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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烧的,就是当初督军曾发至陈怀要求增援之令,上盖印,陈怀已接令。
皇帝会烧毁,就是他不会因此怪罪陈怀。
“我不太信这件事,”纪盈塞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翻了身面向陈怀,勉强挂着一抹笑,“大概是江生岭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想信。”
“没有,”陈怀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我能给你的答案,就是我没有做过。”
她点点头,吹灭了烛靠在他肩头。
“所有的事,我还是想知道个明白,所以我会去查问。”她道。
“若我真的做了那种事呢?”陈怀掀开自己的被子,拉她的被沿钻了进去,而后抱住她。
“我会要你的命,”她额头靠在他身前,“你最好也拿一把刀,我杀你时,你顺道也把我杀了,这就算你对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了。”
“我不会对你还手。”
“我胆小,不会自尽的,”她拇指轻轻抚过他脖子上跳动的青色隐线,夜里的双眼黯淡无光,那股绝望却显而易见,“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呢。”
姐姐这件事还真是没料错,她若真知道了这些“真相”,就活不了了。
陈怀想,她当下是在害怕的。
锢紧她在怀里,她疼得皱眉,想要挣脱又使不上力,动了两下,只踢了他两脚是落在实处的。
过了不久她就低声哭起来了,她口舌不清,陈怀半晌才听清她在说“我好蠢”。
从六年前就被人耍得团团转,把哥哥往黄泉路上多推了那一把。
他锁她在怀里,不言不语。
半夜里她哭累了,加上数日劳顿,睡得深沉不醒。
陈怀轻叹一声后起了身,出了房间才往地牢里去。
自战事结束后,地牢里已经清净下来了,连看守的侍从都被陈怀调了出去,空荡的地下显得脚步声异常清明。
席连坐在刑架上,周遭并没有,他脚踩着木架,看向陈怀。
“他们会怎么做?”陈怀坐到他对面,掸了掸袍子,“铜矿一事,一旦查账,许多人都逃不掉。”
“账会出问题,”席连推断着,“我若是他们,现下就会准备一册假账,给自己脱罪,而你只要不管真假,闭嘴任他们胡来就好,别再固执要追查他们。”
“但罪行在,总要有罪人。”陈怀转过头看向血迹未散的石墙。
席连不语,半晌后望了望头顶:“能活就好,我这一生,求得就是个活字。”
往后半个多月里,倒说得上是风平浪静。
纪盈想去找简城的那个手下,却发现这俩做了坏事的人跑得比谁都快。
简城是大炎皇室幼子,从前跟着大炎人上过战场,但其实位尊而权轻,在国内也是胡闹惯了。他这个身份潜入沂川府,本是大事,但此时不好闹大,大炎那边儿来人送了钱财,又给京城递了解释,这在大炎朝中并没有官职却从小被骄纵的小王爷就被拎回去。
而至于他那手下,也是陈怀想找的那个间谍,本就是惜命的人,简城一出事,早跑没影了。
纪盈带人去追了二十天,在有消息的城池跑了一通,也没打听出任何消息。
又是没有消息的一天,跟在她身边的齐大一日在脚店里拿着茶碗念叨:“老大,先回府吧,我算着,陈将军要过生辰了,你还在外头跑,不合适吧。”
她愣了愣,快把日子给忘了。
“要购置些生辰礼吗?”齐大看她决定返程了问道。
“不用了,你买再好的东西,到他面前他也看不出来。”她上街买了些布匹、皮料和针线,塞在包裹里,算着日子,等到回到鸢城,应该就能做完了。
从上回他烧了她做的靴子后,每每想动手,她心里就不舒服,就趁着这回补上吧。
夜里她神情严肃怼着针时,齐大收拾完行囊还笑话她一阵,被她一脚踹开了。
“其实你若是信将军,就不必要这般执着于追查吧。”齐大知道些内情,便对纪盈说着。
她低眸,良久之后才道:“这是个疙瘩,不是一句信与不信,就能够无视的。还有那么多年呢,我不想永远隔着那个疙瘩。”
先让他高兴地过个生辰吧,她看着即将成型靴子淡笑。
鸢城今日很热闹,新开了几家域外的铺子,多了很多新鲜货。
纪盈一个人牵着马到将军府门前,却不见人来迎。
“怎么才出去这几天,府中人这么没规矩了,马都不来牵啊!”她喊了两声也没人应,撇撇嘴自己把马牵到后院去了。
“喜雁!五里!人呢……”纪盈自顾自走到院子里,发觉家中无人,扭头听到门响动才看到陈怀从房中走出。
“你放他们休息去了?”纪盈把行李放下,握着那布包好的靴子,抿着唇想了想,转身要递给陈怀。
“拿着。”他先递来一张纸笺。
她抱住靴子狐疑接过来,正在打开时:“什么东西啊?”
