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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新发定的罪名很大,但最终也没敢将一个杀无赦给说出口。
望了一眼面前如潮水一般的人群,他目光看向两侧,示意麾下的官兵都勿要轻举妄动,只管顶住这些已经开始躁动起来的年轻士子。
似乎是张新发的威胁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手中明晃晃锋利无比的雁翎刀发挥了本该有的功能。
最前排的士子们明显的迟疑了起来。
然而,在官兵们后面。
唐可可却是不屑的撇嘴嘴,冷哼一声:“若是这些人当真会怕了官兵,先前就不会出现这里了,手中有刀不用,何以镇压!”
高仰止则是走到解缙身边,低声道:“解学士,学生先前已经让人去锦衣卫衙门叫人了。”
唐可可立马转头看向躬身低头的高仰止,眉头微微一挑,闭上嘴拱手站在一旁。
解缙摇摇头:“太孙说过,眼前这些不过是我等遭遇的第一件反对而已,往后会越来越多。我们能镇压了天下万千读书人吗?”
说着话,解缙已经是双手一抖衣袍,两手背到了身后。
在唐可可和高仰止震惊的目光诸事下,解缙只身越过面前的官兵,走到了张新发的身边。
而后,又在张新发迟疑的注视下,解缙继续走到了人群最前面。
解缙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姿态平和。
然而,所有人在看到今天的正主出场之后,却都不由的躲避了眼神。
解缙环顾周围被张新发撞倒在地上的年轻人,默默一笑:“读书人的仪态呢?还是快些起来吧,免得身上沾染了尘土。”
几个躺下的脚离着解缙最近的年轻人,不由浑身一颤,赶忙缩回双脚,在身后同伴的帮助下站起身来。
人群开始向后拥挤过去。
事情太反常了。
解缙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他竟然这么的平静。
甚至,是有恃无恐!
唐可可深深的望着解缙的背影,眼中尽是崇敬之色,不由念道着:“解学士当真厉害!便是骂人也这般的让人无法还嘴。”
高仰止却是脑袋左右转转,从墙角捡起一块砖头塞进了唐可可的手中。
在唐可可不解的目光中。
高仰止轻声说道:“学着点吧,解学士那是跟在太孙身边许久的人。你学不会,等下学士若是出了事,你还是用砖头去救人吧。”
解缙在决心要成为大明的心学圣人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中设想出了无处的坎坷和磨难。
今天这一幕,满城理学子弟找上门的事情,同样在他原本的设想之中。
他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态和想法,毕竟他们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和思想,就是于前宋最终确立的程朱理学。
知行合一的心学是颠覆性的新论点。
而文人又是最较真,同样也是最无条件去维护自身学问的群体。
眼前这些理学子弟今日围堵书报局,解缙甚至觉得他们是有骨气的。
然而。
让他不齿的是,先前那个出身湖广,言语不断挑动在场理学子弟的刘景行的言行举止。
他已经环顾四下数次,却根本就找不到刘景行的踪影。
蛇鼠两端。
说的便是这样的人。
他没有年轻人应有的热血,也没有老儒们的坚毅。
年轻人会因为理想的不同而大打出手,老儒们会为了一生的信念慷然赴死。
而刘景行这一类人。
这让解缙想到了二十多年前,大明还未曾建立的时候。
在时局最是艰难的时候,身为汉家儿郎,却为已经病入膏肓的元人出谋划策,意欲镇压天下的那帮人。
一样的可恶。
于是,解缙轻声开口:“你们今日来此,是为了什么?”
他竟然明知故问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在解缙面前的理学子弟们,再一次的倍感意外。
有人梗着脖子,大抵是看不惯解缙面前上千名气势汹汹的理学子弟,竟然还能如此的理直气壮。
当下怒声开口:“解缙!你这个儒家贼子!狼子野心,推行歪门邪说!我等今日乃是为了儒家万世存续!只要你今日当众谢罪,并关停书报局,焚烧所有文报,我等便既往不咎!”
“对!”
“解缙,你今日必须当众谢罪!”
“书报局必须关停!”
“所有刊印了歪门邪说的文报,都要焚毁!”
有了领头人,那些原本被平静的解缙给压得气势弱下来的理学子弟们,再一次的人潮涌动起来。
解缙却是冷哼一声,举起一只手臂,抖了抖衣袍,淡淡的看向面前几名已经握紧拳头的理学子弟:“为何?解某不曾抨击儒家,何以为贼子?书报局刊印文章不曾触犯国法,何以关停?文报不曾有僭越之言,何以要焚毁?”
接连三问,每一问都直面回击此处理学子弟们的逼迫。
然而,还不等这些人出言。
解缙脸色一凝:“尔等此般种种,尔等是要党同伐异还是要罔顾事实?”
大明没有禁止人说话的律法,当然你不能乱说皇帝和朝堂社稷的事情。
大明最近更是要求朝堂御史言官们,每逢弹劾都要寻得实证方可发起弹劾。
解缙的问题,让在场的理学子弟们再一次的哑口无言起来。
他们只是因为有着不同的信仰,所以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的学识还不足支撑他们人情知行合一的心学,和如今奉行的理学之间的深层对立面。
于是。
嘭。
一颗鸡蛋,精准的砸在了解缙的额头上。
破碎的蛋壳,落满解缙的脑袋,飞跃到了站在解缙身后的张新发身上。
而那一股腥味无比的鸡蛋液,则是糊满了解缙的脸颊。
“大胆!”
“放肆!”
几乎是同时,手持雁翎刀的张新发和手握砖头的唐可可便冲到了解缙身前,将其挡在了身后。
忽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暴喝声。
“解缙该死!”
“解缙是在掘我儒家的根基!”
“解缙万死莫辞!”
“……”
然而之间,矛盾已经激化到了要解缙以死谢罪的地步。
人群再一次的涌动了起来。
最前面的理学子弟们,本来还有些迟疑,然而身后却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传递了过来。
张新发和唐可可两人,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如山一样的力量砸到。
整个书报局前,府军卫官兵的防线,也终于是出现了松散。
唐可可挥舞着砖头,不管不顾的朝着面前一颗不知道谁的脑袋重重的咋了下去。
“啊!”
一声惊呼,唐可可眼前忽然开朗,随后又被更多的人给占据的密密匝匝。
唐可可回头怒瞪着解缙:“解学士,快走!”
张新发亦是高举着手中的雁翎刀:“尔等再不退下,死罪以,当诛!”
解缙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伸手将脸上的蛋液擦去,怒视着面前的人群。
他高声的呼喊着:“尔等再不退下,便是触犯大明律法,前途尽失,寒窗苦读数十载,皆要付之东流!”
然而这个时候的人群,一旦涌动了起来,哪里还是能够让个人抽身其中的。
所有人都被裹挟了起来。
事情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忽的。
在场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只见两名将身上青衫压在腰带下的读书郎,带领着近百人从崇礼街方向冲了过来。
躲身在后面的高仰止看了一眼,当即大喊道:“是孙青书和胡文海带着人过来了!”
身上衣袍已经被撕扯开裂的唐可可,猛的怒吼一声,双手将面前几人给重重砸翻,随后猛的踮起脚看向崇礼街方向。
“孙青书、胡文海,快撞开这些人!”
说完之后,唐可可的手上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个鹿皮靴子,手握着靴子,重重的抽打在面前的人脸上。
而在崇礼街上,一早就被唐可可派出去码人的孙青书和胡文海两人,只是看了一眼书报局前的混乱场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