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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盈微楞,手上一紧,差点扯下怀里的五里一撮毛。
那这样,他岂不是也该认出她……
她敛眸,让人将菜都先撤了回去,待会儿好热热。
金遥迢说出行恐怕要带些厚重好收拾的衣裳,纪盈便在箱子里翻找着,实在也没什么合适的。
“喜雁,你去问问管家,将军有什么袄甲能借我用用。”她叹了口气却没听到喜雁的回应,她分明听到了开门声,转头见到陈怀敢踏进屋。
她放下手中的衣裳阴沉着脸:“不回来也不带句话,当家里没我这个人了?”
往常这种时候他早说着“对不住”上来蹭她的脖子,如今却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她抿着唇要将白日里的事告诉他时,却看到他拿出了一双沾着泥和血的鞋。
是那日被江生岭误杀的内城司探子脚上的那双。
“沈潇远将当时的物证都存放着,我拿出来了,”陈怀淡淡说着坐到了桌边,瞥到她顿时紧张的神色,“过来坐。”
她缓步向前,理了思绪,正想笑问他拿这东西做什么,却被他一把抓紧怀里,坐在他身上。
再暧昧亲近的动作此刻也只能让她不寒而栗。
“纪盈,”他蹭在她脖子上,“不要骗我,不要像从前那个骗子一样骗我。”
“我……”
“这双鞋的底板缝了钦北的牛皮,这料子在京城时兴,沂川府却没有,你带的嫁妆里却有几张这牛皮。针脚疏密和走线,同你送我的一模一样。城中绣坊的绣娘一眼便说像是一个人做的。”
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紧,纪盈觉得自己难以喘息。
那料子是她从家带的,当日带着那人逃跑时,雪地上有她的鞋印和那人的脚印,她索性把做大了的鞋塞到那人脚上,隐去自己的印记。
大概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主动给陈怀做鞋,漏了底。
“纪盈,”他的手背缓缓刮过她的眉梢,轻柔温和,“为什么要骗我第二次。”
第二次。
她猛地转身看向陈怀。
她眼中是慌张无措,陈怀轻笑:“阿南,纪盈。从你到沂川府第一日我就知道是你,那时候你也是成日这副神情,我还以为你为从前的事知错了。现在想来……”
他把她抱放在桌上,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瓷片砸地,外面的喜雁想推门,被陈怀怒喝“不许进来”吓住了。
喜雁仍想推门,怕纪盈出事,又听到纪盈一声“没事”才收了手。
他都知道。
纪盈思绪很乱,垂眸不敢看他,被他捏着下巴直视。
他眼中是从未见过的寒霜。
其实他方才说的鞋子的事,她总是有别的说辞可以狡辩的。
但她说不出口。
她自嘲一笑,原来她也有说不出谎的时候。
“能派得动荆国公府的三姑娘做探子,看来你身后的人……”陈怀没有再猜下去,有些答案从一开始就埋在心里,也不必挑明。
他握着她的腰靠在她耳下,语气柔缓无力,“当初我说会送你走,你便故意惹怒我,同我圆房,然后留下来。到底是是喜欢我,还是这是你的差事,你必须留下来啊?”
说到此处纪盈回神,她失神摇头:“我没有拿那件事骗你。”
“江生岭和安越平的事,究竟是你对我坦诚相对了,还是我上了你们两个的当,你们唱着双簧。”
“陈怀,”她打断了他,颤着手扶着他的肩,“我喜欢你这件事,我从未骗过你,这两个月我也从未利用此事害过你。”
“五年前也是吗?”陈怀笑,想起那夜她喝醉时说当初曾有过真心。
现在连当初那句真心,都变得虚妄。
在她眼神呆滞,几欲启唇而不能言时,陈怀伏在她肩上低笑,笑了许久,声里的寒透到她骨里。
“我想信,”他摸着她的脖子,声微颤,低低地说,“我真的很想信。”
第33章 裂纹
总是想信的,想信至少她那份情是真的。
却像是重重山隘,陈怀只觉得疲惫至极,不敢再走。
若是细想来,当下她未曾害过他什么。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真真假假,他是一概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了。
“五年前为何骗我?”
