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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恐不安的心绪渐渐安定,一般能好好睡上一整晚——当然,是在那群愚蠢的研究员没有因为什么新发现,而心血来潮闯进房间把人强制揪醒的时候。

哨兵能反向疏导向导吗?

喻沛坐在垒高的窗台上,躬身垂首,搭指抵着下颌,静静看着底下的一人两精神体——

满地都是星光铺出的霜,鹩莺正趁着向导熟睡,偷偷把自己挤进去。

鸟团子拱啊拱,叼着雪豹的毛,团在阮筝汀胸口处,半边翅膀一抬,把脑袋埋进去。

这是个伪命题,但不可否认,阮筝汀每天最盼望的时刻就是于此。

“暖的……”他满足地轻轻梦呓着,“大猫猫……”

而白日反倒有着憧憧鬼影。

介于两位向导都有点语言障碍,再加上基本碰不着面,只好找机会用络丝织出个微型交流网出来,以供定期情报互换与逃亡计划改进。

后来,双方熟稔一点后,交流网里除却这些,也会聊些闲天——

阮筝汀舔舔唇,率先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继而有些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结果对方情绪极度稳定,不管是对这个姓还是对这个名,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原来他们不曾提及我吗?

他蓦地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别的,心里泛出些怅然若失来,转念又觉得,本该如此。

【我叫麦……】那少年心音顿了片刻,改口,【你就叫我麦麦好了。】

阮筝汀重复着这个称呼,这个字音韵柔软而温情,念出来总是自带亲昵感:【麦麦?】

【嗯,】对方声音不由温柔下来,似是想到什么温馨的旧事,【我父母都姓麦,所以给我取了这么个小名。】

阮筝汀又沉默了很久,摸着雪豹脊背的手都停下来,他坐在内窗台间,小心翼翼地问:【那等出去过后,你要回哪里吗?】

麦麦果然很干脆地说:【库兹卡列次。】他情绪明显雀跃起来,心音不再干巴巴的,【那里有人在等我回家。】话落,又礼貌性地把问题抛回来,【你呢?】

阮筝汀突然觉得有些难堪,他垂首抠着指节,目光放空,心声十分飘渺,带着一股子茫然的味道,困惑而神伤:【不知道……没有人在等我回家……】

雪豹把脑袋拱到他怀里。

他身后,那层厚厚的特制玻璃外,喻沛隔空抵着他的脊背,悬腿坐在外窗台上,看着夕阳一点一点沉进地平线,仰头轻叹着回道:“瞎说,我在啊。”

锈橙色的阳光掠过熙攘人群与城市建筑间的罅隙,掠过港口间一艘艘飞梭的机翼,掠过寂寂轨道与百里树影,穿透哨兵的身体,打在向导瘦弱不堪的肩背上,铺进窄小房间里,又一点一点,缓慢褪掉了。

第71章 人去人回

阮筝汀的领域状态每况愈下。

表层已经看不出原貌了,有的地方甚至变成了永远无法恢复的沼地。

上方雾气久聚不散,下方边缘呈闪烁的锯齿状,里头液态物质焦黑粘稠,正向外缓慢地扩散着。

而里层根本没有秩序。

长时多次的吸收转换让这里不断毁坏又不断修复,如今既霉烂又混乱,连枯木都倒栽在深褐色的云团里。

鹩莺横竖找不到可供栖息的地方,干脆开始在雪豹毛发间做窝。

其业务不甚熟练,通常会弄废一堆毛,有段时间里,后者快被它薅秃了。

【你也不用这么惯着它的。】阮筝汀局促而无奈,边去捉鸟团子,被雪豹抬爪按住。

麦麦有些奇怪地插嘴:【我很早就想问了,你到底在和谁说话?重塑实验失败后,难道……你有两只精神体吗?虽然我只看见过鹩莺……】

阮筝汀不置可否,只弯起眼睛回答:【还有只大猫猫。】

【猫科和鸟纲不会打架吗?】麦麦稍显震惊,【它们可是天敌诶。】

阮筝汀看着两只玩叠叠乐的精神体,茫然了一会,想不通,遂温柔地笑笑:【大猫猫的心思谁猜得透呀。】

一旁的喻沛:“……”

