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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老子自打跟叔父从军以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撤!”
少年将军抬头远眺,漫山遍野间,尽是无尽的明军溃兵,他们丢盔弃甲、倒卷旌旗,狼狈地向四周逃去。
唯独这位少年将军周围的骑兵,建制还算完整。
战马正昂着头,不安地打着响鼻,白色的雾气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位他们心目中的战神的决定。
少年将军缓缓拉下了面甲,冰冷的青铜兽面上,只剩下双眸传来的寒光。
“诸位!”
“此战乃是我大明与建奴国运之战,天地倾塌在即,愿随我曹变蛟力挽天倾者,向前一步!”
麾下千余关宁铁骑,齐齐向前一步。
大地震颤,连周围的溃兵都不由地为之一怔,旋即绕路开来。
“好好好!好儿郎,且随我赴沙场!”
少年将军的目光里,只剩下了敌方的那面大纛。
崇祯十三年九月,松锦大战,明军诸军皆逃,唯曹变蛟亲率部下冲后金军大阵,直抵黄台吉中军,箭射后金大纛,吓敌酋使其中军后退里许。
惜大势难挡,终因势孤力穷,曹变蛟血透重甲,遗憾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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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关城墙。
高山险峻,大河滔滔。
一位身着戎装的大员,手中紧紧地握着尚方宝剑,看着下方疲惫不堪的军队。
“督师,不能出关啊!”
几名总兵,跪倒在他身前苦劝。
其中一人,还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熟透的柿子,泪流满面地说道。
“您忘了柿园之役是怎么败了的吗?现在河南赤地千里,半点人烟都无,我军不固守潼关天险,反而要出关迎贼,一旦离开潼关,极难找到李自成的踪迹不说,补给线极容易被流寇切断,此乃兵家大忌啊!”
另有一将说道:“唐朝哥舒翰,西屠石堡取紫袍,横行青海夜带刀,何等煊赫人物?一出潼关,以疲兵弱旅,主动弃守关隘浪战于平原,取死之道矣!”
这位戎装大员,非但没有像从前一样,拔剑斩下这些“畏战”的总兵的头颅,反而看着远处关河,一声长叹。
“本督师又何尝不知道?”
“可是.皇命难违!”
这名身着戎装的大员,紧紧地抿起了嘴唇,面色变得严肃而坚决。
他用一种近乎决然的语气,拔出尚方宝剑,向部下宣布了自己的命令。
“虽千万人,吾往矣!”
“今日,出关!”
众将士神色奋然,竟无一人再劝阻,反而各自整备兵马。
然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三,有云,传庭死,大明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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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围城,二十四万大军联营上百里。
站在城头,看着城外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敌军。
所有人的心里,都打起了鼓。
毕竟,在不久前,他们还是普通的百姓、力工、瓦匠、脚夫。
“怕了?”
一个穿着灰衫的中年人温和地看着同伴。
“不不怕!”
“有阎典吏在,我们不怕!当初就是您带着我们对抗江匪的!”
民众鼓噪起来。
此时,城外马蹄声响起,却是数名高头大马的骑兵,拥簇着一位身着华丽甲冑的将军来到城下。
这位将军还是个大嗓门,放声道。
“江南无主,君早降,可保富贵!”
城头之人一看,却是投降了女真人的总兵刘良佐。
那灰衫中年人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某明朝一典史耳,尚知大义。将军为国重镇,不能保障江淮,乃为敌前驱,何面目见吾邑义士民乎?”
刘将军勃然色变,怒斥道:“钱谦益都降了,你比之钱谦益又如何?”
灰衫中年人笑意温醇。
“我一介小吏,可惜天生骨头硬,跪不下去。”
刘将军闻言,反倒一怔,一言不发地策马又带着部下惭愧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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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顿住的姜星火,朱棣焦急问道。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姜星火嗓音艰涩地说道:“后来,阎应元率领三千壮士和六万义民,拒敌于城下,碧血孤军,使所向无敌的女真铁骑损兵七万五千,折将十八将,三位王爵饮恨于城下。”
“然而,时间日久,江阴城内伤亡惨重,城中石灰断缺,不能乘夜修城,饭米越来越少,只能靠征集民间的米以备缺乏,阎应元下令两日领一次米,不得预先领取。”
“中秋前后,女真人用箭矢向城内投入劝降书,并且让周围的村民唱歌,以做四面楚歌之故事,试图瓦解守城军心。”
“然而江阴百姓携壶提觞登上城楼,举杯痛饮,诸生许用模仿楚歌,作《五更转曲》,让善歌的人登高传唱,以笙笛箫鼓相和,当时天无纤翳,皓月当空,清露薄野,剑戟无声,黄弩、师鼓、胡琴于西城之敌楼,歌声悲壮,响彻云霄。”
“女真主帅,闻歌声,反而喟然,所谓撼山易,撼此城难矣。”
“城破之日,阎应元慨然登城,端坐于东城敌楼之上,意气自若,要了一支笔,在城门上写下绝命诗。”
“随后阎应元率死士百人,驰突巷战者,所当杀伤以千数,被俘后,坚决不向女真人下跪,被刺穿胫骨,血涌沸而仆,却始终没有弯下膝盖,最终日暮英勇就义。”
朱棣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的绝命诗,是什么?”
姜星火缓缓开口。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朱棣闻言一怔,旋即,竟是用手捂住了眼角。
第273章 能歌善舞
“好好好!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我大明怎可能无这般血性男儿?”
朱棣昂然睥睨,俨然是心中有所触动。
大明养士三百年,在家国危难之际,终究是有人肯站出来,不做那“头皮太痒”的亡国之奴的。
十万人慨然赴死,如何称不上一句阖城忠义?
这“十七朝”人物里,就没有他朱棣的一份吗?
虽不能见,与有荣焉。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英雄也。”姜星火亦是感叹。
正是有了这些硬骨头,有了这些脊梁的存在,方才有了第二次驱逐鞑虏。
若是人人都如钱谦益、孙之獬那般得了“软骨病”一般卑躬屈膝,又何谈巨龙重新飞腾呢?
人的骨子里,总该是有几分骨气,有几分自傲的。
否则的话,岂不是真成了西洋史学家宣传的,没有他们这些优秀者的“帮忙”,其他国家不可能进入“文明”?
在姜星火看来,纯属狗屁!
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的质变,不过是量变积累到90-100时,需要有力量推一把,按下那个质变的按钮,这与哪个国家有什么关联呢?
不过是胜者成为王侯后,书写下来粉饰自己的言论罢了。
如果非要说有关联,那也是船小好调头。
或者说,同样是文明质变,在体量跨过了一个相对门槛后,反而是体量越小的国家,越容易把这100点积累满。
而体量越大的老大帝国,反而不容易积累满。
所以,在工业时代莺歌蓝能起飞,其中有一部分因素,不是因为本身的文明程度高,也不是那里的人们有何特异之处,而是因为农业剩余能供养起手工业分离、发展的基数低。
而同样,为什么南宋和元朝,只在江南发展出了分离后的手工业?
还不是因为其他地方连吃饱饭都费劲,根本没有那个条件,把手工业从日常的制造与生活中分离出来嘛。
朱棣扼腕叹息:“可惜朕不能如姜先生一般于历史长河之中穿梭,否则的话,亲眼见一见这位阎典吏,与之对饮,方不负胸中意气!”
“可惜如此人才,竟然只是一个区区典吏,朕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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