屏,说适才她陪小姐走到游廊那儿时,有下人来叫小姐去见老爷,还特意将她支走,她当时压根没多想,后来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小姐压根没去找老爷,连那个传话的下人也找不到了。”
“是不是她有事去了别处,可在附近找过了?”谢枕石又问。
下人点点头,“找过了,底下人还发现,西边偏宅的小门被人撬开了,广锁就正扔在地上呢,这才猜测小姐是出了事。”
他说话大喘气儿,问一遭应一遭,压根说不明白其它的,谢枕石听得头疼,索性不再多问,直接往正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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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流萤再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左右打量着四周,等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不过是一处破旧的庙宇,正座上的菩萨断了一只胳膊,烧香的炉子倾翻,地上的枯草上撒满了香火。
她霎时清醒过来,警惕的坐直了身子。
“醒了?”头顶响起粗粝而有些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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