麦麦常会隔墙对阮筝汀展开疗愈,但效果甚微,有时候弄巧成拙,反倒会把人疗晕过去。

【抱歉,】他自责又苦恼,【我络丝里的毒素好像在增加……】

阮筝汀昏昏沉沉爬起来,无所谓地宽慰过几句,又挪去窗边倚坐着。

他们虽然处在八楼,但距地能有60来米,这里像是一座高耸的塔,塔身缠满了月季。

阮筝汀多数时间都在望天,极少俯瞰大地,毕竟他不再期待,合金门外会有熟悉的人来接他。

平崎罕有蓝天,这里以机械为主,钢筋铁骨,高空横亘的轨道线总在改变。

阮筝汀盯着那些空轨道有些走神,少顷低头碰了碰鹩莺稚嫩的飞羽,在交流网里问着:【飞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精神体正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睡觉,冷不丁被手指一戳,咕噜咕噜滚下窗台,砸进了雪豹背部毛发里。

锦蛇属的麦麦沉默片刻,凉飕飕地说:【等我什么时候异化出翼膜或者附肢再告诉你,保守估计,还要百多年。】

阮筝汀很轻地笑了一下,半晌些许向往地说着:【等出去了,我就试一下,一小下。】

不以下坠的方式。

向导目前的屏障无法飞行,太薄太嫩,还落着伤。

雪豹闻声昂起脑袋,突然像是脚底弹簧坏了似的,不断跳起来,又在半空张开四肢,试图扮演一张摊开的大猫饼。

鹩莺被它颠得半醒不醒,依着惯性直接飞了出去,弹到天花板又掉下来,骨碌碌滚进床底,撞着墙再骨碌碌滚出来,晕头转向之际,跳脚骂骂咧咧。

【你在干什么呀。】阮筝汀愣了一下,失笑道。

“它在模拟飞行翼。”喻沛阻止无果,离那头显眼包远远的,正在狠掐鼻梁。

日子慢慢往前走,哨兵算着时间,在等那场他完全不知道的契机。

究竟是医疗事故还是内讧……

到底什么程度的混乱,才能让他们顺利逃出去……

阮筝汀和麦麦原本的方案是潜出,毕竟两人都算不上攻击型向导,在各种削弱设施下,一旦发生正面冲突十分不利。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2622年8月21日,警方派出的两支先遣小队相继接头失败,塞路昂纳安插在休曼的卧底研究员意外暴露,又赶上那位转换成向导的实验体领域暴走……

总之那天很乱,全研究所六成以上的实验体都在趁机逃窜。

麦麦的催眠调试最大范围地铺开,各类精神体横冲直撞,敌我不分。

到处都是爆裂声,损坏电路不断弹炸,噼里啪啦掀飞了一路天花板与墙面。

惊慌过度的异常实验体接连冲出,逮住惊奔的研究员就开始上嘴分食。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里,楼体倾斜开裂,勃然呲出数条长龙似的火光。

血腥气如有实质,于天穹下汁水淋漓地爆开,急风却催生出浩瀚又炽盛的火海,粲然吞卷过一切罪恶。

整墙爬藤月季迅速焦化蜷缩,热浪奔流开去,火舌舔舐上附近的林木与建筑。

烧成烬的花朵洋洋洒洒,随风沾上已然半熔化的监控摄像头,又被爬行而至的灰腹锦蛇碾掉了。

下一秒,所有窗户都被箭簇锲裂,成千上万的鹩莺自内钻出来,尾羽拖着明灭的火星,像是带着一面巨大的金红绫纱,轰然冲上了天际。

“待会儿见。”有声音在说。

阮筝汀后脚跨出研究所大门的时候,感觉有力道自后推了他一把。

轻飘飘的,对方却像是已经用尽全力,透着股孤注一掷的眷恋和不舍来。

就像当初在黎城暴乱时所感知到的那样,绵密的情绪满溢传递开来,烫得他后心都在隐隐作痛。

心脏擂鼓般地重重跳起来,他猝然回头。

【怎么了?】麦麦牢牢拉着他的手,拼命往前跑,问话在喘息间颠得支离破碎。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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