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看着我,想说些什么,被我制止了,我指了指耳朵让他注意听,很快地他的表情也变了。
他指了指发出声音的方向,我点点头,和他一起蹑手蹑脚地往那个方向走去。
安静的游戏厅里,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促。
靠墙的角落里无人使用的老虎机不断亮着红灯发出嘟嘟的声音。
我们一步一步向那个方向靠近。
齐氚脚滑了一下,一个游戏币掉了出来,但可能是游戏币太轻,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那枚游戏币滚到老虎机最外侧倒数第二架的机身下面,齐氚弯腰去捡,我伸手想阻止他,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游戏币,却被不经意的一瞥吓住了。
我扑过去按着齐氚的头,小声警告他:别抬头。
什么?齐氚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起身被我按住了。
我冲他摇摇头,猫着腰,拉着他在老虎机的遮挡下快速地跑出了游戏厅。
游戏厅外四处无人也对,学校本来就在个偏僻的地方,附近的商贩几乎都是迎合学生消费而诞生的,现在不是放学时间,街上根本没几个人。
我和齐氚一直跑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后门才停下来。
齐氚还抱着那一篓子游戏币。
他有些紧张,呼吸平息下来之后扯着我的袖子压低声音问:刚刚那个声音?是有人在?吗?我看着他又是震惊又是羞臊的脸,从鼻子里哼出来个音:嗯。
刚刚无意间瞥见的白花花的交缠的身体又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我打了个哆嗦,嫌恶地摆摆手:太恶心了,幸好你没看见。
齐氚更震惊了,紧紧地抱住装游戏币的小篓子:很、很恶心吗?我越看他的表情越觉得不对劲,恨铁不成钢地敲他的脑门:你一天在想些什么啊?齐氚理直气壮:哪个少男不怀春!你对谁怀春啊?我疑惑,我认识齐氚的时候他就像是个和尚一样,除了陈温园也没见过他对那个女的有过想法。
齐氚得意一笑,然后一脸神秘地凑过来在我耳边说出了某个不是很当红的少女模特的名字我知道她是模特是因为齐氚说完之后很骄傲地告诉我他与一年前在他表妹的某本杂志上对这位少女一见钟情。
谁啊?我完全不认识。
你不用认识,齐氚的语气突然变了个腔调,像是琼瑶男主一样,眉头都飞起来了,你只需要知道,那就是我纯纯的初恋。
我简单评价:确实很纯情。
别说牵手什么的了,连你喜欢她人家都不知道。
齐氚有些不满:你这语气好像你很有经验似的!你谈过恋爱吗?他怀疑的语气太明显,引起了我的叛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谈过?齐氚摸了摸下巴:因为你像是那种日本电视剧里会喜欢上大你十几岁的离异音乐女教师然后求而不得最后整日割腕的阴沉男子高中生。
我震惊:你平时都在看些什么东西?你的取向不应该是老娘舅的爱恨情仇吗?你就说是不是吧!齐氚自信满满地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处遁形了,我别过脸去开始摸我的头发,勉强道:年龄差的方向是对的?眼看着齐氚就要得意起来,我忙补充道:但也没有差十几岁那么多而且也没有离异!哦,齐氚露出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来,我们这种年轻男孩子确实会被成熟的类型吸引呢。
成熟?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我有些懵我是因为他成熟才喜欢他的吗?难道我本质上来说是缺少父爱?不对不对不对,我赶紧把刚刚的想法甩出脑海,差个几岁不至于。
齐氚似乎对我的事来了兴趣:你表情怎么了,感觉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
他猛地站起来,拍了下掌说:好吧,我去买两罐饮料,然后我们边喝饮料你边给我讲讲你的那个恋爱对象。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哪个?齐氚震惊:还有很多个?我有些迷茫,矢口否认:不?其实也就一个吧。
我想了一下补充:除了以前打赌追过学校校花之外,就一个。
齐氚好像没听到,一溜烟跑没影了,过了几十秒又跑回来,问我要喝什么饮料。
这是个好问题。
橙子汽水。
我说,要冰的。
齐氚说:当然了这大热天的。
然后又风风火火跑走了。
没多久他就抱着两罐橙子汽水回来了,可能是冻得狠了,他不断地交换着手去拿汽水,等走近了就像是烫手一样飞快地把其中一罐扔我腿上,然后在我身边坐下来。
他有些得意:这可是我从一堆雪糕里扒拉出来最凉的,你快打开,保管你透心凉心飞扬。
我简直想撬开他的脑袋摇摇汽水占比多少:你这摇晃半天让我现在打开你就不怕放出个冲击波吗?齐氚大惊失色:对哈,那我们 他凝视着铁皮罐身良久,然后转过头来问我:不如我们把罐子外面的水汽给添了解渴?那你怎么不直接饮用你的口水???可以吗?!午后两点,四周的温度渐渐攀升,所幸我们呆在一块阴影里,还不至于变成碳烤高中生,远处传来机车轰鸣的声音,冰凉的汽水罐不断地吸热放热在干燥的地面留下一滩水迹。
齐氚心急地拉开自己的那罐饮料,不出所料泡沫四溢。
他甩甩手然后舔干指尖残留的糖分,在逐渐膨胀起来的灼热的空气里,像是任何一个男生团体热衷的那样的问我: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人啊?身侧刮来不知何处而起的热风,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灼伤,我突然迫切地需要一些水分。
风停了,炎热的粘稠的让人窒息的空气停止了流动。
喜欢。
我咽了口口水,说。
困死我了我又熬夜了人间不值得这篇文也不值得
第32章 澄空晚照(二)
喜欢原来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事情吗?是的。
我想起以前,很久的以前,戚臣这样问过我,那个时候我们在一家没什么人的电影院里,荧幕上播放着一个年代久远的爱情片,我专心地在爆米花桶里挑选沾满焦糖的颗粒,头也不抬地回答他,是的。
我说的那样笃定甚至于笑了出来。
我说:如果你说不出口的话,那代表你其实没有多喜欢他。
是吗。
他说,然后从我手里抢走了几颗爆米花,我们嘻嘻哈哈地分食着其它在电影院门口买的小零食,丝毫不顾荧幕里主人公的爱恨情仇,最后在我们不注意的某个时刻电影迎来了俗套的大团圆结局,晴朗的青空下,男女主角穿着漂亮的礼服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走进婚礼殿堂。
画面定格在他们交换戒指接吻的一瞬间,而荧幕外的我们躲在椅子下接吻,空荡荡的电影院里流淌着动听的爵士乐,仿若我们也相爱。
我们很默契地都没有再提及那个问题,那个关于喜欢的问题。
我们心知肚明,我们各取所需,我们安于现状,我们从没想过更进一步。
我和戚臣都很清楚。
我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喜欢原来是这么轻易就能说出口的事情。
原来我一早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