“休书。”
第56章 问心无愧之死
“你吃错东西啦?”纪盈愣了愣,心下慌张,却一副不当真的模样去拿。
陈怀顺势举高,她踮起脚拿,咬着牙说“给我”。
“拿了就要撕。”他叹气道。
“陈怀!”她鼻尖一酸,大喊了一声后去扒他的手臂,急得没有章法,指甲在他手腕上划出血痕。
周遭盔甲抖动的清脆声响起时,纪盈迷惘看着闯进来的一队甲士。
知府在门前犹豫了两下,挥了挥手,自己先踏进了门,被绑缚看押着的席连跟在他身后。
看着府中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知府点点头:“看来是都知道了。因私自开矿私卖一事,现押送陈将军回京受审。”
陈怀也点头,而后当着众人的面将休书交到纪盈手上:“休书,拿好。官府那儿,我也去告知了。”
知府正使眼色叫人上去,就听到了“啪”的一声。
上前的甲士愣了愣,看着纪盈打了陈怀一掌后都不敢轻易动作。
她捏着休书的手微抖,陈怀转头见她双眼噙泪,她脸色苍白冷笑:“你凭什么休我?我是荆国公之女,我姐姐是宸王妃,我出身世代簪缨之家,你算什么微贱东西?做了两年将军就忘了你趴在地上求饶的时候了?你敢休我让我下堂!”
她骂得声嘶力竭,整个人浸在寒风里一般颤抖。
陈怀垂眸看了一眼她攥在手心的休书,又看向她快要含不住泪的眼,倏忽一笑:“所以往后,你大有前程可找。”
“自不比你直接进牢门。”
喜雁这时才从门前跑进来,看纪盈又要动手,赶紧拉住她劝:“姑娘,姑娘你冷静些。”
甲士见状尴尬地上前来扣住陈怀的手,陈怀被押着走到门前时,身后纪盈哑声斥道:“在那儿等什么?收拾行囊,回京城!”
喜雁呆了呆,小声应“是”。
刚才那些发怒的话,半真半假,她是真的生气。
或许在气他什么都不说就做这样的决断,或许在气他在这种时候只想着推开她,从未问过她什么。
但她实在太大胆了,这世上少有她真的害怕的东西。若真的说了,她宁死也会留下来的。
这却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到傍晚喜雁就找好了回京城的马车,纪盈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面无表情道:“这么远的路,倒安排得快。”
“卖马车的说,将军早买好了。”喜雁抱着行李坐到纪盈身边。
这些天纪盈纠缠在那从前的间谍身上,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
半日下来她才问清楚,本来只是铜村一处的事,但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派人将沂川府内已知的所有私矿查了一遍。
到这个地步,他会牵连出的人就太多了。
这样之后,一本假帐子就递了上去,看起来像是朝中早得到风声的几个世家做的手脚,铜村的事先栽给了陈怀。
其实只要他收手,不要再查下去,假账就不会栽到他头上,否则他们就会拉他一起下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