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那边说和解,想问你的意见。沈愿艰涩地说。
和解。
唐辛咀嚼着这两个字,试图把它嚼碎吞咽下去,可她咽不下。
曾经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恨不得把钟权五马分尸的恨意,折磨了自己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无能为力,他让哥哥无端坐了六年牢,让安安出生五年都没见过爸爸,让奶奶受了六年的苦最终遗憾去世。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却逼她放弃手里的筹码接受和解,唐辛真的不甘心。
沈愿,如果钟权最后真的把他手里的东西公开了,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们就分手。
就算最后没有一个人,我也想打赢这场仗。
我想为六年前的唐辛争取正义。
沈愿望着她坚定的脸从中得到了答案。
这场官司他们要接着打。
*
袁洁和孙蒙那晚的对话连日来一直压在袁莹心里,她虽然搞不清前因后果,但是直觉他们家和唐辛有关系。
什么说谎,什么害唐辛。
难道姐姐以前认识唐辛吗?
她印象中姐姐以前有个好朋友,的确是叫什么xin。
袁莹决定自己找真相,这天她上午没课,趁爸妈不在家偷摸进了袁洁房间。
和自己乱糟糟的房间不同,袁洁房间很整齐,袁莹扫了一眼,如果是同学的话,应该有写同学录什么的吧。
可桌上都是护理书,书架上也没有,难道在抽屉里?
虽然翻人抽屉不好,但袁莹还是忍不住翻了,可抽屉翻遍了也没找到同学录这种东西。她沮丧坐在桌旁,在房间里睃巡着,企图找可能放同学录的位置,余光瞥到桌子下面放着一个纸袋,印着蛋糕店的logo,她记得姐姐从来不吃奶油一类的东西啊。
袁莹俯身拿过袋子,发现里面并不是蛋糕,而是几本本子。
她往门外瞅了瞅,最后小心翼翼翻开了其中一本的封面。
20142015
这什么意思?
袁莹漫不经心翻到下一页。
像是看一本书入了迷,女孩一页接一页地往下翻,房间里只有细碎的翻页声,最后袁莹看完袋子里三本本子,红着眼走出了袁洁房间。
她回到自己房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在家族群里发了条信息,
大家晚上都在家吧,等我下课回来我有话要说。
无人回复,也许在忙工作,也许看到了不想回复,袁莹也不在意拿过课本出门去上课。
袁莹从小就想做一名记者,高中在记者团待了三年,学业最忙的时候也没有退团,带头反应学校食堂工作人员洗菜不认真,接连在菜里吃出虫子,拉肚子等卫生问题,组织学生联名上书,要求学校换承包商,闹得轰轰烈烈,差点导致被退学。
但最终她还是赢了,承包商把食堂阿姨全部换了,还免费给全校师生提供了一个星期的牛奶,这才把事平息下去。
她爸妈知道了还笑说家里出了个包青天,这么正义。但话里又是满满的自豪。
可如果包青天大义灭亲,找上他们呢?
他们还会自豪自己有一个正义感的女儿吗?
晚上九点半,家里最后一个成员回来,是喝的醉醺醺的袁圣军。
袁莹把袁圣军扶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又把在屋里敷面膜的袁洁叫出来,最后关了孙蒙正看的津津有味的电视。
怎么了这是?关电视干嘛?孙蒙莫名其妙,直觉袁莹有点不开心。
袁莹深吸了口气,忍住鼻腔的酸涩重点看了一眼敷着面膜漫不经心玩手机的袁洁,之后说:爸妈,姐,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伤害到你们,我先道歉,但我还是要说。
袁洁疑惑抬头看了她一眼,戏谑道:这是做了什么坏事要坦白从宽了?
你们对不起唐辛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当初是你们做假证让她案子败诉的对不对,是不是你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连瘫软在沙发上,醉意模糊的袁圣军都打着酒嗝坐了起来。
你听谁说的?袁洁面膜一揭,沉重的脸还泛着光,唐辛来找你了?
