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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潇远本欲说他们已无什么理由待在这儿,就看纪盈拿出了杆秤和算盘:“夏粮要收了,就当我们来办这个差事的。”
一个将军一个得了封号的夫人在这儿收田赋。
沈潇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但也拒绝不得。
才把沈潇远送到村口,迎面就见到马蹄下的灰又卷了起来。
灰尘落下后,席连从马上下来轻叹一声:“宸王妃跟过来了。”
“什么?”纪盈这下真是有些发蒙,声量都高了。
她心想着长姐究竟是有多着急和离的事,虽说未曾到村子里来,此刻在不远处的镇上。
那镇上常有往来商客歇脚,也算热闹。
但纪盈一到镇上就是坐立不安,这样喧闹的场面,她姐姐现下一定已经存了分怒气了。
人声鼎沸的酒楼里,陈怀跟在纪盈身后,她使了个眼色让他在门外等着,而后沉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阿姐,”她甜笑着,转过身跟陈怀眨了眨眼把门关上,走到桌边先凑近纪明渠的面颊仔细看着,又绕了一圈笑,“阿姐今日这妆容不错,庄而不肃。”
“少来,”纪明渠瞥了一眼门口,见纪盈咕噜噜喝水摇了摇头,“慢些。”
渴死了。
“他同你都讲了?说我坏话了?”纪明渠问。
纪盈点了点头:“事情都讲了,他可没说你坏话,还说你长得比我好看的。不过这和离的事儿阿姐就莫提了,我不答应。”
她语气平缓,纪明渠却看出她强装出的镇定。
纪明渠低了声音叹:“让你来监视陈怀的事,江生岭已然告诉我了。既然起初就是件差事,如今也不需你做了,何必留下?如今你姐夫困顿已解,你回京城后,再想找个怎样家世的都好,不想嫁也好。在这个地方吃苦受罪,整日里都是这村里村外的事,哪有趣味。”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纪盈发觉姐姐的实现落在自己全是湿腻的靴上,不由得缩了缩脚小声说,“回京城才没意思,内城司一定又给我派事做。”
“内城司是天子近卫,你若争气,人臣之势也是唾手可得的,你在此处做什么?”纪明渠来前已经打听过城中的事,抿了抿唇,“拼了命守了城,得了这封号又如何?在城中整日带着一帮山贼鬼混吗?”
纪盈闻言皱眉:“他们已不是贼寇,我带着他们也总能安定一方。日子还长,怎知我就……”
“你做得成吗?”纪明渠打断了她,纪盈此时此刻比从前多了分沉稳,却也多了不听话的意味,纪明渠接着道,“阿咏作战多少次,才换来官位。即便如此也未能成势,你又如何?十年,二十年,你觉得你能在这儿做出点什么事来?却是整日里让父母不安。”
纪盈被念叨得心生委屈,梗着脖子道:“我是不如何,没有多少好能耐。但我能做些事便做什么,至少光明正大。在内城司里整日里都是算计人的事,好的坏的统统不论,只要一声令下就要把人下狱。这些年我也做得够了,如今我就是不愿。”
“放肆!”纪明渠压了声量,“不可妄议。你道你闯出那么多祸能安然待到此时是靠你聪慧吗?在这个地方胡乱作为了几月,你就真觉得自己能耐非凡了?”
