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人要做事, 除了美色引诱,还要有自身兴趣。
而他, 恰好在刚才, 被人主诱导着完成了这个过程。
见他看透了, 朝慕云方才微弯唇:我不是说过, 可以让你无聊生活变的有趣?
这个人, 就是喜欢刺激, 好奇心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
夜无垢:嗯?
朝慕云视线滑过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清咳一声,执笔在纸上画出了三个死者的名字:凶手要想杀掉这几个人,首先是动机,刚才我们已经分析过了,其次是准备,这些准备工作繁琐而细致,比如把船弄回来需要时间,也需要不被人看到,比如剪插大量白菊花,需要一个安静空地,不被人看到,可数量这么大,花朵也是有香味的,除非确定周围不会有人来,否则若换是我,我是不会敢进行这样的动作的。
夜无垢颌首:凶手胆子这么大不怕被揪出来?
即便不害怕这样的结果,过程中也必要小心,因为一个失误,杀人过程就会完不成。朝慕云提醒,另外还有一点,有时候声音比味道,更容易隐藏,听到外面有动静,凶手适时停下就可以,可白菊花大量剪插时的香味,要怎么隐藏?但凡来了人,就会闻到。
夜无垢:所以布置这些的地点,只能是晋薇庄子,或江项禹花房附近,那什么晋家祖坟,根本不具备条件?
朝慕云不可置否,几个死者的表现很明显,俱都是自己挥退了下人,跑到人迹罕至,或者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很明显是赴约,且事情比较机密,不想别人看到。你觉得什么样的邀约,会让死者产生这样的心理?
夜无垢:自己的秘密被拿捏?
一旦曝光,必受人指摘,可能所有做过的努力付之东流,想要的东西一定得不到谁面对这样的威胁,会不谨慎?
甚至除了谨慎,还会帮凶手排查自己身边,有无暴露的失误。
朝慕云又道:所有死者都行色匆匆,没有换衣服或更多准备,也没有随身携带匕首等防身武器,显然是觉得对方不会杀他。
夜无垢若有所思:是熟人?
至少在死者意识里,对方伤害他的可能性很小,他不用过度提防,朝慕云道,或者死者知道凶手目的,认为许之以利,浅谈交易,可以完成这件事?
夜无垢:有道理。
但凶手怎么降低对方警戒心,也是个问题
朝慕云捧着茶,眸底墨色微涌:凶手准备好这些工作,发出邀约,死者赴约,双方见面会交谈,不可能上来就放毒蛇咬。
夜无垢:这是为何?怎么就不能上来就杀人了?
整个杀人过程的仪式感,凶手思维与惯做这种事的杀手或死士不同,有很重的执念,做了这么多,上来就杀,岂不可惜?
朝慕云微叹:有些杀人案件,外人谈论提及时,总会笑话坏人死于话多,要是再果断一点,生机未必不在他处,但有时候一个人做坏事,是怀有很深的执念和愿景的,在达到目的前一刻,整个人是最兴奋的,很难压抑,尤其这种偏意识方向的案件,让死者悄无声息,不明不白的死去,简直没有快感,凶手要欣赏的,就是死者的紧张,恐惧,懊悔,痛苦死者越挣扎,凶手越会觉得痛快。
夜无垢:也就是说,不管凶手理不理智,能不能压抑,能压抑多久,这个对话过程一定存在,双方一定聊了点什么,之后毒蛇才出现。
是。
默了片刻,朝慕云又道,其实你之前有句话,说的很对。
夜无垢:哪句?
朝慕云:凶手并没有为这件事准备逃跑预案,或者嫁祸一个凶手,可能其实并没有很想遮掩,只要想杀的人杀完了,最后被官府抓到也没什么大不了。
夜无垢:凶手为什么这么做?人都杀了
可能已经受够了,朝慕云低头看杯中起伏的茶叶,这个世间或肮脏或痛苦或漫长,活的实在没意思。
夜无垢:你这说法倒有趣。
朝慕云:而且人的表情变化,往往在瞬间完成,任何一种特别饱满的情绪,牵动的肌肉走向都不可能维持太久,比如恐惧类表情,死者死亡时的情绪表达,必定是当时此刻的心情,他们赴凶手邀约,也跟凶手聊了天,期间过程可能平和,可能有争吵,但到死前最后一刻,才突然出现恐惧表情你觉得是为什么?
顿了片刻,夜无垢道:蛇?
一般人突然看到这种毒虫,很难不害怕,如果蛇长得再吓人一点
有可能,朝慕云指尖抚着茶盏,但也有可能
夜无垢这次想到了:凶手说了什么非常要命,且让他们意外的话?
二人对视,眸底皆如星月疏冽,似湖面澄澈,所想所思,默契一处。
夜无垢笑唇微弯:你有怀疑的人了,是不是?
是,朝慕云颌首,但有一件事,需要你同时帮我确定。
夜无垢身体微微前倾,嗓音在夜色中低哑,透着常人不知的温柔:讲。
朝慕云心思全在案件上,并未觉得这个距离多近,甚至还往前凑了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这个有点不容易,朝主薄价格不够啊。
夜无垢说话的同时,朝慕云突然觉得耳朵微痒,往后退了退,也许是夜色太深,也许是忘了自身所处,他有点没踩稳,身体往斜里倒去
小心些。
夜无垢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扶他坐好。
朝慕云呼吸漏了一拍,闭着眼回复。
静了一瞬,夜无垢道:我立刻安排。
嗯?朝慕云有些不解,睁开眼睛,刚刚不是还说,价钱不够,得再加东西?
夜无垢却已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空茫,没有方才的纤细和温软。
加码,他已经收到了。
朝慕云因平复呼吸闭着眼,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变化,自也无法解读这个动作,感觉对方是憋着什么大坏,想要最后一块讨,便出声道:盐引,我已经知道在哪里了。
夜无垢勾唇:哪里?
朝慕云重新捧茶,眉目疏淡:本案顺利破解,我便告知于你。
行吧,夜无垢视线掠过他腰身,那你
朝慕云:时间不早了。
夜无垢怔了下:你赶我走?
是,朝慕云喝完茶,放下杯子,一脸坦荡,病人身体不好,需要休息。
然而他也没想到,只是感觉些许不适,认为自己需要休息了,更多的不适却来的这么快,他刚起身,没走出两步,突然眼前一黑,意识昏沉,身体就往下倒去。
再一次,夜无垢将人接了个满怀。
人生的经历总是很奇妙,有时一个瞬间,你会记得很久,比如现在此刻,怀里人倒过来的重量,呼吸间浅浅的药香,全无防备,单纯的像个孩子的睡颜
胳膊略疼,有血腥味散出。
夜无垢知道,自己的伤口崩开了,可此刻快如擂鼓的心跳无法解释,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根本不能从怀里人的脸上移开。
啧,真麻烦。
他嘴里说着嫌弃的话,动作却无比小心,将人放到床铺,默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天色转暖,桃花盛放,窗外秾艳花枝,不知装饰了谁的窗子,又装饰了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