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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淩初不仅不走,还忽然走近,盯着尸首,将仵作吓了一跳。
淩初移开了眼神,看着仵作道:“本官想了想,觉得验尸多此一举,也许正如你所说,只是冻死罢了。”
不是您说有疑吗……仵作心有疑问,但也不开口。
左右不过是个通缉重犯,上面的人心思多变深沉,揣测多想便是没命花。
仵作连忙应声,低头收拾验尸器具,淩初又在此时拿起桌上的烛台,递给袁若全:“袁若全,送这位先生出去。”
“是。”
月如弯鈎,乌云涌动。
淩君汐和安诗宁并肩而立,站在树下,看着安逢高兴地蹦蹦跳跳。
安诗宁笑道:“兰漫跟我说你大病一场,将这三年的事都忘了,性子变得稚纯了些,我本还不信呢。”
安逢听了,有些羞,他方才本想沖过来抱一抱娘亲姑母,但他又忽然想起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都快十九了,儿大避母,他及时剎住了脚,只蹦着表达欢喜。
安诗宁手背碰了碰他额头,心疼道:“好好地喝什麽酒,还掉进湖里,我听卢大夫说当时情况很是兇险,你差些就没了,说你以后还会常常头疼……”
安诗宁想起卢行义转述的话,心中不忍,她看着安逢,神情伤心,泪眼朦胧。
安逢最怕姑母的泪,眼看着那泪珠都快掉下来了,他立马道:“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姑母,当真的!”
“也不是不要你喝,只是你好端端的,怎醉成那糊涂样子。”安诗宁抹了抹泪。
“我也不知……”
“好了,不说了,安逢也已无事了,”淩君汐递给安诗宁一张素帕,又看向安逢道,“平时小酌即可,饮多伤身。”
安逢点点头,心道是自己再也不敢碰,他想让姑母开心些,便垂眸看着淩君汐的脸,岔开话道:“娘亲,我终于比你高了!”
淩君汐比寻常女子高,且常年行军打仗,英姿飒爽,气势如虹,从小安逢就仰着头看她,每日都想着要长过娘亲,于是天天都喝牛乳。
安诗宁听了果然笑出声来。
淩君汐嘴角微翘:“你都快十九了,若都不比我高,岂不叫人笑话。”
安逢嘻嘻哈哈道:“谁敢笑话我啊!”
三人又叙旧一会儿,淩君汐多是问些他还记得多少,记得何事,身体怎样了,直到看见安诗宁眼眸半阖,神色困倦,她才停住话语,止住话头。
安逢自然也心疼她们赶夜路,连忙说自己困,想睡了。
淩君汐点点头,和安诗宁转身将要回院,却又瞥到安逢腰侧无物,随口问了一句:“小逢,你的玉英刀呢?”
本是寻常询问,可安逢的心竟猛地跳了几下,继而浑身一颤,头又疼了起来,他听见自己恍恍惚惚道:“我醒来便没看见,许是掉进湖里了……”
淩君汐早已想到这个可能,神色无异,以为他的停顿是怕被责骂,便安慰道:“等开春回暖,派人捞上来便是,不必担忧。”
安诗宁也对安逢笑了笑:“平安就好。”说完,她们便走了。
安逢站在那株树下,目送两人走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神情茫然,摸了摸自己心口。
难过,悲凉,惊惧,但就是没有欺骗隐瞒母亲的愧疚和心虚。
安逢恍然惊觉自己的变化,若是以往,他想找义兄便去找,想说什麽便会说,如今怎可能会想这麽多?在湖边站这麽久,也只为纠结玉英刀的事。
他从前连断袖之癖都能对母亲姑母讲,一把小小的玉英刀,怎会不敢说出来。
自己也是变了的,定是有事瞒着……
安逢心惶惶然,那自己到底变了多少,又瞒了什麽……
风呼呼刮起,托着阴云盖住枝头弯月,遮住本就不多的月色。
袁若全拿着烛台转身,仵作跟在他后头走。
光源渐远渐暗,一片黢黑,淩初目力极好,他两指往尸首血肉咽喉轻轻一夹,拿走了他看到的东西,又仔细迅速地扫视了一遍尸首,才快步往门外走去,几乎与袁若全前后脚出了门。
蒸醋除味,皂角熏衣除臭,出了大理寺,回了将军府,已是夜月高悬。
淩初回了自个儿屋,站在窗前好一会,才摊开紧紧攥着的右手。
他垂眸静静看着,掌心之间,血色之中,一颗紫色的菱形宝石熠熠生辉。
第十二章 月影婆娑
天气转暖,树枝抽出嫩叶尖,料峭之间有了那麽点春意绿色。
淩初站在树下,看着箭场上的安逢和江晟又在斗嘴。
若是以往,他定会上前阻止,可他心里有事,只是远远站着,不断回忆安逢失忆前的异样,可种种记忆又犹如丝网,他不禁越想越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