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团上边还长着一对灵巧的长耳朵。
是方才躲着他的那孩子。
看孩子的模样很是羞赫,还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冲他糯糯地说道:哥哥,这只兔子送给你。
小厮微微一愣。
还未等小厮反应过来,孩子便一把将手中被称作兔子的白团子塞到了他的手上,迈开小短腿转身啪嗒啪嗒地扑进了自己阿娘的怀中。
未了,还悄悄扭过头看他一眼。
看了眼手中软塌塌的白团子,小厮小心地将他捧着,浑身顿时充满了劲。给自己打了气后,又雄赳赳跑去摊前帮忙,而且干劲比原先更足了。
少年心性,沮丧得快,自然提起劲也快。
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的方云弯起了眸子,眼底都似乎透出光亮来。正笑着转身,余光却捕捉到了角落边的一个身影。
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
方云噔时呆住,一股恶寒和深渊感从脊背油然而生。
阿娘
第八十一章
杜梅娟瘦黄的脸上沾满了尘土以及因逃跑而被树枝刮伤的血痕,瘦小的身子藏在宽大又油腻的胖袄子之中,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往人群里探头。
她好不容易才从噩梦中的深山逃了出来,一路上畏畏缩缩受了多少人的白眼才打听到这里。
所谓的去深山隐居根本就是个幌子,方长明将他带入深山后便立刻将她卖给深山里的瘸子们,以此来赚取银两花天酒地。
若是不从,他便用便藤条狠狠地抽打她,直到她实在受不了这个折磨才肯罢休。
想到这儿,记忆中的痛感又袭了上来,将她层层包裹住,瞬间冷汗冒上额头,即便穿着厚大的胖袄子也无济于事。
她恨死方长明那个衣冠楚楚、人面兽心的东西,什么温润书生什么谦谦君子,都是狗屁!
都是装出来的都是装出来的!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后边猛然响起带着暴躁的嗓音。
杜梅娟吓得一个瑟缩,连忙转过身来,看到面前站着穿着制服的官吏。
她并不敢看人面孔,只是微微仰起头从眼尾处上挑看人,下意识将自己的脖颈露了出来,颤颤巍巍道:对不起大哥我就待一会儿
还微微蹲下,一副卑躬屈膝与畏缩谄媚的模样。
那人蔑视地嗤了一声,握住腰间的弯刀吐了一把口水在地上,转身骂着走远了。
就这货色还敢在这里接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真是晦气!
一股令人作呕的恨意涌上心头,染红了杜梅娟的桃花眼。久经风尘,那双曾经动人娇俏的桃花眼也变得污浊不堪。
但很快,杜梅娟便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这都是她应得的。
她只想看一眼方云和方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所以她用迷药迷晕下人,承担被打断腿脚的后果跑到这里,她只要看一眼方云,和他说一会话就走。
她想要的不多,她只想亲口和方云道歉。
她悔恨了,无数个夜晚,她都在谴责自己的自私。她终于承认,是她害了方云。
听闻方云成了亲,还在镇上开了一家食肆,今日又在这里办活动,这才给了她机会。
不然她是万万不敢单独在莫净成面前见方云。
那一次的恶痛感与被恶臭包裹住的屈辱感,她只要一回想起来便觉得像被针贯穿了一般痛苦。
小摊位开始挤满了人,她也缩着脖子探出头去,费劲力气去寻找方云的身影。她的眼睛差点被方长明刺瞎,已经不好使了。
忽然,一道纤瘦的身影闯进了她蒙了一层白雾的视线中。
方云
方云许是看到了这里,怔愣了片刻正要往这边走,却被一个小小的人儿冲过来抱住。
那是方晓。
方晓似乎是在撒娇,牵着方云的衣角开始晃动。不一会儿,便笑得肩膀都在颤动。远远地望过去,都知晓方晓很是高兴。
即便是看不太真切,她都能看出来,方晓过得很幸福。
霎时,一股辛酸与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浑浊的泪涌出了沾满肮脏物的眼眶。
她很想冲上前去抱一抱方晓,摸摸他的小发髻,看一看他的笑颜。
可是她不能,她没有资格。
许久,杜梅娟用破烂不堪的衣袖抹掉了自己的眼泪,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转身埋没在黑暗的巷子之中。而就在她方才站过的位置,落下了一张褐色的断肠草标签。
哄好方晓后,方云又往那个角落瞧,可那里的人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我看错了吗?方云呢喃出声。
什么看错了?温润的嗓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紧接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清香便从身后袭住了他,那双温暖的手臂还圈住了他的腰身。
方云摇摇头,将自己的身子倚在莫净成的怀中,轻声道:没什么。
许是真的看错了。
*
活动办得还算顺利,材料也没剩下多少,莫净成便打点着接下来的事情,预估明天的生意。
今日过路人中也有其他镇子的人参与,而且都很是满意,因而今日也算是让魔方轩的名声更加远扬了一些。开食肆不能固守在一个地方,否则开不久,未来世界是这样,这里也是如此。
夫君,我们日后还可以办些更有趣的活动,今日来参加的孩童很多呢。方云软着声音冲他笑道。
闻言,莫净成宠溺地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蛋,都听云宝的。我去给你拿些糕点过来,都饿了吧?
方云弯起眸子点点头。可下一秒,眩晕感便袭了上来。
正要转身去拿糕点的莫净成感到衣袖被一把拉住,以为方云是想吃些什么,便笑着回过头去。
可很快,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只见方云脸上全然失了血色,额上布满了大汗,就连抓住衣袖的手都在颤抖。
夫君肚子好疼方云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咬紧了苍白的下唇。
莫净成瞳孔骤然紧缩,立刻将他拦腰抱起,不顾一切往镇上的医馆冲去,边跑边低头亲吻方云的额头,以此来安慰他。
云宝,夫君在,夫君在别害怕,我们很快就到医馆了,别害怕
不知是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其他,莫净成的声音竟然出现少有的颤音。
被疼痛席卷全身的方云蜷缩在莫净成的怀抱里,豆大的汗珠从光滑的额头滚落了下来,被汗浸湿的碎发凌乱地打在侧脸上,只觉得心中很是害怕,杏眼便不自觉落下泪来。
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
心急如焚的莫净成低头吻掉他的眼泪,再抬头时,眼底猩红一片。
好在镇上的医馆离他们的位置不远,再加上莫净成的速度也快,几乎是一阵风刮过的时间便到了医馆。
里边和顾承品茶的大夫正斟好茶,突然听到剧烈的嘭的一声,伴着飞扬在空中的尘土,好端端的大门就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掀了起来。
临近申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杏花镇关店早,门店几乎都打了烊,因而紧闭大门。
没有料到还有这一出,那大夫也是个性情刚烈之人,瞧见自家医馆门被这样,顿时站起来想骂骂咧咧。
但看到莫净成眼底猩红一片,眼神如豺狼一般凶狠,怀里还抱着一个蜷缩起来的人时,顿时把嘴里的骂声都咽了回去。
一旁的顾承见了莫净成,又看到怀里抱着蜷缩起来脸色苍白的方云,立刻走上前去。
把方云放在里面的床榻上,我给他问诊。
听到顾承的话,方云还没来得及想神医怎么会在这里便疼得晕了过去。再晕晕乎乎醒来时,正迎上了一双急得都快出火的眸子。
见方云醒了过来,莫净成顿时松了一口气,抖着手抚上他的脸。
云宝还会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