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商俞冷丝丝开腔:让他们,往后都别叫我商总。
邓竹明白:除了孟小姐。
第38章
邓竹的办事效率极高。当日就将钟如鱼那事儿查清。三年前那天汀绮会所入门的监控录像,确有钟如鱼的身影,随行是灰衣助手。
照推断,极大可能是他助手进入商俞所在包厢,动的手脚。可惜是顶层包厢极具私密性,并无监控,也就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的助手曾进去过。
但搁置多年的事件好歹有了点进展。
商俞是在飞机上知悉这件事的调查结果。私人飞机飞往北境城,机舱外层云叠荡,晚霞镀其金边,有一瞬的刺眼。邓竹收回的视线落在商俞身上,犹如目视另种澄净晴空。
等着商俞处理完部分工作的间隙,邓竹捡重要的同他说了个大概。
但商俞问的都是细节:他助手,现在还跟着他么?
邓竹:还在,一直没换过。他身边长时间跟的都是那批人,用习惯的,可能难打听实情。
商俞视线垂落回文件上,未必。
想起什么,复又额外着重补充:把查到的这事儿告诉她。
自从剪彩仪式后,商俞同邓竹提及孟朝茉,悉数用她来指代,而非原先的叠字称呼。邓竹不用他说明,也能意味她代指何人。于是点头应下。
但仅半分钟,商俞复又抬头,右手在空中虚虚定了下,转而改口道:算了,回去我当面和她说。
倘若电话里沟通不到位,孟朝茉定然不能信邓竹的话,毕竟钟如鱼外形稚气未脱,生了张爱笑的脸,任谁也只会相信他由内到外的纯洁无暇,再如何也不能将其联系到下药那种肮脏手段。
到后来,商俞再次尝到后悔的滋味儿。
为他这刻所做的决定。
商俞这趟往北,意在视察北境城重要项目。
当商俞夜晚踏足北境城地界,雪地白软。孟朝茉正在南舟市欣赏淡月,月色白嫩。她刚送走李园清,倚在四楼围栏喝啤酒。
漫无目的的目光乍然与一双冷霜眼相撞。
对方肤色苍白,在楼下路旁,吊脖子仰脸看她,不知多久。
惊得她心脏差点蹦出胸腔,一口酒呛进鼻子里。
咳嗽中恍然看清楼下人的模样。
可不就是钟如鱼,但对方正含浅浅的笑,仿佛方才形如鬼魅是孟朝茉的幻觉。
钟如鱼隔空喊她:朝茉姐姐。
孟朝茉挥挥手,你怎么这么晚会在这儿?
钟如鱼答:来给你送开业贺礼,白天忘了。朝茉姐姐下来一趟吧。语毕难堪似的看了眼他自己的轮椅,以及只有开放楼道的老式居民楼。
孟朝茉随即下楼。
尽管钟如鱼白天实则已经送过开业礼,但对方说到那份上,她只得挪步下去趟。
孟朝茉接过钟如鱼递上的纸袋,无意碰到他指尖,无端有种极致的冷寒。细看才察觉他神态狼狈,身边不见助手,鞋带散了也不自知,拖在地面脏兮兮一段。
孟朝茉把易拉罐往地面一放,提裤腿蹲下,帮这位双腿不便人士系了下鞋带,绑得紧紧的。
钟如鱼垂眸能看到孟朝茉柔软的发顶,往后是截半藏在领口下的秀颈,整个人在月色下萦有身为姐姐的温和。是钟如鱼多年未见的,他心头一软,闪过挣扎,手心狠攥扶手。
眼神朝榕树荫处示停,黑暗照旧是一层不变的岑寂。
孟朝茉边说:你助手呢?
他残疾多年,虽有顶尖护理,但双腿仍不可避免有肌肉萎缩的状况,与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对比鲜明。两腿完全不能行走,他肯定不是靠自己来到这处的,于是紧接着问:谁送你来的?
