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六刻,下了近一个时辰的大暴雨渐渐弱了下去,绚丽的晚霞破云而出,使大地恢复明亮,然而细细密密的细雨依然纷纷扬扬洒落在将士们的头盔上、脸上、身上。但是龙王坳交战双方却没人在意这些;甚至大雨何时停止,也无人刻意关注。
费也头弩支为了在天黑前歼灭敌军,发了狠,不仅把自己那四千武卒尽数投入战场,连备用的三千骑也让他派去围剿尔朱弼军。
南营下的小斜坡并不宽敞,无法让他的兵力优势得以体现,之前为了等雨,费也头弩支留有余力,甚至连东西营都没有攻打。当倾盆大雨来临,他再也没有顾虑,命令损失惨重、疲惫不堪的前军重新组建阵形,分别对东/营和西营发动进攻。
这些临时拼凑而成的军阵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东西二营的守军死死地牵制住;只要他们完成这个任务,便是大功一件。至于能不能攻破营盘、能不能杀死敌军士兵,一点都不重要。
作为主战场的南营在雨前便化作人间地狱,叛军士兵的尸体和沙袋、守军士兵放下的滚木早已将营前那条布满的铁蒺藜、小刺的壕沟填满。
此时此刻,两支军队正在牢固的营栅内外进行殊死搏斗,有些营栅已经让叛军士兵用绳索拽倒、用武器斩断,从而使堤坝一样的营栅变得千疮百孔,源源不断的叛军士兵顺着缺口拼命往里冲,而守军则拼命堵住这些缺口。
守军士兵不愧是尔朱荣亲手带出来百战雄师,其体力、忠诚、战意实非一般军队能比。他们面对敌军士兵的进攻,奋力用长矛击刺、用战刀劈砍,要是长矛折断、战刀被震飞,则是用拳头和头盔砸,更有一些伤残士兵抱着敌军士兵用牙齿咬。可是兵力上的差距摆在那里,无论守军将士如何拼命、如何战斗,却也堵不住来犯之敌。
他们被牵制在各个缺口的时候,叛军士兵却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向整条营栅发动进攻,奋力挥刀劈砍指向的自己尖木、营栅,使缺口越来越多。
战至此处,敌我双方的将士全部疯了,每个人都是热血上头、每个人他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死前方的敌人,自己是生是死、是伤残还是无损都没有空闲去想。
在营栅构成的狭长的大地上,两军奋勇鏖战,处于下方的一批批叛军士兵倒下,可后续的士兵继续咆哮着冲杀上前,以至于双方中间的死尸积成了一道汩汩流血的肉墙。
贺拔胜也杀疯了,他带着数十名残存的亲兵游走在营栅后,哪个缺口出现致命危险就杀向哪个缺口,他一个人跑累跑死了五匹战马,手中马槊也不知洞穿了、击杀了多少个叛军士兵。
“当”的一声响,再一次架开狠狠斩来的横刀之时,伤痕累累槊杆终于不堪重负,折为两半。
贺拔胜双手一轻,却也没有空闲去心疼宝贵的马槊,他把右手的槊杆当棍子使,“砰”一声敲在那名敌军的头盔上,头盔下陷,里面的头颅破碎,鲜血和脑浆从其面孔里汩汩流出。再次抬槊杆时,连头盔也被拽了出来。
槊杆一扫,头盔脱杆而出,砸在了另外一名叛军士兵的面门之上,士兵满面是血的往侧边一倒,倒在了一名袍泽的肩膀上。
他的亲兵一拥而上,将这处缺口的敌军士兵尽数杀死,其中二十多人迅速下马,用身体挡在缺口前,与敌军士兵继续搏命。
“将军,我们退往内营吧。”贺拔胜的亲兵统领趁此机会,声音嘶哑的说道。
所谓内营,就是他们在大营中间另外建立一座足以容纳五千人的小营,此营与外营形成一个“回”字;如果损失惨重、抵挡不住的话,就退入内营继续跟敌人周旋。
贺拔胜看着缠斗在一起的双方士兵,神色惨然的说道:“退?你与我说说,如今怎么退?退的后果,你知道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