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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差役跑到已经被垫上了大半层高的决口上,整个人也气喘吁吁了起来。
差役将手中的竹竿深深的插进脚下的泥土中。
看着周围任然无视他的河工们,心中满是怒火,却又无处发泄。
最后,差役只能冷哼一声,挥手指向头顶上的曹智圣的人头,怒吼道:“这是咱们兰阳县县令曹智圣的人头,已被皇太孙砍下,叫我传徼各地,好让大伙看清了,朝廷是心向咱们的,太孙是来救我们兰阳县的!”
河堤上下的河工们,终于是默默的停了下来,放下手中的活计,目光无声无息的看向了站在决口上,高举手臂指向竹竿上那颗人头的差役。
一瞬间,被千百人视线关注,原本还怒声高呼的差役,不由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却还是强自镇定的挺着脖子。
在差役焦急的等待中。
河堤上下的河工们终于是缓缓的挪动了脚步。
最先动的是离着差役最近的那些河工。
第一名河工走到了差役的面前,瞧了瞧差役,冷笑了一声,摇摇头伸出满是污泥的手拍在了早就已经心生畏惧的差役肩膀上。
随后,是第二名河工走到了差役面前。
依旧是伸出站满泥水的手掌,拍了拍差役的胸口。
“既然是咱们兰阳县的人,那身上就得沾点泥水。”
说完之后,这名河工便默默的走向了远处。
差役这个时候已经愣在原地,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在他的眼前,一名名河工将满是泥水的手掌拍在自己的身上,一名名河工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不知何时,差役身边传来啪嗒一声,惊的他浑身一颤,转过头只见自己插在地上的竹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不知哪一个河工给带倒在地。
就在差役胆颤的想要将竹竿重新竖起的时候,一直满是污泥的大脚掌,已经是啪叽一下的重重踩在了人头上。
“啊……”
差役失声大喊着。
曹智圣的人头,已经被重重的踩进了地下。
绝对是故意的!
这些人绝对是故意为之!
差役愿意用自己的亲老娘发誓,他亲眼看到那名河工的脚踩在曹智圣的人头上,整个人都在用力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那支脚上,最后更是狠狠的向下一沉。
护送差役的锦衣卫们,这时候也闻声赶了过来。
也不看差役,只是目光顺着倒在地上竹竿看了过去,一眼就看到已经被无数只河工的大脚掌踩进泥土中的人头。
几人对视一眼,最终都默默的采取了不作为的态度。
差役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头皮发麻。
可是,差役的面前还有更多的河工一个个的走过,一张张沾满泥水的大手拍在他的身上。
良久良久之后。
河堤上下,再一次变得鸦雀无声。
再回头,差役已经浑身不断的颤抖着,满身上下几乎是再也挑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竹竿的末端,早就已经没了曹智圣人头的踪影。
这曹智圣的人头还有好些地方没有去的啊。
皇太孙就在县衙里面。
一想到皇太孙来兰阳县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砍了曹县令的脑袋,差役吓得心中猛的一跳,浑身一软,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恰是这时。
河堤上下,忽的传来了索索的动静。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
漫漫千里黄河大堤上,忽有号声传来。
“哟嗬嗨嗨!”
“哟嗬嗨嗨!”
两道嘹亮的声音,好似一支破空的利箭,穿过整个黄河大堤,从大堤上升起,一路直上青天白云中。
随后,整个河堤上下,整片黄河大地,所有人都被感召了一般,齐声呐喊了起来。
“拉起个夯来!”
“哟哟嗨!哟嗨呀一个哟嗬嗨……”
“拉起个夯来!”
“哟嗬嗨嗨!加把劲呀!”
原本担心自己因为“弄丢”了曹智圣人头的差役,还在心神惶恐,此刻听到充斥着整个耳朵的河工号声,整个人忽的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到差役站起身,看向四周的河堤,眼神之中已经是布满了震惊。
整个河堤上下,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做的事情还是原来的那些事情,可是没有一个人喊出除了那些打夯号子之外的任何一句话。
然而,差役却觉得此刻的黄河大堤,和不久之前的黄河大堤,已经是完全不一样了。
一名锦衣卫在河堤上的号声中,脸上渐渐的露出了一抹笑容,轻步走到了差役眼前。
“你的事情已经做完了,随我等回县衙。”
说完之后,锦衣卫已经是在差役面前转过身,带着其他人向河堤下走去。
差役张张嘴,回头伸手指向埋藏着曹智圣那颗人头的位置,最后缩了缩脑袋,目光一闪,惶惶不安的寻着已经离去的锦衣卫们的背影,提起脚步就跟着跑了过去。
……
兰阳县,县衙。
县衙大堂里曹智圣那具无头的尸骸,已经被张辉给带走,没人过问这位身穿飞鱼服,浑身散发着寒气的锦衣卫大佬,带走这具尸骸是要做什么。
朱允熥靠在椅子上,小憩了好一阵。
直到没有领到太孙教令,依旧留在兰阳县的随行官员们都走了进来。
官员们都是压着脚步声走进来的。
然而,细微的声音还是将正在闭目养神的朱允熥给惊醒。
朱允熥缓缓睁开双眼。
入眼,便是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潘德善。周围,才是其余的随行官员。
“臣等参见殿下。”
隐隐之中,此次的随行官员,已经是由潘德善领衔。
朱允熥嗯了一声,淡淡的看向眼前的潘德善。
只见潘德善的官靴上,已经满是泥水,鞋底和鞋面更是早就被黄泥水换染了一个颜色。衣袍上,也带着点点的泥斑。
“已经去看过了?”
朱允熥望向潘德善,轻声询问了一句。
潘德善立马躬身抱拳:“臣今日只在城墙上眺望了一番黄河河堤,未免殿下召见臣下,便将前往河堤上下走一遍的事情延后了。”
朱允熥点点头,没有开口,而是先看向了其余的随行官员。
轻咳一声后,朱允熥缓缓开口:“如何赈济此次六府灾情,又如何恢复六府民生,此次西巡路上,孤与诸位都已详细商论过。
眼下,朝廷的粮草会陆续的运抵,一定要将所有的粮食都如实的发到每一个受灾百姓手上。
只有让百姓吃饱了,他们才有力气出工,才能将不该生出来的事情提前就按下去。”
随行的一名都察院御史当即站出来:“启禀殿下,臣以为朝廷调运而来的赈济粮草,还需加强监督。今日虽有殿下论罪斩曹奸,可一时震慑地方官府。然而,殿下身居开封一县之地,却不可能亲赴所有的地方,难免地方官员会有上下蒙骗的事情发生。”
朱允熥哼哼了一声:“都察院是什么个意思。”
出口建议的都察院随行御史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却还是开口道:“臣以为,当派随行锦衣卫官兵督办此事,严查地方官府派发粮草,施行以工代赈的方略。”
“可。”
朱允熥轻声应允,转而看向其他人。
这时,又有户部的随行官员拱手走出。
“殿下,此次六府遭受灾情之害,不少人家满门皆亡故,空置田地是否要另行安排。臣等近日观之,此番黄河河道亦有淤出的上好地界不少,此等平白无主之地,是否由朝廷主持发卖。”
朱允熥顿了一下,手指轻轻的转动着拇指上的那方白玉扳指。
半响之后,朱允熥方才开口道:“六府县空置出的田地,由地方官府先行登记造册,户部随行复核,灾后重新按原地以各户人丁分发于百姓。河道沿岸淤出的田地,户部随行丈量造册,以为屯田,朝廷事后另行处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