理是如此,若不是江生岭和纪明渠,纪盈的罪状早该在皇帝案头了。
“别痴心妄想,同我回去。”纪明渠见她哑了口便道。
叩门声传来,纪明渠本不欲让陈怀进来,那声一落,他就自行推开了门。
眼见着桌边纪盈低着头,陈怀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关上门轻声道:“宸王妃就算一心为她好,也不该句句虽是爱护关切之意,却字字贬损她。”
“我与我妹妹的事……”
“宸王妃不如多在鸢城中问问,半年而已,她在城中百姓心中如何?何必着急说她所做之事皆无用。”
自来时救了那些孩子,又帮了安越平,到守城立功而归,起初传言里那恶霸世家女子,早不是当初的名声。
纪明渠盯着陈怀,倏忽一笑:“原来长嘴啊,上回跑得倒快。”
陈怀又行了礼:“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与她是陛下赐婚,她是钦封的安国夫人。就算要和离,陛下不言,也该荆国公夫妇来言,宸王妃读书识礼,其中规矩自当懂得。”
他知他与纪明渠都心知肚明的一件事,她是不会在此处讲出来的,也就少了许多顾忌。转过脸他对席连吩咐:“这里人员混杂,马上送宸王妃回将军府。”
纪盈始终一言不发,陈怀就又对纪明渠行了个礼:“若有冒犯,或是别的要商议的事,请王妃回府暂候,我们会尽快赶回。”
他这话音刚落,纪盈也小声说:“阿姐先回吧。”就把陈怀拽走了。
装办差就要有装的样子,赶回村子半个午后都在商讨收田赋的事,纪盈看上去也一切如常。
预备着晚间去探探山中事,陈怀用完晚饭,前前后后却找不到纪盈。
听到柴木噼里啪啦一声,他才寻到篱笆外头去。
火堆上架着一口小锅,里头是一小把花生。她坐在火堆旁听到他的脚步声才抹了抹脸转过身去,鼻子轻轻抽了一声。
第50章 饶命
他抓了根木凳,将小锅取了下来,烫手的花生皮一捻都是碎屑。他剥下后拍了拍回,熟红的颗粒进了他自己嘴里。
听她哭声有止住的样子,他才捏着一把剥好的花生放到她手心里。
她仍旧背身对着他,咬了一颗后又抽泣,差点呛到气管里。
陈怀忙上去拍她的背,她一转身就环上他脖子紧紧抱着。
伏在他肩下的时候她的哭声才逐渐猛烈,抽泣得像是喘不上气。
他抚了抚她的发,柔声说:“你阿姐说的是气话,别怄气,也别妄自菲薄。”
他总算知道面前的人从前为何总是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被人期待,有时也像是践踏一般。做了些事,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些底气,做的事却被人视作无用,自然是难过的。
“平日里跟我吵架,口齿伶俐的,怎么碰上姐姐就什么都不会说了?”他无奈哄着。
她答不上来,反倒哭得更大声,双手死缠着他。
哭够了,她满脸涕泗都没弄干净,陈怀笑她一张花脸,找了盆水来给她擦。
润湿的布擦过她眼角,陈怀低声道:“从前把我踩在脚底下的人也许多,若是把他们作践我的话句句当真,我也不必活了。夫人莫气了,你很好,我这样觉得,城中官员百姓也这样觉得。”
她点点头,止住了哭声,哑着嗓子找来了灯,抽抽搭搭跟他说“走”。
陈怀见她这样子,轻叹一声跟上。
有些话他也不便说,但今日听来,纪盈进内城司的事,纪明渠是清楚的,且情愿她继续待在里头。
当初跟纪盈哭诉纪家无望,或许纪盈进内城司,她都有推波助澜吧。
可他有些想不通,若纪明渠眼里心里,以大利为重。就算为了纪明咏的事对他有所芥蒂,此时此刻有他这么个妹夫也是件好事吧,何必非得逼着和离。
若有一日宸王真的登基,如今的内城司统领可以换,也可以不换。若是要换,让纪盈去,的确是最放心,也最有利的。
但让纪盈一辈子做这种差事,不定哪一天被满朝记恨,彻底成了鹰犬,那也实在是……
因着有这个姐姐,她可以任性。也因着有这个姐姐,她有不能任性的地方。
进山之前陈怀提起:“在你胭脂里下的毒已经查出来。一点砒霜,还有一点迷魂散。若是长期用了,身子衰弱,还会精神不济,易燥易怒。”
“这药用来做什么?让我讨人厌的?”纪盈有些摸不着头脑。
“胭脂商到现在没找着,他应当是正经做生意的,有几个买他货的人已上过门,他手下跑货的也正找他。或许他是被人利用了,现下又被灭口抛尸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