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战友,他比猎犬还灵,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在鬼门关找到我。杉木笑了笑。
看来您很信任他。龙说:我们五个人的性命都托付给您这位战友了。
不要这么说,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毕竟这只是最后手段。他再次强调,在空中投影出地图,将的移动轨迹用红线标记出来:预计今天下午三点可以到喀尔,我们在那里稍作休整。
车辆颠簸,前方并不是平坦的细沙,而是坑洼的碎石沙砾,他们正在深入沙漠腹地,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星窝在车厢角落,因为颠簸不得不合上捷洛克留下的笔记,他刚才盯着上面圣物残片的素描看了许久。
马上,他们就要进入龙游之地。龙游之地可以广义上指这片沙漠的全部,也可以特指他们即将穿越的八千一百五十平方公里的区域。它的名字是从沙土里挖出来的、被铭刻在古老的石板上的,后人在石板出土的位置立了一块黑色方尖碑作为纪念。
远远地,他们已经看到了那块耸立在天地间的方尖碑。它的效果有点类似《2001太空漫游》中出现的石碑,拥有着绝对完美的立体造型和纯粹的黑,像来自时间深处的指针,碑身四面刻满了用不同文字书写的赞歌。
这是我们能看到的最后一个现代作品。希丝维尔说:前面都是无尽的荒漠和殷亓文明的废墟。
你说错了,明明还有别的现代作品。云岸站起身,指着碑前分散往不同方向车辙印:东边那道最深的,是野骆驼探险队三十三年前留下的,中间的是eid核试验队留下的,最西边是游吟诗人赛默留下的。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好多条,每一条都属于想要征服沙漠的探险家。
杉木博士拿起相机为眼前的车辙印照了一张,白衬衫被热浪吹拂:你比我懂行,它们很漂亮,就像云室里粒子穿梭的轨迹,也像星辰的轨迹。
那么,小探险家,你说说我们应该选择哪条?龙扬起墨镜。
既然是去寻找龙骨和萨库瓦,自然走一条没人走过的新路了。他对照地图,伸手指了个方向:就向着那里怎么样,远处有座沙山。
于是,龙踩下油门,吉普滚动着灰烟朝天空的幕布中那抹羊羔脊背似的沙山驶去。星向后张望,注意到土地上正被他们压出一道崭新的、松软的轨迹,方尖碑越来越远。
取个名字吧。希丝维尔突发奇想地说:给我们路线取个名字?
野火。龙头也不回道。
他说的对,野火是个好名字。
走过的地方,野火蔓延,生生不息。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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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分昼日仅剩九十一小时。
喀尔。
长风卷起尘土,剥落的石块在脚边轱辘轱辘滚动,声音如同陶土风铃。雅丹地貌的风蚀痕迹在眼前展开,一座座犬牙状或鲸背状的丘壑静伏原野之上,其中有一座剪影看上去颇像狮身人面兽,背部驮负着曾经殿宇的断壁残垣。
喀尔是龙游之地第一城,距离他们目的地龙骨遗迹还有一天左右的车程。希丝维尔披着一条深红色卷草纹围巾,流苏飞扬,颇有几分异域风情。她的关注点落在建筑遗址上,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在考古学界大名鼎鼎的朔阙,曾经的殷王朝北都。
她三步并一步地朝向往已久的古建筑跑去,徒手攀上石丘,站在高处看风景美极了,长烟般的云,红白交替的石头纹理,殿宇前一座神像剑指东方,亘古不变。她看得入了神,没注意到脚下的凹凸不平,不小心一脚踩歪,整个人重心朝前砸去。
不好,这下肯定要摔个狠跤,她徒劳无益地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向大地,这时,却有人托住她的胳膊,沉稳的一下,扑通把她扶住了,随后很快撤去。希丝维尔眼前是那个黑发乱糟糟的古人,眸子点了她一下:小心。
她不争气地红了耳根:......多谢。
龙和云岸在清点车上的装备,杉木博士在四处拍照,只有星和她一样爬到高台上考察,斜背着一把黑|枪在皲裂的石柱间穿梭。
你知道这里古代是什么地方吗?他摸过墙体,静默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发出提问。
希丝维尔受宠若惊:啊,学界认为这里是三千年前殷国北都,朔阙。
他微微歪头,显出不太理解的模样。
她便解释道:殷国是当时东陆最强盛的统一国家。它有四个东南西北四个都城,这里靠北,是北都,名字叫朔阙。
星若有所思,兜兜转转一会儿,找了块地方坐下来:还有呢?
你还想听?希丝维尔怕自己讲得太多惹人烦。
想找回一点记忆。他点了一支烟。
女人也坐下,坐在他身边,高高的风蚀沙丘,背景是流云舒卷的天空。她注意到星的眼神总是忧郁的,好像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清了清嗓子:北都坐落在连接东西大陆的商道上,商业繁荣,积金如山,因为金币清脆的声音所以又被称为琳琅城,由战神商摩羯守护。那时候龙游之地不像现在一样黄沙遍布,而是块土壤肥沃的平原,人们在田地里耕种小麦与玉米。
星听得仔细,甚至摊开笔记本做了些记录。希丝维尔十分诧异,她第一次获得这等教授般的尊重,有些无措地理了理头发。
这时,一阵风刮来,送来龙响亮的声音:嘿很抱歉打扰不过那边的两位能不能别腻歪了我们该出发了!
希丝维尔窘迫地弹起身,星倒是毫不在意,把本子一收,拍拍裤子上的碎土。
你不走吗?他见女子还停留原地。
嗯?嗯,马上走。她低下头,跟上星的步伐。
希丝维尔边走边打量那人:他背影高挑,透着一股利落。这股利落令她觉得遥不可及。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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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鸟以翅尖划过昼宇,赤色沙漠狐朝流星坠落的方向奔跑,野狼狩猎羊群,远古的太阳神走过杜亚特第六扇门,而泪水在疾雨中消散。我们逃离命运,手里攥着昔日的幻境,在黄昏时分做着属于黎明的梦。
......
他的名字叫红河,不记得自己在沙漠里生活了多少个年头,随身带着一只收音机。
年代久远的沙哑的歌声荡了出来:
一眼望不到边
风似刀割我的脸
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
无言这苍茫的高原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
爱像风筝断了线
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
实际上这是一首粗糙的歌,但他很喜欢,他从城市出走的时候,就已经永远放弃了精致,尽管他依然是热爱读书的他的背袋里常年揣着一本《战争与和平》,有人说它是本武侠小说,那说的对。
红河是个拾荒者,如果要加个定语的话,便是龙游之地唯一的拾荒者。一件破旧的军大衣罩在身上,袖口漏了棉絮,肤色黝黑里面透着钢铁般的红,眼睛陷进皱纹里面去,那些皱纹是风沙拿刀刻的。
欢欢,欢欢!他站在沙丘之上嚎了一嗓子,从北边跑来一头雪白的小羊。小羊的尖角刚刚冒了头,脖子上系着红色与黑色交织的绳,像一朵云在地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