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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他命令左右之人。
在西疆,沈顷的命令,向来无人敢抗拒。
那些仆从回望了郭氏一眼,而后朝沈兰蘅拱了拱手,规矩地离去了。
郭孝业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顷。
他衣肩上落满了雪,帐内昏黄的灯影笼在他面容上,男人眉目发寒。
看得郭氏面色无端一白,一颗心就这般慌张地跳了一跳。
适才坐在桌案边的男子站起身,面上赔着笑:
“将军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话虽镇定,可郭孝业心中却慌张得紧。
该不会是自己下药之事暴露了罢……
可昨夜除岁宴,郦姑娘并未到场,不光是郦酥衣未前来,就连沈顷也并未出席。
大雪纷飞,帘帐被北风席卷得噗噗直响。
所为何事?
沈兰蘅冷眸,望向桌案前那贼眉鼠目之辈。
越望向那样一张脸,沈兰蘅心中厌恶之意便越浓。
氅衣上雪粒融化些许。
男人掀了掀眼帘,美艳的凤眸里潋滟出一道寒光。
他迈了步子,走上前。
郭孝业:“沈将军?沈——”
不等他唤第二声,陡然间,郭氏的话语忽尔顿在原地。他的瞳眸在这一瞬间放大,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兰蘅,以及沈兰蘅手里的、那柄插入他腹中的短刀。
遽痛。
郭孝业张了张嘴唇,似是想要喊人,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息。
“咚”地一声闷响,他整个人朝后仰倒,砸在地上,口中止不住地喷吐出污血。
沈兰蘅下手极狠。
这一刀毫不留情,几乎是瞬间毙命。
往日里那温润谦和的一张脸,如今在这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尤为冷白瘆人。他目色阴沉,睥睨着渐渐咽了气的男子,冷笑了声:
“究竟有几条命,胆敢肖想于她。”
“咣当”一声,他丢了刀。
灯盏燃着,血溅了一桌案。
溅到案前的砚台上,溅满了那一封正摊开的卷宗。
卷宗之侧,正压着一道圣旨——圣上钦点,免死命官。
若非大过,任何人不可对他动用刑罚。即便有过,亦要押送归京,听候君上发落。
帐外狂风暴雪,一刻也未曾停歇。
郭孝业的案台之上,还摆放着昨夜未曾饮完的酒水。
白刀子一进,沈兰蘅心中仍不解气。回想着昨夜的一幕幕,凄冷的北风里,他浑身烧得滚烫,褪下外衫,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压抑着。
隐忍着。
生生抗住着体内的躁动,也抗住心中的躁动。
右手湿淋淋的,是郭氏喷薄而出的鲜血。
他并未在乎,随意倒了碗酒,将其一饮而尽。
三碗下肚,他整个人晕乎乎的,连带着脚步也轻飘飘的。
沈兰蘅未理会帐外风雪,头重脚轻地往外走。
一边走,他一边心想,那些书中所言果真不假,这酒水,果然是消愁的好东西。
不知不觉,他已来到郦酥衣的军帐。
当他掀开军帐时,少女已然洗漱完毕。她端坐在妆镜前,正一根根拔下来头上的发钗。
金钗银簪,琳琅满目,却唯独没有他先前所赠的那一支红豆簪。
男人面上失望,眼神不禁黯了黯。
他歪歪倒倒地走过来。
郦酥衣自妆镜中看见他。
适才对方甫一掀帘,正坐在妆台前的少女便被他吓了一大跳。夜色森森,她侧身凝望过去,扑面而来的是男人身上浓烈的酒味儿,还有一阵刺鼻的血腥气息。
她险些没攥紧骨梳。
他逆着光影,走近些,郦酥衣才看见他身上的血。
殷红的、湿淋淋的鲜血。
少女面上一骇。
她完全被眼前的沈兰蘅吓到,一时间竟呆呆地立在原地。
对方迎上前,身上气息浑浊,完全闻不见那道清雅的兰香。
男人的右手抚上来。
他虎口处有伤,被纱布包扎着,如此抚摸在郦酥衣脸颊上,十分扎人。少女下意识后退一步,谁料他又换了另一只手抚上来,他掌心处血迹还未擦干,少女身子一抖,颊侧已是一片湿淋淋的鲜红。
她不由得惊惶问道:“你做什么了?”
