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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赢了,那便赌对了,若是输了,皇位都要双手奉给萧阙……不仅耻辱,而且难得善终。
那是一个于晏国而言巨大的转折,因为那一年,屈尧远在边疆部署军将,发现了那时还是男儿身份的淩君汐。
当今圣上默许这一段的流传,故民间写屈尧和程与城门离别戏的话本数不胜数,印本极多极盛,连小儿都知哼念几句。
安逢每回看那段都会窝在被子里流泪……
他那时便就不喜宁家的人,萧阙戕害太子,是扰乱朝局的罪魁祸首,若不是宁家,萧阙不会有这麽雄厚的财力支撑打点上下,权力不会强握在手,也不会逼得屈尧在大殿上破口大骂,一怒去了边疆,然后伤了右手,从此再也拿不稳笔作画。
现如今他听到有人文采可比墨文居士,还是出自宁家,这岂不讽刺?宁家借着这名来求京中前程,又岂不无耻?若是真来了上京,见将军的亲儿子平平无奇,岂不会背地嘲讽?
安逢停住脚步。
不公!真是不公!为何不是自己!又为何自己这麽没用?
一想到这里,安逢心中忽涌出一种难以克制的情绪,像火一般,几乎燃了他整个胸腔,烧得要撕裂他。
“怎了?”淩初见安逢忽然顿住脚不走,也跟着停了下来,“哪儿不舒服?”
“无事……”安逢惊中回神,讶异自己浓烈的情绪,他低声问,“义兄可知那个人叫什麽?”
淩初道:“宁啓则,已及冠,未取字,宁家的心思,怕是要等着圣上来赐。”
安逢喃喃:“宁啓则……”
真是个好名字啊,少年啓智,成而明则,是想要他既聪明,又慧懂人心。
怎麽连名字都取得好!
不过只有早冠字的,哪儿有晚冠字的?若宁家真是等着圣上赐字,那还真是好厚的脸皮……
安逢面色怔然,心里怄气得很,但也无可奈何,谁叫人就是有才有本事,又谁叫自己真的没用没出息呢。
“那……”安逢瞧了瞧周围,低声问淩初,“那义兄可知圣意如何?”
“什麽?”淩初其实听见了,可安逢一下靠过来,他屏了呼吸,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就这样问。
安逢以为淩初没听见,着急又小声道:“就是……义兄觉得圣上可真会应了宁家?”
安逢踩在石岩上,同淩初一般高,不知是否是错觉,淩初好似又闻到了那夜的花香,他目光落在远处,又仿佛是飘在回忆里,他道:“如今也缺钱。”
所以要从宁家拿钱,不仅要拿,还要拿很多,看宁家会为了权势,为了宁啓则的前程肯出多少真金白银,付出多少代价。
当年萧旸没有掌控到宁家,不代表他不想,帝王的仁厚并非真仁厚,他没有赶尽杀绝,是暗示君王大度,就连有反心都轻轻揭过了,更何况是幼时受到的那些欺辱呢?萧旸就等着宁家来求。
所以这个“趁火打劫”的人不能是圣上,而是要同宁家有仇,又要同帝王似敌似友,还要有高位权势,上京中地位斐然。
最合适的自然就是将军府,是淩君汐。
淩初只说了缺钱,便不再多说,他知道淩君汐不愿安逢涉朝堂之事,从不在安逢面前谈论,今日他已是说多了。
安逢其实也知宁家来京是势不可挡,只是想问一句,即使淩君汐从不同安逢论政,可安逢对时局朝政的敏感远超他们的想象。
安逢听懂了,也将所有东西都串联到了一起。
圣上是想要娘亲做那把削减宁家财力的刀……就像是让义兄做守卫军副使,让萧姓王族做主使,明面是淩初将朝野上下得罪个遍,其实只是指哪打哪儿的一件称手武器而已。
而真正操控局势的人隐在后方,仍是百姓赞颂仁德的君主,而将军府承担了骂名。
将军府就是把架在火上烤的刀。圣上怕刀太锋利,伤着己身,娘亲和姑母怕握刀人不顺心,弃刀烧身。
所以娘亲和姑母才接受了宫里来的人,退了一步,又让他整日玩玩乐乐,消帝疑心吗……
安逢心里也说不清是为娘亲不平,还是为自己没出息而丢脸,或是模糊看清了帝王的用意而胆战。他心中複杂,面上失魂落魄,嘴里无意识飘出一句:“这样啊……”
他明白,帝王同将府的制衡拉扯,退步忍让,不是几句待见不待见,喜欢不喜欢,又谁对谁错就能囊括判定的。
好坏也同样如此。
就像十几年前晏朝极为动蕩的那一年,屈尧去了边疆伤及右手,封笔不再作画,往小了说的确是坏事,可往大了说,又是好事。
佞王萧阙权盛在外,败于自大自重,新帝萧旸蛰伏于里,胜于时局得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