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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珪璋道:“说来话长,你道这无赖少年是谁?就是你刚才所见到的那个平卢节度使兼
范阳节度使安禄山!”
史逸如失声叫道:”哦,安禄山!”
段珪璋道:“许多年来,我从未曾告诉过你我的来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本是幽州
人,迁到贵村,为的就是避开这个安禄山!”
段珪璋再饮了一杯,继续说道:“先祖累积军功,做到幽州的兵马使,算得是个不大不
小的武官,先父不幸早死,我继承祖父遗萌,不知天高地厚,结交了一班无所事事的少年,
平B在里巷之间专管闲事,打抱不平,自命侠义,其实这班少年,有半数以上,就是无赖,
为了索饮索食,和我给交罢了。其中有一个便是安禄山。哦,那时,他还未姓安。”
段珪璋顿了一顿,往下说道:“安禄山是西域胡人,本姓庸,母亲是突厥人,后来再嫁
胡将安延偃,他这才冒姓安氏。”史逸如笑道:“不必管他本性什么,即然大家现在都知道
有个安禄山,就叫他做安禄山吧。后来你和安禄山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段珪璋道:“这安禄山通晓六番语言,当时在幽州做互市郎,幽州这地方汉胡杂出,附
欺是在市集上专责管理汉朝商务的一种小官,碰到双方言语不通的时候空防括环。他常常从
中取利,欺诈善良的商民,外表上却是个豪爽的脱路,喜欢文回回阿阿好汉。我因为他保得
几路拳律,又通晓六番语言,一时不察,认为他是个人才,也就和他交上了朋友。
“渐渐我发觉他的行为不当,也曾规劝过他,他却阳奉阴违,变本加厉,有一次他伪造
证券,勒索一个商民,强迫人家送闺女给他抵债,这件事给我知道,一怒之下把他重重的打
了一顿。从此绝交,安禄山在市集中众目睽睽之下,被我痛骂一声,重打—顿,无颜再混下
去,第二天就失了踪影,不知去向。
过了几年,忽然听说他做起了平卢军兵马使来,原来他靠着后父的援引,投到幽州节度
使张友圭部下当“捉生将”,边军重用胡将,他又善于钻营,兼之也立了几次功劳,所以升
迁甚速,做了兵马使之后,不到两年,又升任平卢军节度副使了。而且带兵兵回幽州驻屯。
“那时我先祖遗留的一点薄产,已经挥霍得干干净净,落魄不堪,往日所结交的一班朋
友已尽都散了。我知道安禄山是个眭眦必报的小人,他做了大官之后,作威作福的事情,我
也听得不少。料想他回到幽州之后,一定放不过我,而我对故乡也以无可留恋,所以我便即
远离故土,辗转流离了几年,方始在贵乡落脚。却想不到今天仍然在这里碰到了他。史兄,
只怕今日便是你我分手之期了。”
史逸如道:“我只道你闯了什么滔天大锅,却原来不过是少年时候,曾经打过一个无赖
而已。事隔多年,安禄山也未必记得吧?”
段珪璋道:“安禄山把这件事情当作平生的奇耻大辱,只怕死了也会记得。我若不走,
定然身罹奇祸,我死不足借,只是怕连累了妻子亲朋!
安禄山如今气焰滔天他的淫威,你今日不是也曾亲眼见了吗?’安禄山的残暴无道,史
逸如并非不知,但他却不认为事情有如此严重,他和段珪璋多年朋友。实是不舍得一旦分
开。因此又劝慰道:“今天在路边的闲人甚多,安禄山在前呼后拥之下,匆匆的驰过,他未
必便在人堆之中认出了你?”
段珪璋道:“古人说得好,防患未然。事情总得住最坏处想。万一祸患突如其来那时我
要躲也躲不及了。何况自从去年安禄山巴结上杨贵妃之后,将是必定常到长安,这儿离长安
甚近,总有一天会给他发觉。”
史逸如道:“你我二人情如手足,如今又结成了儿女亲家,理该患难与共,要走,咱们
两家一同走!”
