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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妈一眼，她还在犹豫。她一辈子信奉与人为善，不在乎被谁占了便宜，尤其对亲人，没有隔夜的怨，然而她也不想我辛苦。
小姨夫向小姨使了个眼色，小姨过来拉了我一把：“小惜既然来了，上楼看看去，鸿飞差不多跟你一般高了。”
小姨夫招呼道：“来来，大姐，二姐，二姐夫，还有圆圆，喝点茶吃点水果，午饭咱们简单吃点，晚上我定了酒店的席送家里，六点咱们准时开席，吃一阵就看春晚，客厅这个电视机九十八寸，最新款液晶屏，效果等如现场直播了。”
我听见妈在身后说：“还是包点饺子吧，惜惜爱吃饺子。”小姨夫立马接口：“对对，包饺子，面粉擀面杖现成的，大姐二姐面食做得都是顶呱呱的，二姐夫，咱们剁肉去。”
第10章 努力
小姨离开后，表弟鸿飞的笑容渐渐淡下来。他对我说：“表哥，坐。”
我问：“有目标了吗？想考哪间大学？”
他的目光像是坠着一枚无形的秤砣，沉沉垂在书桌的脚边。
“妈说让我考你的那间，九八五，大城市，还能让你介绍导师，说不定以后读研究生。”
我点点头，难怪。
“那你自己怎么想？”
“我？”他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抬头看我一眼又掉下目光，“我觉得自己考不上，我哪有你那么优秀？”
“我高中每学期都是年级第一，但是我的学校不是市重点，每年能考上大学的就那么十来个。而现在你读的是省重点，班级前十名都能上九八五。”
“班主任说，要考上你那间最起码是年级前十，我上次模拟考只有十五。”
“鸿飞，你想上那间大学吗？”
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我。
“我刚开始也不确定该选哪个学校，自己能不能考上。在高考之前我看到一档电视访谈节目，嘉宾正是这间大学的一位学者。因为很年轻，主持人问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获得如此多的成就的。他说，他没有为了成就，而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事在努力。努力和结果是两件事，人们努力，是因为相信正在努力的事是他们想要去完成、喜欢去做的，至于会不会取得成就，能不能得到结果，并不重要。”
表弟的表情更加迷惑：“那什么才重要？”
“努力本身。”
表弟眉头紧锁：“如果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努力还有意义吗？”
“有。”我说，“假如你一生只想完成一件事，而这件事你努力了一生也一无所获，那么你可以对自己说，我的一生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花在完成这件事的路上，做这件事本身就是我整个人生的意义。”
表弟陷入沉思。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发顶有一个旋，头发软软的，确实很像小动物的毛。我说：“还有就是，‘只要相信，好事就会发生。’”
他仰起头看着我，问：“这也是那个嘉宾说的？”
我点点头。
表弟眨了眨眼，想了片刻，忽而笑了，说：“表哥，我现在确实挺想考上你的那间大学了。”
我举起手掌，他在我掌心一击，在我进门后第一次露出了牙齿：“耶！我们这算不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我歪歪头：“你这成语是体育老师教的吧，来，先来看看你的语文卷子。”
“体育老师很忙的好不好？”表弟扔过来一沓印满字的纸，“物理先，最烦就它，哎对了，你都几年没碰了，还会做题吗？”
“不会。”我摊了摊手，“你妈是赶鸭子上架，我现在高考肯定进不了二本。”
“切——”表弟嗤之以鼻。
