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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望着那张和李楹相似的面容,漆黑双眸中,点点期许,如同微末光芒,映在无边黑暗之中,太后莫名的不敢看他,她移开眼睛,勉强道:“吾说了,天威军一案,已经结束了。”
蓬莱殿中,一片死寂。
那微末光芒,终于完全消失。
崔珣双眸暗沉沉的,寂若死灰,他轻轻笑出了声,笑声之中,满是愤懑和绝望,不知是笑他自己的天真,还是笑人心,笑世道。
他来之前,其实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个他一直敬重的女性当权者,能为那屈死的五万人做主,如今希望破灭,他极度失望,口中喃喃道:“果然是这样。”
太后几乎是狼狈地回头:“你说什么?”
崔珣手足皆是重镣,他跪在乌木地板上,但身躯却挺直如修竹,他弯了弯嘴角,嘲弄道:“臣说,太后果然,爱子情深。”
太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她又气又怒:“你……”
“太后膝下一子一女,如今只剩圣人,圣人是太后唯一的孩子,承欢膝下二十三年,太后身为一个母亲,自然想保护自己仅剩的孩子,所以就算有证据,也不会答应重查天威军一案。”崔珣轻笑:“自古君王,都口口声声说把百姓当成子民,可是,谁会真的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谁又会为了别人的孩子,去伤害自己的孩子?难道唤一声圣人,就真的是圣人了么?这天底下,本就不存在圣人。”
他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太后已然目瞪口呆,震惊之后,就是无尽的愤怒,太后想斥责他,但一时之间,又无从斥责,崔珣字字句句,难道不是真的吗?她难道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无视崔珣提出的疑点,坚持让天威军一案到此为止吗?
而正如崔珣所说,她只有一子一女,明月珠死了,菩萨保就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如何舍得去伤害自己的孩子?
这是她的私心,更是一个母亲的私心。
太后咬牙不语,良久,才对崔珣道:“好!就算如你所言,圣人有参与此事,但圣人已经失去权力,形同傀儡,对于一个皇帝,这个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她此话,都有些像示弱了,但崔珣却斩钉截铁道:“不够!”
太后愕然,片刻后,她愤然道:“那你想怎么样?”
“失去权力,不够!以命偿命,以血还血,这才足够!”
蓬莱殿中,又是一片死寂。
死寂之后,太后终于缓缓开了口:“你想让菩萨保死?你做梦!”
她说道:“只要有吾在一日,谁,也不能伤害吾的孩子!”
崔珣又被押回了大理寺狱,重查天威军一案的事情,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太后固然是杀伐果断,一代明主,但是,她也是一个母亲,还是一个失去过孩子的母亲,她对李楹,怀胎十月,血肉哺养,一朝离丧,只有当过母亲的人,才会理解她的无尽痛苦,余下的这个孩子,她竭尽全力,都要保全。
只不过,太后没有当场杀了崔珣,这却让他,有些意外。
他还记得他说下“以命偿命,以血还血”八个字后,太后是如何愤怒,雷霆震怒下,太后说只要她在一日,谁都不能伤害她的孩子,他却说:“只要臣活一日,就定要让凶手抵命!”
', ' ')('太后大怒,召来千牛卫,要将他当庭乱棍打死,但一棍子打到脊背,一棍子打到腿上,数棍齐下时,太后却忽叫了停。
她看着伏在乌木地板上,痛到冷汗涔涔的崔珣,握着掌心的葡萄花鸟纹镂空金香囊,咬牙道:“吾是真的想杀了你,但……吾答应过……吾不能杀你!你若再执迷不悟,那,谁也救不了你!”
第146章
地府, 血盆苦界,李楹拽着木桥的绳索,怎么都不肯松开。
鱼扶危去掰她的手, 她流着泪哀求:“鱼扶危,你放我回去, 我求你了, 求求你……”
鱼扶危狠下心肠:“不行, 某答应了崔珣, 要给你送到枉死城。”
“我不去枉死城, 我不去……我要回去救崔珣, 求求你,放我回去救他……”
她这般苦苦哀求, 鱼扶危心里何尝好过?可是,崔珣要自己去找死,他怎么能让李楹陪着他一起送死?
鱼扶危摇头:“不,崔珣没有活路了,公主,你去枉死城吧, 十年,二十年, 等你出了枉死城, 喝下孟婆汤,去投胎转世后, 你就会把他忘了,你会重新拥有一个情郎, 重新开展一段人生的。”
“我不要,我不要重新拥有情郎, 我就要十七郎……”
她被反噬的躯体还没恢复,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但一双手仍然死死拽着绳索不放,她还在哀求着鱼扶危:“你放我回去,鱼扶危,我求求你了!”
她哀求时,前方勾魂使者已经有些着急了:“鱼郎君,快点带这小娘子走,别惊动了其他鬼差!”
鱼扶危咬牙,不再言语,而是一根根掰开李楹的手指,李楹力气敌不过他,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手指被掰开,然后重新被鱼扶危抱到怀中,往枉死城方向大步
迈入。
李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望着前方越来越近、于黑雾缭绕中的枉死城,心慢慢堕入无望深渊:“鱼扶危,我恨你一辈子。”
鱼扶危的脚步滞了下,但很快又加快脚步:“某宁愿让公主恨一辈子,也不愿看着公主再一次魂飞魄散!”
李楹陷于血盆苦界时,崔珣的判决也下来了。大理寺狱中,白发医师正在为崔珣换最后一次药,他看着崔珣腰间新添的青紫棍伤叹气,伤药敷到腰上,如针刺般疼痛,但崔珣只是趴在石榻上,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医师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待换好药,收拾好药箱后,医师还是忍不住留下一瓶白瓷药膏,这年轻人和他孙儿差不多大,说是出身博陵崔氏,但一身的骇人伤疤,让他这个平民百姓都不忍直视,医师说道:“崔少卿,听说你被判流放磧西,路途辛苦,这药膏,你留着吧。”
流放磧西?崔珣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他这般大逆不道,太后居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流放?
医师仍旧絮絮叨叨:“好多大臣都上疏要杀了崔少卿,是太后压下所有异议,改判流放,崔少卿,你这次大难不死,可要珍惜性命,别再糟践自己身体了。”
他说了一大堆,都在劝崔珣好好活着,珍惜好不容易保下的性命,但崔珣只是神情恍惚,一言不发。
医师走后,卢淮又来了,无非也是说些珍惜性命的话,顺便旁敲侧击问他王暄下落,崔珣还是一概不答,卢淮气急败坏走了,这之后,崔珣便在狱中等待流放,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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