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长没说,但他的神情很明显。
江山,说起这两个字,承允帝笑意更深,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哪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王朝更迭,本就是命数,子孙无能,再强的王也可一世而终,有大才现,即便不是王朝子孙,王朝也可如一延续,谁的种,好不好在其次,重要的是教。
当然,我儿肯定是最好的,孙子就算了,若能有,也不是我养,不关我的事,若不能有,也是我儿该烦恼的事,他若不想要,便不要,若想要,宗室那么多,挑个顺眼的孩子,能有多难?
闻人长听完,敛袖而拜:皇上英睿,臣下不如。
承允帝:行了,你起来,朕会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是惜才,看着那姓朝的后生心痒痒,想培养他?
闻人长也不嫌脸皮厚:这不都被您瞧出来了?
承允帝就笑了,微微倾身,小声道:朕同你说,朕瞧着那孩子也怪好的,干净,剔透,眼明心亮,心中有正义,有公理,是个好孩子,有这样的人陪着,我儿才不会走偏哪。
他生的种,他知道,小时候调皮,大了别扭,有种别人瞧不出来的疯劲,要是拴不好这江山没准还真得亡。
闻人长没忍住,也跟着笑了:皇子归位,判官力辅,弊病沉疴一一可剜,都是好势头,我朝来日必将海晏河清,盛世昌荣。
承允帝也觉得是:上天佑我大允啊。
皇上也要勤勉政务,给小辈做个好榜样,这种话大概别人也不敢说,闻人长便斗胆自己来了,话音隐意悠长,皇子还小,怕被那起子老狐狸欺负。
承允帝哼了一声:当朕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朕这把老骨头,且能撑一撑呢,我儿苦了这么多年,不是为了给朕收拾烂摊子的,大允有朕,亡不了!
闻人长笑眯眯:皇上仁爱。
承允帝转着指间扳指:朕倒是能撑,那小朝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浑儿子挡着不叫太医进
闻人长看向窗外,夜仍深,黎明却在不久,终将到来:皇上放心,小皇子心里有数呢,小朝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出不了事。
朝慕云小院,有人趁夜色潜行,身形灵猫般,悄无声息,落在院中。
正是槐没。
她本想直接去朝慕云房间,见到窗前烛影,脚步顿了下,侧头瞥向厨房,脚尖一转,换了方向。
厨房里,拾芽芽正在揉面团,袖子挽得高高,露出莹白小臂,鼻尖沾了一点面粉,自己浑然不知,认真看着手下面团,眼睛亮亮的,好像这不是什么不同的面团,而是值得人期待,让人特别幸福的东西。
槐没倚在门边,越看,眼神越柔软,良久,方才走过去,轻声问:做什么呢?
想蒸点奶香小馒头,大人喜欢,拾芽芽看到人,眉眼弯弯一笑,你喜欢吃么?小小一个,两口就能吃完,不太甜,奶香只有一点点,若是喜欢食甜的话,我可以单帮你做一笼。
槐没也笑了,同样是眉眼弯弯,像天边的月牙:好呀,我还挺喜欢奶香味,你很喜欢做吃食?
拾芽芽重重点头:有东西吃很幸福呀,大人也一眼瞧出来我喜庖厨,当时正在犯病,他也立刻将我拉了回来感觉自己有点自言自语,说的话也不太相干,她害羞地笑了下,你可是要去看看大人?
槐没摇摇头:不妨事,他已醒来,问题就不大了,其余之事,都可待他休息好后再议。
别人还在里头说话,她可不想惹人厌。
拾芽芽本想立刻过去看看,但瞧了瞧满手的面,还是算了,反正外头有夜帮主,这几天都照顾的大人很好,她转向槐没:那你累不累?这几天为了大人奔波,一定很辛苦,你喜欢什么口味,我给你做点吃的怎么样?晚上不好大油大盐,下碗面可以么?
好啊。
槐没瞧着小姑娘,越来越开心,也挽起袖子,蠢蠢欲动:其实我也好庖厨,不若一起?
难得有人和自己一样,拾芽芽开心极了:好呀!
一刻钟之后,小姑娘呆滞的看着黑乎乎的锅底,差点炸了的厨房,艰难的收起笑容:呃要不还是我来?
槐没黑着一张脸: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很喜欢做饭。
拾芽芽是个有教养的小姑娘,虽看不出对方爱做饭的样子,还是给了面子:可能这里的锅灶你用不习惯,要不我教你?
好啊。
槐没顿时眼睛发亮,笑的灿烂极了。
妹妹就是好!温柔可爱,还说陪她一起做饭!才不像外头那些不懂事的男人,一听她说要做饭就跑的飞快,生怕晚了都投不到胎似的!
大理寺可太好了,她要留在这里做厨子!
不过妹妹么
见妹妹围裙有些松,她顺手帮忙系了系: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哪里?
啊谢谢,我都没看到,拾芽芽道着谢,脸红红,以后为什么去哪里?大人在哪,我就在哪呀。
那你以后嫁人怎么办?
嘿嘿大人说了,若是我瞧上了谁,他帮我做媒,给我办嫁妆!说到这种话题,拾芽芽更害羞了,我将来要瞧一个京城小伙子,有钱没钱不要紧,贩夫走卒也可以,只要离大人近你呢,姐姐?
槐没怕吓到她,更多的东西没有说:大理寺不错,朝大人也很好,我有点想留在这里
见她视线一直看着锅灶,拾芽芽警惕:做饭不行哦。
槐没很失落:给你打下手也不行?
见她难过的快要哭出来了,拾芽芽想了想,勉为其难答应:也也不是不行,厨房是我的地盘,我可以罩着你,但是给大人的饭菜你不能插手,只能我做哦,其它的,你偶尔可以试一试。
槐没竟然真的很开心:真的?
拾芽芽看了眼门房方向,在心里对二当家说对不起:反正学习么,大人都说过,就是因为前期不满意,才会精进进步
槐没笑出了声:瞧把你吓得,我也没空天天做饭的,我更想给大人当仵作。
仵作?你懂验尸?那太好了,大人刚好缺一个!你真的会么?
那当然
这边两个小姑娘说悄悄话,主厢房里,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夜风轻缓,烛光摇曳,模糊了很多东西,唯有对方的气息,细细密密笼罩,不可忽略。
朝慕云闻到了栀子花香,淡淡的,微甜。
视野慢慢清晰,他看到对方耳根颜色略红,略迟疑的问了一句:你很热?
夜无垢忍着痛,放下揉后脑勺的手,尽量维持表情端肃,不呲牙咧嘴:对啊,这么热的天,难道你不热?
话音好像有点凶了
但他并没有懊悔,明明坏的是这个病秧子,随随便便就撩他,为什么要害羞躲避的得是自己!
热啊
朝慕云摸了摸身上的薄被:还好?
谁惹到这人了?跟个小狗似的发疯,恨不得当场咬人?
他微垂眸,耐心解释:可能因为我身体状况不佳,倒是感觉还行。
夜无垢:
心里更难受了。
健康的人和不健康的人怎么比?他不该说那句话的。
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他绷着下巴,伸手探朝慕云额头。
好多了,朝慕云任他探额温,顺便坐起,看到手上的针眼,你请了大夫来?
夜无垢哼了声,给他背后垫了个软垫,让他靠着。
这次感觉和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朝慕云坐好了:精神好了很多,似乎也有更有力气。
夜无垢又哼了一声:怪不得有人生了病,却不着急,有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怎样都能招蜂引蝶呢。
朝慕云:
这阴阳怪气的,怎么像在指责负心汉?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