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为何,后颈上的寒毛在一刹那全部竖立起来,给予他直觉的警示。
于是他明面上仍然在看皇帝射箭,余光却死死地盯住了那人,留心关注对方的衣着打扮,以及僵硬略显不自然的动作,越看心脏越是如坠谷底,脊背发凉。
也是在某个瞬间,燕王忽然意识到,虽然说行宫有一批常年留在此处侍奉的随从,但这围场中长着陌生面孔的内侍——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
晋帝的第三箭射中山羊,众人刚松下一口气,下一秒钟,燕王迟钝地听见了观台上他母妃的尖叫声。
“刺客——有刺客——”
如同向沸腾的汤锅中加入滚水,围场内的人群轰然炸开,惊叫着退避奔逃,伪装成内侍的刺客从袖间抽出刀,悍然扑上来。
燕王大骇之下,连滚带爬往旁侧躲避,高声呼叫亲信前来护卫。惶急间抬起头,却见魏王早有预料似的,肥硕的身躯被几个王府的侍卫包围在中间。
见燕王向他看过来,对方咧开嘴,森森地朝他微笑了一下,随后在燕王目眦欲裂的瞪视中,挥手高声喊道:“有刺客!快随本王去救驾——”
—
围场混乱起来的时候,谢南枝正处于一众文臣中间。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一波波涌上来,不辨敌我举刀砍杀的刺客时,他仍旧有些意料之外的愕然。
北晋的文官多是年事已高的老臣,平日里莫说舞刀弄枪,就连缚鸡之力也无,根本没有还手的本领,举目所及之处尽是残酷血腥的景象,几乎与人间炼狱无异。
“老师当心。”
谢南枝在四起的惨叫声中护着崔郢往后退。他年纪轻,模样在人群中也出挑,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很快吸引了一众刺客的注意力。也不知那背后的主事人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那在前的内侍一声呼哨,有数名刺客围拢过来,磨刀霍霍,竟有意将他斩杀于此。
“师弟!”
公良轲被人流阻隔在几丈远的地方,见此场景,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谢南枝难得神色冷凝,手指摸到了衣袖间藏的匕首。
危急关头,他已经顾不上身份暴露与否,正要把崔郢推给身后的公良轲,单独对上刺客,忽然面前白光一闪,靠得最近那名内侍居然捂着喉咙,瞪大眼睛,直直倒了下去。
薛四一脚踢开眼前的尸体,见谢南枝安然无恙,才长松了一口气:“谢公子,你没事吧!”
……
原本梁承骁就在谢南枝身边安插了影卫,只是碍于两人明面上的关系,平时这些人都藏在暗处,很少露面。如今情况紧急,影卫首要保证的是谢南枝的安危,自然不可能坐视他身陷险境。
暗部的人各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英,赶到以后训练有素地将他护在后头,确实极大地牵制了刺客的行动。但回头看见崔郢颤抖扯着胡须,一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表情,谢南枝在心底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劫大概率逃不掉。
见无法留下目标人物的性命,刺客匆忙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
眼看着对方面上掠过一丝凶戾的光,谢南枝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一把拽住崔郢往后避让,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背后还藏着一个易容成朝臣家仆的刺客。
此人从始至终都静静蛰伏在人群中,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时机突然暴起,抓起桌案上的青铜方彝,狠绝地朝崔郢的方向兜头砸下——
方彝本就是沉重尖锐之物,倘若此番得手,被砸中的人多半要命丧当场。
情急之下,谢南枝把年迈的老师向旁边一推,抬肘挡下了这一记,卡准了时机将刺客一并带倒。受方彝冲势的作用,两人同时重重摔在长几上,黄梨木桌应声从中折断,轰然一声响。
这一幕发生得突然,四散在外的影卫都没有反应过来,失声喊道:“公子!”
那刺客见一击不中,立时直起上半身,从衣襟中掏出匕首刺来。但在这种危急关头,谢南枝的运气就没那么好,落地时头部正好被那裂成两半的青铜彝撞到,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狠狠一咬舌尖,凭直觉劈落对方手上的刀,蓦地翻身,掌心使力拧断了刺客的脖子。
“……”
周边有人在这时候赶到,拔剑了结刺客后扔开尸体,迅速跪在地上,把他扶起来。
到底是长久没有亲自动过手,连结果个刺客都要费心思。
谢南枝顶着头脑的强烈晕眩,无奈地想。
刚才那一下大约撞得不轻,他本来想借身边人的力起来,耳旁东宫几个影卫和崔郢焦急的声音却在忽远忽近地回响,嘤嘤嗡嗡让他难以分辨。
眼前天旋地转之前,他看清了扶着他的侍卫的脸——那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面孔,不属于东宫的任何人,却长了一双熟悉到让他心惊的眼睛。
对方按着他肩的手掌隐隐有些发抖,似乎在询问他的状况,但是周围太吵了,谢南枝只觉得头晕没有听明白,直到彻底失去意识时,他听见了对方仓促间脱口而出的低呼。
那人在喊他:“殿下。”
—
来行刺的贼人大致分成了两拨,各自目的都十分明确,一拨涌向射台上的皇帝,另一拨则团团围住了太子,前赴后继地扑上前,意图除掉这个大患。
眨眼的工夫,纪廷手上已经收割了几十条性命,然而还有刺客源源不断地涌上,如同扑杀不完的虫蝇,虽然没有太大的威胁,却叫人烦不胜烦。
所有亲卫都与刺客缠斗在一起,厮杀与兵戈相撞声响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刺客的尸体在台下堆叠起来,无人能够上前一步。
梁承骁踢开倒伏在地上的侍卫,大踏步走上台阶。因为刚才的打斗,他的侧脸溅上血迹,让他看上去更加类似不通人性的杀神,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纪闻紧跟在梁承骁身后,同他汇报道:“早在围猎之前,我们就与世子交代过,想来场面很快能控制下来,为首的贼人也会被擒住。”
梁承骁冷淡应了一声。
纪闻见他眉目冷肃,阴沉得能滴出墨,心里猜到他在担心什么,放低声道:“殿下放心。谢公子身边有薛四他们守着,刺客不是冲他们来的,应该不会有危险。”
“孤知道。”梁承骁说。
这是他没有把谢南枝留下来的理由。
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不是对方执意坚持,他甚至考虑过把人打晕塞进马车里,提前送回上京。
可是谢南枝显然不是愿意受他摆布的人,他强求不了对方。
现下已经过了最初兵荒马乱的阶段,围场内的羽林卫逐渐反应过来,一部分赶去护驾,另一部分则在颜昼的带领下,开始有序清理贼人,保护官员。
孟皇后早被影卫护去了别处安置,观台上的妃嫔和年幼的皇子公主都被刺客吓破了胆子,瑟瑟缩在角落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