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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熥还未开口,一旁的鹤庆侯张翼插嘴道:“三爷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这些日子,咱们军中的老家伙们,可都是听着三爷在曹国公府的事情,都快要听出茧子了。”
说着话的功夫,曹震又抢过话:“三爷如今每日必得那李九江夸赞,老臣等便是听着那话,都能干饮三大碗!”
这话已经有些露骨了。
大抵就如那胡同巷里,开衩袒胸露乳,依着临水窗台,招揽营生的姑娘们一般。
朱允熥这时候脸上的悲哀之色方才渐渐收起:“不过是经历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静极思动,如今不比年幼之时,身为宗室,允熥觉着总是要做些什么,才不会折辱了此般身份。”
他这番话同样露骨。
不过却不似曹震等人那样,倒更像是那秦淮河畔,每日里必定要打扮的花枝召开,依仗着诗词歌舞招揽营生,待到山涧糜烂,方才会拉着客人,进到那芳香闺房里头,做一番窃窃深交。
这时,出身濠州定远的普定侯陈桓亦是开口道:“眼下三爷跟随曹国公学习兵事,不知三爷往后是要如北地诸藩一般?”
这是试探。
也是在问朱允熥的志向何在。
随着陈桓的开口,在场曹震、张翼等人,亦是安静下来,投来关注,静候着朱允熥接下来的回答。
自己费尽心机的做事,怎可能只是为了当一个拥兵的藩王?
朱允熥沉吟少顷,抬首举目看向几人:“允熥身为大明宗室,当以社稷计,为天下万民计!”
这话,不论是正着听还是反着听,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却是让曹震、张翼、陈桓等人,浑身血脉贲张,呼吸急促。
要的就是这句话!
普定侯陈桓满目激动道:“三爷当真是今非昔比!老臣等为陛下贺!为太子贺!为大明贺!”
三朝荣耀!
与国同休!
再也不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朱允熥却是谦虚摇头:“允熥不过一介小儿,未曾及冠,当不得侯爷此般夸赞。若说大明社稷,天下万民,该是诸位叔伯,这些年里为国征战,披荆斩棘。以马革裹尸之志,为大明浴血奋战,才有我大明今日之盛况!”
他这番话一出口,那就是评定了在场所有人这些年的功绩。
一时间,众人皆是目露激动。
朱允熥倒是未曾想到,外公常遇春这位已故开平王,竟然会给自己留下这般厚重的政治资本。
他知晓如今军中,不少人是出自开平王帐下,这些年对东宫也是鼎力支持。
但他确实是没有想到,取得这些将门之人的支持,会是如此的简单。
也难怪老爷子会在后来,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后,会那般手不留情的将这些人尽数除去。
这时。
远处的雨雾之中,亲军羽林卫小旗官孙成,已经是冒着雨寻了过来。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之中,孙成走到了廊下。
“标下参见殿下,见过诸位将军。”
曹震等人对突然到来的孙成有些戒备。
朱允熥瞧见众人的警惕,不由开口解释道:“孙成是亲军羽林卫的小旗官,如今因为我每日里都要出宫去曹国公府学习兵事,因此被调到我身边来充当护卫。”
见他这般说,曹震等人方才稍稍安下心来。
一旁的孙成看着朱允熥如此解释,心中却是没来由的一暖。
殿下这是不将自己当外人的。
虽然曹震等人不认识他,但他却是认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些人可都是当年跟随着陛下南征北战,可以追溯到陛下起家于中都时候的军中老人,开国功勋了。
孙成压住心中的暖意,凑到朱允熥的耳边,小声道:“殿下,您交代的那位方孝孺先生,属下已经找到了。”
找到方孝孺了!
