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何一定要瞧我?
这蛮子,好像在逼迫他。他不习惯这样,想收回手,却被顾图抓得死紧。
顾图的一身长袍虽已湿透,但到底比全身赤裸的他要体面一些。太阳透过林梢,照射着他的后背,令他发痒。
孤,顾晚书的喉头动了一动,仰着脸道,孤巡游天下,自然要要来犒劳一下辛苦戍边的将士。
顾图眨了眨眼,像没预料到他这样厚颜无耻的回答。半晌,竟笑了,行。便放开了他往回走。
顾晚书蓦地心慌,又去抓他,只抓到水波中颤动的衣角。脚底却踩到一块碎砂子,刹那间痛得钻心,没能站稳地往下掉,嘴里吃进了一大口水,咕噜咕噜地乱扑腾。顾图想说您怎么又来这套,没好气地回头,却对上顾晚书半沉半浮的湿润目光。
顾图到底抓住了他的手支撑他站起,后者似乎失了力气,终于垂落眼帘,不再去挑衅他。像只淘气过后臊眉耷眼的小猫。
他的脸上还留着小泥巴那一道爪印,再不处理,恐怕就要破相了。
殿下,顾图压低了眉宇,您到底,还想要什么?
顾晚书怔忡地道:孤想要你像从前一样
从前?是您杀死太皇太后之前,还是太皇太后杀死我父亲之前?顾图讥刺地勾起了唇角。
那都已经不必提了
为什么不必提?顾图却突然抬高了声音,殿下,您为什么不将御医署的线报告诉我?!
陡然间,一阵冷风吹过,拂乱这浅水上清冷的涟漪,令顾晚书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呢?
他是知道的。就算不知道详细的时辰、地点、方式,但总知道他们是会动手的。但他没有做声,当顾图来寻他做爱的时候,他甚至不曾出言提醒一句。
为什么呢?
好像这个问题他是生平第一次思考,思考得连头都痛了,烈日令他身心发麻,湖水又令他沉溺。顾图的目光剥开了他所有伪装,楔进他那文过饰非的心里。
您答不上来,我替您回答。顾图甚至是很耐心地说道,因为您想让我为您卖命,却又害怕我中途变节。因为您想用浑邪王的死来刺激我,却又不愿意自己做这个恶人,七拐八绕地让李行舟来传话。因为您早已计算好,胡骑入宫,背负骂名的只能是死了父亲的我,有了这个由头,事后您就可以摘个干干净净。
其实,就算浑邪王不死,我也绝不会背叛您。但您,却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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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一定要辩解,顾晚书也不是无话可说。
譬如他不曾有意让李行舟传话,但他确实布置好了一切,事到临头却不敢亲口向顾图说明。譬如他也想过赏赐顾图与胡骑营,但他既已离京,百废待兴之下,让尚书台拟那样的一份诏书,也该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与顾图已南辕北辙,说这些话,或许只会让顾图更震惊。
顾图已抬足,深一脚浅一脚往岸边走去,拿过了大石上的干净衣裳等待顾晚书过来。于是顾晚书一言不发地上前,接过了,披上了,又感觉冷,大漠的日光,透体生凉。
顾图又往马车上扒拉了一阵,拿下来一罐软膏,对着顾晚书,沉默地掂了掂,才道:殿下,您脸上的伤,痛不痛?小泥巴毕竟不是宫里调教好的猫,性子野得很,平素您不要招惹它
顾晚书一顿。他为何可以这样安然地换了话题?
可是顾晚书又不愿打断他,只嗯了一声,贪恋一般凑了过去。顾图盘腿坐在石头上,顾晚书就抱着膝盖,面对他闭上眼,任他给自己颌骨下那道浅浅的印迹抹上药膏。微凉,轻痒,太阳一照,软乎乎地渗透。顾晚书复睁开眼,却见顾图怔怔地凝视着自己。
这么近的距离了,近得好像他一伸手,就可以探到顾图眼里的星光。
顾图总是很温柔的,就算是发了这样一通脾气,也仍然要给他擦药,就算是被他出卖为他背了黑锅,也仍然不会离开这苦寒的边塞。
殿下。顾图轻轻地唤了一声。
顾晚书竟没来由有些羞耻,咳嗽两声,想站起来,脚底又陡然锐痛,再度跌了回去。顾图吃惊地问:您的脚怎么了?
