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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续站在微昏的路灯下,已然凝固的血迹从额角到眼尾一路淌到下颌,把他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糊得半人半鬼。
他似乎有点愕然,没接话,低头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两把。
主角还没吭声,站一旁的周泽冷着脸应一句:“不用你负责,我管。”
……
程续长这么大估计没应付过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争先恐后要对自己负责任的场景,顿了有半分钟,回道:
“核磁共振大约2500,急症缝针就算200,再收300营养费,3000吧,你们自己协商,谁负责都行。今儿太晚了,有啥明天再说,我都在这里。”
说完,他转身往餐厅后厨去了。
陈叔从车上拿一叠现金递到周泽面前,作为见过社会险恶的成年人,现场对未成年上一课:“是不是碰瓷都不好说,买个心安吧,今后别到这种地儿吃饭。”
“都说不用你的钱,你们先走,不用管我。”周泽的脸比夜色还沉。
“回去吧!”陈叔明显不想招惹他,看一眼张文静,上前两步拉开了车门。
闹成这样,张文静多少有些心虚,六神无主望着两人。
周泽朝她摆摆手,“先走,别添乱了。”
……
不过十来分钟,程续换了件干净的T恤洗了一把脸出来了,见两男孩儿还立在门口,讶异道:“怎么还不回家?”
“你的伤口必须得处理,我带你去!”
隔着一米的距离,程续打量眼前这个尚且穿着初中校服的男孩:寸头、精瘦的体型,在同龄人中有绝对优势的身量和一张与年龄不符阴沉沉的脸,眼睛却是极亮的。
“你们的家离这里远吗?”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十几,十几分钟”汪涛回他。
近十点的夜了,黑黝黝的天仍漏不出一丝风影,程续从裤袋里摸出条皮筋把扫在后颈的头发随意一绑,说道:“走吧,我下班了,送你俩回去!”
“你这伤口至少需要缝三针,天热,不及时处理容易感染。”周泽的目光落在他的额角。
“行,我一会儿会去医院的,好好操心这群人会不会对你们打击报复是真的,走吧!”
程续上前一步朝两个小屁孩招手,示意他两跟上。
“呆会儿你回来落单更危险。”周泽没挪步子。
程续有点无奈地笑了笑,“你倒是相当有经验啊!走吧,我上了一天班,挨了一顿砸,别再逼我动嘴皮子了,行吗?”
不再说啥,周泽拽着汪涛和他并肩前行,不到两公里的路程,便从灯昏人杂的老旧城区走到了灯火通明的沿江豪宅。
周泽站在小区门口回望程续的背影——陈旧的T恤、泛白的牛仔裤、帆布鞋、怎么看都是个学生样子。
不过转眼间,他消失在了转角处。
……
新的一天,周而复始的行程,周泽在家楼下和张文静、汪涛汇合一起往学校去。
张文静从包里摸出一盒牛奶一袋蛋糕递给他:“昨天陈叔给他钱你为啥拦着,他爱出让他出呗。”
周泽插上吸管自顾自喝上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张文静解释,如果说他从程续低头擦脸的那个动作看到了对方心里的不适,张文静一定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汪涛就很实际了,直接从书包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周泽:“给!”
周泽果断拒绝了:“不用了,我带钱了,毕竟他这伤是帮我扛的。”
汪涛和张文静都不再说啥,钱对于他们来讲,都不是需要争执的东西。
……
下午放学和晚自习之间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周泽带着钱到饭馆找人,老板很不耐烦告诉他:“程续啊,他打零工而已,昨天结账时就说最近半个月都不会来了。”
这一趟也不算白跑,周泽要到了程续的电话号码,晚自习下课之前,他得空播了五次,对方都没有接听。
回到家,门厅的感应灯亮起,周泽望一眼空荡荡的客厅,换好鞋,提着书包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冲完凉,他打开电脑准备打把游戏杀会儿时间再睡觉,心不定,三两下便阵亡了。
手机响,他接起来,“哪位找我?”电话里传来程续略显疲惫的声音。
周泽不自觉竖直了背应道:“我叫周泽,我们昨天见过的,我今天去餐厅找你,老板给了我电话。”
长这么大第一次主动和陌生人联系,他不自觉有点紧张。
“哦,周泽啊,找我有事儿吗?”
