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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缙则是冷笑道:“你觉得,张志远为何要带着上万军马跑去曲阜?”
“听闻其在燕王麾下,屡建奇功,深受燕王喜爱,若不是今岁此次中原叛乱,他恐怕已经作为前锋大将,在征讨塞外了。”
解缙点头道:“便是这个道理。那既然如此,张志远就肯定知道,如何才能彻底解决山东道的事情。既如此,孔家到底都做了什么?”
夏元吉学过解缙,望向陛阶之上的皇帝。
他低声道:“不管怎样,我等为官,当的是大明的官。”
这算是回答了一开始解缙的问题。
解缙当即点头,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这时候,被百官在这御门听政上架起来的朱元璋,也终于是有了动作。
朱元璋横着手臂,一手捏着袖袍,手臂也往外抖了抖。
他目光随意的扫了一眼:“吏部怎么看这件事情。”
觉得自己将要步前吏部尚书詹徽后尘的现任吏部尚书翟善,听到陛阶上传来皇帝的声音,立马浑身一抖,躬着身手抱着笏板就出了班列。
“臣,文华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翟善,在。”
翟善低着头,目光不断的转动着。
很明显,皇帝点自己回话,就是希望自己能说出合乎他的心意却又不好亲口说出的话。
翟善搜刮词藻,思虑山东道的情形,缓声开口:“启禀陛下,臣以为可以再看看。”
他这话一出口,顿时引得满场窃窃私语。
朱元璋却是一样的稳如泰山,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陛阶下,这位大明朝的吏部尚书。
翟善心中大松一口气,转而解释道:“臣虽不懂兵事,但也知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或许,张志远是抓住了什么战机,所以才有今日的表现。
朝堂之上若是不放心的,发了文去山东询问张志远,命他写清楚了,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再者,今日只是听闻,未曾有孔府人家亲自手书,更未见衍圣公奏章,何以便认定张志远所行之事乃叛贼尔?
最后,臣还认为,山东距河南道近,远应天城。而此刻皇太孙正处河南道,权同陛下。想来张志远有紧要军务军略,也该是呈奏于殿下面前。
所以臣以为,不如再看看?”
本就只是为了得一个缓冲机会的朱元璋,根本不会去深究翟善当众给出来的理由究竟如何,毕竟都是六部尚书的人,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朱元璋直接拍着扶手开口:“翟卿所言有理,便依卿所言,再看看。”
应天城里大半的文官,今日都跪在了自己面前。这是不同于以往的劝谏进奏,而是如当初自己废黜千年以来的丞相之位时一样。
直接的打杀是解决不了问题,那是放在最后一个步骤的。
上一次,他们反对废黜丞相之位,担心皇帝的权威太过盛重,继而引发了漫长的对持和杀戮。
这一样同样,他们反对的不是骄兵狂妄,地方叛乱不除。
他们是在担心,千年的圣人世家会在马蹄下轰然倒塌。那将预示着,千年的儒学也到了如废黜丞相时一样。
他们更担心,他们这些圣人世家的门徒,少了一个可以任意取用的圣贤道理,他们及他们的后世子孙又会如何。
从汉武独尊儒术开始,到隋唐开启科举取仕知道,最后到了两宋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一切的规矩和社会的运转,都是围绕在儒学体系之下的。
大明要做如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事情吗?
朱元璋在心中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只是,官员们的反应却让他很不满意。这些人只是听到一点风声,便会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朱元璋的目光在户部尚书郁新、工部尚书王儁两人身上来回游走着。
果然如同朱元璋所料,两人并未依从。
郁新跪地叩首,高呼道:“臣死谏,骄兵不可不防,跋扈不可不惩。若今日陛下能纵容大明的军马行叛贼之事,袭扰衍圣公府。来日,若有大军惊于皇宫禁地,陛下又以为何?”
“大胆!”
“郁新你狂妄!”
一直隐而不发的朱标,终于是怒不可止,双手拍在交椅扶手上,站起身怒斥郁新的胆大妄为,狂妄之言。
郁新再低头,却不曾有胆怯:“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大明有文官两万余,持笔小吏更是无数。天下每岁应试者多如星辰,地方上勤学好读人家以为中坚。
朝廷以仁孝治天下,却于至圣先师之家行暴戾事,拥兵自重,不听调令,目无至圣先师,目无朝堂律法。
若陛下不惩张志远等一干人等,则天下百万儒生如何看?则天下人如何看?
臣死谏,维系大明朝堂,忧心社稷。请陛下以极刑严惩张志远一干人等!”
当郁新说完之后,奉天殿前的跪地官员们便再次山呼海啸般的出声附议。
朱标回首看了一眼自家老爷子。
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老爷子,似乎没有顾及这些人的死谏。
朱标沉着脸,不悦道:“天子面前,安敢称凶。”
工部尚书王儁抬头看向陛阶之上的皇太子,只是一眼便深深的拜在地上。
“臣,工部尚书,王儁,再弹劾今次河南道、山东道叛乱,有地方屯田卫所官兵参与其中。骄横屠戮,为祸地方,致使百姓饱经灾难,流离失所。
臣斗胆弹劾地方叛乱卫所官兵,朝廷当以死罪论处,以震慑天下人不臣之心。
臣斗胆进谏,请陛下开大明监军之职,以兵部、都察院等为要,朝廷派遣监军奔赴军中,代天子及朝堂监察在外诸军,防备祸害滋生。”
“臣等附议!”
乌泱泱的,奉天殿前百官山呼豪迈,附议声震得远方的钟山一片林鸟盘旋不落。
“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事情……”
夏元吉低声感叹了一句。
在文官朝班里,只剩下心学官员和少部分不曾参与弹劾的官员。
这代表着文官们的集体态度。
“放肆!”
“大胆!”
“尔敢?”
一时间,原本还寂寂无声的武官朝班哗然大怒,一位位统兵千万、开疆拓土的将军,愤怒的朝着提议设立监军的工部尚书王儁。
东莞伯何荣直接开口道:“王尚书是要我大明复那两宋旧事?”
“今日监军,明日便要行阵图之事。尔等是怀疑吾等对陛下的忠心吗?监军以军阵,将校掣肘,届时是吾等领兵打仗,还是诸位统帅大明的千军万马啊!”
位列武官头排的常森和汤醴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奈。
这帮劳什子文官,恁就是读书多坏心眼子多。
这是要围魏救赵?
他两人齐齐抱拳,径直跪下。
“臣常森!”
“臣汤醴!”
“臣等受领皇恩,世享荣禄。出则为领兵将,入则为富家翁。此般皆为陛下所赐,臣等感激肺腑。国朝社稷之重,重于泰山。臣等立言,心中唯有忠心,万事皆由陛下裁夺。”
主声的是汤醴,喊得很是高昂,常森则在一旁附和着叫喊,因为不曾商量,只能附和的慢一些,倒是显得有些相似二重唱一般。
让声音愈发的洪亮,回荡在奉天殿前。
何荣等人也反应了过来,立马纷纷收起先前的吵闹,默默低下头,与常森、汤醴一般抱拳跪在广场地砖上。
王儁这时候正低着头,侧目看向武官班列。
军中多莽夫,可军中并非都是蠢人,尤其是能出现在这里的大明功勋将校们。
王儁却不依不饶。
他本就打定了主意,为曲阜孔家解围,保证这尊圣人雕像能够继续为今人、后人提供助力是其一;将地方叛乱有朝廷屯田卫所官兵参与牵扯出来,趁机提出朝廷派遣监军的事情则是其二。
随朝廷如今偶有出征大军安置监军,但在名义上却并未有此一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