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晁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却也没有上来攀谈的打算,见闹剧收场,他手揣进裤兜里转身离开,行动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初星眠想追过去问问他怎么会过来,谁知她提起裙角还没等下去就被初茂平拦住。
回去。初茂平脸色铁青,显然刚才的情况让他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下不来台。
不过好在事情没有闹得太大,多数来参加宴会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人来闹,生意场上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这会儿大家又恢复假惺惺的微笑。
仿佛刚才的荒唐闹剧根本不存在。
他初星眠顿住。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周晁嘉。
初茂平看了她一眼:他是葛红的儿子。
初星眠一僵。
刚刚葛红指着她鼻子痛骂的一幕突然浮现在眼前。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孩子变化也大。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很久才敢相信他是葛红的儿子。初茂平叹口气,和小时候瘦瘦巴巴的模样真是不一样。
不过也多亏了他,不然我今天差点就上当,真要被葛红算计了,明知道她就是想逼急我,这件事她恨不得是闹得越大越好,但我还是没忍住。
初家和葛红之间的恩怨太久,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情况闹到警察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初茂平怎么也不会想到,葛红竟然会在初星眠的生日宴上折腾。
其实初茂平虽然官腔重了点,但平日里为人还是不差的,很多事情他没有昧良心。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葛红一次次地拿捏住,吃准了他愧疚的心理,拿她没办法。
尾气捎带了几片落叶。
初星眠没说话。
她看着周晁嘉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才默默地收回目光。
第4章
生日宴过后的初星眠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每天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完全丧失活力。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闷了两天,直到周一才回了学校。即便人在学校,可心思还是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连去上课走个路都能被石头绊倒。
眼看着她勺子要掉进汤里,许灿灿眼疾手快,一把挑了出来。还顺便睨了初星眠一眼:你知不知道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模样被拍下来,学校论坛里都说你失恋被甩了呢。
我倒情愿是被甩。她小声嘀咕,这事可比被甩棘手多了。
倏地,她稍一顿,像是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你说,周晁嘉是不是恨我呀。初星眠手背搭在下颌上,清秀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第一百零八次。许灿灿面无表情地干饭,你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呢。
初星眠沉重地叹口气。
见她稚嫩漂亮的脸蛋愁云密布,许灿灿便收了调侃的心思,宽慰道:他恨你干嘛,也犯不着恨你。先不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再就是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的。
可是,初星眠仍然纠结,嘴角都憋成了苦瓜,我真的不知道那场事故竟然连累
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却没想到自己的幸运竟然是建立在他人生命的基础上,她这会儿心里已经被愧疚填满。
再加上之前在这件事情上初茂平一直在瞒着她,导致她根本没什么心里负担,猛地听到了这个消息,打击无异于晴天霹雳。
负担感如同乘了一百倍,让她坐立难安。
那次事故不是你正在睡觉吗,当时的情况也不是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瞎想就能改变的。许灿灿喝了口汤,顺便把餐盘收好,如果你实在觉得对不住他,找个机会给他送点补偿?
初星眠只觉得心里压力很大,一时间对周晁嘉的感觉简直是五味杂陈。有点怕见到他,但是又觉得对不起他,总之是复杂的要命。
先前那点旖旎的小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只有茫然和不知所措。
几年前发生那场火灾事故的时候,初星眠正值暑假假期,休息在家。当天她妈妈徐星煲汤到一半,人就被居委会叫走了,临走前跟她说让她看着点锅里的汤,她迷迷糊糊答应得很痛快,等到被烟呛醒才发现一切都已经是无法挽回的局面。
思绪回笼,她还在懊恼。
补偿。初星眠跟着许灿灿的话念了念,突然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挽回不了当初那件事情的结果,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只能尽力去弥补周晁嘉。
这个办法好像可以!
话音落,初星眠端着餐盘往回收的地方走,连脚步都跟着轻快不少。她舒口气,如果能补偿到周晁嘉的话,无论多少钱她都愿意。
初星眠打听到周晁嘉的住处,已经是两天天以后的事情。
她站在1027号房间的门口,拎着素雅的鹅黄色挎包,手里捧着水果篮,敲响了门。
想起来之前,许灿灿吐槽她说人又没生病,送什么水果篮啊,搞得不像是来赔偿,倒像是来探病。
她脸颊微微泛热,印象里,初星眠自己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情况,她无所适从。
走廊里很安静,窗外就是学校东南角的花园,夏日的阳光洒落下来,遍地金光。
门的另一侧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周晁嘉是研究生的身份,所以学校单独批了一间公寓房间给他住,这里离教学楼不算远,但靠近墙角一侧,四周倒还算清净。
门打开,初星眠还没抬头,就低着脑袋盯脚尖,先讪讪地打声招呼说道:周助教。
凉意漫出来,空气中有淡淡的冷冽香气。
很好闻,像是平日里从周晁嘉身边走过时就会闻到的味道。
房间里很静,再停顿一秒后。
你是谁?轻快的女声像潺潺流动的溪水,清脆响亮,尾音拉长了些,倒显得俏皮。
初星眠狠狠地怔住,猛地抬眸。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年龄不大,约和她差不多的年纪,齐耳的短发露出了小半截闪亮的耳钉,耳鬓烫了挂耳染,这会儿少女正眯着眼打量她,神情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初星眠一时语塞,干巴巴地眨着眼。
门后咔哒一声,周晁嘉打破了两个女生面面相觑的僵滞。
他似乎刚洗漱完,发梢还沾着潮湿的水汽,在脖颈处搭了条白色毛巾,圆领衬衫显得肩宽腰窄,灰色的休闲裤宽松地套在修长的双腿,整个人说不出的清隽劲。
见到初星眠显然也是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跑到这里。半晌,周晁嘉才冷淡地吐了几个字,不紧不慢的语气:你有事?
额。我。初星眠瞪着眼睛眨了眨,嘴巴发苦。无论做多少次心里建设,她还是没办法将眼前高挺俊秀的周晁嘉与小时候又干又瘪的闷葫芦联系起来,完全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更何况现在在场的还有另外的人,更叫她那些安慰补偿的话说不出口。
似乎是她停顿的时间太久,周晁嘉压在门把的手指不耐地轻点,虽然没说什么,但初星眠就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淡漠疏离的气息。
仿佛每个细微的举动都在告诉她:有事,在忙,拒客。
我是来。初星眠深呼吸,目光还是在女孩的身旁流转一圈,不太自在道,我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你可不可以
就在这里说吧。周晁嘉擦了擦头发,很随意地往前多走了几步。
这会儿,刚才开门的少女像是很有自知之明般回了客厅,消失在两人的面前。而借着浴室微微敞开的门,刚好挡住客厅里的视线。
勉强算得上是两人单独的空间。
初星眠心一狠一咬牙,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毕恭毕敬递上,随后小声道:我知道这些钱也许弥补不了你精神上的伤痛,但是是我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
金额你随便填。末了,她又补了句。
话音落,就像石沉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