对方温和的声音让周泽放松了些,回道:“给你送医药费”。
“不用了,我昨天随口一说,不用核磁共振也不用营养费,缝针很少钱,再说了,也和你们没有关系。”
周泽不解:“那你昨天为什么要这样说?”
程续在电话那头沉默一阵儿,似乎笑了笑,回他:“不缺钱的人或许很怕欠人情,我帮叔叔解个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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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偶遇
“我得挂了,手里还有事儿”,不待周泽回应,程续已经挂断了电话。
周泽握着手机闷了几秒,总觉得自己有什么话没讲,躺床上,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和他说声谢谢。
这一夜的梦又是惊恐剧,一场结束还加演一场,一直到天明,终归是被闹铃打破了,周泽一身冷汗顶着昏沉沉的脑袋起了床。
几分钟洗漱完,他喝口水拎上书包拉开了大门,门厅处,朱妤琳歪歪扭扭昏睡在鞋柜旁,身侧全是呕吐的污物。
周泽摸出手机给张文静发了个短信:你们先走,我有点事儿。
书包扔鞋柜上,他脱掉上衣扔沙发上,光着膀子轻车熟路地把她拖回房间躺下,又拿起电话拨给了钟点工,叮嘱她尽早过来。
冲个凉的时间,阿姨也已经到了,皱着眉头叹口气问他:“没吃早餐吧,我做点给你吃了再走。”
周泽摆摆手,提着书包拉门离开了。
……
赶到学校时早自习已上完一半。
初二三班的教室,班主任望着伫门口的周泽暗自叹口气,终究没说啥示意他入座了,对这个孩子老师是有点无奈的——
说他不学吧,这重点中学的重点班人家还是自己考上的,数学成绩不用学似的次次能考高分;
说他学吧,加上数学他也是班上总成绩最靠后的孩子之一,期中英语测试创造性地整出了7分的“佳绩”,几十道选择题全选C都不至于。
说他不懂事儿吧,他还从不和老师顶嘴,说他懂事儿吧,小学就已经冲进初中干架,就现在,身上带伤也是常有的事儿。
严格意义上来讲,不仅是对周泽,对他两死党,班主任都很无奈。
三个孩子,一个母亲是高官、一个父亲是上市公司老板、一个,背景不详,但据说父亲是知名大律师。
放贪腐链上都可以形成闭环的家庭,居然把娃全扔给了他们班,还未经允许擅自拧成了绳儿。
班主任愁肠百结地扫一眼最后一排的角落位:
周泽一坐下就拿着英语书盖头上开始补觉了,无需质疑,这小子的头发丝和英语课本的关系远比眼睛和脑子亲密;
张文静埋着个脑袋恨不得钻进课桌里,不用看都知道,不是在捣鼓化妆品就是在看言情小说;
汪涛倒是老老实实在看书,能不能看懂就另说了…
……
课间,张文静从包里摸出给周泽带的早餐递给他,顺口问:“早上咋了?”
周泽在桌下踢一脚她的鞋,不答却问:“下午测试你就穿这个?”
“我带运动鞋了,对了,你和程续哥哥联系上了吗?”
哥哥这个词,从张文静嘴里出来,透着一股齁人的甜腻。
“他不在餐厅干了,你最近别往校外窜,晚上让陈叔接你和汪涛吧,可别再遇到那帮人了。”
张文静和汪涛从幼儿园就是同学,两家父母很早就相互熟悉,对对方的孩子也理所当然的信任和热情,对着周泽这样一个问题家庭的问题孩子,他们也轻易达成了共识,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避多远就避多远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