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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触的一瞬,少女曼妙的身形忍不住地抖了一抖。
“来人。”
“主子。”
侍从闻声而入,看见屋里的情形时,先是一愣,而后将脸别到另一边。
沈兰蘅声音平淡:
“带下去,扔到沈兰蘅房里。”
郦酥衣是在半个时辰后,被叫去沈府领人的。
半个时辰前,沈兰蘅派人来挑姑娘,原本是相中了她。却被另一名叫秋芷的丫头抢先一步,自荐枕席。
对方说她已经许了沈大人,不宜再服侍今夜这位贵客,请求带她前去。
她伶牙俐齿,只是言语中,隐隐有挤兑郦酥衣之意。
黑衣男人上下打量了秋芷片刻,转过头与周遭商量了阵,叫秋芷去收拾打扮了。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郦酥衣暗暗松了一口气。
谁知,这还不到半个时辰呢,沈家的人便要她前去领秋芷。
她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能披上衣服,撑了把骨伞,冒雪前去。
路上隐约听见有人议论:
“方才我听见西厢院叫声凄惨,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那是沈大人送去的女子,好似惹恼了贵人,被退回去了。沈大人知道后,命人赏了那女子十鞭子。”
“啊?为何要抽她鞭子?”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驳了贵人的兴致呗。听说那还是从北疆来的高官儿,可有来头了。……”
听着这些话,郦酥衣步子微顿。引路的仆从见状,疑惑地转过头。
“姑娘,走呀。”
她死死攥着伞柄,木讷地点头,应了一声。
整整十道鞭子。
抽在少女单薄的衣衫上。
“衣服都抽没了,皮也都抽烂了,唉……”
她步子生钝,满脑子都是“皮开肉绽”那四个字。闭上眼,耳畔依稀有秋芷凄厉的尖叫。
带路之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她道:“姑娘,大人让奴才将你带至此处,还请姑娘自己进院,去领秋芷姑娘。”
白雪纷纷,坠落少女肩头。
郦酥衣眼睫上蒙了一片雪,眼前一片朦胧之色。隐约的,她似乎嗅到了院内的血腥之气。
前面是一扇房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沈府,不敢轻举妄动。她撑着伞在门前站了许久,直到膝盖处传来一道刺骨剜心之痛,才终于走上前去。
站在门前,她莫名心跳得很快。
屋内还燃着灯,里面的人显然未歇,正坐在桌案前,不知在翻阅着什么。
一身氅衣,未束发,只看那窗上剪影,便能觉得他气质华贵,仪表不凡。
郦酥衣虽然没来过沈府,却见过沈兰蘅。
她皱了皱眉头,感觉屋里那人,好像……不是他。
正思量着,院子里又传来一道有些尖利的女声。
“你是何人,在此做甚?”
郦酥衣下意识回头,只见一女子被丫鬟扶着,踩着月色缓缓而来。
她衣着阔气,气质慵懒华贵。一双丹凤眼微微勾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跪在房门前的少女。
她是沈兰蘅的正室,孙氏。
身侧有仆从认出郦酥衣,压下声音,在孙氏面前低语了几句。
那人的眸光十分锐利,宛若一把锋利的刀,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剜透。
“这就是勾引三爷的那个狐狸精?”
她徐徐走上前,低垂下眼,伸手勾了勾郦酥衣的下巴。
逼迫着少女抬起面颊。
她生得极美,月光施施然落下,衬得少女一张脸愈发白皙。郦酥衣伏身跪在地上,衣着单薄,体态纤瘦。些许碎发覆在眼睫一侧,被孙氏用手指轻轻拨去。
完完整整地,露出这样一张艳若桃李的脸。
“听说三爷近日来,为了一名罪奴茶不思饭不想,这模样果真是标致。”
孙夫人问左右,“三爷是想收她为妾呢,还是收她为婢?”