段珪璋面有难色,半晌说道:“吾兄高义,可佩之至。只是嫂夫人刚刚生产,这,这如
何使得?”
史逸如笑道:“嫂夫人不也是刚刚生产吗?”
段珪璋道:”内人略通武艺,身体强健,事到急时,要走不难。嫂夫人乃是名门闺秀,
怎过得亡命生涯,受得风霜之苦?”
史逸如道:“依我之见,要走也不争在这时。想那安禄山前往长安最少也得过了元宵方
回幽州。嫂夫人虽说身体强健,刚刚产后到底不宜于远行,依我之见,不如再待个十天半
月,那时两家同行,岂不是好得多?”
段珪璋听史逸如说得甚为有理,再想到了儿女的亲事上头,若然两家就在今日分手,虽
说有龙凤宝钗为凭,他年能否相见,却还是只能听凭天命。安禄山到了长安,免不了有许多
官场酬座,京中富贵繁华,他又新拜了杨贵妃做干娘,也自得大大享乐一番。即算认出了自
己,要报昔日被辱之仇,大约也得等他在长安回来再经过了这个村庄的时候。
想了半晌,段珪璋终于接纳了史逸如的劝告,决定在元宵前一日。两家一同远走高飞。
史逸如本来要问他认不认得那个乡下少年的,这时方有机会提起。段珪璋听了之后、甚
为惊诧,说道:“有这样一个人吗?当时我一见安禄山的旗号,就蒙头溜开了。原来闹哄哄
的是这一桩事情。”
史逸如见段珪璋神色有异,心想:“那少年的本领的确是惊人,怪不得段大哥听了也觉
惊讶。”
段珪璋再坐了一会,料想安禄山那队官军已过了十里之外。便向史逸如告辞,约定史逸
如明日到他家相见。
段珪璋走后,史逸如回到内房,着望他产后的妻子和初生的女儿,妻子甚为虚弱,精神
尚未恢复;女儿则粉玉雕琢一般,生得极为可爱。史逸如怕妻子忧虑,举家远走之事,准备
持她调养好了,临行之时才告诉她。
那股段珪璋拿来作为聘礼的凤钗,则先拿来给妻子看了。
史逸如的妻子性卢,乃是河东大族,富贵人家,见了这股凤钗,亦是啧啧称异,忙问他
是现儿来的。史逸如说道:“是段大哥的。”卢氏说道;”是那段珪璋段大哥吗?”史逸如
笑道:“还有那位段大哥?”卢氏道:“咦,这倒奇了。段大哥竟有这等价值连城的宝
钗。”史逸如笑道:“还有更奇的呢,段大哥也是在昨天大年除夕的晚上得了一个孩子,不
过咱们是个女的,他们是个男的。”卢氏道:“有这样巧的事情!你们是好朋友,孩子又在
同一天出生!夫君,我说句笑话,这两个孩子倒象是天生的一对呢。”史逸如哈哈笑道:
“不是笑话,婚事已经成了。这股凤钗就是段大哥给咱们女儿的聘礼呢。你该不会嫌他贫寒
吧?”卢氏想了一想,说道:“段大哥、大嫂都是百中无一的好人,段大哥且是文武全才,
我看目下的世道,只怕将来难免大乱,女儿嫁到他家,比嫁到什么书香门第、官宦人家更可
靠得多,只是我却有点担心—一”史逸如忙问道:“你担心什么?卢氏道:“段大哥家道贫
寒,却有这等宝钗,……”史逸如笑道:“你莫非疑心他的宝钗来路不正?卢氏摇头道:
“不是这个意思、以段大哥的为人、纵使是再值钱的东西,我也不会疑心他是不义之财但从
他有宝钗这件事情看来,他定非常人,若非先代曾作高官,他本身就必是荆轲聂政这流人
物。而他甘心在这小村子里默默无闻,依我看来,只怕他多半是惹了什么灾祸,避难而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