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
斯钦巴日高举起弦月刀,意图刺入陆景策的胸口,当初他也是这样杀死了旭日干……那时斯钦巴日便以下定决心,他要用这柄刀刺死所有胆敢觊觎他阏氏的人,尤其是这陆景策——
“嗬——”斯钦巴日的高举起的手臂猝然定死在半空中,黑暗之中,他的眼睛猛然睁大,等待许久,那种叫人神魂震颤的痛才如同江河一般从四肢百骸汇入心脏。
他的身体骤冷,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灵魂都仿佛移了位,万万年之后才重回他残败的躯壳,这个时候斯钦巴日听到了沈怜枝的声音——
“放过他……也放过我……”怜枝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浑身都在颤抖,可握着剑的手却很稳,所以那柄剑才能准确无误地刺入斯钦巴日的身体,刺死他的心。
“我刚来草原的时候,你对我说过……自戕是懦夫行径,如果我敢在你身上刺一刀,你就放我走……现在我做到了。”
“让我走吧,斯钦巴日。”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之间的结局便已注定。
昔日斯钦巴日一句无意的话奠定了他与怜枝之间的悲剧,原来那个荏弱的沈怜枝真的会举起剑对准他;原来他真的会死在怜枝的剑下;原来沈怜枝真的会离开他。
斯钦巴日倒下了。他仍旧不甘心,对于沈怜枝,他一辈子也放不下,更无法甘心,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再站起来。
怜枝扔了剑,去将陆景策扶起,手掌覆盖上陆景策胸口的伤,一片湿润,怜枝惶急道:“哥哥……好多血……好多…”
陆景策抓住他的手腕,将额头贴向怜枝,聊以安慰,“不要紧,别害怕。”
他这样说着,又垂下眼皮,唇角带着几分让人不易察觉的、转瞬即逝的笑意。
斯钦巴日艰难地抬起头来——他也流血了啊,流得比陆景策要多得多,他的心脏被撕裂了个大口子,血流不止,几乎要将他这辈子……不,恐怕连下辈子的血都流完了,到后来几乎都感觉不到痛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景策带着沈怜枝骑上了那一匹承载着他与阏氏记忆的马,斯钦巴日的手指紧扣着地上的雪。
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迸发出来的气力,身上留了个血窟窿还能同那二人大吼:“沈怜枝……我恨你……我恨你……”
他真的很恨沈怜枝,恨他明明是一个男人却如此妖媚,恨他风情,恨自己爱他爱得晕头转向连自己姓甚名谁,自己是个什么人都忘了——他痛恨于怜枝的狠心,恨他不爱自己!!
斯钦巴日用最狠毒的话咒骂他们,咒骂陆景策不得好死,诅咒他们迟早分离,但他还是放不下——
他说:“沈怜枝,你跑吧!不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把你照回来!”
“沈怜枝,我恨你!待我找到了你,定要将你锁起来,日日夜夜都让你含着我的xx,你生不了,我就□□到你能生为止,让你给我生一窝崽子!!”
“沈怜枝!是我娶了你,你是我的阏氏,一辈子的阏氏!”
他说完,便透支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变得与雪一般冷,斯钦巴日侧倒在地上,眼泪在面上凝成了冰,他忽然笑了:“怜枝……”
“我爱你。”
他从来没有对沈怜枝说过爱,或许他早就爱上沈怜枝了——在他们初见时的那惊鸿一瞥,早在那时起,他的心神便已挂在这个男人身上,从此再也无法抽离。
斯钦巴日是个多么倨傲的人,哪怕他为怜枝做了一切,哪怕他为了沈怜枝已将自己的脊梁一弯再弯,已将自己的头低到了尘埃里……可他还是没有对怜枝说过爱他。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那句话。
没想到在沈怜枝离开时说出来了。
只是怜枝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就好像斯钦巴日也没有听到怜枝在离开时对他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他骑在马上,脑海中不断闪过刀刺进斯钦巴日身躯中后那迸发的血红,还有拿小蛮人在火光中倒下的场景。
不知为何怜枝泪流满面,他哭着回头,猎猎寒风将他的脸吹得好痛,陆景策飘起的衣袂抚去他眼角的泪,沈怜枝大吼——
“我绝不做你的妻子!”
他想他是恨斯钦巴日的。
在这一天,沈怜枝终于离开草原,回到最爱的哥哥身边,得偿所愿。
在这一天,沈怜枝亲手将刀捅进他的夫君腹部,又永远地失去了唯一的亲信小安子,失去了所有。
沈怜枝不知怎么就想起自己那头被斯钦巴日斩断的发——周人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斯钦巴日亲手将他的发斩断了,情缘也就如烛火般灭掉了。
他们之间,就没有那个命。
第55章 丧夫
小安子死了。
他原本能跟着沈怜枝一起走,可斯钦巴日倒下后,所有人都乱了套。大夏王权彻底颠覆,火光太刺眼,站在远处的夏人看不清楚,拉弓朝着离开单于庭的马匹乱射一通。
小安子□□的马不幸中箭,他心里头记着怜枝告诫他的话——不要将缰绳松开。
可在如此危机的情境之下,小安子到底还是松手了,他摔下了马背,又被痛叫着不住挣扎的马压住了腿。小安子逃离不能,又被一支箭射中了胸口——
等怜枝与陆景策赶往单于庭外时,小安子只剩下了一口气,怜枝哭喊着抱住他,两只手捂住他胸口处不住渗出的血,却也只是无济于事。
小安子拽住怜枝衣裳一角,嘴角呕出血来,殷红的血流淌过他的下颌,“殿下……殿下……”
“苦日子到头了……能…能回去了……”
怜枝大哭着摇头,“你不要闭眼,你看着我,小安子……我要带着你一起回去……”
只是这个时候,小安子再也无法听他的话,的眼皮好像粘在了一起无法睁开,小安子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他的唇边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殿下……”
“太好了…”
“小安子——!!!”
他死了,不论怜枝怎么摇晃他,小安子都没有再醒过来,此地又不容许怜枝再留下去,他哭的昏天黑地时,是陆景策将他抱上了马,陆景策垂首吻他的额发,“怜枝,不哭了。”
再后来怜枝也记不清楚他是怎么出的单于庭,陆景策带着他回到了周军驻扎在草原上的营帐内,怜枝当夜就发起了高热,汗出不止,脸色亦惨白如鬼魅。
混沌间沈怜枝鼻端嗅到一股清淡的甘松香,陆景策亲手喂他喝了药,又揽着他的背脊轻轻拍着,这样的怀抱让怜枝觉得很安心,就好像他还在周宫中时那样——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好像来草原和亲的这一年不过是梦一场。
直到三日后怜枝才稍微清醒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