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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殿下不如就留在怀庆府,臣……”曹震有些支支吾吾,全然不似过往那等豪爽的性子。
高仰止在一旁侧目看了过来,笑道:“景川侯在担心什么?”
“末将担心殿下之安危。殿下此番不去边关,却来此处,想来是要入山西道的。”曹震不曾看高仰止,而是目光注视着皇太孙。
朱允熥笑笑:“景川侯如今倒是会揣测孤的心意了。”
曹震立马拱手抱拳,低下头:“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想,殿下若是留在清化镇,有这数万大军护卫,殿下便不会有什么事。可殿下一旦进了山西道,周身孤立无援,微臣担心贼子们会闻讯而动。”
朱允熥摇头道:“朝廷的计划是一回事,但是孤想了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先于反贼们动手?何必要等到反贼起事,惹得地方上民不聊生,百姓哀嚎,那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出兵镇压反贼?百姓何苦?”
曹震终于是听到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脸色愈发的凝重起来。
“殿下……您这是要以身犯险?”
他开口轻呼一声,这时候目光方才看向一旁的高仰止,希望这位内阁大臣能在太孙面前劝说几句。
朱允熥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融入到今晚这个黑夜里面。
他开口问道:“你们说,为何孤要对山西道下手?朝廷又为何要强推新政?”
曹震闭上了嘴,眉头愈发皱紧。
年轻的通政使司知事官则是默默的摇着头,他总觉得自己心中想的就是答案,却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高仰止则是轻叹一声,低声道:“殿下说过,大明之所以是大明,便是因为那亿兆百姓。陛下当年是得了淮右百姓的支持,才有了入主应天,继而重塑中原江山的事情。
百姓是大明的根基,得了天下民心,大明才能真正走向盛世,才能万世长存。”
朱允熥点点头。
“是这么个意思。既然如此,又怎能叫反贼真的起了事,霍乱天下,让百姓再徒增伤亡?”
曹震心中有些无奈:“殿下仁爱,体恤百姓。可若是殿下有所闪失,才是天下之大不幸。殿下若是要在这个时候去山西道,反贼必然会伺机而动。”
朱允熥不曾回答曹震的疑虑,而是看向孙成和田麦二人。
“老二应该已经到太原城了吧。”
孙成转身抱拳:“前几日传回来的消息,张辉已经远远的跟在后面,快要抵达太原城。想来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在太原城里安顿了下来。”
朱允熥看向高仰止:“既然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传回来他们出事的消息,就说明反贼应当是对老二有所放心了。”
高仰止想了想默默点头:“应当如此。”
朱允熥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反贼里面都有哪些人,老二应该也清楚了。”
“殿下想要照名抓人,只是……”高仰止清楚皇太孙这个时候想要干的事情,却还是有所顾虑道:“只是目下并不清楚,山西道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更重要的是不曾知晓山西都司各卫所会如何选择。景川侯所言亦有道理,殿下若进山西道,自不会携带大军,届时若是地方卫所叛变……”
高仰止没有说下去。
除非是朱允熥现在带着曹震麾下这数万兵马进山西道,可如此就会打草惊蛇,若是不这样做,一旦山西道的兵马被反贼策动了,则皇太孙必然遭遇围杀。
曹震更是直接嚷嚷道:“臣不同意!”
……
第五百三十六章 图谋山西道
曹震的声音,在黑夜的旷野里显得格外的清楚。
只是他却满脸凝重,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殿下乃是监国皇太孙,是国本,是根基。殿下一人之安危,牵扯无数人,更干系天下那亿兆百姓。”
“殿下乃千金之躯,当高坐明堂。朝中文臣武将,皆可由殿下驱使。殿下要治理天下,则有文臣辅佐,若要征讨四方,自有无数良将可点。”
“臣等忠心大明,追随殿下之志。固有殿下荣,则臣等满门荣耀之私情。却亦有殿下稳固,则天下稳固之念。”
“殿下若是有事,则太子忧伤,陛下神伤,臣不知那时候宫中会生出何等事故。但臣等知晓,殿下若是出事,臣等必然会受牵连,如是高阁老亦有可能被废黜。”
“朝堂之上,洪武新政大抵便是如那昙花一现。臣等固然一死,但是人皆有一死。可新政若是骤然停下,天下百姓又将如何?殿下这些年之布局,又当如何?”
曹震双手竖起,重重的锤着胸前铁甲,砰砰作响。
“于公于私,臣都不同意殿下入山西道!若是殿下一意孤行,臣便要行那僭越之举,扣下殿下。臣届时自会自戴枷锁,回京请罪!”
黑夜里,清化镇明军大营外,气氛一瞬间冰冷到极点。
大明开国景川侯曹震,脸色凝重,双目坚毅,毫无更改之意。
高仰止等人亦是面色沉下,纷纷望向脸色平静的皇太孙殿下。
良久。
寂静了许久的旷野里,朱允熥轻笑了两声。
他伸手指着曹震,笑道:“这里竟然有个不怕死的。”
曹震此刻心中却也是万分紧张,如此当众劝谏反驳皇太孙的意志,往小了说那是不尊教令,往大了说那就是僭越大逆。
就是冲着他刚刚那番话,现在皇太孙将他斩了,谁也不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然而在曹震,乃至于更多人看来,皇太孙很多时候是不清楚自己的重要性到底有多大。
曹震觉得,哪怕是拼着自己今夜被皇太孙严惩,也得要让他知道,他自己对天下的重要性。
大明朝堂之上,百万明军里头,最是直爽的曹震,难得的当了一回硬脖子。
高仰止在一旁看了眼曹震,显然对于这位景川侯今夜有别于过往的表现,感到一丝意外。
他轻声道:“殿下,景川侯今夜乃是赤诚之言,便是有所唐突之处,也是情有可原。”
朱允熥侧目瞅着高仰止,挪嘴道:“孤可还没有说要给他定罪。”
曹震眼瞅着朱允熥脸上露出的一抹轻笑,赶忙脸色一变,恢复成了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模样,弯着腰缩着脑袋,搓着双手。
“俺就知道殿下不是那等听不进劝的人,更是那通情达理的。俺这是担心殿下安全,若是殿下真要进山西道,俺曹震肯定是冲在殿下前面,为殿下挡刀。就是拼着俺死在贼子手上,也定然要叫殿下安然无恙!”
朱允熥有些无奈的瞪了曹震一眼:“你少撒泼打诨,小心回头孤让你儿子吃挂落!”
景川侯嫡子曹炳,如今就在应天城讲武堂里上学,和常继祖是同学。
他们那帮在朝功勋子弟,都是这两年陆陆续续进的讲武堂,差不了几届。
曹震一听皇太孙提到自家老大,赶忙闭上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再瞎逼逼了。
朱允熥轻叹一声,这帮开国功勋、军中老将,自己固然有威严的时刻,但是这些都是皇室统治的根基,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多亲近一些。
恩威并重,方得始终。
他开口道:“山西道,于孤而言,固然还是要去的。”
曹震眨着眼,表露着自己原先就有的担忧。
高仰止和王信陵二人则是微皱眉头。
“孤打算先下手为强,抢在反贼们起事之前,寻得机会,四面合围山西道,一举全歼贼酋!”
朱允熥望着黑夜里的太行山脉。
这一条山脉于分布在山西道境内的众多山脉,将整个山西道挤成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但是同样的,也为山西道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地形优势。
在那崇山峻岭之间,凡是能让大批人马通行的地方,皆设有关隘,驻防兵马。
山西道要出来,难。
但是外面的人想要进去,只要山西道封锁各处关隘,也难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