对方低下头,眼底同样是一片混沌。
“沈兰蘅,你做什么了?”
男人不答,一双眼忽尔染上几许哀色,就这般直勾勾地凝望着她。
“他碰你了。”
兴许是酒气的缘故,兴许是在夜色的渲染之下,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郦酥衣皱眉:“沈兰蘅,你又发什么疯?”
他伸出双手,将她脸颊捧住。那血迹便径直往她脸上蹭,连带着那酒气,亦是扑面而来。
她想要躲,想要挣脱。
却躲不掉,更是挣脱不开。
“你松手。”
他不松。
那一双精致美艳的凤眸里,染上一道薄薄的雾气。他双眸湿润,眼尾竟泛起一点绯红。
“他碰你了,你让他碰你了。”
“郦酥衣,你帮他解毒了,你明明可以的,明明也可以与我……”
他深吸一口气,“你就是不愿,哪怕看着我这张脸,哪怕我与他用着同一具身子,你也是不愿。”
他眼中有着明显的挫败感。
然,就只是这么一瞬间。他像是忽尔想起了什么,压下脸来,竟问道:
“郦酥衣,我与沈顷,谁在床上更讨你欢心?”
疯子!
真是疯子!
一想到眼前这个疯子,正是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郦酥衣便感到绝望。
他目光紧追过来,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她被对方逼着靠在了墙角,仰脸看着他。
看他面上那一道愈发鲜明的胜负欲。
帐外传来喧嚣声。
“啊——”
“杀人了!出人命了!”
“郭大人,郭大人——”
“沈兰蘅,你做什么了?”
她眼皮跳了跳。
“你到底做什么了?”
对方垂下沉甸甸的眼皮,语气漫不经心。
“我把郭孝业杀了。”
第68章 068
什么?
郦酥衣愕然抬首。
少女一双杏眸中,皆是震惊之色。
“你把郭大人杀了?”
帐内灯火微黯,摇曳在二人面上,映入身前之人那一双精细而漠然的凤眸。
沈兰蘅眼眸微挑着,听了这一句话,浑不在意地点了点头。
男人轻抬起下巴,昏黄的灯影落在他下颌处,映出一片瓷白。
郦酥衣的右眼皮又跳了一跳。
就这么一瞬间,她的手脚登即变得一片冰凉。
她苍白着脸颊,久久回神。
乍一开口,声音已是颤抖。
“你杀了郭孝业,你怎么能杀了郭孝业。
“沈兰蘅,那可是朝廷命官!”
即便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曾听闻过——为了笼络臣心,圣上特意赐给郭孝业了一块免死金牌。他与沈顷一样,无论犯下如何过错,都不得就地处决,须得押送至京都,听候君上亲自发落。
沈兰蘅如此做,不光是僭越,更是藐视天威!!
外间声息愈演愈烈。
由起初的喧闹,逐渐演变成惊惶。
她也不由得跟着一阵失措。
沈兰蘅低下头,眼里多了几分审视。
他垂眼凝望着身前少女,看着她愈发灰白的面色,轻嗤了下。
“朝廷命官?别说是什么狗屁命官,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照杀不误。”
“郭孝业如何惹到你了?”
在她的印象里,郭氏待他一直尊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还算得上融洽。沈兰蘅为何突然对他下死手了?
一提起郭孝业,男人眼中又闪过凌厉的寒光。
那眸光,郦酥衣太过于熟悉,其中明显的杀意,令她不寒而栗。
“阳奉阴违之人,留着也无用。”
她听见对方冷冰冰的声音。
“若非要怪罪下来,就怪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