下人不敢欺瞒,道:
“回夫人,如今……尚是婢。”
“当奴婢的跑到别人屋里算什么话,”女子轻瞥郦酥衣一眼,懒散道,“跟过来领罚罢。”
她被孙氏带到一处别院。
院落很偏,屋子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孙夫人命人点了灯,一个眼色使过去,立马有下人会意。
“三爷收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沈家的奴婢了。我们沈家收的罪奴,都要在后背处纹上一个‘奴’字。你既然来了,便也要循着沈家的规矩。”
女子高坐在堂上那一把梨木雕花椅上,理了理下衣的裙摆,眼神轻蔑。
“来人,先将她的衣裳扒了。”
房门被人牢牢关上,郦酥衣被人按在地上,膝盖处又重重一磕,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她紧蹙着眉心,手掌撑着地面,抬起一张清丽的脸。
额上隐隐有细汗,一双软眸乌黑,眼底似有倔强的光。
左右侍女迟迟不敢上前。
见状,孙氏怒喝一声:“怎么,都等着我动手么?她不过是一个罪奴罢了,你们当真以为能够仗着有几分姿色,日后欺压到本夫人头上来。瞧你们一个个窝窝囊囊的样子,平日里真是白养着你们了!”
言罢,女子转过头,朝心腹道:“静影,你去。”
一名看上去较为干练的婢女取了针,面无表情地上前。
对方手劲极大,郦酥衣被婢女押着,浑身使不上力气。就在静影欲解开她衣扣的前一瞬,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大力推开。
一道寒风涌入,孙氏看着来者,微惊:
“三爷?!”
沈兰蘅似乎是从正院匆匆赶过来的,衣肩上沾了几片雪,眸光乌沉,瞟了跪在地上的郦酥衣一眼。
她衣着单薄,孱弱地跪在地上,让人看得又生起几分怜爱。
沈兰蘅冷声:“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孙氏不慌不忙:“三爷,妾身在教训奴婢。”
“奴婢,”男人哼了一声,“谁说她是沈府的奴婢了?”
身侧落下一阵风,沈兰蘅当着众人的面,朝她伸出手。
少女跪在地上,唇色因疼痛而发白。还未回过神,对方已解下氅衣,披在她的身上。
站起来时,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男人氅衣上熏了暖香,郦酥衣被这缕暖融融的香气包裹着,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她抿了抿唇,无声跟在沈兰蘅身后。对方撑起一把骨伞,遮住了她头顶的簌簌飞雪。
“怎么穿得这般少。”
沈兰蘅问她,“不怕受冻么?”
郦酥衣垂下眼睫,轻声:“多谢大人挂怀。”
她的声音轻柔细软,宛若潺潺的流水,听得人心头一阵安宁闲适。沈兰蘅至今也不明白,该如何去拿捏眼前这名美人的心思。
她是罪臣之女,是这里的罪奴。
却又生了一副极烈的性子。
先前,他曾经三次想要了她。
柔弱无骨的美人,却敢以死,向他明志。
直到她的生母染病,需要昂贵的药材医治。
这朵长在淤泥地里的衣衣花,终于弯下身形。
她跟着沈兰蘅,穿过堆满雪的前庭,来到正院。迈过门槛时,对方下意识看了眼她的腿。
语气中,似有关切之意。
“跪了这么久,膝盖怎么样了?”
郦酥衣站在原地,低敛着双目,没有出声。
“你把这个丫头带回去,让她好生养着伤,她在这里也吃了不少苦。”
话音刚落,秋芷浑身是血,被人架了过来。
她身上伤口还未愈合,血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滴,蜿蜒在银白的雪地上,好生渗人。
郦酥衣瞳仁颤了颤,指甲刺入掌心,强迫自己安稳下心神。
沈兰蘅看着秋芷,叹息一声,可这话语分明朝她问的:
“知道错了么?”
她嗅到一阵愈发浓烈的血腥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男人叫人取来两张卖身契,呈在她面前。
一张是为妾,一张是为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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