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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还没好,为何饮酒?”他皱眉。
她愣愣仰头看他,然后指着不远处喝酒跳舞的几个兵士:“他们不都是吗?这么讲究做什么。对了,席连说我的遗书在你这儿,你给我。”
陈怀拿出她给父母和长姐的两封,她仍旧伸着手盯着他,他双手背在身后:“看过了,你还要要回去吗?”
“我还没死你干嘛看我遗书。”
“写给我的,为何不能看。”
陈怀等了一阵,腿上忽然一阵剧痛,是蹲在他身下的纪盈猛掐了他。
他也蹲坐下来同她一起守着火堆,二人的沉默与周遭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你是内城司的人?”陈怀问。
纪盈呆呆地点点头,只有皇帝能使唤得动荆国公家的小姐,而皇帝若要监视人,必定是内城司。
“你为何进内城司?”这是陈怀想不通的。
看着跳动的火花,纪盈摸了摸鼻子深吸一口气。
“因为哥哥死了,纪家快要守不住了,”她痴痴呆呆说着,“女子不能做官,也没有什么高门愿意娶我,只有内城司,那个咫尺可握住全朝廷官员把柄、得皇帝信赖的地方。否则我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说到最后她浅浅笑了一下,却显得无比无奈。
哥哥死后,江生岭退亲,长姐因兄长的事回了家,当时宸王的处境也不好,受了皇帝责罚,被禁足了一个月。
她第一次见姐姐哭,哭纪家撑不下去了,宸王府也岌岌可危。
“阿盈。”姐姐抚着她的发丝,连笑也撑不出来一个,看着她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要成器,否则什么都无用。
所以她盯上了内城司。
“内城司人,或权势通天,可一旦失了陛下的青睐,暗地里监视官员,被朝中人记恨,就会立刻被踩成骨渣。这绝不是个好去处。”陈怀稳声说。
“我知道啊,可是你告诉我,我还有别的路吗?”她望向陈怀,眼里映着燃烧着的火堆。
他敛眸。
“荆国公夫妇知道吗?”
“不知道啊。”她摇头。
进了内城司,根本是走不掉的。
她懂得的权势内争比他多,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也不会困自己于此。
“你看我的遗书了,”她叹了口气,“有话要与我说吗?”
他未言。
“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她转脸直白问。
他不开口,纪盈踢了那火堆一下,火花窜到他脚下,而后她转身笑呵呵地跟别人吃酒跳舞去了。
远处的火光里是她的笑脸,方才蹲坐在他身边差点哭出来的人似乎根本不存在。她跳得有些疯,脚步越来越乱,抱一个傻愣愣的孩子时又伤了自己的肩。
被陈怀一把从跳舞的人堆里拽出来时,纪盈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肩上有伤,跟我回去。”他拧眉。
她不愿理会,心心念念还有一口酒没喝要跑回去,最后被他拽到怀里锢住了双手。
“我从未说过不喜欢你,”他低声对身前的人说,眉眼冷肃却无奈,“爱慕,疑心,恨。纪盈,你真是好本事,它们都在你身上。”
她歪着头思索了一阵,呆呆一笑,盯住他问:“那你想怎么办?”
第38章 谈判
“你想怎么做,我听你的。”
纪盈松了松手腕,反握住他的手。
他忍不了,她可以回京。他愿意继续,她就陪他。
“对不起,”趁着他还没回答,她吻住他嘴角,轻轻柔柔,感受他在一瞬的僵持,却没停止,“对不起。”
仰首低眉,她轻轻浅浅加深了吻。
在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僵持着的人的回应,下意识的回应,与她交缠片刻后他才回神。
松了口,她凝神望着他,平复着呼吸。
“你,”他喉结微动,皱眉,“喝酒了。”
啊?