总要一件件说清。
纪盈低眸,坐在桌上轻晃着腿失神:“江生岭要挟我,他怕你取代了他的禁军官职,让我逼你出京。”
“他拿什么要挟你?”
事关姐姐,她不能说。
纪盈摇头,得了他一声冷笑。
他又问起她救出那探子为何还要打晕他把他送回到自己手里,纪盈照实答了,陈怀没有再追问。
“偷令牌的事,我是察觉到江生岭在耍我,所以干脆挑明。他歪心思多,我也怕他……对你不利。”纪盈歪着头,用自己的耳朵轻轻贴着他的耳。
陈怀也不再问了,他恍然觉得自己听了那么多个字,人生头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判断,对错是非,一概看不明白了。
多问徒劳。
他深吸气缓和下来,拳头砸在桌上:“你和金遥迢一同去巡视军营的事我已知晓。知府决断,他们同意了,我也不好反对。一个半月,你回来之后就立刻回京,我大抵要两月才归,不必见了,我会让人把和离书送到京城。你被我发现身份,已经是颗弃子,就这么跟你的上级说吧。”
纪盈心揪在一处,看他要离开,猛地拉住他,颤着声音保持着冷静:“暂且,不要和离,不要休妻。你带着兵去堵江生岭的事,他碍着我不会上报,等到事情过去了,他也不会再提此事,现下不要推开我,免得你惹火上身。”
“他倒是在意你。”陈怀背对着她轻声说。
“他不是在意我,他是在意……”纪盈闭了口,闭上眼,拉着他的手也无力。
被他禁锢着腰身撞到墙上时,恍神片刻纪盈便懂得他想做什么。
裙摆被轻易撩起。
“既然你为他逼走我,他为你敢欺瞒圣上,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他知道你在床榻上是什么样子吗?”
五年前那股要报复她的情感又重燃变得强烈,用这种事来凌辱她似乎是最合适的,她总是在骗情爱。
他看惯了这世道上的人是如何践踏与被践踏,这样的事也不少见。但看到她眼里些微慌乱无措和伤怀,便不能再动。
他终究不想变成少年时见过的随意践踏别人的人。
“陈怀。”
她落不下泪,裙摆之下逐渐寒凉,本来熟悉的距离却显出了陌生。
“你真的记恨我,想罚我,把我拉出去打军棍,游街都好,”她看他没有接着动作,知道他也没那么决绝便接着说,“别拿情爱的事羞辱我。”
至少不要拿这件事惩罚她。
他闭着眼:“你去和金遥迢会和,我会派席连跟着你,这一个半月你休想再惹出任何事来。”
她眼底死灰一片,他放手之后,她缓缓从墙边滑落到地上坐着,看着他留下的微微晃动的门。
“喵”
五里摇了摇尾巴从窗口翻进来走到纪盈身边,跳到了她怀里。
“我可以骗他的,”纪盈吹着窗边风,冷出了几分清醒,缓缓抱起五里和它对视,“我可以骗他,那双鞋不是我的脚的尺寸,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我可以说那是我做下的想着多塞些毛绒故而留了空,不知被谁偷了。我都可以说的。”
五里两只前爪被她攥住,一滴泪突然落进它的毛间。
“可我不想骗他了。”她抱紧五里坐在墙边,决堤的情愫与泪水才涌出。
莫名的,一身轻松,她不必也不会再瞒着他什么,不需再胆战心惊。
但他也不会回来了。
彻夜无眠,纪盈把眼哭得半肿,喜雁给她梳妆,蹲在她面前睁着眼默默不语许久。
“别担心,我没事。”纪盈揉了揉喜雁的头。
“姑娘,你来这儿之后总是不高兴,事情之后咱们还是回京待段时日吧。”喜雁给她擦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