吃年夜饭的时候，小姨不停的往我碗里夹菜，表弟在旁边偷着乐：“表哥，多谢大驾光临，可算把我从鲍参翅肚的魔咒里给解救出来了。”
小姨瞪他一眼，眼角的鱼尾纹却笑得夹住了粉，使她减龄的妆容打了个折扣。她笑着对我妈说：“还是小惜厉害，才补习了一个下午，我家鸿飞的愁帽子就不戴了，博士就是博士，水平就是高。来来来，小惜，这个海参你姨夫专门给你订的，一百块一头呢，你表弟也没吃过。你啥都好，就是太瘦了，要多吃点。”
满桌子人都盯着我的碗，我觉得很不自在，本想要推辞，可听到那句“太瘦了”就像被施了咒，神思忽悠一下飘远了。
……“惜惜，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周日的饭桌上，老师也时常这么说。他不喜欢去超市，更对街市敬而远之，但会在网上订一些贵价的食材放冰箱，等到周日叫我做，说是他想吃。其实他饭局那么多，早就吃腻了，是知道我只会买养胃的食材才会亲自动手买来给我改善下伙食……
……今天是周日，本来应该去家里做饭的……
……已经过了三天了，还要整整一周才能见到……
“二哥哥，快来帮忙！”
我沉到海沟里的思绪被窗外表妹夸张的一声喊给强行拽了上来。这个小丫头，春晚一开始就说吃饱了，死也不肯待在屋里，闹着出去放烟花。
等我到了跟前，她俏皮的眨眼：“还不快谢谢我英雌救美，我看你跟那条海参斗鸡眼，都快被人家瞪哭了。”
“浮夸！”我是真被她气乐了。
表妹上上下下打量我一圈，突然问：“二哥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我妈正好也出来，听到这句脚步一顿。
我说：“没啊。”
“怎么没？我看你一直在刷手机。”
“几个同学群而已，你怎么这么八卦。”
二姨跟在我妈后面出来，笑着说：“惜惜都博士生了，也该交女朋友了吧？”
我妈忙说：“他上学早，五岁就念书了，就算现在读了博士也还小呢。”
“小什么啊？”小姨也笑着跟出来，向我一努嘴，“别听你妈嘴上不着急，她刚才可一直跟我们念叨着啥时候抱孙子才是真的享福呢。”
“二哥哥，你怎么脸红了？”
“去！”我一巴掌拍走表妹凑过来的脸，“你还放不放了？冷死了，不放我进屋去了。”
第11章 烟花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屋外劈天盖地都是炮竹的炸裂声。虽然有禁令，但小城市，管得不严，大家还是喜欢吵吵嚷嚷的辞旧迎新，踩着满地的红衣和吸入充满火药味的冷冽空气，才算是踏踏实实过了年。
我掏出手机，把准备好的贺年图片发到各个群里，手指在列表中快速点击，尽快的回复和发送新年零点的私信贺辞。在一个头像面前我仍然犹豫了一下，才咬咬牙点了进去，选取了相册里早已编辑好的一张照片发了过去。
老师的好友列表应该很长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看到我的信息。手指还没来得及划回主页，一条消息蹦了出来：饺子看着就很好吃，你包的？
一朵烟花冲上了天，在漆黑的夜空和我的心里同时绽出星河璀璨。表妹表弟齐声欢呼，长辈们也拍起了手掌，院子里吵吵闹闹的。
我退回到屋里，差点被门框绊了一跤，定了定神，才再次打开页面回复：不是，我妈他们包的。老师，您吃饺子了吗？
静了片刻，我抱着手机有些惴惴，屏幕又闪了一下：我这里只有速冻水饺。
我盯着这行字愣了下神，他不是约了人吃年夜饭，难道没赴约？啊，也许只是没包饺子而已，南方过年吃年糕，做饭的不知是谁，还想着他老家的习俗，买速冻水饺来凑数。
很快又来了一条新信息：惜惜，新年快乐。
我的手指在夜风里发冷，掌心却有些烫。老师，记得喝水，准时吃饭，早点睡觉……发送之前我按下删除键，太啰嗦了，他会嫌烦吧，我重新打字：老师，新年快乐。这个好像已经说过了，我又删掉了所有的字。
身后传来小姨的轻笑：“大姐，看来圆圆猜对了，你家惜惜真的谈对象了，这不，躲着我们煲电话粥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