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我容易感冒,感冒了就只能待在家里,还会被老师骂,我也不喜欢。
我喜欢秋天,秋天的时候妈妈会买很多的橘子,因为这个季节橘子便宜,一箱一箱的堆在客厅边,我饭前饭后都要来一个,人都变得有点橘子色。
可是我还是不太高兴,因为妈妈还是好像不在家一样,我见不到她。
后来我十七岁,我好难得的和我妈妈说了许多话,只是我在门外跪着,她在门里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伊伊的妈妈想让她死掉,我的妈妈却已经当我死掉了。
我没资格同情她。
吃完饭戚臣说要送我回去,伊伊穿上粉色的外套跟我们一起,出门前戚臣还给她梳了双马尾,用带桃心的橡皮筋绑的。
我和戚臣走在前头,伊伊蹦蹦跳跳跟在后头,她好像完全不受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的影响,路边随便一个什么东西都能引起她的好奇,使得我和戚臣不得不多次停下来等她,等她发现我们在前面等她的时候又会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小跑着跟上来。
可爱得我想打喷嚏。
很快,她又被一株灌木迷住了,在花坛边蹲了下来,我和戚臣在前面的一颗樟树下闲聊,我想问他关于他妈妈的事情,但又觉得和我没什么关系问不出口,他倒是主动开口了。
伊伊的妈妈是三年前和我继父结婚的,去年冬天离的。
他双手插在外套兜里,脸上是好像在谈论别人一样的轻松,我继父和我妈是在七年前在一起的,四年前分开的。
我都快被你绕昏了。
理了半天人物关系,我觉得脑子很乱。
戚臣眯起眼睛看我,说,简单点说就是,我没有爸爸,伊伊没有爸爸妈妈。
我深吸一口气,?不,并没有变得更简单。
伊伊是被收养的孩子,她的养母跟我继父结了婚,我们成了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一家人。
戚臣突然叹了口气,你现在知道了。
我不该问的。
我小声说,我后悔了,这本来就不管我的事,我何必多此一举。
我对别人家里的弯弯绕绕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会让我心里觉得不舒服。
戚臣说:那我们可以聊一点和你有关的。
比如中华龙鸟??不,他说,关于你为什么会接到电话。
第18章 回忆之匣一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我趋利避害的本能告诉我我必须赶快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戚臣、逃离楚令尘、逃离一切可能会毁坏我的生活的存在,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逃不开,我还老是往枪口上撞。
啊我、我要走了,天很晚了。
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想要溜之大吉,戚臣却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胳膊,我待会儿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
我脸上堆起笑,想要撇开他的手,却发现他力气大得惊人。
他盯着我,眼神我看不太懂。
他突然开口,是楚令尘不想让你知道吗?什么?他猛地松开手,我没来得及收回力气,差点被重力带倒。
看来是我弄错了,他说,我还以为你可以帮我们。
是啊,你一定是弄错了。
我被他的话弄得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不是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就把自己卖了的人,再说了,我是好是坏这件事没有人有资格评价我。
他戚臣也不例外。
我转身想要走掉,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警笛声吓住了。
我下意识地愣在了原地这不是什么好的条件反射。
大概几十秒,我回过神来,深呼了一口气,想要像路边的任何一个路人一样,有些好奇又不太在意地、稀松平常地走掉。
戚臣却追了上来。
戚臣却追了上来,拉住我说:跟我来。
身体先理智一步,下意识地开始逃亡。
凛冽的风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一起,伴着极速的心跳它们像是多年好友,阔别多年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怀念。
很快的,我们跑到一栋楼的后面,楼与楼之间的狭小过道堆满杂物,斑驳的墙壁上满是涂鸦和污渍,和进入小区时看到的干净整洁仿佛两个世界。
伊伊竟然跑得比我们还快,躲在一个垃圾桶的后面,露出半张脸,看到我们就拼命地挥手。
你、你干嘛拉着我跑?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灌入鼻腔带来些微的刺痛,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运动过了,身体本能地排斥着这样的过激。
你没听到吗?楚令尘来了。
戚臣站在两栋楼面接的起点,光和影各自割据一方,像是在他身上斜切了一刀,他说,如果你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那你应该也不想被楚令看到你在这里。
我怔怔地望着阳光下他的一半侧脸,太陌生了,就像从来没见过一样。
他转过身,影子又将他的面容覆盖,好似故人归来。
他说,这里被封锁了,你暂时出不去,那不如你先帮帮我们好不好?我看着他,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那双很漂亮的仿佛琥珀一样的瞳孔里,我看到了我。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件事是在我们认识的两年又三个月后。
那个时候他说,他妈妈生病了,剧组不给他放假,他也是这么问我,他说我暂时走不开,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们当时在酒店的顶楼房间里,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我躺在椅子上,他俯下身帮我收拾着茶几上的扑克牌,他一张一张地捡,然后面对着我,说,你能不能帮帮我?我睁开眼,看到他蹲在茶几边,阳光只落到他的头发和前额,他的眼睛在影子下闪烁着水润的光,我微微坐起来,看着光又落到他身后,才反应过来是的影子覆盖了他,是我挡住了阳光。
那个时候的戚臣二十几?大概比现在的他要大好几岁,那个时候的我又是二十几?好像比他小上那么一点。
当时我是怎么说的?我好像是说:可以啊。
但你欠我了。
我喃喃道,重复着多年前我跟他说过的话,你欠我一次。
是的。
一如多年前,他的眼睛就像是藏着阳光的湖泊,他允诺道,我欠你一次。
伊伊带我去了一家小卖店,付了三毛钱,用他们的公用电话给楚令尘打电话,我不知道电话号码,伊伊就一个字一个字地给我报。
我们蹲在小卖店的楼梯上,心脏跟着听筒里的嘟嘟嘟一起砰砰跳。
我本来是很紧张的,可当听筒那头传来楚令尘的声音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我不是十七岁的、只敢做些小偷小摸的混混成麒一。
我是敢算计楚令尘、算计到连自己的命都能做筹码扔出去的成麒一。
楚令尘,我的声音平稳,仿佛我不过是在问一下今天的天气,你为什么还没回来?那边的声音有些失了真,我猜可能是他躲到了一边捂住了嘴。
你还在家?那不然在哪儿??茶几上有饼干,你先吃点垫肚子,我等会儿回来。
我问他:你在哪儿?他没有回我,只是说:你乖乖呆着。
我挂了电话,伊伊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