孟朝茉未等到回答。
等她拾起啤酒罐起身,却只见到钟如鱼兀自低喃的骇人模样。
大姐更要讨厌我了,我今天又没做好。他埋头,看不到面容,剩平波无澜的声音传出。
不知反复多少遍,倏地抬头。
眼底迸出诡异的细亮,还剩一个办法了。
猛地,孟朝茉身后树荫黑暗里闯出两个黑影。
不,准确来说是被丢出,双双被丢在光亮下,面布慌乱无处遁形,一身灰衣格外醒目。
灰衣两人回望身后,终于明白那股力道是源自现下正缓缓靠近的挺拔男人的手劲儿。
对方从黑暗处出来,身影愈来愈近,直到披上夜里清亮的光,冷厉目色便难以忽略,每一步都踩在两人打颤的胆儿上。
第39章
孟朝茉被两人倒下残影惊愣,心跳骤快之余也辨清两人的外貌,都是平日跟在钟如鱼身边眼熟的。其中一个方圆脸,宽肩厚背透着粗犷,此时也被轻飘飘撂倒在地。
将他们推出掼倒的是封尧。
接触到孟朝茉眼底的诧异,封尧淡淡开腔:两人猫在后边儿,你认识?
孟朝茉探寻的目光落在钟如鱼眸中,等他开口说明的意思。
他俩是我助手,我晚上来找你,他们拿健□□活作息说事,甚至搬出我爹。我让他们滚,没想到竟然还跟着。钟如鱼言辞从容,最后意味深长的狠色甩向正狼狈爬起的两人。
老先生最关注你的生活习惯,要知道你这么晚还在外边真该生气了。方圆脸助手接着说。
钟如鱼听后冷嗤,向来都不满这种管束,我只是残废,又不是未成年,这么爱管,让他再生个。
两助手垂头缄默。
然而钟如鱼也并没多待下去,和孟朝茉告别后便任由助手推他去街口的车里。临走还说:朝茉姐姐,你很像我大姐以前的样子。
钟如鱼今晚数次提及钟语声,神态异常。甚至没头没尾冒出句这样的话,孟朝茉云里雾里。
直至钟如鱼背影泯于黑暗中,孟朝茉耳边响起封尧低沉的嗓音:他大姐,以前是什么样?
孟朝茉摇头,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你怎么来了?
封尧答非所问:你开业活动不邀我?
孟朝茉想起份邀请函,明明已备好,却在忆及对方是封如玉亲生儿子这层身份,复又搁回抽屉肚里。
封尧。她叫他。
你好像没叫过我哥哥。封尧眉目深远。
孟朝茉辨出他被思绪揉皱的眸色,也跟着回想起一件事。封如玉刚进门那几年,孟朝茉和她吵架,对方言语尖酸刻薄。孟朝茉执起拖把砸她,见她捂着膝盖哎哟一下,正要笑,封如玉却拾起拖把向她来。家里并无他人,孟朝茉身板还小,只能撒腿摔门离去。
是封尧在一个废弃的大理石工厂找到的她。
拍拍窝在角落昏昏欲睡的她,然后不顾她小兽似防备封姓人员的眼神,背她朝家走。
孟朝茉抵不住困意,在他宽厚温暖的肩上迷迷糊糊,只听见封尧沉稳的脚步踩着大理石边角料的咔嚓咔嚓声。
你跑出来做什么?封尧那时说。
看来封尧并不知道她为何离家。孟朝茉困意难耐,不跑等着被你妈收拾啊,我砸了她一拖把呢。
又喊:封尧。
哥哥。封尧纠正。
封尧。孟朝茉不改。
封尧应:怎么了。
后来大概是孟朝茉说饿。封尧便把她放在一个小吃摊前,让摊主给她摊了份加肉加双蛋的豪华版杂粮煎饼,看她在腾腾热气里狼吞虎咽,以及饱嗝一个。那时候孟朝茉早对封尧形成固定印象,已经把他划在封如玉阵营。包括孟赴约,当然,孟赴约靠长年的体贴温顺令她转变态度,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