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年也是这样。具体我不太知,不过有可能是催债。”
“催债?”
“过年前要收完,顶多追到除夕,除夕夜里就不准继续追了,要等到正月十六。”少女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有可能最近帮派摩擦比较多。道上规矩,正月不准开火争斗,先生又是帮里的重要人物,上头老大要想在年前把恩怨解决少不了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识玉点点头。
他略感惊奇地想道:原来黑道也是要过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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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沈识玉没找到事情做。
他本就没什么爱好,对外出也没什么兴趣;唯一想找的人最近也和白景一样不见踪影,寻遍以往相遇的各处都找不到,他只能怏怏地回来,无所事事地在公馆里逛。
这一逛倒是让他找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公馆平日里是很安静的,这会儿为了备年节罕见地热闹了起来。到处都能见到忙碌的身影,这些往常一身短打利落、寡言少语的打手们此时在管家吴叔的指挥下撸起袖子拿了工具勤勤恳恳地清洁,将积灰的大件红木家具抬到庭院里洗刷,抓着抹布、挥着扫把拖把的手臂卖力到肌肉鼓起,少数穿着围裙戴手套的普通佣人混在里面检查清理好的地方、给窗玻璃和墙面瓷砖贴上颜色喜庆的年画,气质和职业迥然不同的两拨人看起来竟分外和谐。晴朗的蓝天下吆喝声、水声、洗刷声热热闹闹地混杂在一起,地上流淌的水迹在艳阳下反射出晃眼的光,热火朝天、生机勃勃的景象让从未有过这般经历的沈识玉有些怔愣。
他不自觉地往这副景象里靠近,待到进入了喧闹和人群中才回过神来,顿时不太自在地想要走开,但眼尖的管家已经发现了他,面容严厉的中年人表情变得和蔼,朝着他快步走过来。
“小少爷,难得见你出来看喔!”他笑呵呵地说道,“第一次见是不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夏天那阵才到的,那应该是你在这边过的第一个年啰!”
沈识玉无言地点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先生话你原来的家挺远的,估计这边同那边的习俗很不一样,要不要去外边逛一逛?现在逛迎春花市是正正好了,过多几日就要收市,如果要的话我叫几个人同你去啊!”
“我想在这里看。”沈识玉摇摇头。
“那我也不阻住你了。先几日也买了花,屋里外面都有放,还有锦鲤,走走就能看见,我先去做工了。”管家看出来他的不自在,笑着朝他摆摆手就走回去,刚走几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返回身:“是了,差点忘了,先生叫我问你要不要新衫,要就这几日去买,如果不想出去的话也有买定了的,下午就能送到。要现买还是定好的?定好的可能不是那么合心意喔。”
“定好的就行,多谢。”
“我不过是传先生的话,这句多谢就留着讲给先生听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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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沈识玉回了自己房间,把手里端的小花盆放在了书桌的空角上。
白底金线勾描的红花小瓷盆,满盛的黑褐泥土里一大蓬碧油油的生菜簇拥着几根扎了红绳、粗壮青翠的葱花,三四个大小不一的葱花球顶在上面,像是白绒绿芯的很精巧的毛球。多了这么一盆东西,平日里看惯了的房间忽然多出几分活气来,仿佛一缕温暖而柔软的春天在他的桌角上短暂驻足。
回来的路上他遇见了正要找他的叶晓灵,据她所说是先生特意嘱咐过要给他留一盆的东西。
小少年趴在桌子上,歪着头,黑润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它,神情怔怔的,思绪恍惚着有点飘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到了还在沈家的时候。
那间比公馆空旷庞大的宅子一年四季都是冷冰冰的,过年也不例外。母亲走后,他在那里相当于一个透明人,所有活动和节日庆祝都与他无关,平日里有人还记得他给他送点饭已经是万分的幸运;然而有时候他的遭遇比透明人还要坏:他名义上的兄弟,那些私生子们知道了他的存在后便以欺压他为乐,他们搬进来以后他连自己房间都不能多待,不得不在宅子里各个角落躲藏。记忆里沈家的四年是极为漫长灰暗的时光,没有任何值得怀念的地方,他对于过年的唯一感想是吃的东西会稍微多些,夜晚会吵闹些,除此之外并无记忆点。
而现在……
他看着面前葱茏的寓意着“生财”和“聪明”的盆栽,想起方才一路走来看见的热闹场景,带着笑吵闹忙碌的人们,庭院里坠着累累黄果的年橘和各色年花,假山石水池里游弋的锦鲤,贴了倒“福”字和绛红色剪纸窗花的玻璃,洗刷一新的家具和地板折射着明亮日光。他行走在公馆各处,不用也无须躲藏,没有人会忽视或者遗忘他,他是被这里接纳包容的一份子。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已经有种恍若隔世之感。除了刚来到这里的一小段时间,其他时候他都很少想起沈家,很少担忧自己的处境,也不再因迥然相异的环境感到不适。他被一人逼迫着向前看向前走,被用充实的日程填塞了所有空闲时间,被推着去学习曾经他没条件没机会接触的知识,并为大小的考核和检测发愁;但那人同时也关注着他的一切,他的身体状况,他的压力和焦躁,在他走岔路时强硬地将他拉回来,在他不知所措时指明他的道路。
他曾经以为他们之间不过是交易关系,他之于那人来说只是顺手捡回来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没兴趣了哪天就会被扔掉;但没有人会像那人一样在小玩具上费这么多心神和精力。他在这里第一次感受到了所谓的名为“家”的感觉,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踏实。
老师……
沈识玉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熟悉的带着点冷淡的金色眼眸。他想,倘若我的父亲一开始就是你,那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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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年三十,除夕。
时钟指针指向晚上七点。
饭厅的桌上摆了足足十几道菜品,将圆桌转盘塞得满满当当,热腾腾的白雾和香气在屋里升腾飘转,勾得人几近垂涎欲滴。
但沈识玉此时并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情。
“小少爷你就先吃了吧,先生过了十二点也不一定回得来,要等的话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要等他。”
沈识玉固执地重复道,“吴叔,你把饭菜先热着,我等老师回来一起吃。”
管家无奈地叹气,知是劝不动他,只好由他去了。
撤去了饭菜,热气散去,屋里重归冰冷寂静。小少年坐在灯下,面朝着门的方向看书,每当外面有一点动静响起就抬头看看,发现门外空荡荡时,又失望地低下头。
桌上倒的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一点一滴流逝,响亮的书页翻动声透着一股明显的焦躁,正当沈识玉终于坐不住,想到外面去守着门等候时,他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饭厅的门就被一股大力推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冷冽刺骨的晚风一下从门缝里灌了进来,扎着利落高马尾、黑发金眸的青年披着夜色与灯火踏入屋里,飞扬的风衣衣摆带着夜露的寒意与一丝尚未散去的硝烟气息。他一步不带停地往屋里走,对面露惊喜的小少年皱眉:“听吴叔说你死活不愿吃饭,非要等我回来一起吃?”