朱允熥心中一喜,目光烁烁。
他当即冲着曹震等到抱拳歉意道:“原本还想与诸位叔伯请教些军中之事,却不想……”
景川侯曹震等人来忙摇头摆手。
“三爷的事要紧,军中诸事,三爷往后得空,叫了臣等入宫问话便是。”
朱允熥见他们这般说,也不再迟疑,冲着孙成点点头,便往常家祭堂那边赶过去。
等等到了祭堂那边,未曾见到太子,便听常家的人提及太子已经回宫。
今日是丧礼的第一天,按照规矩,丧礼还要办好些天,朱标自是不必一直留在常家。
见朱允炆也不在,只当他也是随着朱标回宫去了。
朱允熥这才与常家的人交代了几声,便领着孙成忙不过的出了常家。
一路上,都是孙成在前头领路。
此时的应天城,大抵是夺过了当初盛唐之时长安城居不易的名头。
朱允熥随着孙成一路向着西城方向赶过去,穿过整个中城后,放在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地带。
前面,是一片不算奢遮,但也算得上精致典雅的民居屋舍。
孙成指向巷子里不远处的一座庭院:“殿下,那位先生如今便是住在此处。这座庭院,是那位先生故交好友的产业。”
朱允熥看过去。
只见这是庭院里,刚好有一位身着青衫麻衣的男子,正腋下夹着一卷书,双手捧着一捆湿漉漉的柴火,从一旁的杂货屋里走出来。
朱允熥当即上前,站在不到胸前的栅栏院墙外,双手抱拳,恭敬作揖行礼。
“朱允熥,请先生入宫为宗室师!”
第二十三章 为大明赴死
“入宫为大明宗室师。”
在雨幕下,腋下夹书,怀中抱柴的方孝孺,只觉得外头那少年人,定然是昏了头。
他抬头看向院墙外,雨雾之中的少年并未撑伞,身边跟着一名护卫,几缕蓄满雨水的发丝垂在额前,目光真挚的注视着自己。
定然是哪家的贵公子,闲着无事,又开始寻那普通百姓逗乐了。
方孝孺将怀里湿了水的柴火和腋下的书,放到了廊下避雨的地方,然后拎着一把伞到了院墙下,高举着手将雨伞递到了墙外。
“这位小公子,雨天湿气重,莫要在外逗留。”
朱允熥顿时露出苦笑,颇为怪异的盯着手中握着伞的方孝孺。
跟在他身边的孙成脸色一振,低声道:“先生,这位是大明皇嫡孙,允熥郡王!”
方孝孺举着伞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在孙成的注视下,却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样,露出欣喜激动的表情,更没有当即打开院门,将他们请进去。
只见方孝孺脸色一沉,冷哼一声。
那先前递出院墙的雨伞,也被他收了回去,撑开顶在了自己的头上。
“你!”
孙成顿时一气,张口就要责骂,却是被一旁的朱允熥给遏止住。
他看向站在伞下冷着脸的方孝孺,心中微微一想,便知道这位……固执的先生,想必是已经听说了黄子澄被赶到宣府镇开平卫的事情了。
朱允熥稍稍思索,当下开口:“希直先生是因原太常寺卿、东宫伴读黄子澄,被皇爷爷贬谪直宣府镇一事气恼?”
希直是方孝孺的字。
朱允熥今日做出这番冒雨淋雨前来求学的举动,为的便是将方孝孺给收入自己的夹带中,说起话来自是不加掩饰。
对付方孝孺这样的人,说假话,弄虚客套的事情,远不如表现正直一些的好。
方孝孺显然没有想到,朱允熥会这般直白的切入到话题之中。
他仍是不满的冷哼一声:“先前草民不知是殿下前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郡王见谅。草民无才无德,难以堪当大任,唯恐愚昧宗室。郡王言请授业师长,草民不敢接任,还请郡王另请高明。”
亦是直截了当的拒绝。
方孝孺不给朱允熥留有一丝余地。
说着话,就要转身回屋。
见此情形,朱允熥当即开口:“希直先生!为大明社稷计,为天下黎民计,学生请先生入宫教学授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