他一个不稳要跌时,纪盈抱住了他。
这点唇舌的酒气都受不住啊。
她无奈拖着软了脚步的他到床边,待会儿得去问问随行带的药里有没有能煮给他喝的。
他晕沉过去了,这时候都紧锁着眉。
啄在他眉心一口,纪盈苦笑着拇指拨他的唇。
还是喜欢的。
今夜仍旧是要戒备,纪盈登上城墙看到金遥迢一个人喝了两碗酒,抱着刀观察着夜色尽头。
“你怎么来了?陈怀呢。”金遥迢问。
“睡了。”她答。
有时候觉得金遥迢与她是相似的,只是金遥迢是少民部落首领的女儿,这部落认准了血脉,所以家人尽死后,只能由她继承家中的一切,朝廷也认下。
握住了一城的权柄,却也是把自己放在了生死难料的位置上。
处境相似,却也命途不同。
“我找你要问一件事,”纪盈又抱了一些酒上来,她望着远处,“我们来连城那一日,你说要送我离开,因为宸王是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
“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可我知道这事,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妹,”纪盈转头盯住金遥迢,“你是怎么知道的?”
四年前纪盈入内城司后,虽然总是被派到各个地方去监视有疑点的官员,但一旦涉及朝中大案,内城司的消息她也能知道不少。
这几年里被她亲手送进监牢的人有五个,有什么不能牵涉的争端,或是局势不明的争斗,她都会暗地里给宸王一些消息。
也就是这般,宸王安分守己,没有再惹皇帝不高兴。
两年前皇帝给宸王派发的节庆奖赏多了起来,隐约的迹象下,是宸王逐渐得了皇帝的宠信。
可这些事若非一家人,宸王府的人都不会吐露半句,生怕引了麻烦。
金遥迢闻言差点摔了酒碗,她张唇犹豫了两回,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人都死了,瞒着做什么,”她撇撇嘴,“是安大人告诉我的。当年他在京城时与宸王有过几分交情,这两年也有书信来往,大概是宸王告诉他的。”
“安越平和宸王?”这是纪盈未想过的事,和守边大臣私交,她这姐夫也没那么安分啊。
“从来都只是闲聊而已。”金遥迢回忆着。
“除你之外还有人知晓吗?”
“没了,我都是偶然撞见的,大人还叮嘱我不许说出去半个字。”
安越平的死……
皇帝下令就这么杀了安越平的事,纪盈曾经不解过。
因为安越平的死,这连城的副将都叛逃了,这样的结果皇帝不可能没想过,可还是自毁长城。
难道还有宸王的原因……
可若这样想,那第一个该被下手的,是陈怀才对。
她望着这沉沉夜色,凝神不语。
京城。
金龙盘旋,江生岭卸了剑跪在殿前,椅上的人仔细翻着江生岭递上的奏报,点了点头。
“连城的事朕已知晓,安越平在边境的威望竟如此之境了,”盛安帝放下奏报摆了摆手,“不过也算解决了,陈怀……”
盛安帝顿了顿才接着道:“前段日子荆国公提起想让纪盈把纪明咏的墓迁回来的事,我以为他们是想念女儿了,借机让她回来歇息一阵子。不过现下纪盈在连城也算立了一功,此时边境最需安宁,既要封赏她,就得让她接着待在边境一阵子,不能接了赏赐就走了吧。迁坟的事,换人送回京吧。”
“陛下……”江生岭抬眸。
“怎么了?是她在内城司有什么不妥吗?和谈事成,陈怀的动静也尤为重要,她别回了。”
江生岭不再反驳,称是便退了出去。因为押送安越平不利,他在禁军中的升迁今年算是没指望了。
至大殿前,江生岭迎面见到一华发锦袍者,不怒自威,正由着内侍引去见皇帝。
“臣见过鲁国公。”江生岭行礼。
被称为鲁国公的老者轻点了头,一字未言便离开。
十四岁就当了盛安帝贴身侍卫的鲁国公卢尧,定南平北,征战半生,自八年前伤了腿才被皇帝强令在家休养,没有再上过战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