顾晚书不自在地将脚往衣袍底下收。顾图却已经伸长手臂抓住了那只脚,定睛一看,白皙的足底扎了一块尖石,鲜血淋漓地刺痛顾图的眼睛。他不由分说地将殿下的脚搁在自己腿上,再度打开那一罐软膏,细细地给他涂抹,直到血流止住了,又找来一块布头给它包了个严实。
对不起。顾图低声道,我不知道湖底有这么危险的东西。
不。顾晚书脱口而出,这里很好。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顾晚书那不便于行的脚还搁在顾图腿间,一个尴尬的姿势,他只要稍一动弹,或许就会撩拨到顾图那半硬的家伙。但此刻他心底却是些幼稚的懊悔。
就连对不起这三个字,都让顾图抢先说了。
顾图的长衣湿漉漉地贴着那精实的身躯,勾勒出每一块肌肉的形状,曾经都是顾晚书摸过舔过、至为熟悉的。从那喉结滚动的脖颈往上,是干燥的两片嘴唇,是最适合接吻的嘴唇。再往上,是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浅褐色的瞳仁里倒映着顾晚书卑怯的影子。
顾图,你方才问,我为何一定要来瞧你。他慢慢地开了口,因为我想要亲口告诉你我很想你,我我对你不起。
顾图蓦然抬起了眼。
顾晚书双膝分开跪在顾图身上,这样让他的视线比顾图更高了一些,他低下头,却捧起顾图的脸,细细打量他眼神里的每一道缝隙。也许他还在计算,在一呼一吸的节奏里,计算顾图终于原谅他的结局。
顾图,最后,他说,我可以亲你么?
第50章 冷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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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图抓住了他的衣襟。也不知是要推拒还是要迎接,顾晚书攥着他的手,一分分压下来,顾图却好像没有反抗的意思。
顾晚书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他,在水风温柔的一个刹那,他不再等待回答,吻了下去。
顾图却像在他的亲吻中咬了下牙。这个吻隔得太久,曾熟稔的都生涩,两人牙关磕碰,顾图不肯相让,便只能由顾晚书来恳求。他一边捧住顾图的头,一边又将两人下身靠近了摩挲,湿漉漉的水将这块大石都染得滑溜溜,顾图却宛如一座最顽强的堡垒,他除了亲吻之外竟还寻不到空隙。
两人吻得气喘吁吁了分开,顾晚书将下巴枕着他的胸膛往上望,又低声道:不肯给我?
顾图突然抓住他腰将他翻了过去,自己压在了上面。
火焰。顾晚书最爱看的那两丛冷亮的火焰,终于从顾图的瞳眸底的深渊沥了出来。
顾晚书迷恋地伸出手,去抚摸他那柔软的眼睑。顾图微微眯了眼,长身立起,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他要脱衣裳了。
赤条条的顾晚书笑着看他,像个勾魂的小狐狸。
却就在此时
快些快些,待会要点名了!一个带着土腔的慌乱声音平空里响起,伴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又有另一个声音,比前一个更急切:有顾将军在,日迹查得比平日严多了,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几个戍卒催啊赶的一路奔来,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物,扑通一下径自摔进了湖水里,又甩甩头冒出来,奇怪地道:那是什么,马车吗?
高大的胡杨与低矮的灌木掩映之下,不远处像拴着一匹马,旁边还有一乘隐在沙地中的车。
另一人削了一下他的脑袋,赶紧洗啊,洗完了交班!
那人又嘟囔:能牵马车来洗澡,肯定非富即贵。说不定是哪位令史大人
戍卒们终于洗完,手忙脚乱地穿衣,又一阵风似地离开了。
顾图拉开车帘看了半天,确定他们都走得远远的,才终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方才真是吓得他连魂儿都没了。回过头来,在他那件单薄的长衣底下,顾晚书与他肉身相贴,车厢逼仄,他能感觉到顾晚书呼出的热气,正喷吐在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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