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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人民的共同意志!”安德烈拍案大喊,情绪激动,“这是所有加泰罗尼亚人共同的选择!他们憎恶卡斯蒂利亚人,根本不可能像卡斯蒂利亚人一样为了腓力五世而战!”
与会成员对他的咆哮回应的是可怕的寂静。
苏檀不急不缓:“人民的选择属于人民,你的选择又是什麽,安德烈?”
安德烈睁大眼睛,他忽然明白了什麽,但是苏檀不会给他继续的机会,他被海东青单手狠狠按在桌上,干脆利落地拖下去没入黑暗,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苏檀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掀过一张纸,拿起小锤敲一下桌面,回音清脆:“我们继续讨论下一个问题。”
特殊记忆(十三)上: 身世浮沉雨打萍
天啓七年,八月,永和宫。
天气尚热,苏檀一手打着扇子,百无聊赖地看书。
罗三儿悄没声儿走来,轻咳一声,小声说:“陛下说想见公子一面。”
苏檀嗯了声,放下手中的书:“帮我挑身合适的衣服吧。”
就算深居后宫,也知陛下病疴沉重,恐有不虞之危的消息。皇后、魏氏、客氏寸步不离守在帝王身边,此时召见苏檀,也算是意料之中。怕是朱由校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故邀来见最后一面。
苏檀还未想好假若出了宫去,该去做点什麽。是去睡一觉,还是继续在世间游走四方?受困宫中数年,还想在世间走一走,但星象不平,国运动蕩,在末年乱世行走,危险太大。
还是去睡一觉吧?苏檀漫不经心地想着,伸平双臂让罗三儿上下打理好衣褶,“可以了公子。”
苏檀看眼镜子,低下头:“走吧。”
偌大的乾清宫一派阴凉,卷帘悉数放下,遮得宫内幽寂昏暗。香炉焚着薄荷、龙脑与冰片,闻之令人神思清明。
穿过重重帷幕,越深入,闻到的药味越浓烈,不知太医院的人进进出出了几回?又撰了什麽庸碌药方?沉疴拖到现在,恐怕早已是无力回天了罢?
苏檀在龙床之外的正红帘幕前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幕内悄无声息,走出来传令的是王体乾王太监:“陛下让公子近些。”
苏檀起身小步跟上王体乾,穿过帷幕在龙床跟前再度跪下:“陛下,阿檀来看您了。”
龙床内半晌才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声音:“阿檀……”他的手伸出床帘,苏檀握住了。
那只手与往日绝然不同,明显浮肿大了一圈,像蒸过头了的白馒头。
就算是“觐见”,王体乾也未掀起床帘,怕是因为圣颜衰减,已经无法见人了。
“阿檀,让朕摸摸你的脸。”
苏檀将手贴到脸颊上,让他摸了个遍,道:“等陛下好起来,阿檀想再陪着陛下刨木头玩。”
床帘后是天子虚弱的呼吸:“朕怕是要失言了。”
“陛下天命所系,不会有事的。”
片刻沉默后,天子轻声道:“阿檀貌美如初,朕心甚慰。只有一事放心不下,文帝宠臣邓通,穷饑而死;武后之二张,斩首而亡。阿檀,等朕走了,你又当如何呢?”
“陛下不要说这般话,陛下正年轻,些许小病不碍事的。”
天子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阿檀吶……”
苏檀低下头,对即将发生什麽事有些预感了。他并不恐慌,他享受了诸多帝王梦寐以求的长生,获得了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漫长际遇,今日兴许是命中注定的死劫,所获甚多,何尝畏死。
“阿檀,朕想起小寿儿了。”天子依旧握着苏檀的手,声音渺远又飘忽:“小寿儿被捞上来的时候,湿淋淋,冷冰冰的。朕这些日子有梦到过他,也想与他亲近,但他样貌着实怖人,朕……”天子咳嗽起来。
苏檀劝慰道:“陛下用了最好的水陆道场来超度亡魂,小寿儿早已安去,梦中的人未必是他,可让龙虎山的天师为陛下查验。”
天子缓过气来,继续说:“朕不愿让你受辱而死,但祖制仁慈,朕实在抉择不下……”
苏檀知道自己该说什麽了。天家自英宗起始,嫔妃不必再随帝王活活殉葬,但妃子情深似海,自愿殉死,自当另当别论。
“陛下待阿檀万千真意,阿檀愿以此身回报陛下。”
天子声音多了欣慰:“朕知道,阿檀对朕有心意。阿檀永远是朕的心上人,朕允你附享陵内,万世无忧。”
苏檀叩谢拜恩:“臣拜谢陛下。”
苏檀起身后,早有小太监捧着盘子悄然走来,盘上有一叠白绫,一盏金杯。苏檀凝视金杯白绫许久,有些恍惚。
今日当真要命丧此地了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