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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大廉终于是小声开口:“朝廷自洪武元年开始,地方官员任选便有异地为官的规则,更有吏部考评周期轮换的讲究,不叫官员长期为官一地。
下官以为,朝廷人数最多的吏员,也应当遵循此法。凡本衙吏员,不可以本地人氏为选。”
在朝廷任免的官员里,不但大明讲究一个本地人不做本地官,此前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规则。
这就是为了避免官员若是在本地为官,会倾向本家、本族,通过自己手中的权力为自己的家族谋取私利。
邹学玉眨眨眼,觉得这倒是个好想法。
他询问道:“可有详细说法?”
虞大廉点点头:“下官也是思虑许久,觉得官府吏员自全国选用,也不太合适。”
毕竟吏非官,不可能让人家一个吏员,从陕西道跑到直隶道来做事。
真要是这样搞,大概明天大明朝就只剩下当官的,而没有做事的吏员了。
虞大廉又道:“下官觉得,可以讲究一个本府吏员不可本府为吏。”
他这话的意思,若是放在直隶道,便是应天府出身的吏员除了不能在应天府为吏,但可以在其他一十七府为吏。
而苏州府出身的吏员,则可以在除了苏州府以外的直隶道其他一十七府做事。
“一道之内,府域之外,吏员异地任用。”
邹学玉总结了一下虞大廉这番话的核心细想,随后缓缓点头。
虞大廉点点头:“下官正是这个意思。”
邹学玉很满意的看向虞大廉:“回头你写个章程出来,到时候总督衙门堂议无误,本督便亲自上呈太子。”
他刚一出口,虞大廉的脸上便立马露出笑容。
而在他身后的一众应天官员,则是纷纷目露诧异。
吏员异地任用,真要是这样干的话。恐怕掀起的动荡,比之现在正在进行的南直隶吏员考核还要严重。
虽然眼下应天府一府八县的吏员都已经参考,但谁都清楚出了应天府,直隶道一十七府还指不定有几个衙门吏员参考呢。
更不要说,让这些把持地方府县真正权力的本土老吏们异地任用了。
而关于南直隶一十八府及各司衙门吏员考核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方方面面的总结。
“嘭!”
文华殿内。
刚刚拿到汇总消息的朱标,愤怒的将手中的文书砸在了地上。
在他的面前,是内阁首辅任亨泰、次辅解缙、内阁大臣高仰止,以及直隶总督大臣邹学玉。
邹学玉的手中还拿着另一份奏章。
就是他让虞大廉整理出来的南直隶吏员异地任用的奏章。
只是太子爷此刻满脸愤怒。
在场四人也心知肚明。
南直隶这一次的吏员考核,从一开始到最后的结果,都很难看。
明天就是洪武三十年八月十五了,但四人都知道这个中秋节大抵是过不安稳了。
果然,朱标在扔掉汇总文书之后,满脸怒气道:“他们想做什么?他们当真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吗!他们是在逼孤动刀子吗?”
这话有些重,很少会从太子爷的嘴里说出来。
任亨泰颤巍巍的蹲下身子,将地上的文书捡起来。
首辅的脸色同样很不好看。
南直隶一十八府,这一次的官府吏员考核,除了应天府是满员参考。余下的一十七府,总体来算参考人数甚至不到一半。
病请、迟到、在外当差等等理由,可谓是层出不穷。
更有一个苏州府的混账,竟然是从头一天就开始吃花酒,醉的稀里糊涂的跑到考场外撒了好大一泡尿。
任亨泰颤巍巍的低着头,伸手拍着汇总文书。
朱标冷眼看向首辅。
冷哼一声。
“任阁不必劝说于孤,孤这一次绝不姑息!”
……
第六百八十章 天下第一太子
文华殿内,内阁首辅任亨泰有些懵。
自己也没有说要反对什么啊。
合着,自己就是要被太子爷拿来作筏子的?
朱标很生气,但脑袋却很理智。
“世人常说皇权不下乡,看来这句话倒是千真万确了。”
太子爷语气幽幽的念叨着。
在场四人纷纷颔首。
这句话世人皆知,却没人敢在君主面前说。
这是忌讳。
哪怕历代君主们都清楚这个事实,但也不能说。
从始皇帝统一天下,废除分封制,建立郡县制。中原的一切,都归于皇帝一人。
皇帝的权力来自于对整个天下的统治。
这一思想,也让如今大明正在进行的对外战争,取得了无比正确的核心思想。
即,普天之下,皆为王土。
这就是大明现在的对外战争的正义性来源。
可一旦有人说,皇帝的权威是无法到达乡野之间的,那么这就对皇帝权威和其对天下统治的正义性,造成了破坏和动摇。
朱标同样清楚,却脸色庄严道:“孤不管过去是怎样的,不论是秦皇的天下一统,还是强汉的独尊儒术,亦或盛唐天可汗,还是前宋与士大夫贡天下。”
太子爷历数了大明之前的历朝历代。
他在四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
朱标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今朝大明,可容富硕之家,可容巨商行走,但唯有乡野之权,将尽归朝堂。”
在他面前的三位内阁大臣,一位直隶总督,纷纷颔首躬身。
这是当下大明必然会做的事情。
前汉将春秋战国那些繁杂的文化思想统一到了儒术之下。
隋唐,又将世家门阀传承的制度打破。
前宋再一次让皇权得以加固,尽管它是与士大夫共享。
那么到了现在的大明。
皇权又该如何加固?
天下再无门阀世家,而读书人也不可能仅凭几番言语就能挑动天下。
也就只剩府县之下的乡野之权,尚未归于皇权执掌。
任亨泰微微皱眉:“这需要朝廷耗费庞大的钱粮,且每岁皆有。”
一个更加紧密的权力体系,需要更多的人去填充权力空白,维护这个新体制的运行。那么势必就会增加朝廷的财政支出,且必须要一直维持下去。
随着首辅的开口,直隶总督大臣邹学玉也开口道:“以南直隶为例,若要将府县之下权柄收归朝堂,每岁需增添钱粮支出不下五十万两。南直隶几番改革,两税并商税等多有增添,足可维系。只是若要摊行天下诸道,恐需调度钱粮。”
南直隶现在很有钱。
当下直隶一十八府的财政收入,和洪武二十四年相比,已经翻了好几番。
当然邹学玉也明白,这里面的大头是摊丁入亩改制、商税改制,以及大量的官办工坊建立,支撑起来的。
而这些改制进行到现在,增长点已经开始趋于缓慢了。
所以邹学玉才要进行新一轮的吏员改革,要集中直隶一十八府所有的力量,将所有的权力收归直隶总督衙门,去进行下一轮的经济建设。
解缙则是说道:“这几年朝廷革新,地方上皆有焕新。沿海一带,虽非皆如直隶一般。但如广东道、福建道、浙江道、山东道,因与外邦通商,每年交割户部之财税收入,亦有显著增长。微臣以为,当下可先以直隶为试行,若无差错,再摊行天下。以沿海一带诸道之财税收入,平衡内地欠收道府。”
这就是财政转移了。
天下的财富,从来都不可能做到一模一样。
有的地方注定了就是会更加的富裕,而有的地方同样注定会相对贫穷。
朝廷总不能指望,永宁府的财政收入能和苏州府的一样多。
恐怕天底下,都没有几个人能知道永宁府究竟在什么地方。
“所以改实物税为计亩征银很有必要。”
邹学玉平声静气的说了一句,可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眼底泛起的骄傲。
如今的直隶一十八府,都在使用计亩征银的法子收取税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