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责怪之意。沈识玉却并没有被这种语气吓住,没说话,迎上去朝青年露出期待的乖巧的笑。
“……”
白景被他这难得的卖乖弄得默了默,到了嘴边的训斥又咽了下去。他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冷厉的金眸稍稍柔和了些。
“去坐好。”他一边脱下风衣一边说道,“马上开饭。”
此时,时针正在缓慢指向十点。
…………
用过饭后,白景将沈识玉带到书房,拉开抽屉取出一件物品。
“拿着,晚上放到枕头底下,过完年再拆。”
沈识玉双手接过,拿在手里小心端量,那是一封摸着很有些厚度和重量的利是,正红色封口处漏出些平整干燥的灰绿柏枝。白景注视着小少年,神情是他一贯的沉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压年利是。既然来了这边,我暂且代行一下你长辈的职责。”
“新一年,愿你身体健康,学业进步,心想事成,万事胜意。”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望着沈识玉黑润润的眼睛,又继续道:“还有,一直以来我都没和你说过,其实你很优秀,有天分,勤奋又肯用功,只是你把自己绷得太紧,太过在意得失,心性尚且要磨练;不过这不算什么,你已经尽你所能做到了你的最好。”
他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小少年的脑袋,澄金色的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个浅淡而温柔的笑来。
“总之,你做得不错,识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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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直到洗漱完躺在了床上,沈识玉脸上滚烫的热意仍未散去。他将利是压在枕头底下,闭眼努力想让自己从兴奋异常的情绪里脱离,但他一闭眼黑暗里就自动浮现出青年极为难得的温和面容,耳边开始循环播放“你做得不错,识玉”的语音,刚刚散去一点的热意重回脸颊。
他“唰”一下睁开眼,自暴自弃般把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发红的耳朵。但抑制不住的喜悦仍像是炖热的汤一样咕嘟咕嘟地在心里冒着泡,源源不断地发酵出轻盈的欢喜输送全身,让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飘浮在云端。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小少年干脆一掀被子爬起来,盯着对床的窗户出神。说来也奇怪,想要尽快睡着时没有睡意,放弃入睡坐起来后反而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盯着透过窗帘的模糊的光,回忆着这几日的所见所闻,细数经历,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充实,但在充实的满足感之中又有一丝奇怪的失落,好像是遗忘了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对了,他想起来了,是江锦。
称得上是好友的江锦,在这几天总是不见人影,不知在做什么。虽说他的神出鬼没是常态,但在这种特别的日子找不到他,总是让人有些担忧。
不过,以他的本领大概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识玉又躺下来,眼睛仍然望着窗户。
如果能够见他一面,今年就没有值得遗憾的事情,是很圆满的结束了。他暗暗地想,心里却知这大概率不会实现,毕竟现在已经快要到零点,谁也不能突然地从房里变出一个大活人来。
墙上挂的时钟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嘀嗒”声,荧光的指针在恒定地绕着中心旋转。细长的秒针已经在走最后一圈的开头,当它转到末尾,跨过数字十二时,新的一年就会悄无声息地降临,旧的一切永远地逝去,包括未完成的愿望,未实现的缺憾。
沈识玉闭上了眼。
可这次,刚闭上没有两秒,他突然听见有某种“笃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很像有人在窗外用指节轻轻地叩着玻璃,他猛然睁开眼,惊悚而警惕地望向窗外。
他看见窗帘上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识玉的瞳孔因惊吓而微微震颤。还没等他本能性地跳起来往外跑,窗户骤然传来开启的声音,厚实的窗帘被一把拨开,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台上,从外面漏进来的少许光线微微照亮了这人脸部的轮廓。
呼救的喊叫在发出来的前一秒被硬生生地掐断在喉咙里,沈识玉惊诧地盯着这不请自来者的脸庞:“江锦?!你怎么——”
“嘘。”
那人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沈识玉下意识地闭上嘴,见那人侧着头像是聆听什么短暂地沉默几秒,随后启唇,声线低低地倒数:
“五,四,三,二,一——”
荧亮的指针笔直地指向“12”。
一瞬间,窗外陡然传来遥远而密集的爆炸声响,像是不同的各地同时点燃许多烟花爆竹;在连绵不绝的爆竹轰鸣里,半跪在窗台上的少年散乱的黑发在夜风中拂动,黑夜中注视着沈识玉的暖茶色双眸盛满了柔和的笑意。
“新年快乐,阿玉。”
他的声音即使在轰鸣里也依旧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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