看来是真的了。
袁莹最后一点侥幸粉碎,她摇头回道:唐辛没有来找过我,是前两天晚上你和妈妈聊天时候我听到的。
袁洁和孙蒙对视了一眼,脸上懊恼。
袁莹啊,这件事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别听个一言半语的就自己瞎猜。孙蒙企图蒙混过关。
我还看了唐辛给你的日记。袁莹目不转睛盯着袁洁,她的日记你看了吗?你没有感触吗?唐辛是你以前那个好朋友吧,你初三时候经常不回家,妈妈说你在同学家补习功课,是她给你补习的吗?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呢?
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随便进我房间看我东西你还这么理直气壮。袁洁心虚地不敢看妹妹的眼睛,那些日记她现在还没勇气翻开,她知道活在日记里的唐辛肯定很痛苦,而自己也是凶手之一,她面对不了。
我是不懂!可我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杀了一个人啊!
袁莹,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正义!你说我们是凶手,但实际上你也是从犯。爸妈升职,我们现在住的房子,你享受了这一切带来的便利,你就没有资格来指责我们,我们都是凶手。
袁莹泪眼朦胧望着客厅里的朝夕相处的一家人,一股陌生感慢慢升腾。
她入学第一天,是一位老教授开的课。她坐在台下听他铿锵有力地说记者是社会的良心,要代替社会发声。
她时刻谨记,从不敢忘。
可为什么是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做了这种事呢?
她想替唐辛发声就必须把刀刃对准至亲的人,为什么要让她做这种选择。
唐辛的事,你别听风就是雨的,网上不都在说他们是你情我愿吗?说不定是当初他们价格没谈好,现在那丫头又来趁机要钱。袁圣军在沉默中轻描淡写开口,带出一股浓烈的酒气。
背上留了一块疤,腿上也有。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疼痛,我恨钟权,恨不得他立马去死。袁莹凭记忆念出唐辛的日记,对上他们困惑的眼神,这是唐辛的日记,她在日记里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恨钟权,她想要钟权去死,爸,你觉得这是你情我愿吗?
袁圣军没有回答,清嗓子喝了口水。
袁莹啊,这件事是我们一家对不住她,妈妈知道你正义感强,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我们才是一家人,你知道了也别往外说知道吗?大不了我们给她点钱给她道歉。
妈,如果是我遭遇了那种事,别人也说给你们点钱,你们愿意吗?
孙蒙无言。
你的孩子是孩子,别的孩子就不是了吗?你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没住大房子前我们难道不开心吗?那些钱把我爸妈的良心都买走了,我不想要那些钱!袁莹哭着吼起来。
袁莹,你别软硬不吃,这件事如果说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我们,爸妈单位,我的实习都可能会没有,你要这么自私吗?
袁莹没说话,静静环顾了一圈客厅,当初搬进来的时候他们一家开心的笑颜还历历在目,可如今才知道,这都是用唐辛的幸福换来的。
日记里泣血的字字句句都在撕扯着她。
袁莹没说话,拿过手机转身往门外走。
大晚上你去哪里?袁洁追过来拉住她。
我今晚去找周诗然,我需要冷静一下。袁莹甩开袁洁的手,而后又想到什么,扭头对袁洁说,周诗然爸爸生病时候,她认识一个网友,因为奶奶去世免费送了她两盒六七千的靶向药,那个网友就是唐辛。姐,你真的不配做她的朋友。
嘭!
袁洁怔愣站在门边,门带起的风吹在她黏腻的脸上,像张网牢牢困住了她,她一言不发转身回了房间,拿出了桌下的日记翻看起来。
周诗然和袁莹家两栋楼相隔不远,她接到袁莹的电话时,听到她话里的哭腔还以为是和家里人吵架了,结果一进屋,袁莹就问她那个网友是不是唐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